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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惱地丟了梳子，趴在桌上發獃。

小蠻低下頭，好像連腳底都開出一朵花似的。

她閉上眼，合上嘴唇，從心裏吐出兩個字：澤秀。

天權看了看她，淡道：「依小主的性子，會怎麼報答？」

是……這樣嗎？原來只是俠義之道……？

小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回頭問道：「真的？你二叔肯救我了？」

很多時候她都是在奢望罷了，她會告訴自己，不可以奢望那些美好的東西，因為你註定得不到它們，得到了也會飛快地失去。

天權低聲道：「他救你，難道只是為了要你的報答和錢嗎？」

說著，他手流利地玩弄著那一把好長青絲。小蠻人生得瘦巴巴，卻長了一頭好頭髮，又黑又多又亮，青絲在他手裡飛舞跳躍，最後一一變得柔順服帖，攢成花兒，用簪子固定了，將一面銅鏡放在她面前，道：「喜歡這個嗎？」

小蠻心中一動，想到澤秀臨走時的那個冷笑，那個眼神，她竟有些害怕，自己也不知怕什麼。

她很少有這種笨嘴笨舌的時候，怎麼也說不清楚，急得滿頭大汗。

天權未置可否，跟著他們走出去，小蠻以為他在收拾東西，回頭對他做了個奇醜的鬼臉，不防正對著他，她好生尷尬，掉頭拉著連衣的手飛也似的跑出去，隱約聽見後面有人在笑，她也懶得去看到底是誰。

澤秀突然一笑，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拍，低聲道：「少廢話。」

小蠻吃了兩口，心事重重地放下碗，轉頭低聲問連衣：「連衣，如果……我是說如果啦，有個人和_圖_書救了你的命好幾次，你會怎麼報答他？」

正想著，天權突然在後面拿著梳子仔細梳她的頭髮，動作十分輕緩。小蠻奇道：「你做什麼？」

耶律璟吃不下這麼粗糲的食物，放下碗用花手帕擦擦嘴，說道：「如果是我，就帶他回家，好酒好菜養著，美女美男供著，不讓他吃苦。」

小蠻突然就不掙扎了，安靜地趴在他肩上，盯著他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看，用手指一點點勾勒：這是他的腦袋，這是他的鼻子，這是他的衣服，他的胳膊，他的手……這個人嘴巴很毒，會說很難聽的話，還會把她一個人丟在沙漠里孤立無援。可是他救了她很多次，會為了她的惡作劇大發雷霆。會笑吟吟地給她銀子，說那是酬勞，笑的時候眼底有桃花盛開。還會為了救她去求一個人求一整夜。

澤秀將小蠻放在地上，拽著她的胳膊走進去。她莫名其妙，奇道：「呃，他人不是在那邊嗎？咱們去哪兒？」

只有天權沒說話了，小蠻殷切地望著他，只盼他能說點豁然開朗的意見。

小蠻一愣，這才想起這孩子的髮髻平時都是自己幫她弄的，她好像確實一竅不通。她只得披了衣服自己起來梳洗，抓著梳子勉強把頭髮綰上去，可是手上沒勁，怎麼也綰不緊，簪子一插|進去就掉下來。

「怎麼，捨不得了？」他突然譏誚起來。

澤秀沒好氣地嗯了一聲，他這一夜也不知怎麼過的，看上去很是狼狽，才刮沒兩天的鬍渣又從下巴里鑽了出來青黑的小頭，眼裡布滿血絲和-圖-書，眼下有著濃厚的黑色，頭髮也有些亂。

天權將她按回去：「別動，快好了。連衣，去拿外衣，替她穿好鞋子。」

小蠻低頭看看自己瘦巴巴的身體和胳膊，做牛做馬……這個這個，好像太難為她了，做做針線活，洗衣服做飯什麼的她還能幹。

好酒好菜不難，美女美男……她腦海里浮現出自己一副老鴇的樣子，滿臉堆笑地朝澤秀介紹這個那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她覺得如果自己這樣報答澤秀，那被當成沙包來打的人就不是耶律璟而是她了。

「發燒了。」他很快下了結論，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丸藥遞到她面前：「用水吞服，小心不要咬碎，很苦。」

「很痛你知不知道？！讓我來拍你一巴掌試試！」小蠻揉著腦袋，恨得牙痒痒。

一個人到底要怎麼生活，才能心如止水，無怨無悔。

連衣「啊」了一聲，瞪圓了眼睛，怯生生地說道：「主子……連衣……不會梳頭……」

連衣回答的毫不猶豫：「給他做牛做馬。」

晚上村民老夫妻送來幾碗陽春麵，外加自己做的小菜，一群人圍著爐火吃麵條，氣氛沉悶之極，只能聽到刺溜刺溜吃麵條的聲音，沒一個人說話，耶律璟瞪圓了眼睛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他很聰明地選擇閉嘴。

