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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陸路便看見一身正式裙裝的丁辰朝自己揮手。

「至少他改寫了你六年沒和男人接吻的記錄！」丁辰嘿嘿地壞笑，「怎麼樣，感覺還不錯吧？」

從路口到公寓，一共是九百三十五步，而今天，陸路覺得每一步都是虛晃的。

吃完宵夜，丁辰叫來代駕送兩人回家。陸路租的公寓稍近，所以提前在路口下車。

見丁辰無意繼續杜鳴笙的話題，陸路也就識趣地打住：「得，你又不是真有興趣，要真有，哪輪到我來告訴你，網上到處都是……哎，你別拿手機搜了，多麻煩，先吃飯吧，吃完我什麼都告訴你！我現在快餓死了！」

良久，她終於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我不是沒想過，但是丁丁你知道嗎，我走了那麼久，也以為天亮就會有光，只要撐下去，就一定能過去。但其實不是這樣的，黎明只是黑夜的開始罷了，無論我做什麼工作，說什麼話，只需要發生一件很小的事，就可以輕易地把我拽進回憶里……我也想忘，但是太難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忘……」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多少年了，丁辰早習慣跟他的粉絲一樣叫他Author，似乎完全遺忘了他的本名其實是杜鳴笙。

Author帥氣又有魅力，這點丁辰是早知道的，否則當年十六歲的她也不會不管不顧地投入他的懷抱。但眼前這個穿著亮晶晶舞台裝畫著深黑色m.hetubook.com.com眼線的男人卻不是她所熟悉的，她熟悉的那個Author，今早還端著剛煎好的太陽蛋與火腿，小心翼翼地問她：「新專輯的宣傳期告一段落，我們要不要去馬爾地夫休個短假？」

「他和他們公司那什麼清純玉女小師妹傳緋聞的時候，你怎麼不去問問他我怎麼辦？」丁辰嗤笑一聲，「別傻了，我們早分手了，就是偶爾睡睡的關係罷了……對了，你坐這麼久飛機不餓嗎？要不先去吃宵夜？聽說你們那個孟大小姐不是一般難伺候啊，這回去戛納有沒有猛料，快給我八一八……」

周一是個大晴天，陸路定好八點的鬧鐘，一大早便收拾妥當，拎上沈世堯的禮服和項鏈，往「恆一國際」去。

是的，儘管按沈世堯的說法，他們將還會再見，但在陸路心中，想不想再見一個人，跟談戀愛時說分手一樣，只是一個人的事。她已打定主意，下周一去辭職時，將用過的禮服和項鏈託付給Cindy轉交，這樣他們便算是兩清。就算她可能會待業一段時間，她也不想讓沈世堯給她介紹工作，免得惹上更多麻煩。

「我人在到達口了，你在哪裡？」

「好。」陸路懶得跟醉鬼較真，決定敷衍她。

「這不是挺好么？」丁辰重新為自己斟上一杯酒，「正好你可以來我事務所幫忙，學了幾年法律，雖然沒畢業，但以你hｔtps://wwｗ•heｔubook•com.coｍ的實力，至少甩我事務所那些所謂的名校生幾條街。小六……你為什麼非要和自己較勁兒？事情都過去六年了，你也該走出來，朝前看了。」

「那你進了我們陸家，以後就要跟著我爸爸姓啦。陸亦航，陸亦航，記住了嗎？以後你就叫陸亦航。」

「宋、宋亦航。」

去的是丁辰和陸路念高中時最喜歡的一家宵夜攤，以老闆脾氣壞和菜的味道好著稱。不過七八年過去，再壞脾氣的老闆見到熟客也捨不得板起臉來，更何況這兩位熟客還都是美人。

「早忘了。」陸路翻個白眼，「路人甲的吻，幹嗎要記得。更何況我們不會再見了。」

丁辰剛換好衣服，自顧自地將煙往嘴裏送：「看情況，我這個月有好幾個重要的官司要打。」

「我知道，」丁辰站起來，「那我先走了，阿笙。」

哪知道丁辰不依不饒：「你就當我傻，忽悠我吧！我可是很認真的！噢，對了，說了這麼多廢話，正事倒忘了講，知道我為什麼勸你朝前看嗎？咳，因為我今天收到消息，那個人回國了……嗯，別一臉無辜地瞪著我，你知道我說誰呢，是啊，陸亦航那慫蛋躲了那麼久，他居然回來了！哎，司機師傅你別開車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曾幾何時，那個人是她心尖的硃砂痣，她以為自己最後一定會嫁給他。而如今，他竟成了那抹最刺眼的m.hetubook.com.com蚊子血，為了將他從自己的生命剜除，她把整顆心都掏了出來。可最後卻徒勞地發現，那滴血其實早已融入血脈……而那顆白白被剜掉的心，卻再也不會跳了。

