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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枝椏

作者: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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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也許他是我的未來。
我鬆了口氣,鬼馬豎起右手做了個和尚常做的動作,「阿彌陀佛,總算少林寺逃過一劫。」
「嗯,你以前在哪個堂口混的?有綽號嗎?」我又覺得有絲不對勁,「不對不對,你是警察,對了,你一定是卧底在黑幫的警察,被發現以後逃上山的。」
這次師兄沒有轉身,背對著我,沉默了好半響才說,「跟你無關。」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師兄,喜歡林白岩嗎?有喜歡吧,他的好我都看得到聽得到,哪怕來得有些快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看著我的眼睛沒有騙人。
「你吵死了,吃完就走吧。」林白岩開始趕人。
「啊?」我驚得咋舌,下巴快掉下來了。
「那時想法很簡單,不想出國,不想結婚,只想和幾個兄弟一起干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我自然不屑老爺子的安排。」
師兄不說話了,用腳碾碎了地上的煙蒂,「那就好……是該有個人照顧你。」
我們再度陷入長長的沉默,我想了又想,這樣心平氣和的時刻實在難得,趁此機會把想問的都問了吧,這種被蒙在骨子裡的感覺實在糟糕。
悲傷似乎走遠了一些,生命中鮮活的一些東西似乎又跳了進來,那是重生的感覺。
師兄展顏哈哈大笑,又揉亂了我的頭髮,「小東西,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師兄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望著遠方,「想知道?」
「嗯。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我走了。」
他收起難得的神神叨叨,拉著我的手,痞笑沖我擠眉弄眼,「我未來老婆。」
「他對我很好,他跟師兄一樣,對我很好很好。」我低頭這樣婉轉回答,「你們都是好人。」
他嘟嘟囔囔的模樣實在可愛,像個鬧彆扭的大男孩,我撲哧一笑。
這個毒舌男人……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麻煩的還是老爺子那邊,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只能走他給我安排的路,不管我走多少彎路,他總有本事把我揪回來和_圖_書,他等著我鬧夠,荒唐事做盡後向他妥協,我最不甘心的就是這點。」
經歷過述衷腸的那一晚,就像抽絲剝繭以後剩下的殘藉,變得不一樣了。
他轉過身,「不了,有你照顧,他會沒事的。」
我抬起頭愣住了,覺得有些古怪,喊了一聲,「師兄?」
「真的?」看他那神情,看起來不相信。
「有些故事不太美好,應該藏起來。」
聽起來有些懸。
「我說過,有些故事不值得聽,我也不太想回憶。」
梁展就不會這樣看著我,因為他喜歡的是陸絲。
知道了又怎樣,徒留傷感罷了。
我已經決定走出過去,於是幾乎執拗地相信林白岩。
「什麼案子?」
我笑笑坐下來喝了口水,「到花園坐了會,碰到個愛聊天的老奶奶,聊了會。」
回憶到了這裏已飄出一絲感傷,師兄又猛吸了兩口煙,「我也曾經想過帶你逃跑。」
我回林白岩病房的時候,他的同事們已經走了,他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接了個電話,見我進來,三言兩語掛了電話,然後一臉陰鬱地看著我,口氣也不善,「去哪了?這麼久才回來?」
我掃視周圍有些蕭索的冬景,其實已經陷落在那如風的陳年回憶中,「那時我在山上發現了一個山洞,心裏很高興,心想要是警察來了,我就把你藏到這個山洞里,誰也找不到。」
我欣慰一笑,「原來你有想過,這就夠了。」
我感謝這樣一個陽光普照的一天。
他的表情嚴肅凝重,想必其中故事十分糾結,就連他自己都不忍撕開傷口,我又何必苦苦追尋其中真相,往事如風,至少他曾經有帶著我浪跡天涯的瘋狂想法,至於後來為何放棄,其中原因我不知道也好。
「嗯?」
「嗯?」
我於是多看了她兩眼,對於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姐,心裏只發出了這樣的感嘆:你不冷嗎?
