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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及你好

作者:瘋子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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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知我的好

第三章 你知我的好

下車之後,賀霆衍微微駐足站在她身前,聲線帶了青春期孩子特有的低沉:「別亂走,跟著我。」
溫晚有些局促。
顧銘琛這個人心眼非常小,大概是從小被父母驕縱慣了,身上難免帶了些紈絝本質——好勝心切、佔有慾也十分強烈。即使溫晚馬上就要和他離婚,可是這樣公然和一個男人出雙入對,甚至還公佈於眾他們昨夜待在一起……這對他來說無疑和扇他耳光差不多。
溫晚被他這話說得心緒越加複雜,看了他一眼,目光和他深深撞在一起。
那兩人急忙低了頭:「不敢。」
阿爵從後視鏡里看賀沉,心裏也暗自嘆了口氣。
賀沉直到目送那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這才緩緩闔了眼。
孟行良又解釋道:「孩子知道賀老去世情緒一直不穩定,這次去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岔子,你跟著去。」
顧銘琛面色緊繃,聽了之後從唇間溢出一聲冷笑:「你這是想告訴我,我老婆昨晚打扮得很漂亮,獨自去夜店尋歡?」
賀沉被氣笑了:「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吃醋?」
溫晚垂在膝上的手指不由狠狠收緊,解釋的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孟行良會知道,肯定其中緣由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所以解釋的話說了也是徒勞。
周圍凶神惡煞的人不少,他卻只帶了阿爵一個,明明看起來處於弱勢,可是無端的就是有種臨危不懼的王者之風。只是他似乎沒想到會在這看到溫晚,表情有細微的變化,但很快轉瞬即逝,不細心看根本發現不了。
車裡氣氛好像要結冰一樣,阿爵把後視鏡掰到一個看不到後座的角度,他可不想時不時窺見那張嚇死人的臉。
顧銘琛果然沉默下來,只是溫晚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狠狠抽動著,眼底的冷意如寒潭之冰一般徹骨。他忍了忍,同樣壓低嗓音說了一句,卻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就這麼迫不及待找下家?」
當時賀沉挺平靜,眼神卻有些狠。
「我有點不舒服,我們——」
那人說話露骨,眼神還諷刺地望著賀沉。阿爵拳頭緊握,隨即利落地從身後拔槍指向說話那人,唇間淡淡吐出一句:「再說一次。」
這哪像是接吻?倒像是打架。
溫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賀沉給帶上車的,她的腦子還停留在剛才那一幕,再回頭看時,只見顧銘琛長久地站在原地,而表情早就越來越模糊。
她意外地看著賀沉,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麼,除了蕭瀟之外還從沒有人這樣維護過她,而且這人居然是成天和她不對付的賀沉?!
阿爵把後視鏡重新調好位置,看賀沉還是冷著一張臉,忍不住道:「反正都要離婚了,就是多看他一眼也沒關係。」
「待會兒只用實話實說,別的不需要知道。」身旁的男人只說了這一句,結果就又沒聲了。
賀沉沒有看她,也沒有回答。
賀沉瞥她一眼,輕蔑之情溢於言表:「平時對付我挺能耐,怎麼到你前夫面前就戰鬥力為零?」
剛走了兩步後面就有人叫她名字,溫晚回頭一看,孟行良站在辦公室門口皺著眉,朝她又不耐煩地招了招手:「來,給你說個事兒。」
溫晚倏地瞪直雙眼,傻乎乎地睨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溫晚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深呼吸一口才將火氣壓了下去:「我之前也幫過你,咱們扯平了,前面路口下車。」
好不容易才離開,溫晚長長吁了一口氣。
幾個人一道走進靈堂,門口卻被堵得密不透風,從人群里也能隱約聽到有人說話,音量非常大,一點兒也不像是來弔唁的。
大概是不滿意她的笨拙,賀沉伸手狠狠扣住了她的下顎。
可眼下,怎麼看怎麼不對勁,這哪像一個正經人家該有的待客之道?
溫晚只覺得胸腔處頓時鬱結難平,一股無名火熊熊燃燒起來,她用力掙扎著,下巴處疼得厲害,那男人的力道真是一點兒也不客氣。
溫晚這才完全回過味兒來,不過短短兩秒鐘的時間,就被人長驅直入險些丟盔卸甲,這個男人竟然在強吻她!這是她的初吻,居然被這樣一個男人奪走!
