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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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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烏台秘記》之歸燕

番外

《烏台秘記》之歸燕

那一夜是一池盛綻的荷花,引人遐思,紅白相間,她手持燈籠,領著他穿過荷田中的土陌,荷花高及肩膀,在夜色中掩飾了他們的蹤跡。
「棲雲……」她微微側過臉,他看見她的眼淚:「若有來世……」
她窘迫無地,不能高聲喊叫,只急著想推開他,但是他雖是個瘦弱少年,氣力卻比她大得多,他感覺到她柔軟的胸部被緊緊地壓在他身上:「三娘姊姊,我要帶你走。」
一住,就是四十多年。
「台主入土為安時,下官會特別轉告令郎,請他務必把這事刻在神道碑與墓誌上。」
「青青!叔叔哪裡虧待你了?你怎麼可以這樣?」
「若不是當年趙郡夫人說此事時,下官也在場,真是不敢相信,外表奉公守法內心變態至極的台主竟然有過調戲少婦的青春少年時,不過,大概是壓抑太久了,才會這麼變態吧……老師,您說是嗎?」
「說實在的,我比較喜歡褚叔叔呢……他認識阿娘的時候就認識我了,你不一樣……你還記得阿娘以前的樣子,你覺得我是耽誤她幸福的累贅,你覺得我是阻攔你幸福的障礙,你覺得我是我阿爹……所以你不可能將我視若己出……」杜青青步步進逼,而李貞一驚愕地說不出話,十歲的孩子就有這樣深沉的心思?
四十多年來,他下直回家,總有幾隻燕兒飛過他頭上,像是報信似的,然後她就會站出來:「李貞一!和*圖*書還在磨蹭什麼?快進來!」
於是他不顧一切地擁住她,即使那時他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年,而她已是十五歲的小婦人,他笨拙地擁抱著她吻著她:「三娘姊姊……」
因為杜青青明確表示了不喜歡他,差點使他與三娘分離,直到後來杜青青嫁人,他才有機會娶三娘回家。
「到底是秋霜的老師,你比他看得清楚啊……」
「我不反對啊,能把夫人的這段故事放在碑誌上,也不失為風雅之事……事實上,我已寫了一篇傳奇,把我們的事都寫成故事,取名叫《趙郡夫人傳》,到時候收在我的文集里,就不勞你們兩位費心了。」果然,那對狼狽為奸的師生馬上住嘴,李貞一微微一笑,對付他們倆,以不變應萬變就是最好的方針:「如果廢話說夠了,就來談談打蔡州的事,如果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們兩個趕出西京,送到前線去說。」
「我不想走出來。」李貞一淡淡地說,目光悠悠地投向窗外:「我只想早點見到她……」
韋尚書無言以對,只能目送著李貞一也離開中書堂。
「那也得看娶了誰……虞璇璣與三娘有些像,凶是凶了點,不過秋霜也得是這樣的女人才壓得住。」
「我知道了。」
「李貞一!你給老娘滾開!」她卻大吼一聲,跳著腳又衝上去與對方理論,最後把對方給趕跑后,又回頭對他大發雷霆www•hetubook.com.com:「你在幹什麼?青青是我的女兒!關你屁事!」
「夜久喧暫息,池台惟月明……」李貞一低吟,援筆將後面兩句寫完:「無因駐清景,日出事還生……」
杜青青二十六歲便因難產而死,韋三娘、褚令渠也走了,數年前,與他糾纏了一世的蕭寶寶也離世而去……
狼狽師生狼狽地摸摸鼻子,乖乖討論起軍務來,直談到下直時分,該告辭時,李千里才說:「台主……」

