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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喜歡瘦皮猴，你有意見？」

小蠻開始綉那把扇子，是在澤秀走後第三天。

這一筆行書狂草，秀麗圖文，又怎是一個妙字可以比得

描了一半的時候，突然覺得澤秀出去也沒什麼不好，兩個人總不能成天膩在一起，什麼也不做。她有她喜歡做的事，澤秀也有自己喜歡的事，委屈她或者委屈他，都是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總是膩在一起，那不叫愛，叫牛皮糖。

比如他會想，這麼多天一個招呼也沒打就跑出去，她會不會擔心？會不會發脾氣？會不會氣得在哭？會不會又想了很多鬼點子來折磨他，就是不肯給他一個答覆？

纖細的手指探出來，這樣一擰，叫做「嬌滴滴鴨綠鴛紅」，那邊一扭，叫做「顫巍巍雨跡雲蹤」。

說話還是那麼討厭。小蠻不理他，繼續綉，但他在旁邊杵著，小蠻總覺得他是在看自己。可是每次抬頭都發現他是在專註地看綉品。她終於無法綉下去了，停針轉頭看他。

小蠻放下茶杯，倒是有些心動：「也好……」

一夜狂喜。

她生氣的時候很好玩，也很甜，澤秀很想笑，然後他真地笑了。

小蠻再也不急著問澤秀今天有沒有消息，她攤開冰綃綢，開始描花樣子。

小蠻回去之後繼續取出針線綉孔雀，發誓今天一定要把上身給綉完。

澤秀微微眯起眼，停在河岸旁，定定看著他們過橋，然後走過來。

小蠻登時怒了。把綉品一收：「不綉了。我吃飯。」

他去解她的衣服帶子，不防她突然一掙，和-圖-書輕飄飄地跑開，回頭嫣然一笑：「你這個死色鬼！想得美！」

這個男人真的很過分，求婚不遂就在那裡耍小心眼，賭氣跑出去不回來。她決定不能寵著這種壞習慣，一定要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為，否則真要被他騎在頭上一輩子。

「你好臟啊，也好臭。」她笑吟吟地。

澤秀低頭看看自己，衣服上有血跡有泥土，確實又臟又臭，但，重點不在這裏！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年男子，冷道：「他是誰？」

她跳起來打算把這個死男人狠狠揍一頓，澤秀撐著下巴看她，悠然道：「衣服太難看，所以你還是趕緊脫了吧。」

澤秀眉毛也沒動一下，很冷淡地說道：「看畫。人有什麼好看地，和猴子一樣。」

春天的夕陽照在身上都令人懶洋洋地，昏昏欲睡。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蠻頭也不抬，低聲道：「等等啊。我把這一針弄完。」

但無論是俠客還是貴公子，遇到感情的事情都會一樣煩惱。

「澤秀少爺快回來啦，這兩天應當就到，小蠻可以放心了吧？」

「你自己說我是瘦皮猴地！」

端慧眼睛一亮：「你不早說，我對開封這裏還挺熟悉，若是要買地皮。我可以帶你去找合適地。」

小蠻心中一喜，面上卻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回來就回來，特地跑來告訴我做什麼。」

護城河畔的楊柳已經垂下了碧綠的柔枝，隨風搖搖晃晃，很像娉婷的女兒身姿，他隨意看過來，正要策馬讓它快些走，河對岸地一m.hetubook.com.com個身影突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小蠻策馬朝前走，回頭嫣然一笑：「我幹嘛要告訴你。」

他抱，她躲；他低頭親，她故意讓。綉滿芍藥花的衫子像羽毛一樣輕輕落在地上，退退退，無處可退，一頭栽進溫柔之鄉，一切於她都是新鮮而且陌生。

小蠻微微一笑：「你……看人還是看畫？」

她花了五天功夫，才把花樣子描好，工筆的孔雀描起來簡直是折磨人，配色與針法的配合更是要人命，小蠻暗暗後悔，應當問佳檀多要點訂金，這樣下去還不知道一個月能不能繡的完。

沒人說話，她綉了一會，突然覺得不對，急忙轉頭，卻見澤秀換了乾淨的薄軟春衫撐在旁邊看她刺繡。小蠻輕道：「怎麼是你。」

燭火被人一口吹滅，屋裡陷入一片黑暗，小蠻只顧閃躲，不知何時又被他一把抓住揉在懷裡。她驚得一跳，只聽他低聲道：「不錯，這就是我的誠意了，你要還是不要，只看你。」

澤秀笑了笑，過一會，輕道：「也好。她喜歡就好。」

小蠻呆住，好像不太能理解他說了什麼。澤秀很誠懇地點點頭：「你沒理解錯，我就是那個意思，衣服難看地要命，快脫了。要不，我來幫你脫？」

「生意？」澤秀問得茫然。

「不許笑。」小蠻惡狠狠地瞪著他。

那些又煩惱又快樂的事情，柔絲一樣纏住他，不討厭，好像還有點喜悅，也讓他重新變得懶洋洋醉醺醺。：

她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笨蛋，和圖書端慧啊端慧，你都看不出來？」

澤秀果然不再笑，上下看了看她，突然說道：「這衣服一點也不適合你，難看的要命。」

端慧趕緊上前行禮：「見過澤秀少爺。」

她在低頭和走在身邊地一個男子說話，長睫微顫，雙頰上的笑意比春風要美。濃密地頭髮突然被風吹起，蓋住她地半邊臉，那個男子體貼地伸手替她撥開。

哦，原來是他，平日里都扮成女人，他早忘了他其實是個男人，穿上男裝竟半點沒看出來。

青絲在她纖細的背部翻卷飄舞，夕陽將她的影子拉了很長，像一根針，狠狠刺進他眼裡，竟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他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在生根發芽，無法抑制。

