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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記

作者:石頭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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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小紀氏一聲慘叫,喊道,「這與諾哥兒沒有任何關係!他完全不知道啊!」
宋家更不得清閑,不管小紀氏怎麼死的,死了多久,尊不讓卑,該立后還得立后。宋家該有的喜慶,一樣不能少。好在小紀氏的死因頗有幾分不名譽之處,宋榮心中並沒有什麼悲傷,他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不該迎娶小紀氏進門兒。
朱雀門已是百官等候,昭文帝尚未露面,宋嘉言也只是坐于鳳輦中等候。待昭文帝乘龍輦至朱雀門,再由內侍捧出中書省諭詔。宋嘉言下鳳輦,恭聽聖諭。其實,大概就是些客氣話:「皇后之尊,與帝齊體,供奉天地,祗承宗廟……今宋氏秉端穆之懿,體河山之儀。今持節奉冊,立肅承宗廟。度恭中饋,御導六宮,作范儀於四海。皇天無親,維德是依,無替朕命,永終天祿。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宮妃以戚貴妃為首,昨日大典已是叩拜過皇后。公主以端睿公主為首,後面還有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皇子中,六皇子已搬至前面皇子所念書,秦淑妃所誕七皇子、宋德妃所育八皇子均年幼,未抱出來。
戚貴妃只管將自己分內之事打理得清楚明白,待新皇後進宮,她手中這鳳印也該交出去了。在一日昭文帝來長福宮消遣說話時,戚貴妃問起端睿公主的親事。
坐在軟椅中,宋嘉言望著園中花木,輕輕地嘆了口氣。
宋嘉言抿嘴兒一笑道:「借母后吉言。母後身子可安?昨兒大典,臣妾多是坐著的,勞累有限,倒是宮裡,這一番安排布置,自少不得母後為皇上與臣妾操心。」
小紀氏連帶如何算計宋嘉讓的事都想好了。章側妃被賜死後,章家一敗塗地,被承恩公府收為仆下。後來,章家女被方二公子青眼,收為侍妾,自此一家子跟了方二,很為方二倚重。
如今,宋嘉言腹中孩子已經七個月了。立后須吉日吉時。
立后不同於選秀納妃,一頂小轎送進宮中,從此貴賤各安天命。
戚氏自生了福姐兒,身子尚未調理好,一直未能有身孕。宋嘉讓對妻子情深,還未納小,宋家的嫡子嫡孫,影子都不見。只要宋嘉讓一死,將來宋榮頭上的爵位,就是宋嘉諾的!
「那就好。」
昭文帝雙手捧過皇后之璽,宋嘉言鄭重接過。之後,滿耳皆是千歲萬歲歡呼之聲。
太醫先用針灸穩住宋嘉言的胎兒,再斟酌著開方配藥,好在別院中一應俱全,自有太醫親自煎藥,並再三叮囑:「宋姑娘是急火攻心,原本龍鳳雙生就極耗母體精力。皆因宋姑娘身子骨較尋常閨秀強健,此方一路平安,胎象穩健。懷孕時,最忌大喜大哀,于胎兒不利,于母體不利。」
杜月娘出身平平,剛被扶正,眼前擺著的,就是宋嘉言的立后大典了。
「那就好。」方太后露出舒心至極的笑來,望著宋嘉言微微隆起的小腹,「哀家就盼著抱孫子了。」
宋嘉言這麼大的肚子,自然是沒法子行房的,且這一日勞累下來,虧得宋嘉言身子骨兒結實,胎象安穩。昭文帝留宿鳳儀宮,是禮法,亦是規矩。
宋榮道:「人這一世,難免有些坎坷。十年之後再回頭,總會釋然。自己的人生,別人半點兒都替不得。就是我,自詡一世聰明,事事竭心儘力,如今你們兄弟姐妹幾個,走的走、傷的傷,我已經竭盡全力,也只得如此了。作為父親,我也只有這麼大的本事,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宋榮並不是神仙,他也不過一介凡夫俗子,將小紀氏關到莊子上,宋榮實未料到小紀氏還能生出這些事端。
自宋嘉言有孕起,李雲鶴便被宋榮派到西山別院給宋嘉言安胎,翠蕊的事,李雲鶴並不知情。宋嘉言直接命人處死翠蕊,然後就命李雲鶴歸家了。
說罷,昭文帝拂袖而去。
昭文帝是真心擔憂宋嘉言的安危,如宋嘉言所言,新立的皇后,立后大典尚未舉行,若宋嘉言有個萬一,余者不過說些節哀的漂亮話兒而已,昭文帝威嚴何在?
這些天為著立后的事兒,方太后已經許久未能睡個安穩覺了。昨晚又失眠大半夜,方太后真心覺著,再這樣下去,不必宋嘉言來克她,她自己先得玩兒完。不過,因宋嘉言前來請安,儘管晚上大半宿地失眠,方太后早上卻是精神抖擻。
宋嘉謙與宋嘉讓同齡,宋耀為他擇了同僚之女為妻,書香門第陳家之女。陳氏女父為福州知府,算不得什麼高官。不過,陳知府嫡親的兄長在帝都為正三品大理寺卿。陳家在帝都也是中等人家兒,絕對算不得差。
方太后笑道:「多是戚貴妃她們忙碌。」
但,這句話從宋嘉諾嘴裏說出來,便格外令人沉重。
再說宋榮,再強悍的男人都會有老去的一日。何況,宋榮最擅長的是依勢而為,兩個兒子,都是他的兒子。對於一個父親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差別。
多年謀算,濟寧堂與宋家的關係,真正親近便是自他娶了翠蕊起。後來,他能來山上為宋嘉言安胎,未必沒有翠蕊的原因。卻不想,成於斯,敗於斯。
一通安排之後,宋嘉言笑眯眯地問:「母后覺著,臣妾這樣安排如何?」
方太后並未料到宋嘉言甫一進宮,並沒有急著收攏內宮之權,反是意欲將內宮之權暫且交還到她的手裡。昭文帝的後宮,后位空曠多年,一直都是方太後代掌宮權。如今宋嘉言此話都說出來了,方太后自不會推辭,笑道:「既然這般,哀家就代你操持一段時日。」
至於宋嘉諾與宋嘉讓的兄弟之情……利益面前,父子反目成仇都是常事,何況異母兄弟?她又怎麼會將宋嘉讓的安危寄於宋嘉諾的良心?
