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道樣嗎？老闆賣我時沒說啊，電視也沒說啊。」
今天他情緒一直維持亢奮，太難得跟他姐一塊出來，這次的雨下得實在太讓他滿意了，氣象報告說會下到下周五都不見得會停，他巴不得一直下一直下……驀地，他思緒一頓，低頭看見他姐牽住他的手，十指微扣，他眼角眉梢漾著笑意，緊緊回扣回去。
「我沒讓你跟我去，是不想你煩心，沒有人的一生都是順遂不遭妒的，這隻是小事，我都不煩了，姐你也別擔心……等一下，姐，你會擔心我吧？」
魏寶平撐著傘，不時低著頭看表，匆匆自馬路那頭過來，搜尋著噴泉旁的年輕女生……他幾乎在第一眼就看見他姐了，滿面的笑容僵凝住。
「小寶，你是第一次來？也沒吃過牛排？」她也跟著小聲。
「我就不爽那小子滿腦子都是錢！才幾歲，不好好念書卻想錢想瘋了，以後有得他後悔了。」
「那位小小姐跟弟弟年紀差不多，也是家人陪同來的，我還在想你們是不是表姐妹呢。」
她失笑，越著桌子摸摸他的頭髮。「魏寶平，今天我真的很高興跟最喜歡的人來吃飯。」
「當然會擔心，來，抱一個。」
「姐，我還要學習呢。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人不遭忌是庸才。」他轉頭看著她，烏瞳充滿光採。「姐，我是跟屁蟲，他們說的是事實；可是我都聽得懂，我沒白學。在他們國二時誰有我強啊？我是在複製陸哥的路，走別人走過的路輕鬆多了，好過我東闖西闖到頭破血流卻連個補習費都付不出來。法律哪規定不能走別人的路啊，陸哥都不反對了，他們這些跳樑小丑在喊燒什麼。不，我還不能叫他們跳樑小丑，現在他們都是我的老師，等有一天，我比他們對了，到那些話哪還會傷害我？」
有人跌到她附近，破口大罵著：
「……」少男心受到傷害了，她迅速轉移話題：「你們總編真有錢，每個人都請啊？」
忽然間，她看見黑漆漆的路旁有把黑色的傘，魏寶平今天是撐黑傘沒錯。她疑惑地走過去，拾起那把傘，往左邊一看，是條小巷。
他又好氣又好笑，雙眼亮晶晶地。「真心疼我？」
「哈哈，誰都看得出你不爽，那小子也早就該看出來ｍ.hｅtubｏok.ｃom•coｍ了，他還成天笑咪|咪地對著你，我倒認為將來他大有可為……在騙人那方面。他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早看穿他了，他就是個巴著小陸的跟屁蟲。」
她抬起眼，對上鏡中服務小姐打量的眼，後者一愣，不好意思地笑說：「小姐跟弟弟完全不像，倒是跟早上來的一名小女生很像呢。」
她聽得很認真，但她覺得小寶說得更認真，整個人洋溢著超級興奮。
她順手將畫作擱在小寶的房裡后，取了傘出門。才走幾分鐘，與人擦身而過，雨里有著甜甜的餅乾香氣，她下意識回頭，英俊的中年男人也在同一時間回頭古怪地看著她。
他就像個完美的服務生，替她把飲料跟盤子送到桌上。「他哪有錢！用的都是公費，而且也沒多好吃。果然，吃飯還是跟喜歡的人吃比較愉快，那只是令人厭惡的正常社交而已。」說完，他又衝著她討好地笑。
她將前兩天筆描的畫拿出來，一層層補上了色，本來只是一張天使圍著少年的畫，她總覺得哪裡不夠好，琢磨一陣后，在少年的背上抹上兩片模糊不清的羽翼，頓時眼前少年變成一個沉睡中的天使，整幅畫閃耀了起來。
她光想到就想笑。她看著服務小姐，咳了兩聲，厚著臉皮問：
他內心嘆了口氣，那個攝影師說的都嘛放屁，根本是男生早熟，不論身心。當然，現在他是矮了點，但他相信他的身高會很快暴長，很快熟了起來。服務生殷勤地來加水，他姐點頭道謝，姿態大方優雅，就像一個家教非常好的女生，這讓他心裏莫名地煩躁起來。
雖然他喜歡東摸西摸他姐，但都是摸摸她頭髮摸摸手臂什麼的，那讓他安心；不過他姐最近常抱他是怎樣？他可不可以說女生抱男生，羞羞臉？她不羞，他都羞了！他喜歡她抱，但就是覺得怪怪的，軟軟的身體還有……還有……他好想抓亂頭髮，她到底知不知道男生跟女生有差？
「是啊，別人不懂魏寶平。」她手指朝後面盆栽的方向隨意地彈了彈，好像在說這些人不值得被她惦記。「我懂。他們不心疼魏寶平，我心疼。小寶，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垂著眼，盯著已經涼掉的牛排。他瞥到早和*圖*書就改坐到他身邊的姐姐，她也在側耳聆聽……忽然間，她想要離開這位子。
