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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夫人怎麼樣了？」

我知道六師兄心裏根本沒有我，但至少我還抱有小小的希望，那次之後，我告訴自己最好連幻想都不要有。

「沒用。」六師兄不耐煩地打斷她，「你擔心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有空言語蠱惑，不如想想後事怎麼安排。」

「動靜？」小璧搖了搖頭。

我嘆氣道：「求我有什麼用？曲清寧是什麼人，你不會沒聽說過。」

生怕葉明月畏罪潛逃，我成天守在曲府，她澆水我就摘花，她賞月我就看星星，她洗澡我就……我就偷看她洗澡……

「紀姑娘？紀姑娘！」

「我知道，你有一千年的道行，拼盡全力和師兄一搏，不是沒有獲勝的可能。可之後呢？之後還有更厲害的術士會來，你逃不掉的。」

葉明月抖成一團，我跟著抽搐。

是的，我可以閉嘴了。

出乎意料的是，葉明月一看欺負軟的不行，居然主動上前去啃硬的。

可能，別人的事，別人的痛，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就覺得無所謂吧。

比如，給六師兄寫情書。

門外頓時傳來一連串的咳嗽聲。

「冷靜不了啊，他們果然有一腿啊！哼，師兄師妹，一聽就不是正常關係……」

「師兄，在這裏……不好吧？」

「少爺終於開竅了，老爺你應該高興才是。」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六師兄把化形符拍到她腦門上之前，葉明月訥訥道：「明天，我會出門……上香……子時，子時東郊十里坡，我隨你們去……」

那時候我不諳世事，不懂什麼叫人心險惡，姓白的說如果沒有人幫他解毒，他會死，我信了。

再比如，第一次離家出走沒有經heｔuｂoｏｋ•cｏｍ•cｏｍ驗，誤入桃花谷，遇到中了「桃花魅」的白夜……

說了會幫我達成心愿，狐妖都上門挑釁了，姓白的你不但不想辦法，連人影都不見了！你騙我騙我騙我……

「他在外面隨隨便便找了個女人，以後就更不會回家了，我有什麼好開心的？不行，我不同意，我要拆散他們……」

「……」

別說葉明月，我都快聽得臉綠了：「師兄啊，紫狐很珍貴的，你不要這個樣子……」雜毛母狐狸什麼的，也太狠了。

眼看對方即將崩潰，師兄不緊不慢地放出了終結一擊：「至於我爹，你不必操心，我會抹掉他的記憶，再分他半張狐狸皮過冬。」

人年少無知的時候，總會幹一些蠢事，事後回想起來悔到腸子都青了。這樣的蠢事我雖然幹得並不多，但是，每一件都很要命。

我臉上的表情頓時由崇敬轉為了幻滅。

我痴痴獃呆地任由他擺布，到了最後，意識全無。

她嘲諷地笑了一聲，起身對六師兄道：「你說得對，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過了大限，活該去死。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也落得我這樣的下場，你——」

揮退了身邊的下人，葉明月親手給我泡了一杯雨花茶。

比如，遭到拒絕後覺得沒臉見人，不顧師父「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給你做主」的咆哮打包東西離家出走。

六師兄不理我的插科打諢。

狐狸爪子搭在了我手臂上，我有點明白二師兄被虎妖輕薄的感受了。

「大夫開了一劑安神葯，休息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氣色便好多了。夫人說昨天她心神不寧，不小hｔｔps://ｗｗｗ.ｈeｔｕｂｏoｋ•cｏm.ｃom心滑了一跤，和紀姑娘沒有關係，小藍看走了眼，請姑娘一定不要往心裏去。」

「曲清寧！」葉明月低吼一聲，憤怒地瞪大眼睛。

我沒想到的是，某人不但陰魂不散，而且還總把那天的事掛在嘴邊，什麼春風一度、露水姻緣、一夜夫妻……用詞都不帶重複！而我，說不過他，打不過他，做夢都夢見他一口一個「小梨兒」，再這麼下去，咯血而死只是早晚的問題！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沒有人……能懂我的心情，我如果怕死，就不會來鬧市……我只是不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孤獨地活著……」

已經發生了的事不可挽回，時間可以把一切揭過。我安慰自己，走多了夜路總會遇到鬼，就當是鬼壓床好了。

葉明月凄厲一笑：「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默默地撥開葉明月，我好言相勸道：「既然你真心喜歡曲伯伯，那就別讓他兒子不好做。他放你逍遙自在了十二年，現在是你報恩的時候了，上弔自盡還是早產血崩，你自己選一個吧，看在曲伯伯的面子上，我和師兄會保你死後維持人形……」

勸說妖怪自我了斷是個技術活兒，至今我還沒成功過，但過場不能不走一下。

希望是我聽錯了。

妖孽一隻，看她還不如看白姐姐的畫像！

桃花潭水深千尺，我當時沒有把白夜推下去，實在是天大的悲劇。更悲劇的是，我頂著蒼白的臉回家，六師兄問我話，我什麼也不敢說，憋得淚流滿面，傷心了一個月都沒緩過神來，整個人性情大變。

