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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喜歡自虐。」那個淡漠疏離的女子，漸行漸遠了。

她顯然覺得我的道歉多餘，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Joe，我喝了你這麼多杯Black coffee，好歹該有點作用讓我今天撐著不打瞌睡吧？」

星期四去咖啡店開工的路上，經過書報亭時我買了一份報紙，就是Joy寫專欄的那份周刊。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不禁莞爾。

我推著車尷尬地離開，發現自己漸漸控制不住思想。語默沒有跟上，還站在冷凍櫃前發獃。

我回到吧台，從杯架上拿了一個淡綠色的咖啡杯下來。有一次洗杯子時我滑脫了手，摔碎了一個。我原先想配一個和原來一樣的杯子，但是找了很多小店都沒有淡紫的花色了。後來無意中看到一個淡淡果綠色的咖啡杯，有青草的圖案。我想起語默說過，她喜歡Kenzo青草味的香水。

「曉薇，我看過了。」孟子桓伸出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一部傷感的老電影，一首傷感的歌，在這個早晨讓我認清現實——時光流轉，誰是我想記得的人。

和我一起唱嗎？她遞給我話筒。

我差不多每周必定有一兩次要到超市購物。推著車經過生鮮產品區域，會聽到婆婆媽媽議論哪個比較合算。但從未想過一個如她這般年輕的女子，會特意過來告誡我不要買某樣東西。

我大笑，再次見識章語默的狡辯功力。我也不必告訴她，買這個杯子是因為她。

Joy把孤單的人比作失群的候鳥，她說寂寞這種感覺隨著失戀而遷徙。

客人不算多，我走出吧台找了一張空桌坐下。顧曉薇進來的時候，我正撐著下巴閉目養神。

忘不了的歲月，忘不了的人，即使唱了千百遍，你依然在我心裏。

我們等了一會兒，在耐心快被耗盡之前終於等到了一間小包房。我不明白為何她執意要等，而且否決了我開車去別家看看的提議。

她的話讓我的內疚輕易飛走。

子桓呆在原地，轉身看我。

我看不清內心的悲喜。說實話，我並不欣賞最初認識的章語默，滿懷戒心將自己層層包裹。但此時她的改變，卻更讓我擔憂。我恐懼讓她改變的人是——我！

人都有自己的矛與盾。我是這樣，她也https://m.hetubook.com.com是。

「那又怎麼樣？孟子桓，當初愛她愛得要命的人是你！」曉薇昂起頭，拍開他的手。「這是個玩笑，我們最好都這麼想。」她在我們的注視下倉皇離去。

她誠實地搖搖頭：「Joe，你不是我的客戶，我不必分析你的購買心理。」

「客人點了什麼？」她饒有興味地看我做咖啡。

這是電影《卡薩布蘭卡》的插曲，黑白膠片上英格麗•褒曼問亨弗萊•鮑嘉：「里克，我們怎麼辦？」

音樂很美，尤其是剪輯了《霸王別姬》的電影畫面拍成MTV。我心底有一絲疼痛，因為你很喜歡看這部電影。

「對不起。」我道歉，我的確做了一件錯事。

「Why not？」我反問，「每個人都有爭取幸福的權利。」

她瞪著我，深呼吸后安定下來。「那麼你呢，為什麼不去找你自己的幸福，幹嗎要多管我的閑事！」她用力緊抓報紙，似乎那是自己唯一能掌握住的東西。

「Joe，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她失態地大喊大叫，終於怒火衝天地將報紙狠狠扔在桌面上。「這下好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曉薇的事情讓我情緒低落，尤其是這場風波由我一手造成。在超市遇到章語默后，我的心情才稍稍放晴。

真的要忘了過去，

她笑起來，紅唇間露出了雪白的貝齒。她在我面前逐漸卸下了偽裝，我還記得章語默第一次來喝咖啡時我們的對話。

「巧雲看過了，所有的同事都看過了。」她全身無力地趴上吧台光滑的桌面，「你沒看到我有多狼狽。」

「最美好的承諾，是一生一次，給自己最愛的人。」Joy這樣寫道。

「Black coffee？」我問道。

「我們去唱歌吧？」她的提議讓我微微一愣。KTV，好久不曾去過的場所了。

「我以前經常來這裏。」她一邊點歌，一邊看著電視屏幕自語。

她年輕、漂亮，不知她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讓她和那些時尚的白領有了不同。

「我很久沒吃過熱的早點了。」語默含糊不清地說道，嘟著嘴努力地把肉汁吸干。有趣極了，此刻的她看起來異常親切。

我和-圖-書關掉音響，快十一點了。回頭，發現她出神地注視著我。

「是……」這個爛攤子是我惹出來的，理所當然該由我收場。不過我只說了一個字，就被子桓粗暴地打斷了。

我們是相像的人，涇渭分明守著最後的底線。

「Joe，沒睡好？」曉薇拖了張椅子在我面前坐下，從包里拿了一盒巧克力出來。

「我會走音。」我實事求是道。

咖啡店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顧曉薇沖了進來。她跑得很快，氣喘吁吁地奔到吧台前，頭髮凌亂。