她去救澤秀？好像……不會有這個可能性啊。

根古耳朵尖，聽到之後說：「如果是我，我肯定也救他幾次，作為報答。」

小蠻支吾了一會，才道：「我嘛……這個……肯定是給他錢了，我有的ｍ•ｈｅｔｕｂｏok•ｃｏm•ｃoｍ錢分他一半……不夠意思嗎？」

話未說完，只覺整個人騰雲駕霧一般地飛了起來，被他扛在肩膀上，像掄大米似的，大步流星地朝前飛奔，一面道：「咱們先去，別讓他們追上。」說著，眼底流露出孩子一樣的笑意。

連衣搖了搖頭，臉色一苦。

一直跑進屋子，屋裡空空的，只堆著花壺鋤頭之類的東西，四面牆上空空的，窗戶上連個帘子都沒有，更不用說床和桌椅，簡直簡陋的不像人住的地方。

小蠻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想說……你、你可以當作沒聽見那話嗎？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嗯，就是你救了我，所以我要報答你。可是和寶藏沒有關係……」

天權放下碗，將筷子整整齊齊放在旁邊，起身道：「俠義之道，救人也不需要理由。」

連衣和根古拆完了一套劍，跑進來輕手輕腳地擦汗，見到小蠻在炕上瞪圓了眼睛，急忙跑過來，「主子，你醒了？我還幫你留著饅頭。」

小蠻急忙要回頭，忽覺一雙手輕輕按在她肩上：「別動。」他的手摸上額頭，帶著一些涼意，還有一股淡淡的麝香。

起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小蠻睜開眼，只覺渾身很累很累，連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來。

小蠻還有些不可置信，瞪著鏡子里的自己，顯然不是平時她自己盤的那個髮式，她為了趕路方便，都會把頭髮盤的很緊，省得掉下來，他弄得卻很松，像一朵黑色蓬鬆的花，下面垂著絲絲縷縷的長發，更顯得她一張心型臉十分嬌小玲瓏m•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oｍ。

跨出那一步的代價如此大，令人膽怯。

小蠻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他的臉，手伸到一半，突然驚覺了似的，又縮回來，糾結一會，才低聲道：「我又……麻煩你了，謝……謝謝你。」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連衣輕輕叫了一聲：「天權公子。」

小蠻被吼得掉臉又想跑回去，又被他抓住背心，提到面前，「還要去哪裡！走了！你有救了！」

這名字彷彿也開出了花來。

他這句話讓小蠻失落了一個晚上，在炕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澤秀突然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道：「臉色不對，果然是發燒了。吃藥了嗎？」

小蠻推開被子，嘆了一口氣，道：「連衣，我好像沒睡好，渾身沒力氣，你幫我梳頭好嗎？」

早上她做了一個又甜蜜又失落的夢。

她站在岸的這一邊，遙望對岸的斑斕美景。

原來他已經來了，怎麼不進來找她？小蠻急忙起身道：「我自己來。」

小蠻嘆了一口氣，好像他生氣不是為了他二叔耶……難道她剛才說分他一半寶藏，讓他生氣了？難道他不想對半分，要獨吞？

連衣急忙端來茶水，小蠻將信將疑地吞下藥丸。難怪她頭重腳輕渾身無力，原來是生病了，想當年她被雨水淋濕也不會生病，如今只一夜沒睡好就不行了。難道生病也和人的心情有關嗎？

最後他們還是找了一家民居借宿。

澤秀黑著臉把馬拴好，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連衣抹著眼淚，怯生生看著他怒氣衝天的背影，道：「澤秀大叔在生氣？他會不會和他二叔吵起來…和圖書…」

「綰頭髮。澤秀已經來了，咱們去見團扇子先生。」

澤秀哼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謝什麼，都可以免了。」轉頭見人都來齊了，這才一把抓住小蠻的胳膊，大步朝前走去。小蠻被他拽的上氣不接下氣，急道：「別走那麼快啊！」

正在張望，後腦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她疼的趕緊捂住，卻聽澤秀在頭頂道：「少亂看，傻子似的。」

「你手藝真不錯呀……」小蠻忍不住稱讚一聲。真看不出來，冰塊臉居然有這種手藝。連衣幫她穿好鞋子，套上外衣，她起身朝外走，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天權微微一笑：「你一定幫許多女孩子綰過頭髮吧？好熟練，謝謝你了。」

跑到門口，果見澤秀抱著胳膊靠在牆上，等得十分不耐煩，見到小蠻，他眉頭一皺，道：「太陽都快下山了！怎麼這種懶法！才起床嗎？」

小蠻盯著她汗水涔涔的臉看了半天，才輕道：「澤秀來了嗎？」

她抬頭定定看著他，確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重新回到團扇子的瓦屋外，他還是穿著青灰的袍子，披著頭髮澆水，看到他倆先跑了過來，他只微微點頭，下巴朝屋內指了指。

澤秀抱著胳膊靠在牆上，望著外面青蔥馥郁的一片綠色，良久，才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

她娘說得沒錯，她註定永遠也得不到幸福，她這一生，都會活在謊言和欺騙里，連自己都會忘記是誰。

小蠻點了點頭，隔了一會，才猶豫著輕聲道：「那個，澤秀……昨天我說的那個……嗯，就是寶藏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