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但魔女無聲的付出，反而讓他覺得心頭壓了一塊兒沉沉的石頭。

她帶著久違的親切笑容，說著久違的悅耳聲音，展開了一次久違的別後重逢。

「討債，」魔女輕哼一聲：「你應該沒忘吧？在蟲海的時候，你還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

待提到殘卷，她嘴角微翹，彎的像個月牙，神情頗有些得意。

她若是對自己敲敲打打，強作威脅，不二反倒會覺得虱子多了不愁，債多了不癢。

當然，立時想明白她為什麼生氣，連忙搖了搖頭：「我可以接受這個條件，也願意還債，但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我猜你拍下《易經》殘卷，不是為了這個。」

思了半晌，想說些什麼，又無從開口，無可言說。只覺得說什麼，都不夠分量。

她說的這兩句話，算是翻起了許久之前的舊賬。

不二愣了一下，遲疑許久，才萬般慎重地接過《易經》殘卷，看著上面的藍紙白字，翻開裏面深奧的文字，萬萬不敢相信她也不要挾自己，也不所求什麼，就這麼輕易地拿了出來。

稍稍穩住心神，才向魔女回到：「倘若不關門，難不成我們還要敞著門說話。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那我為了什麼？」魔女轉目盯著他。

「鍾秀秀呢？」

「好了，」魔女反而一臉輕鬆的神色：「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類的，你就別說了。我也不愛聽。」

不二確定門已關牢，這才轉過身，便瞧見魔女踏著地上的銀色月光，如月下湖面上的曼妙游魚，悠悠行了過來。

「必是挖了坑，等著我呢……」

說到這裏，揶揄的笑容更加明顯：「怕寒冰界的事情暴露，和*圖*書要讓我把過去的事情絕口不提，甚至統統忘掉才好。你的膽子這麼小，我若是不扮作什麼『李山西』啊，『張河東』啊，『鍾天南』啊，『木海北』啊，只怕你一看見我的臉，就要嚇得逃到十萬八千裡外。」

怪了，這木門的分量分明輕得很，但推起來卻極是費力，以致推門的手有些輕顫。

魔女就著話題調侃了一番李青雲的倒霉。

再看她潔白如玉的手上，輕輕握著一捲紙書，藍皮鑲白的封皮。倒是與「李山夕」溫文爾雅又落落大方的書卷氣質萬分契合。

「你對她好像很著緊呢……」

「我怎麼知道。」不二抬頭往外瞧，目光透過紙窗到了院子里，又到了李悠然的住處。按照秀秀的推測，魁木峰就住在李悠然的隔壁。

不二下意識便猜測，那紙書便是《易經》殘卷。

少許，躡手躡腳走到了魔女房門口。

而且，很顯然，魔女的問題又給不二挖了一個大洞。

倘若方才魔女用那殘卷要挾自己，他倒是可以站在人族大義和道德高點上提一些條件。

只覺得前方不知何其遠處，有一個巨大的無底深淵在等著自己，裏面或許是刀山火海，或許是油鍋滾燙，而自己還不得不跳。

不二眼瞧她發怒的模樣，忽然覺得十分親切可愛。

「我要你拿出一百倍的靈石，怎麼樣？」

又問了沿途的風光，經歷事物，問了二人分別後不二的諸多經歷。又問了岳恆宗與雲隱宗的糾葛，青羊鎮的角魔，逃脫的細節，等等。

「當然沒忘，」不二笑的苦澀：「你打算要我怎麼還？」

「這個么，」魔女宛然笑道：「我還沒有hｔｔps://www.hetuｂooｋ•ｃoｍ.ｃｏｍ想好，等我想好的時候，再告訴你。你絕不能不答應。」

輕輕一推，門果然開著。但之前並未聽見打開門栓的聲音，便證明此門已開了大半夜。

不二目不轉睛瞧著她，心想若是天底下都是這樣迷人又美麗的鬼，只怕所有人都會心甘情願去「見鬼」。

「沒有好久不見吧？」

在漫長又溫情的鋪墊過後，她終於把話題引到了自己真正關心的地方：「她為什麼會跟著你來到這裏？」

只見銀色月光透過紙窗似流水一般湧入，照得屋內一片敞亮與溫馨，魔女就背手站在窗邊，目光隔著紙窗，向不知遠處何方透過去。

她的心思跳躍的很厲害，忽然想起不二一進門說的那一句「不知見了多少面，還裝成什麼『李山夕』，騙的我團團轉。」

他應了一句，心說千難萬險我不怕，刀山火海我不怕，只怕女人吵架。

他一邊說，一邊在觀察魔女的表情。

「我見到你很高興，為什麼要逃。」不二毫不猶疑，脫口而出。

她說的是畢蜚精血的債，這是堪比天高地厚的救命之恩，不二怎麼可能忘了。

不二聽罷，忽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不二聽了魔女的話，終於切身體會到美人恩的厲害。

說著，竟然從身後把那殘卷拿了出來，毫不猶豫地輕輕遞給不二：「喏，拿著吧。」

「很高興？」魔女的口氣微微有些緩和，但仍是有些不大相信：「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好像有點怕我。」

最難消受，就是美人恩。

不二這才回過神來，斷斷續續將月昔山靈地的事情大抵告訴了她。

不二hｔｔｐs://wｗw.ｈｅtubｏok.cｏｍ.coｍ微微一笑，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昨天到今天，不知見了多少面，你還裝成什麼『李山夕』，騙的我團團轉。」

