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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之前所有敘舊、調侃、贈書等等鋪墊，都是開胃的冷盤甜點。

她忽然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彷彿含苞的花兒在夜裡猝不及防地驚艷綻放。

心中反而長嘆一聲。

以不二的個頭鑽進去，只怕得窩成個蘑菇，才能放得下。

魔女卻無意與他玩笑，輕輕搖了搖頭，正色回道：「我饒了你，誰來饒了我？」

他搖了搖頭：「我誰也不會幫，也一定不會讓你們兩個打起來，不會讓誰無故地傷害誰。」

「這還用問么？」

她說著，幽幽的目光上下打量不二，彷彿暗指不二似乎可以勝任公子哥的稱謂。

魔女聽著不語，半晌才道：「你誰都不想傷害，便只能傷害自己。但只怕到頭來，三個人都要遍體鱗傷。」

魔女笑道：「在傀蜮谷中，破壞我苦心經營大計的，一共有三個主犯，一個是你，一個是魁木峰，還有一個便是鍾秀秀。便是緣此，我也不能放過她。更何況，鍾秀秀聰明絕頂，心機深沉，日後修為增進，到了西北戰場，定會成為我角族大敵。我若是不將她扼殺于襁褓之中，豈不是白白辜負了我吃得這一個大虧？」

不二額頭冒汗：「別說了，你趕緊把面具帶上，要不然可就出亂子。」

「糟糕！」

說著，走到不二身邊，不慌不忙地拍了拍灰塵，才拉著他到了左面牆邊的柜子旁，把櫃門打開，只見裏面黑洞洞的並不寬敞。

但菜已上，魔女的面子要給，總得嘗上一兩口。

這一刻，他終於發現自己在世間所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原來就在此處。

「為什麼？」

說著，又瞧向秀秀的屋子：「我是角族，她是人族，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別說打起來，便是她殺了我，我殺了她，都再和-圖-書正常不過，何談無緣無故？」

但倘若選擇避難擇易，回答第一句，便說明他心中已然有了鍾秀秀的位置。

魔女卻輕輕一笑：「那得看我心情。」

說著，忽然找到床底下，看見裏面有道寬縫，便撲下身子往裡面使勁直鑽。

「什麼……請講罷……」

這叫他不由地慶幸，可怕的結果總算是可以預知的。

魔女忽然走到紙窗邊，輕輕將窗扇推開，將午夜徐和又明朗的月光大大方方迎了進來。

稍作思量，或者也沒怎麼過腦子，下意識回道：「自然是你好看一些。」

不二聽了，心想那日在幻境中見到的兇徒，果然是魔女無疑。

不二本能覺得不妙，以至於應答的話出口時，已然遲了片刻。

說罷，又瞧了他一眼，才關好了門。

魔女見他這幅窘迫的模樣，倒是有些好笑：「我都不怕被人看見，在這裏好好站著。你倒好，嚇得跟耗子一樣，還說膽子不小？」

不二聽罷，心想終歸躲不過這一遭啊。女人的記性也真是好，你便是把她帶到九霄雲外，她也不會忘了先前找過你的麻煩。

忽然抬起頭，緩緩說道：「那我再問問你，如果我和鍾秀秀不高興，不喜歡，互相看不順眼，兩個人打起來，你要怎麼辦？」

不二皺眉道：「你們兩個沒有生死之仇，又不必非要爭個你死我活，爭得世上只能剩一個。」

此刻退無可退，逃無可逃，只好閉目沉思。許久，終於開口答道：

魔女道：「你罪大惡極，只輕而易舉殺掉，豈不是太便宜了？有朝一日，我要抓住你，將你永遠關在起來，時時刻刻監視你、嚇唬你、折磨你，看你倒霉的可憐樣，方能叫我出了這一口惡氣。」

眼睛像和_圖_書深秋月下的泉水，清澈又夢幻。

魔女笑道：「你愛鑽不鑽，不鑽就跟我去開門，反正我不怕。」

這句話問得毫無由來，讓不二乍聽之下，根本摸不著頭腦。

直到最後兩句，輕描淡寫地提起秀秀，這場盛宴的主菜才要陸續端上來。

只好再掉頭往外面爬，正好人被床板卡主，費了牛勁才鑽出來。

「我為什麼要喜歡她？因為她長得好看么？我又不是風流成性的公子哥……」

不二大驚：「你不要坑我！」

結果鑽了一半，才發現床底下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只能容得下自己半個身子。

不二苦笑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是饒了我罷。」

魔女卻冷聲道：「你想的倒是很好，只怕到時候，我們身不由己，非要拚死相抗，才能罷休。」

但具體到了哪一步，究竟是朋友的關係，或是更深一步，還需要進一步確認。

魔女則舉目，目光略過院中的風景，正直瞧向秀秀的屋子，彷彿看見了對方沉于夢中的模樣。

便一時也張不開口。

「你說的是之前……」他接著問道。

魔女聽了，久久無言。看著他臉上平和又洒脫的笑容，彷彿看見清晨時分，太陽從東邊緩緩升起的樣子，涼涼的海邊漸漸有了些溫度。

少許，卻忽然打起了精神，洒然笑道：「只需我多承擔一些，把所有的傷都加在我身上，便不會讓你們兩個受傷了。」

魔女忽然湊到他身邊邊小聲耳語：「你以為藏在裏面就安全了？」

不二獃獃瞧著，心道厲害了，人間哪有這樣美麗的姑娘。

鍾秀秀和魏不二的關係非比尋常，她自然曉得。

「魏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務必要告訴我實話。」她思量許久，忽而和-圖-書開口說道。