「妳!」
中書堂內只有蒲扇輕搧的聲音,良久,韋尚書才說:「都十多年了,你怎麼還是走不出來呢?」
那一夜是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荷間小徑,永遠不能回頭,他的心如擂鼓似地狂跳著,自七歲以後,他第一次摸到她的手,他怕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我哪裡也去不了……」她低泣,搖著頭:「我懷了他的孩子……」
那一夜是一彎新月,羞怯不安,遠遠地懸在遠處柳梢。
李貞一還是笑意吟吟,蒲扇轉向韋尚書,輕輕地扇著:「韋奉正啊,你若有你姊姊一分聰明,就該知道你讓我很不高興……」
李貞一依然含笑,輕輕地搖著扇子:「你們兩個,也就只有這件事能拿來取笑,都取笑了十多年,還不夠嗎?」
一彎新月、一池荷花,如同他十三歲時那樣。
相伴了這麼久的女人哪……她一輩子全在他眼中,他看著她m.hetubook.com.com如何變得堅強變得美麗,當她捍衛著女兒時,真是不可思議啊……那麼嬌小的身子,把那小女兒擋在身後,渾然不顧鄰家孩子的母親整整比她高出一個頭,她厲聲叱喝對方、警告對方不準說她的女兒是沒爹的孩子,他從來不知道她可以用這麼大的音量說話,那麼兇悍、那麼潑辣,像一個市井婦人,這全是為了保護她的孩子。
很多年前,他曾經與她一同經過這座宅子,那時,她本是代丈夫來看新宅,她喜歡這座宅子的幽靜纖巧,可是她的丈夫嫌門庭太小。
一晃眼,數十年就這麼吵吵鬧鬧有喜有悲地過了……
「藩鎮砍死國相,陛下就可以此聚氣,用這個理由強行征伐而無任何異議,民氣可用就當用,橫豎我活得太夠了……」李貞一放下蒲扇,緩緩起身:「也太累了……」
「嘖,拜託你要死要選個漂亮的死法,被砍死真是難看死了。」
「若是如此,那我就每天欺壓你,這樣就天天能見到她了。」
李貞一應了一聲,李千里便退下了,韋尚書看著這門生緩緩離去,不禁有些自吹自擂地說:「秋霜自從成家之後,真是變得又成熟又穩重,跟他從前那個討人厭的小狗官樣子,完全不一樣了,果然男人有了家室有差。」
「三娘,我來。」他忍不住接手,將她與孩子推到後面:「這位娘子,孩子們鬧著玩罷了,何必認真?將心比心,都是做娘的,www.hetubook.com.com何苦出口傷人?此事到此為止,若是再侮辱三娘與青青,在下就不客氣了。」
「與其說璇璣和阿姊像,不如說秋霜和姊夫你也很像吧?欠管教!」
說完,像是怕他會搶走似地,她抱起杜青青往房裡跑。從那時,他才知道,一個女人對於孩子的愛,可以大過一切、甚至大過她自己的幸福與尊嚴。
韋尚書沉吟片刻,不悅地說:「姊夫,就算你想死,也不是這個作法,你這樣羞辱藩鎮使節、擺出不談不妥協的姿態,不是明擺著要人砍你嗎?」
「下官盡量……」李千里說,又一拱手:「御史台內收到線報,關東藩鎮派了一批猛士入京,人數不多,不知是做什麼。又有好一陣子不見關東刺客來殺下官,下官擔心他們要對台……中書相公不利,請您小心為上。」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沒錯……」
因此,他與杜青青展開了長達十余年的拉鋸戰,杜青青當然知道這個常在她母親身邊晃來晃去的李叔叔想幹什麼,所以她總是抓著母親不放,有一日,她笑嘻嘻地說:「李叔叔,我跟我娘說,我不喜歡你,所以你別忙啦!以後也不要來我們家了。」
「我不當台主十幾年了。」李貞一說,扇子啪地一聲打在李千里臉上:「你怎麼就是改不了口呢?」
那是他見過的最後一次月光、最後一池荷花……
就是偷偷跑出去宴飲,他也一定動用三品的特權,在晚上摸回家。當然,是免https://m.hetubook.com.com不了她一頓數落外加扣零花的。
「不高興又怎樣?我可是你心愛的女人最疼愛的小弟,你動我一根寒毛,阿姊晚上不入夢掐死你才怪呢。」韋尚書毫無懼色,也笑著說。
李貞一緩緩乘馬回到靜安坊的宅子,一對燕子飛過他頭上,往檐下的燕巢里哺育乳燕,這個場景十分熟悉。
而今,一切也都過去了……
只留下這個如往常一般喧擾又異常寂寞的夏夜。
十余年後,他終於與她結為連理,在城南杜曲的韋宅結婚後,他牽著她的手,走入這座宅子。
『圓和十年六月辛丑朔·癸卯,鎮州節度使遣盜夜伏于靜安坊,刺宰相李貞一,死之……』
春色遍芳菲,閑檐雙燕歸,還同舊侶至,來繞故巢飛……
「棲雲……棲雲……」
某對嘲笑他就比西京城最三八的三八婆還要三八的宰相師生,此時一搭一唱地在當事人面前,恣意嘲笑他當年與夫人定情的往事。
《舊梁書·憲宗本紀》
「想起來都叫人臉紅哪……阿姊當年說這故事時,也是紅著臉吃吃地笑……若不是阿姊說的,我打死也不相信姊夫會幹下這種熱情衝動的事……嘖嘖嘖,若是我家阿姊也跟著衝動,姊夫的童子之身十三歲就破了……哎呀,真是太害羞了,好徒兒,你說對吧?」
「不夠,姊夫,我會笑到你入棺材那一天。」
「因為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你只要我阿娘。」杜青青異常認真地說,那雙很像她母親的眸子,老成而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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