小紀氏被帶進祠堂,惶恐不安地撲到父親紀軒的面前,跪泣道:「父親父親,真的不是我,父親,我是被冤枉的……」
宋榮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一直堅持只生嫡齣子女,對子女教育何等用心。如今兩子遠走,為了把宋嘉讓的事瞞住老太太,宋榮連親娘也騙去了福閩。杜月娘為人細心溫柔,聰明體貼,這個時候,杜月娘自然明白要怎麼做。宋嘉言道:「爹爹莫要總是擔憂我,家裡事務不少,太太剛剛扶正,一切都不熟悉。沒有一個妥當的人照顧爹爹,我斷難以心安。」
宋榮沉聲道:「性命無礙。」
宋榮並未再娶,直接將杜月娘扶正,帶著杜月娘去西山別院看望宋嘉言。宋嘉言身子已經穩定許多,宋榮將家裡的事大致與宋嘉言說了一遍。望著宋榮鬢間新生的幾縷白髮,宋嘉言嘆:「這樣也好。」
帝王恩寵之類,宋榮是沒辦法教導宋嘉言的,但,既然宋嘉言能將昭文帝弄到手,想來也自有手段。在宋榮看來,摸准帝王的心思比恩寵更加要緊,再漂亮的女人,也有年老色衰的時候,只要宋嘉言穩穩地坐穩后位,熬到太后,便是勝利者。
此事,既宣揚得帝都城無人不知,宋家與戚家必然要向承恩公府討個公道!
李雲鶴先是尋空將此事與宋嘉言身邊的梁嬤嬤說了,梁嬤嬤本就在操心皇子皇女出生后的事,想著翠蕊畢竟是府上出去的,起碼穩妥可靠,便跟宋嘉言提了。
小紀氏與張嬤嬤相處多年,自然是有感情的。
只要兒子襲爵,不論是她,還是宋嘉語,都吃不了虧!m•hetubook.com.com
紀軒皺眉斥道:「當初允你嫁過來,我千叮萬囑,必要好生照看讓哥兒與言姐兒!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如今,你竟做出這樣心如蛇蝎的事來!我紀軒權當沒有你這等不肖子孫!」
「身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跟敢不敢沒什麼關係。」
一定要死,死個痛快,也是好的。
如今張家人聯繫章家人,說了小紀氏的盤算。
宋嘉諾別開臉,不忍再看此情此景的母親,深深地吸了口氣,輕聲道:「父親,給母親一個痛快吧。」事已至此,小紀氏敢伸手謀害宋嘉讓,再有前頭算計宋嘉言的事,不要說宋榮,就是紀家、戚家也不能罷休。
而且,張嬤嬤是她的乳母,與章家先時都是子爵府紀家的世仆,彼此認識。小紀氏再三對張嬤嬤道:「嬤嬤待我如同親娘,嬤嬤的兒子,就是我的奶哥哥,就是諾哥兒的親舅舅。若將來事成,諾哥兒總不會虧待了咱們。如今我走投無路,這事,卻不好叫諾哥兒親沾的。只看嬤嬤是否疼我罷了。」
但,宋嘉言實在不想再見到宋嘉諾。說她遷怒也好,心胸有限也罷,她實在不是聖人。
人生,哪怕再艱辛困難,只要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宋嘉言道:「爹爹也要保重身體。」
戚貴妃道:「有這麼個厲害人鎮著,日子才能過得舒坦。」她與各方都沒什麼利益衝突,沒人會閑到手發癢來為難她。戚貴妃的後宮生存之道是,永遠跟著皇上走。皇上信誰,她便信誰。
小紀氏思量多日,就思量了這麼個法子,先幹掉宋嘉讓。
宋榮眼睛微澀,道:「這些年,委屈你了。」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家是一個需要互相妥協的地方。曾經,宋榮就是這樣要求家人的,卻未料到今日兒女離散,各有傷痛。
帝都人的眼睛依舊關注于宋嘉言的西山別院,原本宋榮想讓杜月娘留下照顧宋嘉言的身體,宋嘉言卻是不放心宋榮。哪怕是個鐵人,面對宋家如今的境況也沒有不傷心的。
宋嘉言要做皇后,相比于小紀氏不名譽的過世,實在是萬千大喜了。
小紀氏早被關到了莊子上,等閑宋榮不會叫她見人。當然,看在宋嘉諾的面子上,雖沒有在家時的錦衣玉食、主母排場,起碼衣食供應充足,也沒虐待她。小紀氏身子不大妥當,宋嘉諾帶著李雲鶴去瞧了小紀氏一回,熬湯熬藥的,也沒眼睜睜看她去死。
宋嘉言眼角微微濕潤,別開臉去:「那就好。」
宋嘉語已經在宮中誕下皇子,只要這個孩子穩穩妥妥地活到成年,對於宋嘉讓就是不得了的威脅。
「如今臣妾身子漸笨重,臣妾雖是皇后,現下接過宮務,日後生孩子坐月子,怕也要歇一段時日。臣妾想著,還是要母后幫著掌一掌眼。若母后覺著勞累,再托她們不遲。」宋嘉言笑道。
轉眼間,立后大典已到。
別人的滋味兒尚不可辨,宋嘉語已是纏綿病榻許久。不僅僅是因為宋嘉言將要入主鳳儀宮,母親的死,宋嘉語已經悉數知曉。
宋榮並未將小紀氏之事外泄,不獨為了宋家的體面,亦是為了宋嘉諾。
麻煩依舊無處不在,鳳儀宮重新裝潢,內務府開始叫苦工期。立后詔書已下,皇上的聖旨不比太后懿旨,可以被人當狗屎,說踩一腳就踩一腳。后位已定,彭老相爺告病,朝臣猶不死心,以仁君賢君之話勸阻昭文帝緩修鳳儀宮。
原本雖然戚貴妃位尊,依舊不過貴妃之位。哪怕戚貴妃代掌鳳印,執掌宮務,但貴妃就是貴妃,永遠不是皇后。如今,后位空懸多年之後,昭文帝忽然就要立后了。皇后,一國之母,名正言順的後宮主人。
結果,宋嘉言橫插一杠,勾搭了皇上。男人的脾性,小紀氏自認為了解甚深,那絕對是吃不到嘴的永遠是最好的。
戚貴妃忙道:「妾身本是愚笨之人,不過是皇上、太后吩咐什麼,臣妾做什麼罷了。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娘娘指點訓教。」
李雲鶴自娶了翠蕊,夫妻兩個感情不差,孩子都生了好幾個。如今宋嘉言眼瞅著就要飛上枝頭,李雲鶴自然想多多巴結宋嘉言,正好翠蕊也有了身子,論月份還大宋嘉言兩個月。按李雲鶴的意思,本就有主僕之情,是以想著叫翠蕊日後給宋嘉言的皇子做奶媽,說不定也能搏個誥命噹噹,體面又實惠的差使,簡直是天賜良機。
宋嘉讓的事讓人猝不及防,便是宋榮也沒料到小紀氏能在這個時候捅他這麼狠的一刀。
宋嘉言對李睿道:「劫持翠蕊兒子的那些人還沒露面,不會這樣順利的。」不說別處,宋家與承恩公府,已是死仇,更不必提宮裡宮外那些想要對她不利的人。
麗妃一噎,道:「臣妾安好。」
宋嘉言問:「麗妃可是身子不適?」
