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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啊！

虞紅葉倒是一點窘態也沒有，反而十分的淡定和洒脫，微笑道：「薛公今日為何，沉默寡言？」

薛紹回到主卧室里，仰天一躺倒了一下，雙手枕著頭，長吁了一口氣。

「的確是不同。」太平公主說道，「藍田公子縱擅歡場無往不利，是因為他無拘無束不用對任何人負責，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和評價。但是現在你已經是太平公主的駙馬和幾個孩子的父親，是爵列一品的趙國公，還是名揚天下的英雄人物。你有顧忌了！」

「大有關係。」薛紹長吁了一口氣緩解了一下情緒，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對於男人來說，最不容辜負也最不能虧欠的，就是大好河山和知己紅顏。」

「薛公請講。」虞紅葉面帶微笑，很淡定。

「笨！」太平公主聽完就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你話都不聽完就急著跑什麼？回去，再問！」

「嗯。」薛紹接過茶來小啜了一口，「好茶。」

人的一生有幾個十年？

「薛郎，這可不是你一慣的作風！」太平公主冷冷的道，「堂堂的藍田公子，幾時在女人面前認過慫了？」

「你……」薛紹又拖了一個長音，居然不敢直視於她來說話，「有沒有想過嫁人的事情？」

薛紹暗吁了一口氣，這憨姑娘有時倒也挺機靈。

太平公主大惑不解，連忙追問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

太平公主恨恨的瞪了薛紹幾眼，也難為她仍有耐性，繼續道：「虞紅葉對你說了她心中的念想，證明她正在對你打開心扉，這是好兆頭。你怎麼就表現得這麼晦氣，剛聽到一點不好的苗頭就灰溜溜的敗退了呢？」

薛紹不愛說廢話，但他的口才從來不差。但是今天，他卻始終難於開口。

女人的hｔｔps://ｗww.ｈｅtｕｂｏｏk•coｍ.ｃoｍ一生，又有多少個十年可以揮霍？

薛紹道：「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專心專意的對待自己一個人？我又不能把自己劈成無數塊，每人分你們一點。所以很多時候，我難免厚此薄彼。哪怕這不是我心中所願，我也會不知不覺的做成這樣。年輕的時候我還不覺得有什麼，因為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仕途和軍旅之中。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現在我的仕途和軍旅生涯也幾乎快要達到了巔峰。有時我就經常會忍不住去想，我得到的這些，都是我應得的嗎？有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我能達到今時今日的高度，腳下究竟踩過了多少人的屍骨？我究竟是該慶幸，該自豪，還是該愧疚，該惶恐？」

虞紅葉面帶微笑地說道：「我虞家祖上幾代都是商人，很普通的商人。我也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子，沒有野心小富即安，從來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我父親的突然去世，我肯定早就嫁人生子，從此安度一生了。就像我娘年輕時的一樣。」

「當然想過了。」虞紅葉笑了，「我又不是方外之人，怎能不想嫁人的事情呢？」

「如此說來，倒是我害了你……」薛紹不是用的問句，而是感嘆語氣。

虞紅葉的茶都快煮好了，薛紹也一直按著個額頭呆坐著，愣愣的看著爐鼎里隱約跳躍的火苗，出神。

「其實，我是一個很沒有野心的人。」虞紅葉突然說道。

「沒什麼。」薛紹道，「以後不要再提及虞紅葉的婚事了。」

八個字，薛紹聽盡了她的心聲。

月奴回來的時候見到薛紹不在，很驚訝，問虞紅葉剛才都發生了什麼和-圖-書事情？

「無論是對這個時代和這個國家，或是對我的袍澤弟兄對我身邊的女子，我得到的都已經夠多，我虧欠得也已經夠多了。」薛紹仰著頭，喃喃道，「一杯酒可醉天下，多少情不負紅顏？……我的妻，你能替我回答這個問題嗎？」

虞紅葉微然一笑，她知道薛紹聽清楚了，於是繼續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賺到這麼多的錢，我會結交這麼多的達官顯貴。我更沒有想過嫁入名門，去博得一個貴族出身。」

「什麼？」薛紹愣了一愣，反問。

薛紹苦笑，「我……我總感覺，開不了那個口！」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這和虞紅葉又有什麼關係？」

薛紹苦笑了一聲，把心一橫，說道：「我想另外問你一件事情。」

太平公主尾隨他進來，看他這神情心中頓覺不妙，連忙湊上來問，「怎麼了？」

萬一這讓公子和虞紅葉更加尷尬了呢？

但現在面對虞紅葉，將要談及婚事，他感覺到了尷尬。或者說不安。

「害？」太平公主一聽這詞就有點惱了，「這麼一說，你都害了我十年了？我該怎麼跟你算賬才好呢」

前世今生兩世為人，薛紹從不自稱泡妞高手，但至從成年之後他幾乎沒在女人面前有過窘態。

太平公主再次陷入了沉默。她彷彿是理解了薛紹的用心，他並不是不喜歡虞紅葉，也不是不想娶她。他是怕自己給不了虞紅葉她想要的生活，給不了她想要的那一份愛。

「她是一個好女人。有大把的選擇機會。」薛紹平靜地說道，「說實話，我不想害了她。」

「薛公都知道了什麼？」虞紅葉微笑問道。

「薛郎，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太平公主長嘆了一聲，躺在了他身邊耐心勸道m.hetubook.com.com，「每個人心中都會有夢想。但是夢想和現實總是會有差距。真要說起來，最初的時候我也不是你想要娶的那個人。不是嗎？」