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仍舊一頭霧水的我,沐浴在清朗的日光中。
「我跟老爺子吵和-圖-書了一架,差點把他氣出心臟病。然後我安安靜靜比賽完,領完第二名的獎,直接就去了火車站,」說到這裏,師兄的臉放鬆下來,言語間流露出少年得意,「莫愁,師兄跟你說個笑話。」
我倒是有些委屈了,據實回答,「我沒有啊,但是她是我高中同學的學生,號碼是我高中同學給他的。我很無辜的。」
「嗯。」
還是我先開口的,「今天不上班嗎?」
年少時的我浪漫純真,還有不知打哪來的強烈自信,就堅信師兄總有一天會喜歡我,因為我看到他的眼睛,塞滿了歡喜。
林白岩也不看她,「我也沒看出你多美。」
我猶豫了一下,小心觀察了眼他的神色,還是決定問早就盤旋在心裏很多年的問題,「師兄,當年你為什麼上山?」
「畢業前有場武術比賽,那時我已經鬱悶到極點,但我還是很認真地準備比賽,想法很天真,我想,終於有個可以證明自己的機會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贏了這場比賽。」
聽到這「三個字」的機會不多了。
「你有想過嗎?」
「你……喜歡他嗎?」
我為我有這樣編劇邏輯而沾沾自喜。
師兄笑著轉過頭望我,那寂寞的笑令人心發酸,「莫愁,你知道嗎?我還沒比賽,老爺子就安排我當第二名了。他說我再怎麼出色也得不了第一,因為我的背景,得第一容易讓人說閑話,我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做第二名。你能體會我那時滿腔熱血卻無處使的絕望嗎?」
沒想到等我回來的時候,這位優雅小姐端坐在林白岩的床邊,笑盈盈為他削著蘋果,「我就說嘛,你怎麼就沒有為我英雄救美過?我多虧啊。」
「那不行,我還沒見過那美人情敵呢。」
這個男人……
「哦,來抓人嗎?」
我動了動嘴,很想問他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方菲,但我忍住了,只是靜靜做一個傾聽者。
我張大嘴巴,手指了指自己,「該不會就是我吧?你什麼時候成交警了?」
「抓個闖紅m•hetubook.com.com燈的小傢伙。」師兄轉頭笑眯眯看我,眼中綻著溫柔的光。
他無奈搖頭,「有人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別人巴望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我卻不要,但是……身在我的位置,我也有我的痛苦。」
「那是我最叛逆的一年,我煩透了到哪都有特殊照顧,就好像身上貼著高幹子弟的標籤,有些人當面奉承背後挖苦……所以我喝酒打架,除了玩女人,荒唐的事幹了不少,但是無論我做什麼,老爺子總有本事把我的不良記錄消除掉,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可怕,雞蛋碰石頭而已。」
此刻我和師兄並肩坐在醫院的花園長凳上,遠處草地上一個孩童正蹣跚學步,一位母親緊隨其後,身旁清瘦的男人穿著病號服,套著藍色大衣,笑得慈愛。
「為什麼不用知道?」
說到這裏,師兄苦笑了一下,猛吸了一口煙,「可是我太天真了,我還沒比賽,老爺子的人就已經替我安排好名次了。」
這回輪到我氣急敗壞了,臉紅了紅,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沒想到你是這個德行。」
「什麼?搭訕?」林白岩有些氣急敗壞,生氣了,「他問你要你也給?」
我本來在笑,可聽到「傻丫頭」三個字的時候,竟然有想哭的衝動。
師兄竟然笑了,眉稍稍挑了一下,「不良少年?我?」
我想,我從來沒有這般接近師兄,真實的師兄,他剝去了他厚厚的保護色,將他的靈魂血肉坦露在我面前。
他倏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背影投射在地上,他面向我,居高臨下,阻擋了我身上的陽光,而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師兄保證,會讓他給你幸福。」
「車禍。」
「你不進去看看他嗎?」我站起來喊住他,而他已經站在我兩步外。