我不想告訴曉薇，今天早晨我和語默在錢櫃唱歌。我把巧克力推給她，「我不喜歡吃這個，還有幾粒怡口蓮一起給你。」我起身，準備去櫃檯拿給她。

Joy回復的郵件正是我為曉薇代筆的那封，沒想到她真的會回信。可惜晚了一個星期，男主角和另一個女孩結婚了。

天空是青灰色，你喜歡的顏色，你說這顏色有一種蕭條過後一了百了的爽快。我深呼吸，空氣極清新。

「別再騙我！那條短消息，決不可能是巧雲。」他的眼裡像燒著一把火，連我這個旁觀者都看明白了，何況顧曉薇。「她從不說愛我。」

「出什麼事了？」我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看見她手上拿著的報紙，和我放進抽屜里的一模一樣。

曉薇和我都沒注意有人走了進來，直到那個人的腳步聲近在咫尺，我們兩個才發現。我愣了愣，以為他已經去美國了。

我沒忘記，這個男人和章語默一樣，喜歡最純粹的咖啡口味。他內心的苦澀，是不是比Black coffee更苦？

「巧雲和子桓給你的。」她微仰起頭，打量我的臉，「你有黑眼圈，昨晚失眠了啊？」

她坐得很直，時刻保持著挺拔的身姿。個性最直接的反映就是行為本身，她是冷靜知性的女子，一旦敏銳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波動，即刻抽身而出。我欣賞她的知趣，但難免感覺她理智得過分。

讓明天好好繼續，

讓我震驚的並非她早餐吃什麼，而是為什麼我清清楚楚記得每一次和她的相遇？

如果只是發件人的名字一樣，曉薇還能搪塞過去。偏偏我寫的郵件中，他們三人的故事幾乎原封不動，知情者很容易對號入座。

語默略和_圖_書略得意地笑起來。「感覺你是有完美傾向的人，一定不會容忍完整性被破壞。」她摘下眼鏡喝了口熱咖啡，漂亮的眼睛在杯緣上俏皮地眨了眨，半真半假道。

顧曉薇推門出去時，正巧章語默走進來。她們在門口一個錯身，擦肩而過。

當「風中」二字還在房間中回蕩，我已躲開章語默的目光。

「Why？」曉薇大口喘氣，沒辦法完整說一句中文，就用最簡單的英文代替了。

我們到了錢櫃，被人頭攢動的場面嚇了一跳。上海這個不夜城，對很多人來說，夜生活剛開始。我不屬於這種熱鬧，而語默的神情似乎也有一些錯愕。

「忘了你就沒有痛，」我和她互相對視著合唱，「將往事留在風中。」

「對不起，曉薇。我沒有惡意。」事到如今，我只能這麼說了。我不是聖人，我同樣會犯錯，而且還錯得不知如何補救。

「饒了我吧，Joe，我在Keep fit。」她趕忙收拾皮包，拉開椅子站起來。「我走了，下次來看你。」

她點的是一首《當愛已成往事》，李宗盛、林憶蓮合唱的版本。那麼今夜，是為了告別吧？

他嘆口氣坐下：「能給我一杯Black coffee嗎？」

章語默的微笑讓我的心猛然跌落到溫柔的海洋。她說：「我也是。」

章語默打著哈欠坐進車內。昨晚，不，今天凌晨唱得盡興，我竟然忘了她和我不一樣，她還要去上班。

「對不起。」我本以為能夠為她做點什麼，但時間晚了。郵件發出去后，一切就不在我能控制的範圍。「我只是想為你爭取一次機會。」

曉佳，我不知道再退一步的結果是摔落懸崖，還是飛到天堂？我只明白，自己的Dead line是你。

車外，出門上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斷地有人來買早點，然後匆匆離開。我發動了車子，匯入車流。