了。女生身體是不是軟綿綿的，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只感覺這女生好重，但攝影師的話也讓他意識到男生跟女生的差別，只是眼前這個……
她睨他一眼。「小寶，現在我好遺憾不能居高臨下看著你，那讓我很有成就感。以前你矮矮的多可愛。夠了，別再長高了。」兩人差不多高，這讓她平視得很不習慣。
他一怔，烏溜溜的眼瞳瞪著她，最後悶悶道：「我第一次跟你在餐廳吃飯嘛，姐，難道你不興奮嗎？跟我在外頭吃飯耶。」
他麻木地再切一小塊。「喏，不能再分給你了，姐，別吃太飽，傷胃。」「小寶，你當我是小孩啊。」她不以為然地說。
來到牛排館，已經有不少人在用餐了，空氣中的香味讓魏寶平餓了，服務生領著他們走進去時，他轉頭要跟她說話，就見她半眯著眼聞著空氣中的香味，顯然已經被這間牛排館攻克了。
她在試穿內衣。
雖然賺錢很辛苦，但他很開心，尤其是這種時刻。至少，他不求人，不委曲求全，就能讓他姐吃好穿好過得好，當然，以後會更好；思及此，他又有了精神去面對以後沉重的課業與打工。
「這家是第一次來。以前雜誌社總編有請大家吃過牛排……姐，喝可樂嗎？」問了也是白問。他姐超愛喝的，他自動自發替她倒了一杯。
「是嗎？」她不太在意。
「我想起來了，早上那位真是我表妹，就是她介紹我來的，我們姊妹都在這裏買，打點折吧？」
想到後者，他默默地攏緊了她的手指。
魏寶平清清喉嚨，臉色沒有之前興奮，甚至是有些難看了。「姐，你怎麼會比我還標準……」他眼底充滿迷惑。
「姐，你沒吃過牛排，待會兒你照著我的動作，不怕的。」
他臉紅了。「不抱啦！」他切了一小塊牛排送到她嘴前，看見她抗拒不了，他就滿意得不得了。
裡頭有人在打架。
她的涼鞋踢到軟布似的東西，低頭一看，是書包。
雨聲掩去了大部分的聲音，但模糊的人影數目讓她看出這是一群人在打架。
「……因為姐懂我，所以心疼我。」他輕聲說道，「姐不懂
和圖書他們，所以一點也不心疼他們。那……」那以後就懂我一個人就好，好不好？
他笑眯了眼。
身後傳來的熟悉交談，讓魏寶平閉上嘴。他側過臉，看到盆裁後面已有人入座。
他們的位子在裝飾盆栽後面，魏寶平替她點了招牌牛排后，拉著她到沙拉吧小聲替她介紹各種生菜。
喀嚓一聲，已經坐在噴泉旁的她，轉頭一看，人來人往的，那是什麼聲音？突然間，她目光被附近商店街里某間巨大的招牌物牢牢吸引住了。
「小寶，好吃呢！」她坐在噴泉旁，用力地讚美著。
他又拿過傘替兩人撐著。「走了，現在去差不多時間。姐，我查過網路，這家牛排好吃，沙拉吧隨便吃，這周八折，你一定喜歡！」
「你都在看電視劇，什麼時候看健康開講了？」厚，他都不好意思說，女生的事還要他去注意，光為了研究尺寸，他第一次覺得ABC英文字讓人如此尷尬，如果讓人知道現在他都會偷瞄女生的胸部猜測ABC哪一種，他一定會被當變態的。
她又踢到沉重的塑膠袋，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那是沒吃完的牛排。她臉色難看起來。要知道，她的人生是吃、電視以及魏寶平架構起來的，她可是很期待晚上邊吃消夜邊看著錄影帶的。
「……」
「王八蛋！以多欺少算什麼？魏寶平，把他揍死啦！要不是有你表弟在，我們就沒面子了！三班的女生今天都是我們在罩的耶！這些不良少年想調戲也要看看她們背後是誰！」
「姐！」他跑過去，好氣又好笑。「我就知道你貪吃！」他收了自己的傘，忙躲進他姐的傘里。
他一整個呆住。
現在晚上八點鐘，他會上哪？買消夜？雨勢讓她看不清太遠的地方，她猶豫片刻，撐著傘走了一小段路。
她抬眼一看，正好下午四點整。
她想起他賺錢的狠勁以及花錢的肉疼，這小子居然帶她來這種起價上千的專櫃。他表示無所謂，價錢他都查好了，他功課做得很足，女生的貼身用品質料一定要好，不然會變形。說到最後，他蹲下地像是想挖地洞把自己埋進去。姐姐不爭氣，弟弟好勞苦，他滿面就是這種悲痛的表情。
周日上午小寶有家教，下午到他陸哥那裡做不領薪的助手，www.hetubook.com.com他們約在五點，因為她需要內衣。
她還記得小寶那天臉都紅了，把紙袋塞給她，結結巴巴地說他不會看女生的尺寸，以前還沒有感覺，現在她好像長大了，必須要有內衣，不合身一定要去買的。
