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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竹翁儒家出身，對這黃門宦官本就輕視幾分，此時更是仰頭翹起了鬍子，冷聲道：「閹人小兒有何話可說？」

高力士笑道：「方大人何必驚奇，大唐尊崇道宗，那佛宗被壓了這些年，自然會有些不同的想法。」

那秦玉山一身冷汗，忽然咕咚一身摔倒在地，卻是暈了過去。

高力士聲音古怪但帶著不容置疑：「那些不需要，高某要的是一個人，也就是大人的獨生愛子，方世麟公子。」

那高力士卻搖頭道：「這些事說起來也不過是個風流的小罪過，我不會告發你的，只想問君一句，若是吳王知道了他會如何對你？」

高力士迴轉身子，望著方玉伯笑道：「方相，此間大事已定，但咱們還不能這麼快，這幾天要收一收了。」

高力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咱們晉王身邊的武才人便是感業寺神尼的弟子，佛宗一脈的傳人。大人放心吧，大關節都已順通了，就差一點火啦。」

蕭德言想到深處，忽然明白過來，這高力士如此做，卻是為保住李道玄這個擋箭牌，將太子和魏王的火力吸引到李道玄身上，他暗中布置著晉王奪嫡之事。

蕭德言輕輕拍手，嘆道：「竹翁大人良苦用心啊，這些皇子們就如陛下頜下鬍鬚，雖然都有些不中用了，但還是陛下的骨肉，若是大伙兒硬灌陛下喝晉王這杯酒，沾濕了鬍子，那陛下自然是不爽的。」

方玉伯再次輕輕拍著桌子，咳嗽一聲道：「方某是贊成的。」

方玉伯若有所悟，笑道：「那某明日就走一趟吧。」

方玉伯臉色一黯，但很快反和圖書應過來，驚詫的望著高力士：「佛宗？和那天荒寺並稱宇內雙佛的地老廟？」

高力士呵呵一笑，低頭想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秦玉山，你在洛陽為官時，為了一個女子，與那洛陽修士勾結，做下了見不得人的事，這可是有的。」

高力士微微一笑：「方大人，聽聞最近夫人心傷愛子得了心口疼這個毛病，力士聽聞長安感業寺中有一位神尼，可治這種怪病，不如大人隨夫人走一趟如何？」

他說到這裏，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這次卻都看向了方玉伯。方玉伯矜持的坐在那裡，眼中閃著莫名的幽光。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聲東擊西，瞞天過海……蕭德言腦海中不住的跳出這些字詞來，眼皮也隨著一跳一跳。

高力士坐在方玉伯上首，揮灑氣勢，眼中的神光越來越是凌厲，看得在座官員都是坐立不安。

在座的人都望向了這位錢竹翁，只見這位老官員喝乾了酒，卻扯著自己的鬍子問那方玉伯：「方相，您看老夫這鬍子可沾上了酒水？」

他說著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方玉伯之上的首位，擺手森然道：「百官共推晉王殿下，諸君誰同意，誰反對？」

方玉伯默然無聲，一瞬間就似老了許多，嘴唇蠕動多時，最後卻沙啞道：「好吧……」

諸人見他忽然說起這等無聊的事，都是愕然以對，也只有蕭德言和高力士兩人似有所悟，眼神也有些不一樣了。

方玉伯低頭想了一下：「有杜玄風在前，六部官員在後，力士你馬上也要進內侍省大太監了，還有什麼可以疑慮的？ｈeｔ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m」

方玉伯聽到這事，呵呵笑道：「高先生要什麼，府中珍奇古玩倒是不少的。」

那小官員說出吳王的名字，諸位官員又是心動起來。高力士冷哼一聲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秦玉山，你剛晉大理寺少正，是吳王推薦的吧。」

那秦玉山位卑名小，卻被高力士一口叫出了名字，不禁一愣，但還是立刻鎮定下來，沉聲道：「舉賢不避，某確實是吳王推薦的，但……」

高力士已緩緩走向了門口，忽然再次轉身道：「還有一事要求大人。」方玉伯忙說道：「要求何事，但說無妨。」

高力士笑道：「高某要去一趟金風細雨樓，去見一個人，奈何手上缺一份大禮，想求大人賜一份拿得出手的禮物。」

蕭德言想到這裏，將往日得到的情報細細的過了一遍。忽然想到那次與魏王閑聊，說起魚朝恩肉身破滅，那高力士以閃電雷霆之勢奪了暮雨閣的大權之事。當時他和魏王一直暗暗觀察高力士的動向，這個奪權之後的年輕太監卻還是規規矩矩的幫著李道玄，上次菊宅的鴻門宴中，他高力士甚至又和魚朝恩走到了一起。

方玉伯伸出手，輕輕拍著木案，一句話也不說。在座的所有官員聽完蕭德言的話，都露出了深以為然的神情。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大笑聲響起。

但坐在最遠的一個小官卻毫不畏懼，站了起來朗聲道：「方相，某曾聞君王立太子有三立之說。」那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官聲音清亮：「這三立便是立長，立嫡，立賢。太子為長，魏王晉王為嫡，但大家別忘和-圖-書了立賢之說。若說賢王，哪位皇子能比得上咱們吳王！」