宋嘉言甫進宮,就將事做得這般周全。方太后唯乾巴地應了一句:「那就好。」
宋嘉言又笑道:「母後年紀不輕,若事無巨細都要母后操勞,萬一勞累了母后,臣妾難免心下不安。以往戚貴妃也掌過宮務,還有,咱們家的公主也大了。端睿公主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左右不過這兩年的事,也該讓公主學著打理宮務。日後公主出嫁,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畢竟公主府可是要公主自己打理的。雖有女官嬤嬤,總要知些尋常事務,將來自己當家做主。依臣妾看,就依著往日的規矩。母后做個總攬,戚貴妃、端睿公主打理細務,余者,二公主十五、三公主十四,都是大姑娘了,你們也跟著戚貴妃與端睿公主學著做些淺顯事務。」
昭文帝簡直給宋嘉言嚇去半條命,宋嘉言道:「皇上莫擔心,我心裡有數,總不能只是被動地讓人算計。雖然引出的都是小嘍啰,也足夠震懾一下了。若我們無所作為,皇上新立的皇后尚未進宮就被人暗害了,皇上威嚴何在?」
他對女兒會嬌寵一些,但,他對兩個兒子的冀望絕對不是兩個女兒能比的。
宋嘉讓走得悄無聲息,但宋榮不可能讓人白白害了自己的兒子,連帶著戚家人,那也不是好惹的啊。
皇后鳳輦已在外等候,宋榮等晚上只是小憩一時,聽到宋嘉言院里有了動靜,俱都在院中偏廳等候。如今見宋嘉言出來,眾人紛紛起身。三層鳳冠之下,宋嘉言的臉依舊平靜淡然。
宋嘉謙的老婆陳氏,與杜月娘、紀閔、許氏一處,除了料理家事,就是接待來客,整理宋嘉言的嫁妝。現在宋榮手裡的銀子,也就是往宋嘉言身上使了。宋嘉言自己也有銀子,不過,宋嘉言並未太過張揚。她的嫁妝的確豐厚,但相對於皇后這個身份,縱使豐厚,也並沒有離了格兒。
人哪,聰明機靈原是好事。但,一利總有一弊,若聰明太過,有時則失於此處。
邊上有內侍官提醒:「恭請皇上授皇后以鳳璽。」
與皇家結親,不但皇家要忙,宋家更是忙。
入宮這兩年,宋嘉語早不是當初于內宅沉迷於琴棋書畫、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兒了。母親突然過世,這是誰動的手?宋嘉語想宣召家人進宮,結果,連老太太都去了福閩二叔處,家中已無適當的人進宮。哪怕宋嘉語再無知,她也明白,家族的支持並不在她的身上。
宮裡是個講究臉面的地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凡事,必要做得雲山霧繞,凡話,必要說得語焉不詳。誰也未料到新上任的皇後娘娘是這麼個坦誠直率的人,說話行事,那叫一個乾脆果斷,不給人留半分餘地。
寧安侯又把李行遠派來給宋榮跑腿兒打下手,李宋兩家的親事雖未成,但宋嘉言這樣的本事,寧安侯現在芥蒂全消。
再如何艱難,日子還要繼續下去。
小紀氏在莊子上,並不愁吃少喝。但以往她做慣了威風八面的子爵夫人,一府主母,乍一落到這步田地,久而久之憋悶出了心病。
「那就好,看你的臉色,還以為你身子不爽快呢。」宋嘉言淡淡道,「你們是皇上的妃嬪,平日里在皇上與本宮這裏,耍一耍小脾氣小性子小彆扭的,皇上與本宮都會包容你們。不過,在太後面前,還是要謹慎持重,方不負你們各自尊位。」
一聲嘆息之後,皺紋橫生、年華已逝的婦人眼角滾出一滴濁淚,小紀氏抽搐兩下,就此死去。
宋嘉言並沒有考慮過翠蕊,不過是念著李雲鶴來山上服侍她這麼久,就見了翠蕊一面。結果,翠蕊請了安,未說兩句話便是一臉的心事。宋嘉言何等機靈人,一眼就看出翠蕊這是有事,連連逼問下,翠蕊捂著帕子哭起來,頭上珠花微顫,低頭泣道:「姑娘,外頭都說大爺給方公府的二爺害了!」
張家人與章家人是不必活了,就是方二藏在承恩公府死活不出來。
宋嘉語是宋嘉言的親妹妹,人家姐妹之間的事兒,自是人家姐妹的事兒。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誰會虧待宋嘉語呢。
方太后一臉慈愛的笑,指了指側位榻上:「皇后坐吧。」又道,「昨兒大典,可累著了?要不要宣太醫看看?」
端睿公主笑道:「母妃說得是。」她也比較看好宋嘉言,宋嘉言雖然出身不高,不過,一直是帝都城出了名兒的厲害人物。打從昭文帝把立后的話說出來,端睿公主就覺著,宋嘉言之勢已然難擋。
梁嬤嬤一巴掌將翠蕊抽到地上去,怒喝:「你個賤婢,安的什麼心!」急命人去傳太醫,指揮著侍女將宋嘉言扶到榻上去側卧。
宋嘉言道:「總不能這樣被動。」說著,宋嘉言與李睿低語幾句。
方太后笑對戚貴妃等人道:「皇后剛進宮,人也年輕,若是皇後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你們要盡心輔佐皇后處置宮務。」
李睿道:「皇上已經加派了人手。」
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有人有心盤算,宋嘉讓中招也是在所難免。
宋榮眼神如昨,溫聲道:「放心吧,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擊垮我。」心疼、痛苦,這兩樣,無人能夠避免。即便強悍如宋榮,也只能抓住能抓住的東西。若什麼都抓不住留不住,只要儘力,也夠了。
解決了方二,宋榮請來了岳父岳母,親家戚國公、戚夫人,再有宋嘉諾,小紀氏也被從莊子上接了回來。至於宋老太太,早在宋嘉讓出事的時候,就被宋榮糊弄著連夜去了福州,看望小兒子宋耀。
按規矩,原本該是娘家兄弟背著宋嘉言送上皇后轎輦,雖然宋嘉讓早已遠走,借用一下宋嘉謙倒也沒什麼。只是,考慮到宋嘉言腹中的雙生子,宋嘉言直接扶著女官的手走出去,上了鳳輦,再由女官服侍著換了綉金鑲玉的靴子。
小紀氏死後未能葬入宋家祖墳,宋嘉諾得到宋榮允許,一把火將小紀氏的屍身燒去,擇一山清水秀的地界兒,立了個無名碑,安葬了小紀氏。
宋嘉諾走了也好,她實在沒有那樣的寬廣心胸來包容一個宋嘉諾了。不論宋嘉諾是不是無辜,宋嘉讓走了,爵位,她絕不會看著讓其落到宋嘉諾頭上!
