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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他和元貞一直試著聯繫魏不二，但巴郎傳回消息——魏不二已經失蹤了幾日，誰都聯繫不上。

「恩公再造之恩，我等沒齒難忘。」吳凡道：「日後若有機會，定當捨命相報。」

戰場上她是統帥三軍，英姿颯爽，本領通天的大帥私下裡卻也有這樣嬌滴滴慵懶懶的姿態風情。這樣的李雲憬，天底下只有他一個能看到。

到了下午，降世營和大威營的處置意見差不多就該出來了。

兩個人不肯放棄希望，到處找門路。到後來巴郎也不露面了，降世營更是連個說話的沒有。前日兩營聯席會議開罷，初步的責罰意見傳回來，兩個人臉色死灰，就差直接上刑場。

寶慧盤腿坐在牢房正中，好幾天了。她的歲數也不小了，身子骨還真硬朗。但願宗盟決定宣布的時候，她能繼續堅挺。

唉，敗家的老娘們。

是轉移話題的借口吧。楚執看了看躺在長椅上病懨懨的絕世美人。

「該說的，我早就跟魏不二說了，」狗戴勝把茶壺嘴稍稍抬起，「他願意幫是情分，不願意幫自有他的道理。咱們是老弟兄，我也不忍心看你們受罪，更不想看沒有雲隱宗的宏然界——」

也不知道兩個營商量的怎麼樣了。聽說李雲憬始終未曾表態，這是雲隱宗唯一的希望。

這樣說來，降世營里這些虛頭巴腦的職位留著果然無用。也不曉得楚憤費盡心機，爭來爭去，到後來才發現李雲憬根本懶得跟他玩耍，是怎樣的心情。

他大步走了出去。

（二）

（三）

元貞來來回回打轉，快要把自家牢籠踩破了。絕望的情緒像潮水將他整個人吞沒。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子話，他眼見李雲憬疲態愈甚，心疼的要緊，告辭說走。

接著是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宣布決定的修士么？看時間應該差不多。

「你個……」元貞手指著他，渾身哆嗦，「你幾百年的修行都修在狗身上了！」

顧乃春道：「我寧可死。」

他停下腳步，「裏面有克制魔障的法wｗw.hｅｔｕbｏｏk.cｏｍ.ｃｏm門。」

元貞腦袋從木欄間探出來，直往狗戴勝那邊伸，恨不得整個人能鑽進來，「戴勝長老，不說我們幾人的生死性命。你也要想一想雲隱宗啊。我們幾個都是同批入宗的，師傅們臨走前的囑咐你還記得罷？雲隱宗樹倒猢猻散，從此在宏然界只留個過往的名，幾百年後就無人記得了，咱們怎麼對的起師傅——」

李雲憬道：「雲隱宗和楚憤能有什麼仇？他就是想訛我。」

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倘若雲隱宗沒了，你們幾個去了鎮魂塔——不管宗盟最後怎樣處置我，我也打定主意跟你們一起去。」

狗戴勝晃了晃茶壺，另一隻手空捏起來，彷彿手中有個杯子。茶壺往杯子里倒茶，倒了好一會兒，早該溢出了。

「你兩個怎麼還能坐得住？」

「對了，我屬下龜山宗這次人員損失慘重，原本打算革除宗號，將余部納入本宗，」他忽然想起林安的事情，「我受人之託，想跟宗門打個申請，把龜山宗留下來。當然，靈脈等級要降下來的。」

喀則城一角，禿角建築散發著沉沉死氣。雲隱宗一眾人就關在這裏。

「我自有打算。」

符籙裏面提及的職位有幾個是楚執分管的，他得琢磨怎麼和手下人交代。

「我跟老祖問過這件事——」李雲憬道：「古城非常危險，修為越高進去越危險——我絕不許你去。」

他一度打算逃獄，但似乎根本沒有可行之處。法力被禁錮，監獄安置了高階陣法，守衛是地橋境的執法修士。該死的楚憤，何必把事情做的這麼絕？

林安打聽了好一番，才找到龜山宗的駐地——在一個城郊的禿角建築的底層，最陰暗的角落裡，吳凡和十幾個小孩擠在一個房間里打地鋪——這些小孩兒是龜山宗往後的希望。不過，堂堂修士混到這種地步，連凡人都不如啊。

（四）

吳凡看見他，帶著所有人圍了上來行禮，恭恭敬敬的。

「啊！」吳凡差點衝上來ｈｔtps://ｍ.hetｕbook.ｃom•ｃom抱住他。小孩兒們高興的大吼大叫，蹦蹦跳跳，小小的屋子裡很快充滿歡喜之極的情緒。林安也被這樣的情緒感染了。