他說著就伸手去摟她肩膀,溫晚微微側身避開了。她知道顧銘琛這是想故意讓她難看,低了聲音道:「你想明天見報,再讓媽發脾氣?」周爾嵐就是顧銘琛的弱點,顧雲山半年前去世后,她的身體就越發地一落千丈。
阿爵搖了搖頭:「賀老先生昨夜出了意外,現在外面謠傳與先生有關,警方要請賀先生協助調查,溫小姐是唯一證人。」
他這副姿態,無端就讓溫晚有些不好的預感,還沒來得及躲開,一切已經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男人的醇厚氣息霸道而直接地充斥了她整個味蕾,等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被他牢牢堵住了雙唇。
正在溫晚有些苦惱的時候,賀沉忽然開口了。
溫晚不明白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防備心怎麼會這麼重,努力笑了笑:「我們是一條戰線的,忘了嗎?」
溫晚是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上一秒還在詛咒的男人,下一秒就要給他作證幫他洗刷嫌疑。這一路上她都在偷偷觀察賀沉,那男人闔眼靠在後座,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甚至比平時看起來還要平靜。
賀家祖宅在青州最老的南城區,這裏依山傍水,周圍的樹木長勢十分茂盛,而那棟宅子就坐落在林子最深處,車子和-圖-書一路開過去,捲起一地塵埃。
底下的人全都噤了聲,須臾,還是有人不忿道:「二少說的是,可是賀老走的不明不白,想必這時候也不甘心閉眼。我們不只想給賀老一個交代,也是不放心大權落在小人手上。」
那時候溫晚的表情是什麼樣呢?顧銘琛仔細想卻怎麼都憶不起來,好像沒什麼特別,也好像沒生氣,因為在他記憶里,溫晚從來沒發過脾氣。
他這話說得句句都真,可是溫晚聽起來怎麼那麼彆扭?
「她是我的客人。」賀霆衍看著他們,只是個不成熟的少年,語氣卻強硬得可怕,「連我一起查?」
這畫拿來的時候還未裝裱,他當時忙就給耽擱了,現在想想那人這麼重視,他該好好珍惜對待才是。
賀霆衍側臉瞧她,眼神審視而銳利。
溫晚走到他面前,兩人進了辦公室才聽主任道:「賀老的事兒你知道了,今天葬禮,賀霆衍作為長孫得出席。」
那人側身而立,身材頎長而挺拔,穿著一身簡單的深色西服,哪怕從溫晚這個角度也能看到他俊逸的五官。
溫晚坐了一會兒見賀沉不說話,猶豫著還是禮貌道謝:「剛才,謝謝你。」
溫晚的話還沒說完,顧銘琛就率先打斷她:「沒事吧?」
「你怎麼——」
不知道開了多久,溫晚才遠遠地看到一棟府邸,門口整齊地停了許多車,大概都是來參加葬禮的。
他結實的雙臂微微撐著沙發扶手,將她整個人牢牢禁錮在自己身前:「我這人從來不吃虧,也不喜歡被人冤枉,溫醫生要補償我,也不是沒有辦法。」
賀霆衍秀氣的眉峰緊了緊,唇角微微抽動,卻抿著薄唇不說話。垂在座椅上的拳頭綳得很緊,他皮膚白,手背上的經脈都一根根凸起。
大冷天,溫晚排了很長時間,後來她拿回票時一張小臉凍得通紅,鼻尖就跟草莓似的,可是一雙眼在雪地里亮得出奇。
溫晚挑起眉,想了想賀霆衍的情況還是同意了:「我去準備。」
兩人走到門口,那裡有穿黑色西服的年輕男子攔住了溫晚的去路:「抱歉小姐,我們要檢查一下。」
「……」
溫晚沒想到這人這麼不要臉!