我拿起熱水瓶站起來,挑釁問他,「你說誰是麻煩精呢?」
「我本來想去少林寺出家當和尚的。」
吸引我的倒不是她有多美,只是大冬天的她穿了一身黑色套裝,裏面是白www.hetubook.com.com襯衫,一身清涼,使得她在臃腫的人群里格外扎眼,再仔細看,她氣質優雅,應該是個白領麗人無疑。
「後來我發現自己接受不了不吃肉的日子,就改變主意,上山找師父去了。」
原來高頭馬大的師兄曾有過這樣難以反抗的時刻。
「師兄,你究竟為什麼來,又為什麼走?」
「啊?」下一秒腦袋瓜就被輕輕拍了一下,我撓撓微痛處,瞪著師兄表示對他暴力行為的控訴。
「啊?什麼笑話?」
我有些不服氣,「你還別說,你剛上山的時候,我就猜你是哪個地方來的小混混,到師父這躲警察呢。」
師兄笑容擴大,揉了揉我的短髮,寵溺的聲音就在我耳邊,「傻丫頭。」
好像又回到了舊時美好時光,我傻傻的,做一些無厘頭的事,還貪玩,犯了罪嘴皮子死硬,死不認錯,鬧到無法無天的時候,師兄就在我的腦殼上輕輕彈一下作為懲罰,然後我就會撓著頭氣鼓鼓瞪著他,直到瞪得他笑著無奈走開。
我算是有點看清這個人了。
我想我根本不能體會那時師兄絕望的心情,哪怕他外表風光,好似擁有了全世界,我卻能想象孤單少年眼中深斂的絕望,本來自由不羈的人生,卻這樣被重重束縛,成了父親手中的人偶,無論怎麼劇烈擺動,始終找不到脫線的機會。
他一臉嫌惡,嘴裏嘟囔,「算了,我怕我控制不住敲暈她。」
我灌開水經過護士站前台的時候,一個高挑婀娜的女郎正站在前台問著什麼,手上一個色彩斑斕的水果籃。
「師兄,你和他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說兄弟做不成了?是因為我嗎?」我鼓起勇氣追在後面問。
「那一年我剛從警校畢業,最血氣方剛的時候,老爺子官當得大了,什麼都要干涉,要我馬上出國,甚至連我以後要結婚的女人也安排好了。」
壞透了,真的壞透了。
「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值得聽的。」
氣色稍微好轉些就朝我吼上了,我記得他以前都對我溫言細語的,我存心逗他和_圖_書,說道,「哦,那兩個啊?一個是青梅竹馬的大哥哥,年紀小的嘛,他跟我搭訕,問我要電話號碼認識的。」
我紅著臉落荒而逃,而他在後面呵呵直笑。
我緊張兮兮,撓撓頭髮,扯了扯師兄的衣袖,不安又怯怯問道,「師兄,我不會因為你以前是不良少年就看不起你,真的。」
我心一沉,「他們……他們干涉的會不會太多?」
他瞪了我一眼,臉色微慍,「你人緣怎麼這麼好?昨天我見到的兩個男人又是誰?」
我提醒我自己:莫愁啊,醒醒吧,那一年只是一個鏡花水月,一場虛妄,放過自己,放過師兄吧。
我於是安靜下來,過了好半天,師兄悠悠喚我名字,「莫愁。」
而且我聽出苗頭來了。
他眼中的光束,媲美縷縷陽光,給人無盡的溫暖。
「你不相信啊?老太太還聊得意猶未盡呢,要不我請她過來跟你聊聊?」
「我只告訴你為什麼來,至於為什麼走,你不用知道。」他點起了一根煙,吸了兩口,之後就由著它靜靜燃燒煙絲,回憶在一陣煙霧中徐徐拉開。
我心裏咯噔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與林白岩的過去有了交集。
「麻煩精。」林白岩又開始頭痛了,惱怒瞪我,像是要把握吞吃入腹似的,但是因為他病懨懨躺著,使得他的威脅缺乏說服力。
我們心照不宣地不提那晚的事。
我和師兄望著這享受天倫之樂的一家子,在陽光的沐浴中,誰也不說話。
冬天的太陽暖洋洋的,陽光碟機散了前些天的陰霾,就連心上的陰暗角落,也一一掃過。
優雅小姐倒也不生氣,削完了蘋果,顧自啃起來,很暢快地笑道,「是,我很欣慰,你也不過是一隻狗熊。腦震蕩的狗熊。」
他懶懶靠在椅背上,目視遠方,「上,到醫院來查案。」
年少時分的猜測終於證明我的直覺沒有出錯,但是又能怎樣呢,到最後還不是落得「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慨,一場空。
我對那位優雅小姐又升騰起一絲同情,心裏又在嘖嘖感嘆:凍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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