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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次的回眸

作者:盈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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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More than I can say

Chapter 15 More than I can say

「住院前畫的。」你故作神秘,「我要陪你一起去看。」
穿婚紗的女人是章語默。她沒戴眼鏡,細緻的五官在化妝師的巧手裝點下更有立體感。我惶惑不安,她竟然是已婚女子!
你放我自由去飛,你在給我的信中寫道:「Joe,你一生都要開開心心,用微笑面對每一天,無論顧曉佳在哪裡。」
你的眼中閃爍著淚光,蒼白的臉頰飛上紅暈。你拉開我的手,柔軟的嘴唇輕輕吻著我的臉。「Joe,我有一幅畫要送給你,在爸爸、媽媽那裡。」
她說沒見過比我更喜歡笑的男人。我聽得出她的語氣含有微妙的情愫。
人人都有自己的執著,比如我對你的等候,比如曉薇對子桓的難忘,比如語默的Black coffee。
她每天都來,不管外面的世界已經被「非典」的陰影牢牢籠罩。有時候雖然整晚只有她一位客人,卻比賓客盈門更讓我充實。原來古人說「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這種感覺是真的,知己良朋一個就足夠。
章語默恢復了每夜來咖啡店的習慣。我說過她的Black coffee免單,我也不再想嘗試改變她的口味了。
她看著我,慢慢收起玩笑的神情。如我所料,她選了后一個理由。美麗寬容,聰慧敏銳,這樣的女人,即使我中了一千萬,我也捨不得放棄。那是在聽到她的答案時,我腦海中閃過的最真實想法。
也許語默也有同樣的感覺,當她從公文包里拿出盒裝口罩時,我發現她臉頰微紅。
章語默邀請我進屋坐坐再走,我想她是出於客氣便借口時間太晚推辭。她堅持讓我洗完手再走,想想到了人家門前,進門拜訪一下也是應該。
「Joe,萬一……」我堵住你的嘴,不讓你繼續往下說。
語默擔心我的營業額,常常勸我在「非典」期間還是歇業為妙。我笑笑,不置可否。關門的話,我又怎能天天都看到她?
離開醫院,我開車經過藥店時買了一箱力度伸。報紙、電視、廣播提醒市民,每天補充維生素C,能增加抵抗力預防感冒,對非典也能產生一定的預防作用。
我拉下電閘開關,燈亮了。我是她和_圖_書的朋友,來幫忙而已。
我離開醫院,開著車漫無目的地閑逛。兩年的時間,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可看到你漸漸衰弱,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說再見,我明白她的意思——不必再相見。
我衝動地抬起手,將她的頭髮撥到肩膀后。還貸款、孝敬父母、養活自己,這副纖瘦的肩膀還要承受多少生活的重擔?我的手停在她的肩膀上,我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
在認識你之前,我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顧曉佳,因為你喜歡看到我的笑,所以我答應你一生都會讓自己微笑著面對生活。
你的頭髮剃光了,你不願讓我瞧見,特意向別人借了一頂帽子。
我的手指慢慢合攏,幾乎就將握住了她的手。語默忽然問我為什麼要買紅色的車,記得很久之前她就說紅色不適合我。
你終究沒來,是伯父和曉薇把油畫送到我們的新家的。那時候我終日昏昏沉沉,不知道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One night stand,短暫的身體慰藉對於章語默,那是一種傷害。
她沉默了,放下咖啡杯買單。我的疏遠語默一眼就能看穿,她自然會認為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羞辱。是,我的潛台詞或許正是她在多管閑事。
晚上,章語默走進「幻影」。她坐在老位子上,語氣憂傷感慨著張國榮的死。
我抬頭仰望,在燈光的上方,是高掛蒼穹的寂寞星星。億萬光年的距離總有一天能飛過,奈何它們都有各自的運行軌道,永遠只能孤單守望。
「收起你的同情,喬墨笑!」語默昂起頭,不想讓我看到她的脆弱。真是令人心疼的女子,即使一無所有仍然不需要施捨。
你還活著,但我無從得知你是否覺得死亡也許比這樣活著更好?記得手術前,我請假到醫院給你打氣。
原來如此!那個男人就這麼一走了之,他有沒有想過愛他的女人會從此不快樂下去?我平白無故生起氣來,為了不負責任的男同胞。「你想過理由嗎?」我管不住內心的悸動,越過自己劃下的界限。我曾把她拒於隱私的門外,今晚我卻頻頻犯規。
我透過玻璃窗望著和圖書她的身影融入無邊夜色。語默,我該怎麼開口說?