他看起來也該有三十七八了,可保養得當所以看起來非常年輕,即使身上穿著冷肅的黑色,卻沒有任何壓迫感。反倒是修長挺拔的身形略顯清瘦,偶爾還會壓低聲音咳嗽兩聲。
溫晚這才似醍醐灌頂般,賀沉故意強調的那些個字眼,可不就是加重渲染了這個意思。
溫晚卻一團火全燒到了胸口還無處紓解,用力閉了閉眼,怒極反笑:「當我倒霉被狗咬好了。」
溫晚哭笑不得,只好連連點頭:「謝謝阿姨。」
顧銘琛卻沒那麼好敷衍,站在原地不動,譏誚地打斷她:「不能在這說?昨晚你不見,我託了朋友幫忙找,正好一起進去謝謝他。」
他想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格外珍惜這幅畫,手指試著輕輕撫摸上去,一點點仔細欣賞,卻依舊沒能看出來什麼。大概他天生就是不懂欣賞這些,難怪每次都被嘲笑。
溫晚怕自己再不攔著阿姨會真把這事提上日程,笑著握了握她的手:「不著急,我現在還有事,劉阿姨您忙。」
溫晚有些惱,她只是不想再繼續僵持下去彼此難堪,現在顧銘琛這樣倒顯得她廉價了。她又在原地站了幾秒,調整好心緒,這才默默走了出去。
溫晚緊了緊眉心,哪有一個兒子聽到父親去世還這麼平靜的?要說賀沉沒有嫌疑,她都不相信。
他伸手一把扣住她纖細的後頸,拇指和中指剛好掐住她頸間的脈絡,表情猙獰可怖,好像只要稍稍用力就準備將她掐死一樣。
孟行良揮了揮手,溫晚已經起身要走,他忽然又出聲攔住她:「還有個事兒——」
賀沉的胸膛緊緊貼著她的,堅硬厚實,卻此起彼伏地釋放怒意:「如果是為了向顧家報恩,那麼送你兩個字,愚忠。如果是因為愛那個男人,那就是愚蠢。」
賀沉說完便將她重重甩開,溫晚轉過身大口呼吸著,等緩過勁兒便對他怒目而視:「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賀沉慢慢地走過去,在顧銘琛面前站定時才露出一點笑:「看這樣子,你好像是誤解了溫醫生。」
賀沉皺眉聽著,沒有再接話。
賀沉也不動聲色地望過來。他之前讓阿爵查過溫晚,自然知道這男人是誰,對兩人之間的事也了解了七八分,聽他這麼問溫晚,頓時嘴角噙了笑。
溫晚腦子裡想了無數解決的辦法,請他吃飯?估計對方不稀罕。賠償?他賀家三少的聲譽還真是不好估價。
賀淵走過去,站在賀沉旁邊,仔細一看發現這兩人像的地方並不多。就像此刻賀淵臉上帶著幾分平易近人的笑,與賀沉並肩而立,這麼一對比就顯得賀沉越發陰鬱。
不是情動,是被氣的。
「……沒有。」
賀沉冷冷望著她,溫晚沉吟片刻,還是輕聲說了出來:「我沒你以為的那麼善良。」這些話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是她心底最不堪的一面,彷彿只要從未說出口,她就沒有那麼骯髒。
記得有一次,他明知道溫晚很想看那部電影,之前就悄悄收集了不少海報壓在書桌抽屜里,可是顧家給她的零花錢有限,所以一直沒捨得去看。後來他拿了錢讓溫晚排隊去買票,那時候還是老式的電影院,只有人工售票。
「銘琛,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買到了。」她圍著大紅色圍巾,對著他笑得眼都眯了起來。
賀霆衍把她所有反應都一一看在眼裡,往前走著,眼神微沉:「如果怕,可以往回走。」
賀沉許久都沒發脾氣了,現在卻被這女人氣得不輕。
兩人已經穿過冗長的走廊,溫晚感覺到身旁的人腳步頓了頓,目光沿著他的,看到了走廊盡頭正在打電話的男人。
賀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這孩子是在替她考慮?而且他這話里意思實在太多,那隱隱的無奈口氣都讓人心疼,她還未來得及開口,賀霆衍便使了個顏色。溫晚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前座的司機雖然木無表情地注視前方,可是眼角餘光卻時不時地往後座瞟。
指尖慢慢垂了下來,每次來這兒待一會,他的心情就能很奇怪地平復下來。剛想轉身離開,指尖卻不小心刮到了那畫中女人的眼睛,賀沉腳步頓住,疑惑地轉過身來,剛才那手感——
他走近一步,避開溫晚的視線,聲音極低地吐出一句:「想給她幸福,你早就沒資格。」
溫晚瞥了眼渾身散發著黑氣壓的高大男人,自打認識他之後,幾乎從沒見他這麼直白地將情緒表現在臉上。她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隱隱覺得賀沉說的不是假的。