將自己這一生寄託于李睿?不,宋嘉言寧可爭上一爭。敗了,無非是死。勝了,命運則將重回她手。
要給小紀氏解悶兒,調節心情,說書唱戲那些是不要想。宋榮還沒死呢,再者,就算宋榮突然死了,宋家也輪不到宋嘉諾當家做主。
不同於小紀氏,宋嘉諾從沒動過奪爵之心。宋榮在兄弟兩個心中,從來都是正面教材。宋嘉諾自問才華不輸任何人,何況,宋嘉諾與宋嘉讓的感情一直不錯。儘管小紀氏被送至莊子上後有些生疏,但要說兄弟感情一絲全無,那是假話。
如今,宋嘉讓不告而別,宋嘉言竟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兒。
沒有聽從李睿的建議,不僅是意難平。
張嬤嬤還煞有介事地道:「說是吞風有孕,咱誰見過吞風有孕的?都說是皇上的孩子哪!」那一臉的驚嘆,嘖嘖道,「大姑娘也太不講究了,剛成親的新媳婦,三朝回門就一個人住到西山別院。聽說根本沒跟方家二爺圓房,在西山別院住著,就有了身子。原本太后賜的好親事,說和離就和離,都說是皇帝老子特批准的,說不定,大姑娘肚子里這個,就是龍種。」
未進宮的老婆都能叫人給在宮外弄死,下一步,這些人是不是該琢磨著弒君了?
似乎只是一夕之間,家中兒女盡數離散。偌大的侍郎府,只余宋榮一人。
小紀氏死了,堂堂子爵夫人,自然要有個說道兒。宋榮直接給小紀氏報了個病亡,因立后詔書已下,卑不動尊,宋家並未大肆舉喪。反正,不論如何風言風語,宋家給出的官方解釋就是這般——病故。
宋嘉言淡淡地說了幾句客氣話:「聽皇上說,本宮未進宮前,都是戚貴妃代為執掌宮闈,辛苦你了。」
宋嘉言乍一提方家,方太后已然微微色變。不過,好歹是在後宮生存多年的太后,方太后很快恢復了先時的慈和可親,笑道:「皇后想得多了,德妃、淑妃都是懂事的孩子。」
昭文帝笑問:「你就說吧。」
小紀氏也未料到,兒子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
戚貴妃捧來一盞溫熱適口的杏仁酪,笑道:「臣妾哪見過幾個少年?要臣妾說,只要人穩妥就成。臣妾說的,倒也不是外人,若皇上覺著可以,應了臣妾,說明臣妾眼光還不差。若皇上不喜這樁親事,也勿要惱了臣妾才好。」
誰人都要長大,他曾經以為依他的地位,能夠給子女足夠漫長的成長時間,卻不料宋嘉言是以這樣坎坷波折的方式告別曾經的天真。
昭文帝做足排場,親自送宋嘉言回家。
端睿公主是個最聰穎不過的人物,宋嘉言已經伸出了橄欖枝,戚貴妃與端睿公主沒有理由不接下。
宋嘉言的話從來不多,但每句都能說中昭文帝最在意的地方。
「能嫁給受萬民愛戴的皇上,當然開心。」宋嘉言悄悄地捏捏昭文帝的掌心,挑挑眉毛,眼睛彎起來,昭文帝待她一直很不錯,既然嫁了,她也不會敷衍於他。她嫁的是他的人,而不單單是他手中無上的權力。
宋嘉誡直接去禁衛軍報到,任了個八品的小頭目,絕對不顯山不顯水的位子。
宋嘉言一笑道:「臣妾剛進宮,有幸嫁予皇上。夫妻本是一體,不必計較太多。不過,戚貴妃她們為臣妾的事操勞,賞賜自然是從臣妾的私庫出。母後放心,這點兒東西,臣妾還是有的。」
皇上親自把承恩公府的匾額染了個綠色兒,承恩公府已是帝都城的大笑料。就是出去喝花酒,方二也沒少被人笑話,最後無非是打一架了事。
宋榮拍拍女兒的手:「我知道了。和*圖*書你好好兒的,莫要多思多慮,有我在。」
宋榮是個聰明厲害的人物,不然,他也沒有今日。
方太后亦是笑眯眯地道:「聽聽這話,懂事才該好生輔佐皇后呢。」
不論與父親宋榮相比,還是與宋嘉諾相比,宋嘉讓都不算太出色的人。不過,宋嘉讓一路長大,年輕人,有情有義,自有其高傲的自尊。
宋榮笑道:「皇上當廷奪了內務府總管的官職,著其下官補上。如今內務府也不叫苦了。」
依宋嘉言的本事,又是名正言順的皇後娘娘,父親支持宋嘉言才是明智的選擇。那她與她的兒子該怎麼辦呢?
