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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薛紹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薛楚玉卻是異常的嚴肅，低聲的，認真地說道：「出將入相，乃至……為王！」

薛紹眨了眨眼睛，突然問道：「在你看來，薛麟玉和克拉庫斯，這兩個小子孰優孰劣？」

兩人對看一眼，忍不住都嘿嘿傻笑起來。一邊笑又一邊呲牙咧齒的吸涼氣。

「這可真是好事！」薛楚玉笑了起來，「咱們薛氏大族，算是後繼有人了！」

薛麟玉點了點頭，再道：「她說，暾欲谷一直死死抓住兵權不放，對誰都不會徹底的信任。他尤其對父親大人的千里奔襲的奇戰之法深為忌憚，因此這樣的伎倆對暾欲谷不會再有作用。無論何時，牙帳一定都會有重兵把守。突厥的主力大軍，永遠都會跟隨在暾欲谷的左右。」

「是！」

「別高興太早。他畢竟還年輕，需要經歷很多的磨練。」薛紹說道，「誰叫他生來就已註定，必須肩負與眾不同的重任呢？」

兩個小子都從榻上爬了下來，跪在了地上，一聲不吭。

薛紹覺得很有意思，追問，「麟玉呢？」

秦破虜急忙叫道：「能、能！能騎！」

「他應該就是你的異母兄弟。」薛紹說道。

二人邊走邊說，聲音都挺小。

薛麟玉說道：「那是在我被放回的前幾天，她彷彿早就預料到我會被釋放。於是她說，等我回到父親身邊的時候，記得一定要告訴父親大人……」

薛麟玉躺在行軍榻上，咬著牙絲絲吸涼氣，忍住不出和-圖-書聲。受了刑的傷瘡處剛剛上了葯，奇癢奇痛，讓他十分難受。秦破虜躺在離他不到三尺遠的另一張榻上，也是同樣的造型和表情。

「是……」兩個小子輕輕的應了一聲，慢慢站了起來。

兩個小子急忙要爬下榻來行禮，薛紹揮了一下手，「趴著別動。」

薛麟玉把臉埋進了被褥里，狠狠的忍著不笑出聲來。

「相信我，以後你會知道，他在哪些方面大不如你。」薛紹說道，「現在，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去證明這一點。」

「本將親自替你站哨便是，並不犯了軍令。休再多言，且先退下。」

薛麟玉抬起頭來，非常認真地說道：「小心腹背受敵，暾欲谷早與契丹族的孫萬榮有了密謀！」

「將軍，這……」小卒有點為難，「軍令森嚴，小人正在值哨。」

入夜後，軍營里十分的安靜。除了往來巡邏的士兵和火把的獵獵作響，再無其他動靜。

秦破虜嘿嘿直笑。

一個時辰以後。

「還有嗎？」

薛麟玉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說道：「突厥的聖母可敦艾顏，私下跟我說了一些話，似乎特別重要。」

「對於軍人來說，比這更加恥辱的事情只有一件。」薛紹說道，「那就是，居然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奇恥大辱！」

「父親，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薛麟玉小心翼翼。

「這一點，克拉庫斯和你很像。」薛楚玉說道，「但是世子，他除了繼承你的睿智與才華hｔtps://www.hｅｔｕｂｏok•ｃoｍ.cｏｍ，性格方面恐怕更多的是受到了他的母親，太平公主殿下的影響。」

「我無法給你明確的指令。」薛紹說道，「我只能說，讓你相機行事。」

薛紹看著他們，凝眉正色並不說話。秦破虜很識相，主動迴避走出了帳蓬。

「哪些方面？」

「你只是怕得罪人吧？」薛紹笑道，「那你就用一句最簡單的話，說一說他們兩個在你印象當中的不同之處。」

於是他們又都乖乖的趴了回去，像是執行某個嚴格的軍令一樣，一動都不敢動。

薛紹看著眼前這個繼承了自己血脈的半大小子，斗然想起，自己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和他單獨相處，也沒有和他像一對真正的父子那樣，說說話了。

「什麼？」

「說重點。」薛紹提醒他。

「啊！！」秦破虜猝不及防慘叫了一聲。

「父親早有預料？！」薛麟玉挺驚訝。

薛紹斗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在兒子的心目當中似乎有點「威嚴」過盛了。雖然自己並沒有打罵孩子的壞毛病，也很少在家裡擺出那種封建大家長的臭架子，但是這一局面還是不可避免的形成了。

薛麟玉仍有點疑惑，「應該？」

「為何？」薛麟玉挺驚訝。

「你只管繼續說。」

「能個屁！」薛紹對著他的屁股扇了一巴掌。

「性格。」薛麟玉道，「他十分的洒脫充滿了靈氣，還有一股父親大人指揮千軍萬馬之時，才會展現出來和-圖-書的那種飛揚的自信和無邊的霸氣！……這些，都是孩兒身上所缺少的。」