溫晚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一行人前後到了停車場,眼看顧銘琛就要上車,而溫晚也朝另一邊走去,阿爵疑心地瞄了眼賀沉。只見那人的臉色尤為平靜,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賀淵急忙伸手扣住阿爵的手腕:「忠叔是元老,你也不想事情再惡化。」
溫晚在走廊又接到了顧銘琛的電話,自從那天之後對方一直沒聯繫過她。溫晚也忙,現在再看著屏幕上那個名字,心裏忽然生出幾許尷尬:「喂。」
來的不是別人,居然是顧銘琛。這讓溫晚著實有些驚訝。要知道結婚兩年,顧銘琛從沒和她一起出現在公眾場合。
顧銘琛卻沒再看她,目光梭巡到她身後的男人,眼神瞬間變得危險起來:「他是誰?」
「差點就被你糊弄過去。」溫晚故作鎮定,剛才那些慌亂不安早就消失了,「昨晚脫我衣服的的確是你吧?」
記得那次賀霆衍中毒,溫晚就親眼看到過賀老在走廊上大聲呵斥他。
阿爵眼神一冷,聲線也低了八度:「找死。」
賀沉一臉良善,語氣也格外正經:「昨晚在夜店巧遇溫醫生,她當時喝多了,我看她穿著與平日不同,還特意化了妝。這樣一個女人待在那裡會非常危險。於是主動想送她回家,可是溫醫生不記得自己住哪裡,所以只好把她帶去酒店。」
溫晚一肚子火氣,往外走時正好遇到阿爵推門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面,她看也不看就側身避開了。誰知道阿爵忽然伸手攔住她,還微微欠了欠身:「溫醫生且慢,你暫時還不能走。」
阿爵說:「雖然在警局溫醫生的目光一直沒落在你身上,可是就為這事吃醋不划算。」
話說成這樣溫晚也沒惱,還是鎮定地接著說:「看沒看只有你自己知道!對一個已婚的女人做這些,在某種意義上你昨晚的行為也很不妥。你完全可以找酒店服務員幫忙,可你沒有,居心可見一斑,所以說我也沒冤枉你。」
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有點不懷好意。
溫晚腦子裡有點亂,要是這事兒真和賀沉有關呢?以他這樣的性子昨夜怎麼會好心幫她,也許只是想她做個時間證人而已……
阿爵僵著臉,居然當真騰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兩隻。」
溫晚一直沒聽到賀沉出聲,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只是眼下的情景怎麼這麼像香港那些黑幫警匪片?賀淵壓低嗓音咳了兩聲,前面的人看到他,馬上自動自發給讓出一條道。
曾經有過給她幸福的機會,還是被他自己弄丟了。
賀沉就那麼冷淡地望著她,也不言語。
她沒有任何接吻的經驗,鼻腔充斥著陌生男人的氣息,危險卻也性感十足。
賀沉蹙了蹙眉,慢慢俯下身去,仔細一看,他居然發現那畫中女人眼底藏了秘密……
兩個男人隔空望著,誰也沒有率先動作,溫晚卻嗅到了濃濃的火藥味在其間蔓延。
他以為賀沉準備袖手旁觀,誰知道快上車時,那人忽然又停了下來。只見他緩緩轉過身,背著日光,語氣也懶懶地:「顧總。」
顧銘琛最架不住挑釁,他這一路都在揣測兩人的關係,越想腦子就越疼,像是被人拿著鎚子狠狠地砸,又悶又痛。這會兒聽到對方主動叫他,倏地就停了步子,轉身看時眼底就像著了火:「有事?」
他們還站在刑警隊的長廊上,旁邊時不時就有人走過,臉上皆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大概都在等著看顧大少如何發威。溫晚不想在這被人看笑話,不管事情孰是孰非,顧家和賀家都丟不起這個人。
溫晚往前與賀霆衍並肩走在一起,迎接到他驚訝的目光,不由笑道:「雖然怕,但我是你的醫生,不可能扔下你一個人走,得看著你。」
溫晚嘆了口氣,正想走出警隊大門,忽然有人匆匆推門進來。
其實人自私一點又有什麼錯呢?以前她覺得自己的自私沒有傷害到任何人,那讓她稍稍減輕了一些負罪感。可是和顧銘琛之後兩年的婚姻,她看見了顧銘琛的痛苦。
溫晚本來沒覺得怎麼,現在忽然有些緊張,抬頭看https://m.hetubook.com.com了眼面前這棟陳舊的古宅,後背陡然生出幾分寒意。她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不得不老實跟在這個纖瘦單薄的少年身後,未知的恐懼總是更能讓人心生不安。
溫晚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最後乾脆扭過頭。之前在醫院那幾次她也見過賀老和賀沉的互動,父子倆感情的確不太好,至少賀老很明顯地不喜歡這兒子。
溫晚也被忽然反轉的情勢怔了怔,賀沉現在這樣是……在幫她?