我拿了一顆吉百利怡口蓮,輕輕翻過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燈光下,她手掌的紋路清晰可辨,愛情線的前端有糾纏的枝節,以後則一帆風順。
「章語默,我不需要你來指點迷津!」我刻意拉開和她的距離。即便她是朋友,也不能隨隨便便批評你。
「我看到過你為別人做皇家咖啡,很美的火焰。」她輕聲說道。空氣中除了咖啡、朗姆酒的芬芳,還有她身上暖暖的香氣。Kenzo flower給人的感覺異常溫暖。
我拿起旁邊的酒杯,裏面是我準備好的朗姆酒,輕輕倒在咖啡表面。
好像我們是一對夫妻。
不知真假,但增加抵抗力總不會有錯。特別是語默,她每天上下班都要搭乘地鐵,感染頭痛腦熱的機會太大了。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与商。腦海中忽然浮起杜甫的詩句,獨行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是。」我坦然回答。
「是什麼?」我每天都來醫院陪你,沒看到你畫畫。
章語默拿著銀制小調匙攪拌她的咖啡,身形看起來落寞感傷。「我跑掉的新郎就是相親認識的,」她搖了搖頭,「我有心理陰影。」
「非典」的橫行逐漸佔據各大報紙頭條,咖啡店的生意漸漸清淡。她不來,讓漫長的夜晚更加孤寂。倔強的女人,多半將自尊看得很重,那夜我的冷淡刺傷了語默。
臨近午夜,又一個沒有章語默的夜晚過去了。我在吧台做著最後的清潔工作,模模糊糊閃過一絲想念。
時光慢慢流逝,醫院里開闢了發燒門診,對待高燒不退的病人各個都如臨大敵。這場疾病來得突然且兇猛異常,折磨著我們本已脆弱的神經。
壓力、煩躁讓我的神經緊繃到崩潰的邊緣。合作設計動畫的工程師不止一次勸我給自己放一個假,我苦笑著謝過他的好意。我的身體能夠逃到遠方,但是心卻無路可逃。
我關掉電燈,在黑暗中為她做咖啡。朗姆酒是用甘蔗為原料製成,和咖啡融合后,便成為一杯具有熱帶風味的咖啡了。
顧曉薇也沒有消息,彷彿人間蒸發了。她請了休假,沒有人清楚和-圖-書她的行蹤。我很擔心她,畢竟是我的多此一舉讓她陷入尷尬的境況,可她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我的手回到自己膝頭,在心底嘆息。我和她相遇的時間,晚了很多年。
「難過的話就哭吧。」我不舍地說道。那夜喝醉后的她,伏在我的肩頭幽幽地問:「世上還有沒有信守承諾的男人?」此刻我讀懂了她的失態,那是壓抑許久后的徹底宣洩。
她提醒我現實,紅色,那是顧曉佳你的顏色。我已沒有資格,握住她的手。
我到她家去幫忙換保險絲,反正我回家也順路。她在一旁打著手電筒,我突然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恍惚。
「是畫畫的那個女孩?」她冰雪聰明,一猜即中。
「我每次都要用這麼長。」語默比劃了一個長度,樣子很逗,我笑起來。
我和章語默,是不是以後就像參商二星呢?
「難怪她勸你讓承諾自由,原來是她要離開。」語默的聲音帶著諷刺,刺痛我最敏感的神經。她對你的遭遇一無所知,有什麼資格指責你?
「我走了。」站起身,我告辭離去。
她的身上有Kenzo flower的香水味,那朵美麗的紅罌粟,在我的靈魂深處蠱惑地開放。
章語默的臉在微弱的火光中慢慢清晰。即使在黑暗中,即使我閉上眼睛,我也能看見她。
曉佳,我不能再隱瞞你的存在了,我想回到你身邊。
我們沒有未來。
漫長的黑夜,章語默的出現填補了我內心的空白。
語默喝完咖啡,剝開了怡口蓮的糖紙。「我走了,Joe。」她微微一笑,告辭而去。
我托起你正在輸液的手,浮腫現象比上個星期更嚴重。如果此刻你醒來,一定會對鏡子里的形象表示不滿。你喜歡漂亮的人,好比張國榮。唉,該怎麼說呢,他在昨天自殺了。
她的神情有一抹黯然,彷彿一個滿心期待禮物的小孩結果發現什麼都沒得到。我看得到和她之間若有若無的曖昧,我們彼此吸引。
語默故作輕鬆地談起結婚那天,她的未婚夫無緣無故失蹤的往事。難怪她要點Black coffee,的確只有最純粹的苦澀才適合她的心境。
「曉佳,你一定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平安無事。」我閉了閉眼睛,說服自己放下忐忑。若我喪失信心,你豈不更加擔憂?「我等你,做我的新娘!」
我關心她的健康,在不知不覺間她在我生活中的比重越來越大。
我找給她零錢,她默默接過然後離去,沒有像往日那樣說再見。
我油然而生憐惜,為這個堅強的女人。我不禁設想,她是如何戰勝被人拋棄的痛苦的?