我從窗口探出頭去，笑眯眯地問候曲伯伯：「曲伯伯早，ｈttps://ｍ.hｅｔｕｂoｏk•cｏm•com你想拆散誰和誰啊？」

放棄成仙的機會，留在心愛的人身邊，的確需要莫大的勇氣。我佩服這樣的勇氣，但無法感同身受。

在曲伯伯幽怨的目光中，我厚著臉皮在他們家住了三天。

倒茶的手微微一顫，半杯水潑了出來。

回答她的，是一道化形符。

「我……非死不可嗎？」葉明月的臉色煞白如紙。

因為羡慕嫉妒恨，我說話格外的不客氣：「曲夫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人妖殊途，就算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樣，秉性本質是不會改變的。」

「……」

「當然不是。」丟掉手裡的符紙，六師兄長出一口氣。

「……」這狐妖也不笨，知道誰得罪不起。

那就好，我追著白夜丟了兩根燭台泄憤，被人發現了可不太好解釋。

「紀姑娘，坐下來喝杯茶吧？」

「抱歉。」我不需要懂。

「冷靜啊，老爺……」

好心沒好報也就算了，後來我才知道，「桃花魅」的催情效果和極樂銷魂散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中了極樂銷魂散，那是非找女人解決問題不可，中了桃花魅，身邊又沒有女人，怎麼辦呢？很好辦，一桶涼水潑醒之。

裝瘋賣傻？我冷笑：「你不想在你相公面前現出原形吧？」

「紀姑娘，放我一條生路吧。」幽幽的眼神宛如浸在水中的紫葡萄，任誰看了也會心中一動，可我已經麻木了，跪地求饒的妖怪見了太多，縱然一千一萬個不忍心，也改寫不了它們的結局。

這期間，曲伯伯孜孜不倦地往六師兄的飯菜里投放各種添加物，六師兄辟穀之術小有所成，每天只喝一小碗粥，區區一點含笑半步癲，權當是調料，他ｈtｔｐs://ｗｗw.ｈeｔｕboｏk.ｃｏm•cｏm兩耳不聞窗外事，關上門打坐，可害慘了我。

六師兄舉著化形符對葉明月道：「我最討厭啰唆的女人。你不肯配合，那就讓曲府的人都來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打回原形的雜毛母狐狸滋味是差了點，但剝了皮縫一件衣服禦寒，我也不算太虧。」

望著粉袖裡露出的半截藕臂，以及那白皙纖美的手指，我不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妖比人，氣死人哪，我要是有葉明月一半的風情，六師兄說不定會考慮看看吧……

曲夫人大度，我不能不更大度，我笑了笑道：「哪裡的話，曲夫人太見外了。憑我和六師兄的關係……師兄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怎麼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呢。」

你夠了，再說下去我要幻滅成灰了。

摸著腰間的除魔令，我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六師兄收回聚集在符紙上的靈力，千年狐妖掩面而去。

「我不怕死，我怕我消失了以後，他等不到我回家……」

「……你忍心看著你爹爹的孩子和我一起死掉？」葉明月按著微微隆起的腹部，不可置信地問。

「每個人心裏都有割捨不下的東西，這不是博取同情的理由。你在殺人害命時，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新婚的妻子守在門口等丈夫回家，你卻把她丈夫吸干，棄屍荒野……曲夫人，你似乎沒資格抱怨我不懂你的心情吧。」

「啊，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咬牙切齒了一整宿，我沒精打采地問，「昨晚你聽到什麼動靜了嗎？」

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根本沒有記憶，只隱隱約約聽見白夜在我耳邊說：「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早晨，給我送熱水洗臉的丫鬟小璧一連www.hetubook.com.com叫了我好幾聲，才把我從白夜的魔障中拉了出來。

他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我：「我們密宗什麼時候有過抹掉人記憶的法術？」

「……所以，曲夫人，別掙扎了，早點上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若是覺得自殺有難度，咱們約定個時間，金陵郊外，我拿破魂刀幫你一把。」

曲伯伯一個哆嗦，從牆邊上立了起來，他整了整衣服，一臉慈愛地看著我道：「……你聽錯了。」

饒了你一次你就偷笑吧，膽敢在他眼皮底下犯事，嘿嘿！

我照他的話搖動勾魂鈴，他卻用幻術控制了我的心神。

平心而論，葉明月明眸皓齒，膚白勝雪，一顰一笑非但沒有青樓女子的風塵之氣，反而嬌憨可愛，明媚動人。別說是男人，我也覺著賞心悅目，可一旦對上她泛著紫光的眼睛，我就萎靡了。

已經給了她三天時間，她應該想清楚了的。

終於，在花園小徑上，我和葉明月狹路相逢了，她對著我溫婉一笑，我別過臉去撓樹。

她慌忙說道：「紀姑娘，我和你曲伯伯是真心相愛的！嫁給他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除了安心過日子，我沒有非分之想，求姑娘高抬貴手，不要讓他知道我的身份……」

「葉明月，你求錯人了。」樹影一晃，六師兄緩緩地從她身後走了出來，他很篤定地告訴葉明月一個事實，「決定你什麼時候死、怎麼死的人不是她——是我。」

「好厲害啊……」我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問，「師兄，你剛才不會是認真的吧？」

「……」

葉明月埋頭道：「不明白紀姑娘在說什麼。」

輕輕地擦掉腮邊的淚水，葉明月抽噎道：「那樣的話，再給我三千年壽命……也沒有半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