到路口溫晚執意下車了,她沒想到自己會把這些話告訴賀沉。因為年幼時的那些經歷,她非常善於在別人面前偽裝,要將最完美的一面表現出來,她害怕被討厭和看不起。
她這才看到賀沉站在靈堂中央,他身上的西服並不是很嚴謹的黑色,站在一群穿著喪服的男人間便格外搶眼,表情也平靜冷淡,好像剛才被人圍攻的不是他一樣。
思及此,溫晚只好緩和氣氛道:「待會兒和你解釋。」
賀沉回去之後直接去了閣樓,管家手裡還抱著他的外套,一臉疑惑地看阿爵:「這是怎麼了?心情不好?」
賀沉抬手摸了摸閣樓里的東西,這裏每天都有專人打掃所以沒有落下任何灰塵,而且採光非常好,就連桌角那株綠蘿都生長茂盛。
溫晚往外走的時候,只覺得從昨天開始一切都顯得那麼荒唐可笑。賀沉真是她的剋星,規規矩矩了二十八年,所有清譽毀於一旦。
賀沉微微睜開眼,從側后的角度堪堪可以看到這女人一臉為難的樣子,那表情就跟要上刑場一個樣,忍不住就寬慰了一句:「不想去也沒事,酒店有監控。」
他本來只是想嚇嚇她,現在卻有些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有點不盡興。等終於退出來,溫晚整張臉都紅透了。
溫晚沒想到他竟認得自己,要知道她在醫院從沒和對方碰過面。
他這麼說著,可是卻遲遲不掛電話,這讓溫晚尤為彆扭。她習慣了那個驕傲不可一世的顧銘琛,自從知道紀顏的事兒之後,顧銘琛對她的態度就不一樣了。溫晚知道他心裏想什麼,就說:「銘琛,你不用覺得內疚和抱歉,我其實——」
「我說真的呀,我老公以前的同事自己出去做生意,現在家裡條件挺好,就是兒子一直沒找著合適的對象。那孩子我見過,長得好又聰明……」
溫晚低頭想了一會兒,有些抱歉:「我也沒想到自己酒品這麼差,反正事情發生了,說什麼都沒用。你想要我怎麼補償?」
溫晚一直留意這邊的動靜,聽到賀沉的聲音也馬上停了下來。
想起賀沉,再想到賀霆衍,接著還有孟行良前前後後的反應,溫晚掌心都沁出一層冷汗。
賀沉好像早就知道她會這樣,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輕描淡寫道:「這副身材,你以為我會委屈自己的眼睛?」
溫晚和顧銘琛都是一愣,他們誰也沒想到賀沉開口居然是想替兩人澄清的?