她掛斷電話,轉回我面前。「為什麼不去?」我好奇問道,即便不喜歡相親這種模式,也不至於用這麼激烈的反對語氣。
她是個可愛的女子,想出的理由也具有戲劇性。我喝了一口加入了Black coffee的綠茶咖啡,微笑著問道:「你希望是哪一個?」
我有沒有說過,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她的敏銳直覺,針對我的一舉一動,我無處遁形。
刻下最深痕迹的人,仍然是你——顧曉佳。我傷感地笑了笑,「畫畫的女孩叫曉佳。」我告訴章語默,因為你熱愛這種顏色,所以我買紅色的Polo。
我看得到她臉上的猶豫,若她開口要我留下,我沒有把握能不能堅持拒絕。一個漂亮的女人是男人的考驗,特別是她正需要安慰。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我會繞到語默樓下看看。玻璃窗和白色的窗紗映照出暈黃的燈光,她還沒入睡。
「一個女孩對我說,既然我的名字中有個笑,那一定是老天要讓我多笑。」我放下咖啡杯,在黑暗中看著對面的語默。
「這個畫家,是不是過世了?」
章語默放棄了追問。
愚人節,生活處處給我們黑色的幽默。
我往咖啡杯中舀了半勺砂糖。語默喜歡純粹的咖啡味道,我為她做的各種花式咖啡盡量控制砂糖、奶泡等分量,以便適應她的口味。滾燙的咖啡倒入杯中,融化了砂糖。
曉佳,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我捧著你的信,撕心裂肺的痛楚過後,反而有一種空明。我等你,成為我的新娘!這是我給你的承諾,無論兌現的日期究竟在哪一天。
我用打火機點燃咖啡上的朗姆酒:「希望你喜歡。」
我仍然堅持Black coffee請客,她見說服不了我便開始點其他和圖書咖啡,試圖增加我的收益。她是個好女人,一直都是。
她沒有說話,放我離去。我們都是理智的人,清楚自己的底線在哪裡。
我鬆開了自己的手,望著對麵粉藍色調的牆壁上你留給我的油畫。好幾年前我看你畫畫,你用最熱烈的紅色畫秋天。你說:「這是熱情的顏色,能讓人想起生命中激動人心的瞬間。」第二天,我帶著你去北京看香山的紅葉。
語默像是鬆了口氣,她的手機鈴聲在她準備對我說什麼時突然響起。我做著自己那杯綠茶咖啡,安靜地聽她回電話。
客廳的牆上有一張八寸大小的照片,白色的低胸婚紗,純情中帶著一點點性感的妖嬈。
我拿出保險絲,她說太短。我疑惑地看看保險絲的長度,安裝在火表上絕對夠了。
我脫下皮鞋,穿上她準備的拖鞋走進房間。
語默用肩膀頂開了門,在門口望著我。「Joe,你有沒有多餘的保險絲?」說著,她從竹籤上咬下一個貢丸。
我沒問過她的年齡,你常常說「年齡和體重是女人最大的秘密」,同時我也沒有探聽的理由。不過以我的推測,她應該超過二十五歲了。
「相親免談。」她的語氣異常決斷,不像她平時說話的口吻。
其實我並不需要口罩。出行有車,咖啡店最近幾乎無人光顧,而且我也不能戴著口罩做咖啡,更何況口罩會讓我不由自主聯想到醫院。但我收下了,不忍辜負她的好意。
白天的無奈心痛讓我情緒失控,我的語氣異常尖銳。她感覺到了,疑惑地看看我,然後轉過身。
看到她出現的剎那,我如釋重負。原來,當她決定不再相見后,困擾我的感覺是捨不得。
我的手從她的臉頰滑過,柔嫩的皮膚如絲,掌心的觸覺傳到心臟,引起一陣震顫。牆上的女人目光憂傷,表情哀怨,彷彿在質問遠走他鄉的情人為何負心而去。我給不起語默她要的承諾,我先給了另一個女人。
一個半星期了,章語默一直沒來。我每天都到午夜關門,Last order不再是Black coffee;我去超市購物,也不再有人衝過來說最好別買這個。世界突然變得極其遼闊,當我真心想要再遇見一個人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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