「我……」薛麟玉猶豫了一下，點頭，「應該能。」

「看來沒個十天半月，你是不能騎馬了。」薛紹故意說道。

薛麟玉猶豫了一下，規規矩矩的跪坐在了榻上。

「到現在為止，那畢竟只是艾顏的一面之辭。」薛紹說道，「你就能確定，那是事實？」

薛紹反手也給了薛麟玉一巴掌，他脖子一揚叫得比秦破虜還慘。

「那個克拉庫斯……」

「還有就是……」薛麟玉猶豫了一下，說道：「她提醒父親大人，莫要忘了當年的迦風古道之約。為了這個約定，她已經賠進了自己一生當中，所有最好的年華。她不希望，再賠進她兒子的一生。」

薛楚玉笑了一笑，說道：「看來你和世子談得挺好？」

薛紹瞬間沒了嬉皮的心思，正色道：「別亂說！」

「確有此感。」薛麟玉點頭。

「問。」

「來，待我細細說給你聽……」

兩個小子都不敢笑了，低耷著頭，表情都黯淡了下來。

「……」薛紹斗然陷入了沉默。

這可難倒了薛楚玉。他琢磨了好一陣，才說道：「依愚見，克拉庫斯可為三軍之主將，一方之諸侯。」

「在漠北，你都見到了一些什麼人，遇到了一些什麼事？」薛紹主動問道。

「來，坐下。」薛紹喚了一聲，自己先在軍榻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聽到這個聲音，薛麟玉和秦破虜都同時心頭一和*圖*書凜——薛楚玉來了！

「什麼話？」

薛麟玉的眼睛都亮了，「父親，儘管下令！」

「都起來。我不需要你們向我認錯，治罪施刑也並非是目的所在。」薛紹道，「我只希望你們懂得，何謂榮辱。」

「依我看，世子能夠勝任。」薛楚玉十分篤定的樣子。

在外面站崗的薛楚玉都快有些昏昏欲睡時，薛紹總算是出來了。

薛紹反正是抱著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心態，笑道：「如果我非要逼著你說呢？」

「很多人。很多事……」薛麟玉的思緒一下被勾起，彷彿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又無從說起。

薛麟玉與秦破虜同時變了表情——還有誰，能讓薛楚玉站崗？！

薛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這樣的感覺，他一定也會有。」

「軍棍打得太輕了，這是我本人親自給你們上的刑。」薛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說道：「任務失敗，袍澤慘死。你們一個當了逃兵一個當了俘虜。現在，居然還有臉笑得出來？」

薛紹道：「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小子真的已經長大了。他不再是我印象當中那一個仗著有他母親寵溺，而成天鬧得家裡雞飛狗跳的傻小子了。」

驀然帳外傳來一聲厲喝，是守帳的小卒。

薛紹心頭一亮，對啊！從小到大，麟玉和太平相處的日子至少佔了九成以上，時常出入宮庭，與武則天這樣的人接觸也是極多。他是繼承了我的血緣，但性格恐怕更像他的母親！——難怪我總感覺，麟玉就是一個天生www.hetubook.com.com的政客！

「誰？站住！」

薛紹看著他就好笑，「堂堂的大將軍當起了哨卒，挺過癮吧？」

「憑什麼？」

薛麟玉說道：「他的面相，和父親大人極為相似，和孩兒也有些相似。還有他給我的感覺，有時也會有父親的一些影子在。」

「世子……」薛楚玉面露難色，「我真的一時難於形容。」

薛紹笑了一笑，「聽你口氣，你是覺得自己大不如他了？」

薛紹沉默了一陣，說道：「你說得沒錯。我這樣的性格，其實一點都不適合混跡于朝堂之上。對我而言，朝堂簡直就是一座牢獄。我憎恨那裡的爾虞我詐，厭惡那些勾心鬥角。還有那些紛亂龐雜的政務與人事，總令我心煩意亂疲憊不堪。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加喜歡軍旅之中的大刀烈馬，快意恩仇。」

「果然……！」薛紹再道，「還有呢？」

「這個嘛……」薛楚玉思索了一陣，說道：「各有所長，無可攀比。」

薛紹先是走到了秦破虜的身邊，揭開了搭在他背臀上的葯布看了一眼，的確只是一些皮肉之傷，並未傷筋動骨。

「是我。你先退下。」

「哦？」

「還行。」

這下只剩父子二人了。

有什麼辦法呢？——薛紹自嘲的想著，曾經我還有過一個「人屠」的雅號。

「我沒亂說。」薛楚玉認真道，「我始終感覺，世子比你我二人更加適合鼎立於朝堂之上。像楚玉這般軍旅伍夫，充其量不過開疆拓土挂帥封侯。麟玉這樣的人，才真是為治繕天下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