賀沉卻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對顧銘琛說:「顧總此刻恐怕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之前看你那麼緊張,想必也是關心溫醫生的。既然關心她,那就讓她好好生活。」
阿爵看她那樣,看都不看賀沉一眼,心裏免不了有些同情,估計溫醫生還不知道這邊這位更不好招惹吧?側身一看,卻有些意外。
他說這話時語氣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疲憊,看樣子真是一宿沒睡。溫晚有些抱歉,但是這種情緒在她和顧銘琛之間實在太奇怪了。
警方只是找賀沉協助調查,再者,賀沉要真想做什麼也不會蠢到自己動手,所以只是例行詢問了幾句就結束了。
賀淵靜了靜才開口:「今天是父親的喪禮,大家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
她不知道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按理說醫院里沒幾個人知道她和顧銘琛的關係,離婚這事兒也才剛剛決定,怎麼會這麼快就傳遍了?心裏納悶,倒也沒想深究,反正這事兒遲早大家都會知道,也無所謂丟人與否。
「賀老三,警察拿你沒辦法,可別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情。老爺子怎麼走的先不說,公司反正不能再交給你。」
「狗的技巧可沒我好,溫醫生可以去試試。」
賀沉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又接著說:「老婆?難道不是前妻?」
人群里有人附和:「沒錯,今天就當著大家的面把事情說道說道,公司的事兒,必須給個交代!」
賀淵看一眼就彷彿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又側身咳了一下,這才道:「之前因為某些原因一直在國外,霆衍給你添麻煩了。」
溫晚才不計較,眯起眼睛,俯身對他笑了笑:「所以我應該不用對你覺得抱歉了吧,賀先生?昨晚的房費和洗衣費我會另算,記得把卡號發給我。另外,你剛才多收的利息,早晚找你討回來。」
「我二叔,賀淵。」賀霆衍介紹道,語氣難得透著幾分輕鬆。
「我還有事。」顧銘琛匆匆打斷她,好像一點兒也不想聽她說下去,「明天我來接你。」
難得賀家有個既不強勢又客氣的,溫晚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是微微尷尬地搖頭:「都是分內事。」
阿爵搖了搖頭。
她被他耍過無數次,可是再遇上問題,還是會乖乖地說:「我聽你的。」
溫晚憤怒地盯著賀沉,雙手氣得發抖,揚手就想給他一耳光:「流氓!」
顧銘琛聽到她這句話,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兒。溫晚剛來顧家的時候黑黑瘦m.hetubook.com.com瘦的,在他眼裡就是個小土鱉,後來她大概也發現自己不討喜,在家裡遇到他也是刻意繞著走,要是在走廊遇見,都會貼著牆根減低存在感。
溫晚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
溫晚說的艱難,每個字都難以啟齒,說到這她便長久地沉默了,肩膀微微發著抖。賀沉看著她瘦削的脊背,垂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
「閣樓里的東西都大半年沒碰,還以為他沒事了,這又是受什麼刺|激……」管家絮絮叨叨地走開,只剩阿爵還站在樓梯口。
溫晚愣了愣,顧銘琛臉上的焦急是她以前沒見過的,而且這語氣也讓她彆扭,要是沒記錯,他們上次見面依舊是不歡而散。他拉著溫晚仔細瞧,上上下下確認了一遍,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隨即眉頭狠狠皺了起來:「昨晚去哪了?我和蕭瀟找了你一夜。」
過了許久溫晚才抬頭看賀沉,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只是眼眶明顯紅的厲害:「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女人,沒你想的那麼好。」
溫晚一愣,看著那孩子一個人踩著地毯緩慢地往前走,不知怎麼的心裏就有些發酸。或許賀家真的是個狼窩,可是她現在儼然也不可能再退縮了。
他這次眉宇間有些猶疑,看來是不太好聽的話了,溫晚耐心聽著,果然孟行良臉上很快帶了幾分虛與委蛇:「小溫啊,按理說你的私事我不該干預,只是這事兒也傳得太難聽。」
阿爵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沒聽到賀淵說話。他眼神兇狠地盯著忠叔,似乎只要賀沉一聲令下就當真會打爆對方的腦袋。