此時此刻，他語氣有點孩子氣，黑不溜丟的眼瞳直直望著她，好像她不擔心，她就是沒人性沒義氣不是人。她只好順著他的語氣：
周日一整天都下著雨。
「好吃！」小塊牛排入口，她細嚼慢咽，看見他傻傻地盯著自己，她吞下后才輕聲叫：「小寶？」
「他是很好。」就是人還是歪樓了點。現在他已經懂得謀定而後動，但思想上還是偏激了點，如果這是無法根改的個性，那她也只好全盤接受。人非草木嘛，誰叫魏寶平是最寵她的弟弟呢。
他的臉黑了。他最忌人家說他不會再長高。「姐，你放心，我一定讓你舉頭望寶平。我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沒有一八零我是不會放棄的。等我一八零，我一定幫你看你有沒有頭皮屑！」他脫口說完，見妯一臉訝異地看著他，他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大家都心知肚明，小陸不可能不知道。他透過家教門路替那小子找了一份家教，他爸又把雜誌社的工作介紹給那小子，這些都是小陸年輕時做過的，現在那小子跑來跟我們學炒股炒房，他才幾歲？我們跟著小陸也是這兩年才碰這些，他就想一步登天？」
他把傘偏斜地傾向她，幫她遮住所有的雨珠。他姐，就是不會跟人做口舌之爭，舅媽會跟人大吵大鬧，魏曉喬也會跟人哭鬧，班上女生跟潑婦沒兩樣，就他姐有時說話不好聽，但從不跟人吵鬧，到底是她本性太好了呢還是……她曾有的環境讓她不必跟人爭執？
七分熟的牛排分別送上來了。魏寶平本想叫她依著他的動作做，他的嘴巴才張開，就看見她先行動刀叉了。
事後攝影師跟他打趣，說什麼女生心智早熟，身體也很早熟，他占便良
她又走了幾步，停地停下。
「沒個自己的興趣，只看見小陸走過這條路，他就忙著跟著人家的屁股走，卻沒有勇氣去闖自己的路。現在小孩是怎麼了？只會走捷徑嗎？」
本來他都沒有在亂想，是前幾個月雜誌社的攝影師要他抱起同組和*圖*書的女生，他滿腦子只想趕緊拍完就有錢拿，哪知對方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造成整個拍攝進度嚴重拖慢。當然，最後他也抱不動，還是靠工作人員共同幫忙。
她笑咪|咪地提著紙袋走出店面，還省了兩百元，她要去邀功，卻見本來該等在門口的人不見了。
「我只有一個弟弟而已，沒有其他表兄妹。」她笑道，照著魏寶平指定的件數去結帳。
魏寶平後面那桌的人一陣轟笑。
地看著他。
「好啊。」她倒是大方。
「那就打包吧，可以吧？回去小寶加熱給我吃？」她期待地問。
她一臉疑惑。「那你興奮什麼？」
至少，她第一次見小寶時，她才是十四、五歲的青澀身體，現在……變得有點成熟？她微微迷惑，她到底是人還不是人？誰能給她答案？
他翻翻白眼，忙著一口吞光甜筒，再拉她起來。他道：
他想到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是拿著晒衣棍對著舅舅的。他緊緊扣住她的手指，連頭也沒有抬，輕聲地說：
「熙知不是說魏寶平只是來學習，不介入的嗎？你在不爽什麼？那小子又沒扯你後腿！」
「姐，就在前面，你別東張西望啦，等吃完后，我們再去……嗯，買內衣。」最後三個字說得很小聲。
「你都嘛什麼都好吃！」一腔教訓在她遞過來的甜筒前化為烏有。他不情願地舔了一口，硬把甜筒搶過來。「我是你弟，好吃就全給我吃。你是女生耶，女生不可以吃冰啦！」
「來，慶祝魏寶平先生長大了，」她舉起可樂杯。「雖然長得有點歪樓，不過這個歪樓的魏寶平，我還滿……」她偏著頭搜尋精準的形容詞。「滿能接受的，就是心疼了點。」、「什麼歪樓！你才歪呢！」
服務小姐進試衣間替她調整。她笑：「很少有弟弟陪姐姐來試內衣的，你弟弟真好。」
這一條路上不是已經熄燈的商業大樓就是一般商家，沒賣吃的，他要走也一定會打聲招呼才對。
兩人目光對上，她確定對這人很陌生，於是冷淡地頷首后，直接上了公車，前往目的地。
她試穿后，確實不合身。內衣太大了，小寶可能以為她是童顏巨|乳。她這年齡的臉變化不大，但身體似乎真的在成長。
「小陸帶來的那個孩子根本是在複製小陸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