當然，不二也別無選擇。

扭頭回望，只見這屋子裡火燭未亮，但月光照在白紙窗上，在一片寧靜中顯出格外的神秘魅惑。彷彿是在告訴他，屋子關了燈，美麗的主人卻並未歇息。現在趁著夜色進去，也不會有旁人知曉。

魔女說著，冷冷的神情頃刻間又褪去，忽然問起不二：「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定了定心神，心頭輕輕一跳，又強自壓住，只怕夜太靜，這心跳聲驚動了隔壁淺睡的秀秀。

魔女輕聲笑道：「這殘卷對我沒有半點用處，只好送給你。」

「你呢？」魔女打斷了不二凌亂的思緒：「你來這裏做什麼？」

「找我？」不二的心又開始怦怦直跳：「找我做什麼。」

心說要了命，這樣溫柔如水的姿態，誰能受得住。她若是氣勢洶洶地興師問罪，蠻不講理地大吵大鬧，自己倒還能理直氣壯地負隅頑抗。

「說不定呢，」魔女忽然臉色一冷，板起了面孔，眼神也變得幽幽的，在銀色月光映襯下，看起來真的有點像美艷又清冷的女鬼：「說不定我正是想來吃掉你的女鬼。」

如果說為了殘卷而來，太過功利，毫無人情，她肯定生氣；

「沒什麼。」

說著，目光順著門口的方向而出，徑直瞧向秀秀的屋子，旋即又轉了回來。

說著，一步邁入屋內，轉身望了一眼秀秀的屋子，黑漆漆安靜得嚇人。目光稍稍滯留，緊接著便反手便把門輕巧又迅速地關上，接著一揮手，口訣念上，一道隔音術wwｗ•hetｕｂooｋ.com.ｃom便罩住了整個屋子。

不二想了想，終於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厚著臉皮地說道：「我覺得，十有八九，是為了我。」

什麼代價？

「這麼著急把門關住，」魔女輕笑道：「你害怕什麼？」

「你傻啊？魁木峰有什麼意思？」

這樣的回答，再加上發自肺腑的神情，是轉危為安的最佳答案。

不過，下一句，說起「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拿到它」，魔女的面容瞬時凝固，神色又冷了下來。

話音方落，魔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的臉皮可真厚啊。」

不二心頭抹了一把冷汗，終於領教到了女人的愛翻舊賬。你的好，她未必會提起。但你若對她不好，一輩子也忘不掉。而且，定是一有機會，便幫你好生回顧一番。

「好久不見啊，魏道友。」

她說著，頓了許久，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又用淡淡地語氣問道：

說來敘舊，不提殘卷，那也太虛偽了。

但魔女方才一席輕描淡寫的恩情，反倒讓他無從開口。

她想提起鍾秀秀，但轉念又吞回了肚子里。還不到時候呢。

「你又不是吃人的鬼，我怕你做什麼？」不二打了個哈哈。

魔女已經行到他身邊，仰目看著他成熟又平和的面龐：「我的膽子不大，但是比起你這個膽小鬼，方好大那麼一點點。」

便搶在不二之前開口說道：「原先在那秘境中你不是說過么。」

不二且放下方才的感動，想起心中的疑惑：

這明擺著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不二心道。

魔女的眼睛似乎會笑：「我當然是來找你的。」

當說到「來見你，我們分別很久了」，她的神色微微一動，把先前調侃、戲謔的https://m.hetubook.com.com神情沖淡了一些。

他忽然想起傀蜮谷中魔女策反魁木峰的情形：「你來找魁木峰？」

不二心內喃了一句，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手上稍作遲疑，到底把門推開了。

魔女叫的如此及時，想來也是至此未眠，只等自己上門。

聽見門打開的聲音，魔女緩緩轉過身，臉上的假面已卸去，露出原本驚艷絕倫的面容，像是如水月光下，靜靜綻放的夢蓮。

隨著手掌用力，眼前便由一道門縫由變粗，漸向兩邊闊去，銀色月光隨門退去，屋裡的風景瞬間一覽無餘。

「你猜。」

不過，她的目的顯然並非在此。

她頓了頓，目光直正瞧向了不二的眼睛，彷彿想從看出眼神里的心虛二字。

不二苦思良久，決定把二者有機結合起來，共渡難關，終於回道：「兩件事，第一，來見你，我們分別很久了，老朋友難得再見。」

她有意背過雙手，把《易經》殘卷藏在身後，笑得意味深長：「這麼晚了，夜闖女兒家的閨房，按你們人族的習俗，我便是殺了你，也不為過吧？」

魔女的話音方落，不二便停下了腳步。

不二聽了，身形一滯，推門的手也停在半道。

想著，便彷彿聽見了游魚戲水的清澈響聲，漸漸向自己漸漸靠近。水紋隨著魚兒的一盪一盪，晃得他心頭撲通撲通不停地跳。

說著，頓了頓，神情鄭重起來：「第二，我知道你拍到了殘卷，你也知道我需要這卷功法。我想知道，自己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拿到它。」

「對了，你這次來昆彌做什麼？」

倘若秀秀因此醒來，繼而發現自己不在屋內，那麼今晚一定會成為自己畢生難忘的一夜。

她眉頭一皺，輕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