昭文帝道:「這些事有朕在,你不必操心。如今這別院是住不得人了,你就先回家吧。」
宋嘉言笑而不語,方太后提議宋德妃、秦淑妃代掌宮務之事,就這麼被宋嘉言按了下去。
小紀氏以前交往的太太奶奶們,那些人真不是瞧著小紀氏跟她交好的,大都是為了跟宋大太太、子爵夫人交好。小紀氏一朝被關在莊子里不能見人,這些人精一思量便知小紀氏這是犯了大錯,上流圈子悄悄議論一陣,也便默契地不再提及這個人了,更不會念及舊日交情去莊子上看望小紀氏。
如今,宋嘉諾就是這樣的存在。
方二不是什麼有出息的人,但,對於現在自身境況,方二是無比憋屈的。不僅是方二,整個承恩公府都是憋屈至極!
昭文帝咬牙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是朕的底線,求母后莫要再逼迫朕!朕是天下之主,這些年,方家的榮華富貴,太子之事,朕並未一究到底,舅舅的恩情,朕也算報答了!」方太后聯合妃嬪一併反對他立后之事,與前朝官員互為呼應,當時種種逼迫,事後昭文帝沒有提起,並非是昭文帝忘了。
最後,宋嘉諾想起了一個人——小紀氏的乳母張嬤嬤。
好端端的,宋榮還沒去接宋嘉言下山呢,宋嘉讓就出了事。原本,這事是瞞著宋嘉言的,這個時候,怎敢將此事告知宋嘉言。哪怕宋榮,心頭滴血還裝得沒事人一樣,結果,卻給來別院向宋嘉言請安的翠蕊露出形跡來。
秋高氣爽的天氣,清晨,不太熱也不太冷。迎著一抹晨曦,浩浩蕩蕩的皇后儀駕駛向皇城正門,朱雀門。
及待第二日清晨,二人皆有各自職責履行。內侍宮人為帝后二人著衣梳妝,之後,昭文帝去前面早朝。宋嘉言也需等著妃嬪請安。
小紀氏哭得雙眼酸澀疼痛,眼淚依舊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徑不肯認,哀婉泣道:「真的與我無關,父親,你再相信女兒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張嬤嬤將牙一咬,就幹了!
「以後,再不會了。」宋嘉言道,「我此去宮闈,不能在爹爹身邊服侍,爹爹保重身體。」
立后大典絕對是大排場,禮部內務府昏天黑地地忙了三個月。
皇后的娘家人,這樣低調的安排,任御史也挑不出半分不是來。
方太後於後宮對昭文帝哭訴:「說來說去,都是宋嘉言惹出來的禍端。若非她勾引皇帝,怎會有這些事出來?皇帝奪了方諒的妻子,莫不是還要要了他的命不成!當年,你舅舅為了救你,一條胳膊都廢了。如今就為了星點兒小事兒,你就要逼死你舅舅的親孫子,你的侄子!皇帝乾脆連哀家一併除了,宋家才算痛快!」
章側妃被鴆殺后,章家一落千丈,被承恩公府弄進去重新為奴。種種滋味兒,只自己知道罷了。
許多人用權勢改變了她的人生,讓她無路可走。李睿希望她詐死脫身,與他遠走天邊。先不說她能不能走得掉,可是如果她走了,宋嘉讓怎麼辦?
小紀氏趴伏于地上,慢慢地蹭到宋榮跟前,一雙枯瘦的手緊緊地拽住宋榮的袍角,氣息漸淺,張張嘴,微聲道:「當初,我實不該……不該對著老爺隔窗一笑……」
自宋嘉讓入手,也有小紀氏的道理。畢竟一起生活多年,小紀氏對宋嘉讓宋嘉言兄妹也有所了解,這對兄妹向來感情深厚。按張嬤嬤說的話,宋嘉言現在有了身子,畢竟還沒生下來。幹掉宋嘉讓,把這消息透給宋嘉言,宋嘉言的胎兒恐怕就難保了。宋嘉言一旦失去孩子,縱使日後進宮,宋嘉語的孩子就是與宋嘉言血緣關係最密切的皇子了。宋嘉言有才幹,如果她進宮一心一意幫著宋嘉語的皇子爭奪皇位,將來,不虧待她就是。
于朱雀台流連一時,帝後方攜手回了鳳儀宮歇息。
方太后笑道:「皇后剛進宮,能想到這些也夠了。只是,宮務煩瑣,只戚貴妃與端睿,哪裡打理得妥當?德妃是你的親妹妹,淑妃的娘家祖父是你父親的恩師,聽說,你們在閨中便認得的。她們都是精明能幹的孩子,雖比不得戚貴妃細緻周全,給戚貴妃做個臂膀還是可以的。」宋嘉言想把後宮這潭水滌盪得清明,方太后就要把這潭水攪得更加渾濁。
宋榮嘆:「隨你吧。你已經長大了。不論你們去了哪兒,我依舊在這裏。逃避,永遠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宋嘉讓宋嘉言都屬於心胸寬闊的人,對宋嘉諾盡心儘力,從沒有虧待過他。宋嘉諾並非冷血動物,但,愈是如此,宋嘉諾心中的滋味兒越發難挨。
方太后悄悄鬆了口氣。
宋嘉讓是嫡長子,將來襲爵,外戚之爵不宜參政擔任要職。宋嘉諾有才幹,又是嫡次子,將來分家,他照樣能在朝中打拚。只要兄弟團結,有宋榮這樣的父親,宋嘉諾的前程是穩穩噹噹的。甚至,宋嘉言在朝中也需要一個兄弟倚仗,只要他足夠出息,宋嘉言對宋嘉語總會留三分面子情。宋家,依舊會蒸蒸日上。
小紀氏獃獃地望向宋嘉諾,滿臉的不可置信,甚至忘了質問宋嘉諾為何不為她求情。宋嘉諾輕聲道:「我知道,母親一心一意都是為了我。母親一直盼著我能比大哥出色,自從父親被賜爵,母親早動了奪爵之心。但母親從來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從未想要那個爵位,我只想著憑自己的本事掙來前程。將來分家,我便可將母親自莊子上接出來過日子。母親怎麼就不明白?是我沒有勸住母親,致使母親犯下大過。」宋嘉諾道,「這都是我的錯。母親安心地去吧,再有來世,不要再見面了。」
昭文帝溫聲道:「願宋氏秉其賢德之態,舒雅之風,統領後宮,勿負朕之厚望。」
宋嘉言溫聲道:「戚貴妃太客氣了。」說著,命人頒賞。
章家人對於宋嘉言的恨意,就更不必提了。章側妃好端端生下兩位皇孫,深得二皇子寵愛,連帶章家也跟著雞犬升天,脫了奴籍,成了良民,有了官職。儘管在帝都城不是什麼顯眼的人家兒,畢竟是正經人家兒。
多年夫妻,又有了宋嘉語宋嘉諾這一雙兒女,宋榮也不願小紀氏受折磨,直接命人端來鴆酒,灌下去了事。
宋嘉言先時的嫁妝已經很豐厚,不過,那是嫁方二的時候。如今二嫁做皇后自然又有所不同,宋嘉讓宋嘉諾一去不知何處,宋榮乾脆又給宋嘉言添了一筆。還有各種親戚朋友,甭看宋嘉言與昭文帝剛剛事發時,真正擔心宋嘉言的沒幾個,但宋嘉言就要做皇后了,上趕著來添妝的,不知多少。
方二曾被宋嘉言暴打多次,又被宋嘉言戴了這麼一頂綠帽子,是個男人就忍不下!