我一直睡到鬧鐘響才醒過來。一夜沒睡的後遺症讓我在開店后頻頻打哈欠。我三十歲，比不上十年前生龍活虎的年輕人。

子桓短促地笑了一聲：「Joe，你覺得以顧曉薇的個性，她會讓我再次選擇嗎？」

那天她皺著眉，表情異常嚴肅認真。聽到她一本正經，甚至還帶點厭惡地評價我手中的水餃和_圖_書難吃時，我覺得這個女人出奇地可愛。

「你愛誰更多？」我將咖啡杯放到他面前。

有一首歌在我耳邊回蕩，是章語默最後唱的英文歌。

開車經過賣早點的小店，我停下了車。她還沒吃早點，回家梳洗換衣服，一定沒有時間了。「我下去買。」我在她拒絕之前推開了車門。

她看了一眼這個與眾不同的咖啡杯，立刻猜出是我配不到原來的顏色。我一邊用滾水燙杯子，一邊奇怪她怎麼會猜到。

我讓語默在店裡等我，一路小跑回到小區的車庫，然後開車去接她。我有一絲雀躍，彷彿很久以前和你單獨約會。曉佳，請你原諒我今晚的反常。

她好像餓了很久的樣子。

「我們將永遠記住巴黎。」他這樣說道。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我載過她一程，那天她除了拿公文包、大衣，手裡還抓著一個蘋果。那不會就是她的早餐吧？我的微笑忽然僵硬，轉身伸長手臂從後車座上拿來紙巾盒。

六點，我和語默結賬後走出KTV。我想要請客，章語默堅持是她拖我來唱歌理應她買單。爭論許久后，我們選擇了Go Dutch。

「怎麼了，是不是正下決心再試一次這個水餃？」我調侃道。

一看是他，顧曉薇的整個臉色都變了。她一把搶過剛扔掉的報紙，跳下轉椅就想往外逃。

語默說自己唱歌會走音，真的是太過謙虛。這幾句她唱得很好，悲涼的無奈讓我心頭更痛。

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不知是否都是被Beyond的歌聲吸引過來。我常常端著托盤走出吧台。每次當我往回走時，我看著語默的背影，總有一剎那的失神。

我買下了它，混在整套咖啡杯中唯一的不同。但不知為何，我沒給她用。

語默看到我笑，追問我在想什麼。我老實回答，的確我正在想那一場奇妙的相逢。

她的臉因不好意思緋紅一片。我脫口而出當初的感覺，說她很可愛。話說出口我便後悔了。對女人說一百句恭維話她都不會厭煩，記得在書上看到過「要追求一個女人，千萬不要吝嗇溢美之詞」之類的話。

「維也納咖啡。」我往咖啡表面加上發泡后的鮮奶油，向和*圖*書她解釋何謂維也納咖啡。「性價比很高。」末了，我開了個玩笑。和一個有趣的女人對話，我發現自己逐漸風趣起來。

我身心疲憊地倚靠吧台，望著你的油畫出神。我們是被愛情放逐的人，在這個城市尋找同伴。

語默一臉倦容，她並不坐下。「我要回家睡覺了，Joe，只是來看看你累不累。」她這麼說，還打了一個哈欠。

我不做聲，內心有愧。想不到會引起她這麼激烈的反應。發郵件時我沒料到報紙會晚一期刊登，現在一切都成定局，的確讓當事人尷尬。

我覺得Joy正在變得溫柔，不由聯想起在我每一個孤獨的夜晚都會來點Black coffee的語默。她在我面前一點一點磨去稜角，逐漸柔弱。

我摘下眼鏡，揉了揉睛明穴讓眼睛舒服一點。「這是什麼？」

如果方才曉薇只是難堪的話，那麼此刻她的神色只有用絕望二字才能形容。「那是Joe開的玩笑，是不是，Joe？」她求助地望著我。

相遇的時間已經太晚，而他們身上各有責任，於是不得不放開手。As time goes by，將那個人留在心底，不管未來能不能重逢。

曉佳，我的承諾給了你，一生一次。

我的閱讀順序一般是從她的專欄開始，有興趣的話還會看看最近有什麼時尚信息。

「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我不可能買其他的顏色回來。」我往淡綠色的杯子里倒入熱咖啡，輕描淡寫地說。

我萬分抱歉，暗自懊惱怎麼這般糊塗，趕緊說對不起。

我只知道她從事的工作是銷售，她有一個不假辭色嚴厲苛刻的上司，其餘的我一無所知。她不說，我自然也不會問。

她走後，我百無聊賴地關掉音響。今晚的客人都是獨自前來，一個人在桌前，一杯咖啡，落寞的身影。

不清楚她喜歡吃什麼，我就買了最大眾化的豆漿和肉包回到車上。在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樣時，原先小小的忐忑被驚訝完全代替。

她好像如夢方醒，劈手從我手中奪過推車的主導權。「不是，正在構思一個電視劇。」

as time goes by.」

我微笑，堅定地搖頭。

但是對有些人的讚美必須放在心底。並非不恰當，而是說的人其實已喪失了追求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