說的時候，盡量輕描淡寫，只談公事，但說完了，還是提心弔膽的，知道此事難以善了，姑且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

轉身幾步走到椅子邊，緩緩坐下，輕輕一揮手，房門便自己打開了……

如果按照先前的軌跡進行，想必是自己離開客棧不久，秀秀也出了門，卻正好碰上了魔女。

便反問她：「你們兩個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打？你先前還不是說，你見到鍾師妹，心裏十分喜歡，覺得十分投緣。你還說，因為不能與她結交，覺得可惜至極，一直抱憾至今……」

不二立時嚇了一跳，下意識以為是秀秀。當即扭頭看屋子裡，連連踱步翻騰，只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的話，不二聽得一知半解，再一次不知該如何應答。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不二的臉龐。

魔女面色冷冷道：「現在我還是想殺了她。不過，我知道她救過你的性命，我便是再不喜，也不會出手的。」

但她言中有莫大的悲傷之意，彷彿夜裡海邊的水浪一陣陣、冰涼涼地拍打過來。

什麼唯夢公主，什麼李雲憬，她們的模樣瞬間在腦子裡淡化，容顏美貌的排位通通往後退去。

不二已然覺得自己的胃快要受不了，消化功能也不復往昔之勇，無福享受她用心良苦準備的大餐。

說話間，臉上的神色堅定，又似乎有些難過。

當即神色一肅，沉聲問魔女：「你真的想殺她？」

便在此時，忽然聽見院中響起了吱的一聲門響，接著遠處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一步兩步，正是向魔女的屋子走過來。

「你覺得，鍾秀秀好看，還是我好看？」

事至於此，對於魔女而言，根本無須再做試探。

「世事無常，凡事未必和圖書，」說到這裏，魔女的聲音忽然一沉：「萬一正好被你說中呢。」

如果把今晚的相見，比作魔女為不二準備的一場饕餮盛宴。

「有點小啊。」他說道。

她早已除去了面具，月光如脂粉薄霜撫在她的臉上，如雪樹銀花，晶露瑩葉，整個人美的脫塵絕俗。

正說著，敲門聲便響起。不二二話不說，一縮腦袋，跟刺蝟一樣蜷了進去。

不二正有些不解，不知該說什麼。

魔女認真聽著，一句不落地通通入耳。

不二便回道：「如果你們一定要打，我就站在你們兩個中間。你們扔給對方的招數，我第一個去接，而且是全不作防地往上湊，用肉身去抗。你們兩個若是憎厭我，想殺了我，永遠不想再見我，那便儘快開招。」

「這樣糊弄鬼的話，你也相信？」魔女道：

不過，開胃菜顯然沒有起到開胃的效果。

不二這才鬆了一口氣，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此院中相見后，那「禍至心靈」的幻境為何再未出現。

他渾身一激靈，方才的猶疑和不定通通散去，只覺得背上有些發涼。

只怕是天上的神仙走錯了路，誤落凡塵，否則自己哪有這樣的眼福。

「我想問問你。」

魔女聽了，只點了點頭，又低頭伸手撫弄自己的發梢，目光在發梢和地上的月光間遊離，不知在想什麼。

「實話告訴你，我最討厭好看的姑娘，尤其是你身邊的漂亮姑娘。她們任何一個，我都喜歡不起來。」

倘若不二可以坦然回答后一句，告訴自己為什麼著緊秀秀，那便說明他尚且光明磊落。

她先前說的兩句話，每一句都暗藏玄機，便是不著痕迹地試探。

不二回思魔女最後說的兩句話，便從方敏帶著秀秀來雲隱宗幹事說起，和_圖_書把掌門囑咐自己好生招呼秀秀，後來宗內派遣任務，秀秀又主動提出跟著自己到西南查探靈脈的事情，大抵道了出來。

「我該怎麼辦？」

魔女低頭瞧他，只見一半身子和腦袋全是灰塵，彷彿在土堆里嘩啦啦滾了一圈，便忍不住開心一笑。

再加之不二言語中，種種避重就輕，不時一帶而過，許多虛虛實實，更證明他已不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問題。

不二就是海邊的岩石，被海浪沾得一片濕漉漉。

心情轉瞬間放鬆下來，面色一緩，反而與魔女開起玩笑：「要說壞你大計者，我算頭一個，你要不要把我也殺了？」

她又忽然把難過的神色一舉退去：「你不要打岔。說了半天，倒把我饒了進去。你告訴我，如果我和鍾姑娘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不高興，不喜歡，打起來，你要怎麼辦？」

魔女望著他：「我犯了彌天大錯，還犯得心甘情願、無可救藥，連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之後，她趁夜入室，悄然擄走，城外殺人，毀屍滅跡，便是一氣呵成。

便連忙瞧向魔女的手，只見那雙手潔白如雪，似玉雕成，與幻境中殺死秀秀那女子的手幾乎一模一樣！

「饒了你？」不二聽得有些不解：「你又沒有犯錯，何須別人來饒你。」

不二聽了，心頭猛地一沉，忽然想起剛入昆彌城，方到尋緣客棧時候，自己看到的那場「禍至心靈」幻境。

不二聽得心頭直跳，心想不僅這朵花開得猝不及防，這問題也叫人措手不及。

魔女聽他說的鄭重，也不敢再去調笑，認真想了一想，才回道：「倘若是之前，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的關係，我看見了她，便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想方設法殺了她。而且越快越好，絕不留半點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