李雲鶴想到翠蕊m.hetubook•com.com臨死前不可置信的模樣,竭力地嘶喊:「大姑娘素來心善,定會原諒我,明白我的苦衷的!我是沒有辦法啊……」之後一杯鴆酒灌下,就此斷氣。
宋嘉諾眼睛微澀:「大哥的事,都是我的錯。」若是宋嘉讓純粹是被方家人算計,這沒的話說,宋嘉諾也不會饒了方家。但,宋嘉讓是被小紀氏算計至此。
宋嘉讓未等到處置小紀氏,就悄悄地帶著戚氏與福姐兒離開了帝都城。他不想看到那些異樣的眼睛,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沉痛惋惜,這些都讓宋嘉讓恨不能立刻逃離這座權與勢的城池。
宋嘉言西山別院的火燒透了半邊天,無數人已經打算去宋家舉哀,請皇上節哀了。宋嘉言卻令人將抓到的刺客盡數交與大理寺審訊。別院的火一起,落井下石者必不在少數。
宋嘉言輕描淡寫道:「皇上實在太仁慈了,朝中為官,能者居之,既然內務府總管力有不逮,換個能幹的人就是了。這種事,還值得朝會討論?」不過是重修鳳儀宮,又不是重建鳳儀宮,內務府磨嘰至此,必有緣由。送去大理寺的人還關著呢,又有人敢出幺蛾子,昭文帝畢竟是帝王之尊,再仁善心慈也有忍不了的時候。這回,內務府討不得便宜去。
接著是麗妃馮嬪等昭文帝潛邸之人,最後是無子或是位分低的宮嬪,再者,幾位公主這裏,宋嘉言一併賞了。只是,誰也未料到,宋嘉言會把麗妃排在宋德妃與秦淑妃之後。其實,這也正常。麗妃資格雖老,論妃位不過是賢妃,品階與宋德妃、秦淑妃相同,待遇自然也不差她們。但是,貴德淑賢,封號上還是不同的。關鍵是,麗妃仗著方太後娘家侄女的身份,平日里便是戚貴妃也會讓她三分。如今麗妃不論賞賜還是名分,均落於宋德妃、秦淑妃之後,宋嘉言賞賜尚未頒完,麗妃的臉已是青了。
其實,宋嘉諾也不大喜歡這人。但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張嬤嬤,宋嘉諾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來幫他開解母親了。宋嘉諾背著宋榮出去活動一番,給張嬤嬤的兒子升了半個品級,張嬤嬤便忙不迭地到莊子上來陪著小紀氏解解悶兒了。
宋嘉言笑道:「知道她們的辛勞,剛剛在鳳儀宮,臣妾已經賞過她們了。」
宋榮一早令人將章家人與張家人弄到莊子上,在小紀氏面前活活杖斃,小紀氏被押回宋家時,早已是驚弓之鳥。其實,她如今不過三十幾歲,卻已經蒼老得仿若五六旬的婦人。
「我也是這個意思。」
望向遠方的天高雲淡,李雲鶴一聲輕嘆。
早上起床,先用過參湯與點心,女官有條不紊並動作迅速地幫著宋嘉言妝扮。宋嘉言臉上的妝都是自己畫的,頭髮與大禮服則由女官服侍。
人生俱操縱於他人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勢而為嫁給方諒那樣的賤人。如李睿那般所言,退一步從來不是海闊天空,而是隱姓埋名、藏頭掩面地過一輩子。
宋嘉言輕啟朱唇,喚了聲:「爹爹。」
宋榮對小紀氏,實在是仁至義盡。
嫡母馮氏冷冷道:「以為讓哥兒走了,諾哥兒就能襲爵了嗎?有你這樣不名譽的母親,諾哥兒不要說襲爵,就是做人都要受人指點!」
章側妃的倒霉,皆由宋嘉言而起。
傷心牽挂有一些,但並沒有宋嘉言想象的那樣心痛如潮水將她吞沒的痛楚。宋嘉言甚至覺著,宋嘉讓一走了之,若能在青山綠水中放開胸襟,未必不是一條生路。
不想,他自負大半生,兩個兒子沒有調|教好,最肖似於他的,竟是宋嘉言。
戚貴妃更是將藥材補品不要錢地送來永安宮給宋嘉語養身子,方太后聽說宋嘉語纏綿病榻,也親去瞧了她一遭,還打發了宮人安慰了宋嘉語半日。方太后實在堪比靈丹妙藥,第二日,宋嘉語便能起身了,也算一大奇事。
方太后笑得慈善,滿目關心地道:「皇后剛剛進宮,能有多少私房?讓皇帝賞吧。」
黑暗中,宋榮輕聲道:「立后詔書,皇上已經頒下了。」退已無可退,只能奮力向前了。不要說宋嘉讓出了事,哪怕宋榮自己死了,宋嘉言該做皇后,還是要做皇后!