顧銘琛只是伸手拿過她指間的票,淡淡說了一句:「紀顏也想看,下次再補償你。」
溫晚觀察了一下這個賀淵,很快就發現他身體不好,一直咳嗽不說,體型也並不像賀沉那般結實健壯。她有些納悶,怎麼賀家幾兄弟一個個不是早死就是病秧子?這話說起來難聽,可事實如此。
溫晚被他嚇到,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面前的男人是她招惹不起的。呼吸漸漸有些艱難,她還是昂著脖頸倔強地望著他。
賀沉看著她紅暈未退的小臉,一雙眼明明濡濕發亮卻故作泰然,忍不住勾了勾唇:「所以,你這是要禮尚往來的意思?暗示我還有下一次?」
只是那幾個年輕女警看溫晚的眼神實在有些彆扭,儘管一再表明昨晚什麼都沒發生,可是她在這群人眼中恐怕已經齷齪到了極致。至少她現在還是顧銘琛名義上的妻子,在酒店和別的男人待了一整夜,誰也不信他們之間是清白的。
忍不住對兩人的關係就更加懷疑起來,可他不想率先敗下陣,強忍著怒氣道:「我們還沒辦完手續,另外,賀總以什麼身份糾正我如何稱呼小晚?」
賀沉就那麼看著,眼神非常淡,真的好像一個局外人。
賀霆衍蹙著眉心,像是在思考她這話里的意思。
他試著又輕輕碰了碰,再用力壓下去的時候,那畫中女人的眼睛部位忽然有些鬆動,等他的指腹挪開,那一小片就慢慢從畫中整個剝落下來。
「我——」
他這番故作狎昵的語氣,賀沉只是淺笑:「那顧先生現在又以什麼身份質問溫醫生?既然你已經簽了離婚協議,那就是已經決定放棄這段感情。那麼剛才在裡邊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又是以什麼立場?」
賀沉正低頭喝咖啡,抬頭便看到那女人雙手環胸一臉諷刺地看著自己。
溫晚上去拉著顧銘琛就想往外走。他卻直接將她的手甩開,恨恨望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就掉頭離開。
溫晚知道他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如果不開心,你可以說出來。我是你的醫生,要相信我。」
賀家派了司機過來,溫晚陪賀霆衍上車,那孩子一路都看著窗外不說話。
溫晚安靜了一會兒,還是事先給他打防疫針:「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爺爺已經走了。所以今天要讓他安靜地走,不可以鬧事,更不可以讓他放不下心。」
顧銘琛不知道為什麼要離婚了反而常常記起那些往事,其實想起來,他對她真的不好,怪不得賀沉那時候說起來,他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賀淵禮貌性地笑了,轉頭對賀霆衍說:「你三叔也在,別惹事。」他口吻雖和緩,卻帶了一股不容反駁的意思。
溫晚穿衣服的時候,力道就像泄憤,等餘光瞄到床頭鏡子里的自己,又是一陣鬱卒。交手幾次,以為自己佔了上風而沾沾自喜,哪想到這男人一次就讓她敗下陣來。
既然賀沉在賀家排行第三,那麼肯定還有個哥哥才對,溫晚是第一次見這個所謂的賀家二公子。他和賀沉長得並不像,或者說是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他膚色偏白,和賀霆衍一樣看起來白得不自然。
說話那人也不是小人物,在公司里很有聲望,被阿爵這麼一指臉色驟變,卻又不甘心在人前失了面子,故作泰然道:「馮爵,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個殺父弒兄的小人根本不值得你這麼維護他。」
這才是顧銘琛本來該有的面目,剛才那一瞬的關心和溫情,果然都是她的錯覺。溫晚只是覺得諷刺,卻沒有太難過,這些年更心涼的事情她都經歷過了。
賀霆衍先是沉默,隨後從鼻腔不情願的「嗯」了一聲,光是從眼神也能看出他與這個二叔關係匪淺。
賀淵側身看到了他們,掛了電話,徑直走過來。
其實想來也能理解,像賀和圖書沉這種有頭有臉的人,昨晚那種事兒要是傳出去的確挺丟人……
顧銘琛的聲音啞得厲害,像是被粗糲的沙石碾壓過:「這件事先別對媽說,她一定會阻止,也會為難你。辦完手續我來講。」
顧銘琛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額角的青筋幾乎要爆裂一樣。他咬牙瞪著賀沉,這個男人他自然也是認識的,雖然比對方小了幾歲,但這名字卻半點不陌生。對方在商場上那些手段他也早就見識過,溫晚會和他扯上關係真是始料未及,而且看他那副樣子,分明是護著溫晚的。
溫晚見他不說話,低聲試探道:「還有事?」
「去看看爺爺。」他低聲對賀霆衍道,語氣微微沉重,大概真是心情不好,修長的手指握了握他肩頭,目光這才落在溫晚身上。
孟行良起身走到她身後,拍了拍她肩膀:「前兒晚上的事我聽說了,年輕人的夜生活我倒是沒意見,只是這事兒都鬧到警隊,而且你總歸是還沒離。」
溫晚忍著怒氣:「還想軟禁我?」
「我聽你的——」這就是她對他說的最多的話,這讓顧銘琛覺得溫晚特別沒主見,而且一點兒個性也沒有,除了使喚她之外還時不時羞辱她。