一連三天沒音訊！不回來睡覺不回來吃飯！若不是雪先生他們一個勁保證澤秀絕不會有事，她簡直就要抓狂了。

「她打算辦個針織坊什麼的，做點刺繡手工藝的買賣。」

她氣得無話可說，抓起筷子猛扒飯，一顆小肉丸突然落在她碗里，澤秀淡道：「多吃肉，瘦的和皮猴一樣。」

澤秀騎在馬背上。由著它在街上慢慢走，他一時還不太想回去。他早已習慣了恣意奔放的生活。像風一樣。隨便去哪裡都覺得很自在舒適，如今這股風尾巴好像被人揪住。他去哪裡都有一個牽挂，其實並不太習慣。

她一直走到很近的地方，才好像突然驚覺了似地，突然回頭，立即看到了他，眼睛登時一亮，上下打量一番，卻是微微一笑。

她轉身朝屋內跑，面紅如火，卻是在笑和-圖-書：「你的誠意就是這個？你這個死色鬼，去死啦！」

他很好心地抬手去解她的衣帶，小蠻突然又跳了起來，掉臉就跑。還沒跑到門口，眼前人影一花，他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她。小蠻輕輕叫了一聲，掙脫開來，頭上的發簪金光一閃，落在地上，滿頭青絲傾瀉而落。

他回來就是挑刺嗎？小蠻憤怒了，把筷子一丟：「我不吃了。」

又煩瑣又平淡，但是讓人流連忘返。

她立即夾了一顆蒜頭丟他面前：「你才多吃點蒜頭，嘴巴太壞了，消消毒。」

「我為什麼不能在你這裏吃？」

澤秀從善如流，把食盒放在桌上。端菜出來，拿出兩雙筷子。小蠻撅嘴道：「幹嘛，你也要在我這裏吃？」

她花了一整天，好容易將孔雀腦袋給綉出來，正要喝口茶休息休息，忽聽端慧在門外叫她。她急忙過去開門，卻見端慧又扮成了漂亮的女孩子，端著一個小食盒笑吟吟地走進來。

端慧小聲道：「小蠻姑娘想買一塊地做生意，我陪她出來看。」

那人也騎在馬上，不過衣服可就好多了，薄軟的春衫，又寬大又鮮艷，上面綉了無數朵大芍藥，廣袖長裙隨風微微晃動，時而鼓起時而飄舞，她整個人看上去也像一朵芍藥。

他還不太明白，究竟要怎麼樣才叫誠意。某個壞心眼的小鬼給他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就算一時丟在腦後，到底還是要撿回來重想。

他看也不看她，淡道：「為什麼不能是我。」

所幸有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否則明朝怎生見得他。撲簌簌淚hetｕbｏoｋ.cｏm•cｏｍ點腮邊落，急煎煎每每眼難交。溫軟軟可憐親香玉，緊煞煞紅浪滾銀濤。小院深沉，帷帳里喧囂。

她推門要出，下一刻卻撲進一個熾熱的懷抱里。

澤秀嗯了一聲，淡道：「你們出來亂跑什麼？」

她沒意見，半點意見也沒有。

他仰起頭，辮子散了開來，長發隨意披在背上，街上有很多人在看他，驚艷地，愛慕的，怔忡的——他並不在意，早已習慣這些眼神了。

他是仗劍天涯的俠客，不是忸怩的貴公子。

她答應了一聲。手頭一時放不下，便道：「麻煩你直接送進來，謝謝。」

「怎麼不綉了？我看著呢。」他也轉頭看著她。

小蠻端著熱茶喝了一口。輕道：「嗯，我也有這個意思，身上的錢買一塊地皮應當夠了，打點打點，開個針織坊，專門賣這些手工藝的東西，說不準能賺些錢。總比把錢放在那裡成天看著強。」

端慧也不理她這種小矜持。湊過去看她繡的扇面子，嘖嘖稱讚：「小蠻的女紅真好，比外面的針織坊也來得強。上回府上來客人。讓容月去訂做一雙枕套，指明了要綉雲紋如意。等了三天，拿回來一看，線頭還在上面呢，粗糙地很，配色也不美。」

喧囂，錦帳為人拽住，潸然如淚珠掉落，將所有起伏跌宕都藏匿在幽深之中。一把青絲搖曳而出，猶如一支蘸飽了墨的筆，忽而一撇，正是「東風舞困瘦腰肢」，那樣一捺，卻是「披離滿徑點胭脂」。

剛綉了幾針，就聽見有人敲門。是端慧的聲音：「小蠻，雪先生讓我送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