「臣妾倒覺著還好。」
宋榮所欣賞的從來不是這樣的人,他真正激賞的是宋嘉言的性子,平地起勢,百折不回,天崩地裂,巋然不動。離開退縮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堅持才是最艱難的選擇。
宋嘉言笑眯眯地接了句話兒:「她們都是懂事的。臣妾有什麼不是之處,母后教給臣妾,就是疼臣妾了。」
立后,是皇上正式的迎娶。三媒六聘,各種禮儀規矩,一樣不能少。不但內務府要趕製皇后的大禮服、皇后的金冊,還有送給皇后家的聘禮賞賜,另外皇后的鳳儀宮空曠已久,必要重新裝潢,才能讓新皇后入住。
之後,宋嘉言行大禮,接下詔書。
宋榮來的時候,太醫就說了,宋嘉言身子不穩,不易移動。
宋嘉語心中存了事,昭文帝對她的寵愛大不如前,無人開解,漸漸地就成了癥候。開始只是身上發懶,如今,竟是連起身都難了。
戚貴妃忙道:「皇後娘娘聰慧周全,人所不及,臣妾等愚鈍,唯望皇後娘娘指點訓導。」
宋嘉謙甫到帝都,他的差事便安排好了,通政司八品知事。官職不高,位置絕對不差。
李睿略一點頭,轉身去辦了。
「爹爹?」宋嘉言的聲音中透出一股淡淡的疲憊與憂傷,「大哥怎麼了?」
昭文帝笑問:「開心嗎?」
「也不是別人家,正是臣妾的娘家,戚國公府。如今戚國公府是大哥大嫂襲爵,臣妾雖是庶出,但少時沒少得大哥大嫂照顧。臣妾兄長家,有三子四女,長子次子已經成親,如今唯有小兒子未婚,臣妾見過那孩子,倒還算穩妥。」戚貴妃笑道,「與端睿年紀也相仿,若是皇上覺著尚可,再把把關。端睿年紀也大了,她又是皇上的長女。她這親事不議,餘下幾位小公主就要耽擱了。」
宋嘉言平日里也會見杜君與李睿,她書院的事是杜君在管,李睿則把著錢脈。哪怕宋榮也得感嘆一聲,不知不覺間,宋嘉言竟羽翼初成。
只要人還在,只要命還在,就好。
哪怕宋嘉言與腹中皇子無所損傷,幹掉宋嘉讓也是必要的!
宋嘉言眉毛都未動一下,笑道:「說來,臣妾與方諒的親事,都是德妃穿針引線所賜。記得當初臣妾進宮來給德妃請安,德妃拉著臣妾的手流淚,說,只要臣妾嫁到承恩公府,日後定不辜負臣妾。母后,臣妾不信德妃。同樣,臣妾也不信淑妃。」
宋嘉言等來了她的轉機,宋嘉讓、宋嘉諾將來會走向何方,只得看命運的安排了。
宋嘉讓性命無礙,方二最終也撿回了一條小命兒,但八十板子后,向北流放三千里為奴,無赦無贖,無諭永不許回帝都。
這些事,宋嘉言都是聽宋榮說的。眼瞅著宋嘉言就要進宮,宮中朝中的情形,宋榮自然要盡量告知宋嘉言。當然,宮中的事宋榮也不大清楚。但朝中情形,宋榮有必要給宋嘉言普及一二,免得她進宮時兩眼一抹黑。
宋嘉讓、宋嘉諾走了。不論是出自什麼樣的原因,他們走了,退了,也敗了。
張嬤嬤在侯府待過,心也是個明白的。而且,有一個道理,張嬤嬤是明白的,宋嘉讓有個萬一,宋嘉諾就是爵https://www.hetubook.com.com位繼承人。宋嘉諾一旦繼承爵位,不但小紀氏能立刻脫離莊子的軟禁,就是對她,酬其功勞時,也有數不清的好處。先時兒子升了半階,就是宋嘉諾給走的門子。
大概翠蕊心中的大姑娘還是少時那個遇事雲淡風輕、付之一笑的宋家大姑娘宋嘉言吧?
麗妃大腦還算清楚,宋嘉言新皇后第一天,這時候找宋嘉言的晦氣,該是她不識趣了。麗妃強擠出一抹笑,恭聲道:「臣妾不敢。」
外面的事暫可不提,後宮之中,自從昭文帝頒下立后詔書,就多了幾許微妙的氣氛。
宋嘉諾面色蒼白而憔悴,終於道:「父親,我想出去走走。」
宋榮又與宋嘉言說了翠蕊與李雲鶴的事,不必三堂會審,翠蕊早便淚流滿面地招了。她與李雲鶴成親數載,夫妻也算恩愛,孩子生了好幾個。翠蕊當初就是孤零零一個人被賣到宋家,余者再沒有半個親人。幼子丟失,綁匪的條件很簡單,就是令翠蕊將宋嘉讓的事透露給宋嘉言。翠蕊為了幼子安危,在宋嘉言跟前漏了風聲。
及至慈寧宮請安完畢,諸人各歸各位。
麗妃也是將將四十的人了,被雙十年華的宋嘉言不咸不淡地一番話點下來,臉臊得不行。還好女官前來提醒,是該去慈寧宮請安的時辰了。
後來,宋嘉言鬧得沸沸揚揚,宋嘉諾雖然有些擔心宋嘉語,不過,宋嘉言能榮登后位,對於整個宋家,並非沒有好處。
宋榮送宋嘉言出門。
或許,人生之中無可避免地會有這樣一些人,他們本身沒有任何錯處,但你會由衷希望,若你的生命中沒有他們,應該會更加的美好。
昭文帝笑稱是,當天晚上尚未在戚貴妃這裏安寢,就收到西山八百里加急的速報:宋嘉言的西山別院失火了!