李雲憬的精神明顯有些疲憊，匆匆幾步走進寢殿，躺在一邊的長椅上。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掌門師兄啊，你走得是痛快，可把老弟兄們害慘了。

大牢里越來越悶熱了。顧乃春的法力被禁錮，沒法施展降溫避邪的法術，渾身直冒熱汗，起了大片的痱子。他自打出身就沒受過這樣的罪，這兩日病怏怏的，說話都沒力氣。

鎮魂塔打建起來就沒逃出過幾個人吧。聽說裏面每一個刑具上都附著千萬條魂魄，有些甚至練成血器了。狗日的宗盟，狗日的楚憤，他不想變成刑具上附著的冤魂啊。

「這次戰後，我們的軍功就攢夠了，」李雲憬擺了擺手，「開門立宗是很快的事情，降世營里咱們的人，全都要帶走，這些職位早給晚給都要給楚憤，他想玩兒什麼儘管折騰去。妙哉我藉著這次機會把雲隱宗救下來，實是一著妙手——」

「我是看開了，」顧乃春說道，「魏不二躲著不出來，擺明是記著咱們往前的恩怨。他當年苦求拜師不成，我們哪一個給他好臉了？因果好輪迴，一報還一報。種什麼花，結什麼果。不結善緣，就是惡果，我也認了。宗盟要把咱們押入鎮魂塔，押就押罷。若能尋著機會，我就追隨掌門師兄自裁了事，省的受煉魂之苦……」

「多謝恩公！」

鎮魂塔在宏然宗盟東南域內，裏面關押的要麼是上古的魔頭，暴戾的凶獸，陰險的東海魔道修士，要麼是罪無可恕的叛徒、罪犯。元貞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和這麼些貨色淪為一氣。

「能想的辦法全都想了，」這件事顧乃春早就聽說。他躺在臭烘烘的草堆上，渾身將死之氣，「巴郎說已經儘力，大威營的建議就是他爭取來的。降世營那邊……就算是因果輪迴、報應使然……」

元貞停止踱步，等wwｗ.ｈｅｔuｂｏoｋ.coｍ•ｃom待最後的審判。寶慧也轉過身來，狗戴勝暫時停止倒茶，手懸在半空。顧乃春也似乎恢復了一點活人的氣息，緩緩睜開了眼睛。

狗戴勝靠在牆根腳，手抬得老高，手腕一抖一抖，嘴衝著半空張得老大，彷彿手裡拿著個無形的茶壺正往下倒著。

一旁的監牢里，狗戴勝靠著牆，手上比劃著拿茶壺，倒茶，端杯，喝茶。瘋了，瘋了——說是坦然受死，還不是嚇瘋了？顧乃春跟死人一樣躺在草堆上，照這樣下去，不用等宗盟的決定下來，他就能去黃泉路報道了。人的心死了，比身體死了更可怕。

楚執笑道：「那我倒要盼望宗盟對你不公了。」

吳凡帶頭，領著一眾小孩兒向他磕頭，千恩萬謝。

「你們的事情，我辦妥了。」林安說道：「宗盟已經同意保留龜山宗的宗號，但三階靈脈要收回，重新給龜山宗分配一座二階靈脈。」

「你知道還……」楚執抬了抬手，有敲她腦門的衝動，「還助長這廝囂張氣焰。」

「給一個晚輩磕頭認錯，你還要不要臉？」

這隻老狗……

說著，忽然指著顧乃春，「這個老不死的從前跟魏不二有大過節，我來作保，讓他與魏不二磕頭道歉。」

但審判者的腳步太慢了，走了幾百年還沒有到……

林安把他們一個個扶起來。

「多謝恩公！」

「那病又來了？」楚執臉色一白，連忙湊上去，「我叫你打仗的時候收斂一些，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傀儡負擔太重歇菜，你有的苦頭吃——」

「這種不吉利的話，就不要講啦。」

他聽不進這話。另立宗門為的是什麼？還不是遮掩李雲憬的欲魔。但也絕非長久之計。如果能在古城中找到克制魔障的方法，才能一勞永逸。

他不怕死。他何嘗不想去找魏不二。雲隱宗不必飛黃騰達，只要能留個名號就好了。

「我猜得到兩隻鳥——第一，賣魏不二一個便宜，叫他死心塌地。第二，把立了大功雲隱宗從瀕死的地步救下來，這等威信立的前所未有www.hetubook.com.com，便可叫諸宗戰士全心上陣，為咱們打拚軍功……這樣想來么，倒也不是很虧。」