方玉伯搖頭道：「感業寺便是地老廟，這某是知道的，但佛宗一脈一向不攙和這些事，咱們眼巴巴的貼過去，可不要打草驚蛇了。」

錢竹翁卻繼續大聲道：「方相忽然說起晉王，咱們就說開了罷。為晉王登基鋪路，就好比豪飲美酒，一個不小心就沾濕了鬍子，惹得這身子就不爽了。諸君以為如何。」

蕭德言只覺脊背發涼，心中如驚濤駭浪一般，無論太子，魏王，往日對付的首要之敵便是吳王。璇璣山之變后，吳王被軟禁，所有勢力都將對手鎖定在了李道玄身上。這高力士和方玉伯不動聲色，卻已為那誰都不看好的晉王鋪了這麼大的一個攤子。

高力士輕輕將他按到了木塌上，轉身環視周圍之人，森然道：「陛下如果嫌鬍子太亂，咱們就幫著剪除乾淨。諸君食朝廷俸祿，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么？」

諸人惱怒的看過去，就看到高力士輕輕站起來，踱到了那錢竹翁身邊，輕聲道：「竹翁老大人，力士後學末進，卻有一法為君解憂。」

錢竹翁身居六品御史丞之位，對這奪嫡之事最為敏感的。此時見方玉伯已說的如此露骨，自己再也無法裝聽不清，當下也沉下了臉，輕輕拉住自己長長的鬍子，仰頭一口喝乾了手中青瓷杯中的酒。

高力士眼中卻沒有惱怒之色，忽然伸手捏住了這老頭的鬍子，一把扯直了。諸人都情不自禁站起來，連方玉伯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蕭德言黯然坐下，心如亂麻，良久才喃喃道：「難道只有晉王了，www.hetubook.com.com只有晉王了么？」

高力士抖動袖子，淡淡道：「陛下口述，杜相親書，旨意就在甘露殿中，怕是墨跡還未乾呢。」

錢竹翁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扯著自己的鬍子面對諸人轉了一圈：「諸君，老錢我往日喝酒有個毛病兒，總喜豪飲，奈何人老了，牙齒也漏風，每次都喝得酒水四濺，沾濕了這鬍子。」

高力士說著看了看在座的人：「諸君背後，哪一位沒有和修士有些牽連？吳王殿下一生之願便是驅逐修士，對付修士。諸君可設想，吳王登基后，第一個對付的，恐怕就是諸君了。」

高力士轉頭看著他，立刻沉聲道：「花朝節后，魏王改封洛王，著進洛陽為王，看守大唐東都，這已是內定之事。」

場中形勢逆轉，那蕭德言再也忍耐不住，站起來大聲道：「魏王還在！」

錢竹翁咳嗽一聲，臉漲的通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玉伯見錢朱翁這個老滑頭一句話輕輕就拋開了自己引出的話題，也是微微一笑，湊到他耳邊大聲道：「竹翁，某說的是晉王，不是太子！」

錢竹翁下意識的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只因高力士動作太快，老頭的嘴角卻溢出了一大口渾濁的酒。

方玉伯點點頭：「不錯，修士界各宗曖昧不清，確實還需斟酌一下。」

蕭德言已自驚駭中回過神來，聽到這官員如此說，心中一動，若說威信能力，吳王可算是皇子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兒。

高力士與方玉伯對視一眼，都是鬆了一口氣。

蕭德言大怒冷笑：「這是誰說的？」

高力士呵呵站了起來，加重了語氣：「再說了，吳王生和-圖-書母乃是隋煬魔王的妹妹，前朝公主，有這一條，仙流五宗也不會答應的。」

高力士左手拿著割下的鬍鬚，輕輕吹散，右手撈起了案上的一杯青銅古爵杯，硬生生的按到了錢竹翁的嘴上，一口氣慣了下去。

那秦玉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勉強站住了。

高力士微微一嘆：「大人啊，百官大局已定。但您別忘了還有修士界呢。」

高力士眼神露出凌厲之色，左手輕拍著錢竹翁的背，口中卻愈發溫柔起來：「竹翁老大人，這把鬍子一去，可不是清爽許多了？便是灌你再多酒，也不會身子不爽的。」

方玉伯不明所以，但還是低頭認真的看了幾眼，搖頭道：「沒有沾上，竹翁你？」

方府這場聚會直到子夜時分才結束，送走諸位官員后，高力士卻殷勤的親自送出了蕭德言。蕭德言全身無力，如踩棉花踉蹌而去。

方玉伯卻望著皇城四象廣場的方向，看著那裡燈火通明的繁華之景。

方玉伯聞言身子顫抖，雙目露出不能置信的震怒。但高力士卻緩緩道：「兒子沒了，還可再生一個嘛。高某送給大人的那兩個女子自幼修習歡喜禪法，大人若是想要兒子，那還不簡單。」

果然那錢竹翁話音一轉，冷冷道：「太子失德，魏王乖張，吳王雖賢奈何名位不正，更不用說那位說不清道不明的李道玄。這些皇子們就如老夫這殘敗的鬍子一般，即便沒了生機，但還是長在這裏。」

那錢竹翁雙目圓睜，口中就要怒斥。卻見高力士左手拉直了他的鬍子，右手指甲輕輕劃過，如快刀割雜草，幾下過後，那錢竹翁頜下便光滑的如同小兒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