宋嘉諾亦料不到,變故就出在張嬤嬤身上。
其實,大典最重要的部分就在這裏。之後祭告天地祖宗之類的,與民間並沒有什麼差別。無非就是皇室更加講究罷了,宋嘉言硬是挺著七個月的肚子撐了下來。到晚上,宋嘉言還與昭文帝一併登朱雀台看了看下面來看熱鬧的帝都百姓。宋嘉言一手握在昭文帝手中,一手對著下面的百姓揮了揮,聽到下面的歡呼聲,宋嘉言笑道:「皇上,您也跟百姓們打個招呼吧。您看,百姓們都看著您呢。」
西山別院。
張嬤嬤不僅僅會給小紀氏解悶兒,她還帶來了帝都最新鮮的消息。張嬤嬤連帶宋嘉言與方家和離,進而吞風有孕的事都一一與小紀氏說了。
宋嘉言便扶著女官的手起身,微微一笑道:「母后慈悲,心疼臣妾,心疼孫子。」
章家人嘗過皇子爺側舅爺的滋味兒,哪裡願意一輩子跟著方二這麼混下去,就鼓動了方二,言道:「不好明面兒出頭兒,總要叫宋家人知道咱們公府不是好欺負的。」
梁嬤嬤連連點頭,至於翠蕊,早有人將她扭送出去,連帶李雲鶴都被捆綁起來等待審問。只是此時大家的心思都在宋嘉言身上,沒時間去理會他們而已。
戚貴妃謝賞之後,宋嘉言道:「宋德妃、秦淑妃各誕有皇子,本宮聽說皇子還小,以後再見吧。」再命人頒賞。
原本,小紀氏是這麼計劃的,她閨女已經產下皇子了,將來少說有個太妃做。若真有大造化,女兒做了太后,她就是太后的娘。憑這個身份,宋榮再不敢為難於她。就是宋榮腦袋上的爵位,一樣得是她的兒子的!絕對落不到宋嘉讓的頭上!
宋嘉謙宋嘉誡來到帝都,大大地緩解了宋家在帝都的處境。哪怕兩人官職不高,起碼,皇後娘家還是有人的。當然,宋家這幾個人手,相對於世家大族,有些單薄是真的。不過,家族單薄,在這個時候,並不是壞事。
杜月娘實在力有不逮,宋榮乾脆請紀閔來家幫忙。又有辛竹笙的妻子許氏自告奮勇地前來幫襯,管事奴僕各自賣力,一切都算井井有條。
宋榮面色疲倦,洗漱過後並沒有去別處,就在宋嘉言床前守了大半夜。直到宋嘉言悠悠轉醒,宋榮問:「要不要喝水?」
小紀氏不死,她是絕不會罷休的。
昭文帝親扶她起身,宋嘉言望著昭文帝的眼睛,微微一笑,聲色清悅至極,道:「即日起臣妾將以皇后之尊,與帝齊體,供奉天地,祗承宗廟,秉端穆之懿,體河山之儀,執掌鳳印,統領後宮,盡心輔佐皇上,以解皇上後顧之憂。」
太醫來得飛快,宋嘉言已是昏迷不醒。
若宋嘉讓只是普通地被欺負一下,翠蕊不見得是這樣的神色,家裡人也不會這樣瞞著她。宋嘉言與宋嘉讓自幼一道長大,兄妹感情極是深厚。一聽宋嘉讓出事,宋嘉言急得臉色都變了,一腦門子的虛汗流下來,抱著肚子俯下身去。
想找個人陪母親說話,開解一下母親心中的鬱氣,就得是個與母親感情好且相熟的人。
凡事,只要做下,就並不難查。
若坐視宋嘉言坐大,後患無窮!
宋榮兩個兒子俱都遠走,方諒挨了杖刑,再遭流放。兩敗俱傷。
小紀氏一聽到這事兒,險些厥過去。她設計了宋嘉言的親事,便被宋榮關到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來。當初宋榮沒一刀宰了她,絕對是看在在宮為妃的宋嘉語的面子上啊。若是宋嘉言懷了皇上的孩子……宋嘉言的本事,小紀氏早便一清二楚。宋嘉語絕不是宋嘉言的對手,萬一宋嘉言進宮,宋嘉語絕對討不了好兒。一朝宋嘉言得勢,宋嘉語怎麼辦?就是自己的兒子宋嘉諾,也有危險啊!
宋嘉言剛欲行大禮,方太后已道:「趕緊扶著皇后。」
宋嘉諾畢竟是小紀氏的親生子,看到母親落到這步田地,沒有不傷心難過的。宋嘉諾雖然不能將小紀氏自莊子上放出來,但,親生母親,背著宋榮稍微改善一下母親的待遇條件,並非不能做到。
縱使有女官覺著這樣做彷彿不大妥當,也沒人敢出聲。能被派到宋嘉言身邊的人,都不是傻瓜。這些宮人無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若宋嘉言是一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她們還有發揮的餘地。這位主兒能在宮外就揣著皇子入主鳳儀宮,聰明人,還是趕緊閉上嘴巴吧。
不論從哪方面看,小紀氏這計策都是一本萬利、一箭多雕!
宋榮將老娘送往福閩,宋耀見到兄長的信,當天就打髮長子宋嘉謙、次子宋嘉誡趕來帝都。
章家人也的確在方二身邊做事。
昭文帝笑道:「看來你是有瞧中的少年了?」
那個曾經聰慧中帶著幾分天真的小女孩兒,似乎只是一夕之間就成長為了寧靜沉穩的少婦,望著宋嘉言眼中盡去的天真,宋榮心下驀然一酸。
唯有堅持,方有轉機。
畢竟,宋榮就這麼兩個兒子,宋嘉諾以往還幫著打理過田莊家產,跟家中管事庄頭兒都熟。宋嘉諾又是個天生會做人的,這事兒他做得密不透風。
端睿公主隨母親去了長福宮,到了長福宮,端睿公主方嘆一聲:「皇後娘娘好生威儀。」幸而母妃當初沒做那出頭的椽子擋宋嘉言的道。
宋嘉言便起身,外乘步輦,帶著一干妃嬪前往慈寧宮。
宋嘉言並非不了解宋嘉諾,宋嘉諾與小紀氏、宋嘉語是不一樣的。宋家兄弟自五歲就被移至前院,由宋榮親自教養長大。宋嘉讓偏武,宋嘉諾好文,脾氣秉性都與宋榮肖似。宋嘉諾即便想奪爵,也不會用這樣不入流的粗糙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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