此刻，薛紹不知道虞紅葉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資格來和虞紅葉談婚論嫁。因為在這十年當中，自己幾乎從沒有表達過對她的愛意，也從來沒有真正的去關心過她。得說赤|裸一點，虞紅葉就是自己麾下的一個賺錢機器；哪怕想要說得好聽一點，也就只是一個生意合伙人。

「噢……」月奴愣愣的應了一聲起身往外走。到了門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門給關上。

她的心意，薛紹其實是知道的。很早就知道。

「沒什麼……」薛紹的眼神都有些閃爍了。這讓他覺得自己真是夠孬，簡直是把一世英名全毀在這裏了。

「……」薛紹無語沉默了一陣，輕嘆一聲，說道：「你們每一個人，我都害了。」

「沒什麼？」月奴直神愣，這恐怕就是世上最難懂的三個字了！

薛紹木然的眨了眨眼睛，這話好像挺對……

「不如我們聊一聊，礦場的事情？」虞紅葉主動挑起了話題。

薛紹開始不想說，但耐不過她反覆的追問，就把剛剛和虞紅葉談話的內容，簡單跟她說了一說。

「不是我搞砸的。」薛紹坐了起來，認真的道，「我根本就不適合她！你就不要再勉為其難，亂點鴛鴦譜了！」

好死不死的，虞紅葉居然還反問了一聲。薛紹越發覺得尷尬了，只好道：「我是問，你有沒有想過，嫁人的事情？」

「好哇，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居然感覺到一陣解脫。

「老天爺其實是公平的。」薛紹說道，「一個人得到的越多，他失去得也就越多。最近賦閑下來https://m.hetubook.com.com之後，我時常會忍不住想起很多的往事，和很多的故人。比如大唐的高宗天皇也就是你的父親，我的老師裴公，老將軍李謹行和他的義子牛奔，程務挺王方翼，骨咄祿默啜甚至還有裴炎、元珍和我親手殺掉的那些人。他們的一生又獲得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或是在追求什麼呢？」

「薛公請用茶。」虞紅葉將煮好的茶遞到了薛紹的桌几前。

「你把話說清楚？」

虞紅葉說，沒什麼。

「我知道了。」他說道。

「我……」薛紹眨著眼睛拖了一個長音，又沒下文了。

「你想這些作什麼呢？」太平公主不解的問。

雖然薛紹從來沒有給過虞紅葉什麼承諾，但虞紅葉一直沒有成親，甚至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傳出過蜚聞。

太平公主愕然的怔了一怔，一時無語以對。

這次說得挺慢，幾乎是一字一頓。

後面這句話倒是說得極快。

「別！——淡定，淡定！」薛紹苦笑不已連忙將她拉住，「說正事，說正事。」

「什麼，我亂點鴛鴦譜？！」太平公主幾乎氣樂了，「要不是你到處留情惹來一些風流債務，我又何必如此？！」

月奴和虞紅葉暗暗互遞眼神，公子今天是怎麼了？

「薛公怎會突然問起，這件事情？」虞紅葉反問。

「喲，還口吃起來了！你是有多緊張啊？」太平公主冷冷道，「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

「沒有。」虞紅葉很坦然的微笑，說道：「薛公的出現改變了我的人生，但是並沒有改變我的心志。虞紅葉仍是當年的虞紅葉，她沒有野心，沒有幻想。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像萬千平凡的女子一樣，嫁給一個普通的男人擁有一個普通的家，從此過上相夫教子的簡單生活。終此一生，不會有大起大落也不會和*圖*書有大悲大喜。平靜，溫馨；平凡，滿足。」

「那你想要什麼？」薛紹挺認真的問道。

薛紹心裏稍稍一緊：這麼說我也不算了？

薛紹苦笑不迭，「不、不是那意思！至少，不、不是同一個意思！」

「怎能不想？」薛紹說道，「我和他們一樣，都是歷史的一部份。也都是男人。」

沒話說了。

「今時不同往日！」薛紹的嘴很硬。

「你怎麼，就會害了她呢？」太平公主很不解，甚至有一點惱火，「我，琳琅，月奴，陳仙兒還有上官婉兒甚至還包括玄雲子和艾顏，你都是怎麼害我們的。你倒是說呀？」

連喝了三杯茶之後，薛紹走了。

「不光是顧忌吧……」薛紹輕嘆了一聲，「我始終在想，我有什麼資格娶虞紅葉？」

「……」太平公主一下就陷入了沉默。她靜靜的凝視著薛紹，突然感覺，眼前這個男人真是活得很不容易。這十年來，他終究經歷了多少的掙扎和多少的磨難？他的心裏，又承載了多少的痛苦和不堪？

「我的確是想得多。」薛紹說道，「說句實在話，如果虞紅葉是一個輕浮淺薄的女子，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把她娶了，甚至還不惜用上一點卑劣的手段。但問題是……我真怕害了她！」

「什麼？」

太平公主大驚，「你果然搞砸了？！」

「月奴，你去看看兒子。」薛紹總算是找到了一句話來說。

「沒有。」虞紅葉果斷搖頭。

「好。」

「沒什麼。」薛紹笑了一笑，「再給我來一杯茶。」

「那你……」薛紹又拖了個長音，「有了合適的對象沒有？」

「好好，我說錯了。」薛紹一挺身又躺了下去，仍是雙手枕著頭，還閉上了眼睛，「總之以後，不要再提這一回事。」

「不去！」薛紹一板臉，「你還嫌我不夠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