溫晚肯定知道他討厭她,所以不管什麼事都是千依百順的。
賀沉利落地截住那隻手,目光卻一直盯著那微微紅腫的唇瓣,忍不住伸手去摸,結果被她厭惡地避開了。他眼神沉了沉,卻也沒發火:「只是收點利息。」
溫晚不太明白孟行良的意思。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後退,溫晚終於按捺不住側過頭:「你不難過嗎?」
溫晚之前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其實對周爾嵐她當真是開不了口,雖然是顧銘琛出軌在先,可是對著撫養自己的老人總是欠了些底氣。
溫晚實在火大,可是又拿對方完全沒有辦法,賀沉看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著實好看極了。
終於還是走到了離婚這一步,她更加不敢說出自己最真實的心思,太齷齪了,也太卑鄙。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裏面的擺設都有些年頭了,卻看得出來主人非常愛護,而且似乎主人很愛收藏書畫一類,在北面牆的中央正掛了一幅畫。這幅畫賀沉已經看過很多次,名字叫做:莫迪里阿尼的女人。
溫晚這之前並不知道賀家到底是做什麼的,只從蕭瀟那簡單了解到賀家是做瓷器發家,再然後幾乎囊括了南邊的所有瓷器生意。他們的手藝是從祖上傳下來的,最早那一輩好像還是宮裡御用師傅。算一算到現在都多少代了,所以家業有多大可想而知。
「和銘琛結婚,是為了我自己。從六歲開始我就沒有家,早就受夠了寄人籬下的生活,在顧家待了十年,當我知道銘琛要結婚的時候,很害怕。怕叔叔阿姨會覺得我多餘把我趕出去,不想再換地方、也不想再漂泊。後來紀顏出事,顧叔叔要我和銘琛結婚,他知道我的弱點……」
「……」
顧銘琛沒想到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他的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可她的力氣自然是比不過賀沉的,被他輕易就制住了雙手,兩人追逐抵觸著,反倒是增添了幾分情趣。
好在賀淵非常溫和的樣子,嘴角緩緩勾起很小的弧度:「溫醫生。」
賀霆衍平時從不給她任何回應,所以溫晚以為這次也一樣。可是過了半晌,他忽然出聲了:「知道多了,對你不好。」
他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根本不給溫晚再開口的時間。
她對賀家越發好奇了。
顧銘琛沒有馬上說話,只有細微的電波在兩人耳邊流淌,溫晚也不主動問,直到他啞聲開口:「我明天有空,下午去辦手續?」
溫晚聽完,頓時覺得這一晚過得可真是驚心動魄!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賀沉,那一眼,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男人沐浴在一大片陽光里,深刻立體的五官,雙眼明亮,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說這些話時幾乎貼著她的唇,溫晚都能感受到他那股來自胸腔的恨意。
溫晚則警惕地觀察起賀沉的一舉一動,以她對這男人的了解,才不信他會這麼好心。
溫晚咬了咬牙,努力調整表情,接著深吸一口氣便推開卧室門走了出去。
「我很期待,希望溫醫生別讓我等太久。」他眼底有笑,像是心情好了不少。
賀沉點了點頭:「溫醫生真是,典型的白眼狼。」
她心情更加複雜,究竟是怎樣一個家庭,讓所有人說話、做事,一舉一動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聽你的。」
溫晚握緊手機,輕輕點頭,隨即想到他根本看不到,這又低聲回答:「好。」
彷彿此刻去世的,不是他的至親,而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二哥。」齊刷刷的喊聲很是洪亮,看來賀淵在這些人裏面非常有威望。他雖然瘦削,但是走過去時氣勢很足。賀霆衍也跟了過去,溫晚只好緊跟其後。
而且最要命的是,她換衣服時腦袋才完全清醒過來,剛才只被那人一味地搶先指責,可是賀沉脫她衣服也不是假的!她身上幾乎什麼都沒剩。想到不只被人強吻,昨晚還被看了個精光,她就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
幸好酒店的人來送衣服按響了門鈴,僵持的氣氛才勉強終止。
才不過兩三天的功夫,溫晚要離婚的消息馬上傳得沸沸揚揚,連醫院里打掃衛生的阿姨都拉著她表示慰問:「男人都這樣,有點錢就亂來,你條件這麼好,回頭給你介紹個好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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