「就算魏不二不提，雲隱宗我也一定會救，」李雲憬道：「第二鳥你只說對了一半，我更重要的打算是在立宗以後——你想想罷，對雲隱宗我都能如此付出，更遑論自己人呢？叫屬下感同身受，倍加衷心，死心塌地跟我們出去，比這些都重要。」

（一）

元貞白費一通口舌，重重嘆了一口氣，又轉去找寶慧。

「我付出這麼大代價絕不是憑白給的，」長椅上的美人發話了，聲音真叫一個好聽，「而是一石三鳥之計——」

「你自己看著辦吧。」

「寶師妹啊，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楚執把神識探入符籙中看了好幾遍，「你怎麼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楚憤這老傢伙算盤打的精著呢……」

元貞止住腳步，手背拍手心「啪啪」的響，「前日會上的口風沒聽見么？楚憤要搞咱們。大威營也不吭聲，全是一堆慫包——哼，雲隱宗解散是肯定的，狗長老沒準兒有活頭，」他指了指顧乃春，又指了指自己，手指頭在兩個之間來回比劃，像青樓女子招引客人的手勢，「咱們兩個鐵定得去鎮魂塔！」

「第三隻鳥，」李雲憬緩緩閉上眼睛，掩飾住眼珠子深處一抹猩紅，「給我出走找個借口——我在常元宗待得好好的，峰主又對我器重，我為什麼要離開——我得尋個由頭，這一次，我替雲隱宗出了頭。只要宗盟對我處置有半點不公，降世峰又不能護我，我咽不下這口氣出走便出走也不奇怪了。我們雖另立宗門，但名義上還是常元宗降世峰附屬，他們也不會太過追究。更重要的是，被這件事攪合一番之後，無人再會對我離開常元宗真正原因刨根問底了。」

「我說你消停會兒罷，」顧乃春道：「我腦袋快被你轉暈了。」

「我要命，」元貞又靠向狗戴勝的牢籠，趴在木欄上，「你忍心看著咱們這些老弟兄一個個煉魂煉魄，淪落到這般慘境？你去跟魏不二講一講罷……和-圖-書」

他撓了撓肚皮上的痱子，一瞬間點起了越撓越癢的勁兒頭。但沒幾下就把痱子撓破了滲出血來——臨死的人都不給好活，大威營也沒有什麼底線了。

李雲憬出走的真正原因，天底下只有他知道吧……或許還有兩個混賬——尋過，魏不二，這倆貨沒有一個省心的。

元貞的勁頭倒還在。他背著手，在大牢當地來來回回走動，眉頭鎖成一朵菊花，長吁短嘆個不停。

走廊里傳來了牢門打開的聲音。隱隱有人在說話。

走到門口，又聽李雲憬道：「我聽說你還在打喀則古城的主意？」

尋過還好，閹貨一個，有心無力。魏不二就麻煩了，以後傀儡不能常用，恐怕又要走回過去救治的老路。讓魏不二這小混球天天看著李雲憬欲求不滿的樣子，簡直叫他心如刀割——媽的，以後找機會也把他也割了吧。

「你也不怕燙著！」元貞道：「狗兄，狗兄，咱別喝啦……要是咱們能平安出去，我給你買一整套四階茶具，再加最頂階的滇紅怎麼樣？」

「傻樂什麼？」吳凡又道：「還不跟我一起，感謝恩公？」

死得痛快，他倒是也不怕，就怕這樣一邊吊著你的希望，一邊割你的肉，放你的血，一點點扼殺活生生的命。

元貞跟他說不下去，轉去找狗戴勝，「狗兄，狗長老，戴勝兄，戴勝長老，我知道的，你肯定能聯繫到魏不二……你就……開一開金口罷。什麼條件咱都答應，哪怕叫我元某人給他磕頭認錯……」

這次動用了楚執的人脈，算是欠了他一筆。他心裏原本膈應著，但思量一番又心安理得了，一來對於楚執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二來上一世楚執把他害得如此凄慘，還有大筆的欠賬要還給他呢。

雖說林安覺得自己根本用不著小小的龜山宗，但有這句話倒是覺得挺暖心。自打他重生以來，幾乎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都病成這樣了，還洋洋自得呢。楚執道：

「給了這麼多？」

「我們平日里對他們就夠不錯的，」楚執笑道，「——我手下的幾位早就表過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