國際到達出口，電子屏上巴黎飛來的航班已第三次提示延誤，丁辰有些焦躁地跺跺腳，決定去吸煙區抽根煙緩解煩躁情緒。

如此看來，能讓眼淚流出來，已是一種天大的進步。丁辰願意相信，陸路一定會在某天好起來，就算那需要時間，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黑夜也是黎明的開始。

「你搞錯重點了吧，丁大小姐！」陸路扶額，咬牙切齒道，「重點是我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等Cindy姐回國，我要立刻遞辭呈，以後估計也很難在這個圈子做下去了……」

那時候，她還是陸家高高在上的公主，沒有人會忤逆她，人人都寵愛她。那時候，陸亦航也還不是一劑見血封喉的毒藥，他只是繼母帶來的養子，流著跟所有人不同的陌生血液。

一路暢通無阻，除了前台小妹看自己的表情略帶花痴外，就連平日愛咋呼的美玲見到自己，也明顯收斂許多，只禮貌而節制地喊了聲：「Lulu姐早。」

臨帶上車門，醉醺醺的丁辰不忘叫住她：「對了，我說來我事務所工作的事，你記得考慮考慮……」

那時候……

好在陸路很配合：「怎麼？」

陸路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媒體蹲點，才向眼前人拋個大大和圖書的白眼：「不就是大半夜當個免費司機，有必要盛裝成這樣？又不是相親！」

「開車可以叫代駕，倒是你，真沒義氣，我相親這麼辛苦也不陪我喝。」丁辰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望著陸路，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話說回來，我倒是很感謝沈世堯……」丁辰話鋒一轉，試圖擺脫這令人不快的氛圍。

推門，開燈，陸路終於像團棉花般癱倒在地上。

「酸蘿蔔泥鰍，爆炒腰花，涼拌豬耳朵，再來兩斤梅子酒！」丁辰一捋袖子，「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此刻，電視里Author正將今年的主打歌《恆星灰燼》唱到動情之處：「我知道/世界上最堅固的恆星/也終將化為灰燼/何況你我/這微不足道的愛情……」丁辰的手機響起來。

時間彷彿靜止了，看著眼前平靜流淚的人，丁辰忽然記起六年前出事，她趕去美國看她時的樣子。

丁辰一怔，一看表竟已過去一個小時，連忙起身：「給我五分鐘，馬上就到！」

「就你不醉不歸吧，」陸路斜睨她，「我酒精過敏，最重要是得替你開車。」

也許是夜深的緣故，原本應被大老爺們霸佔的區域此刻空蕩蕩的，丁辰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一抬頭，才發現牆上的電視里居然在放Author今年亞洲巡演的DVD。

陸路最怕她這招，不出半分鐘，果真繳械投降：「只能少喝點啊，多了你就得送我去醫院了。對了，你不是要聽和-圖-書猛料么，相信我接下來說的，一定值得你這頓宵夜了。」

「噗！你說孟瀾逼宮不成反而當著媒體面被甩？」丁辰酒杯一撂，捧著肚皮快笑岔氣。

但凡回憶前塵往事，莫不是相看已成灰。

鳴笙，鳴笙，阿笙……丁辰猛地抓起沙發上的包，落荒而逃。

她走了那麼久，以為天亮終會有光，卻哪知道，黎明只是黑夜的開始。

「你還真說對了，就是相親，」丁辰挽住陸路的肩膀，親熱地拉著她往外走，「相完直接過來接你的，夠義氣吧？」

丁辰從沒有見過那樣的陸路，她平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鬧，像一具會呼吸的屍體。丁辰心中一搐，抱著她失聲痛哭，沒想到陸路卻反握住她的手，安慰起她來：「丁丁，你怎麼哭了？你不要哭……」

說起來Author也算個奇迹，十六歲在街頭被星探相中竟不是眾所周知的低端騙局，他真的就此簽了經紀約，一步步從單曲發起，堅持了八年，如今終於穩坐國內當紅不讓的人氣王寶座。

然而聽到這個久遠的小名，陸路卻置若罔聞，自顧自夾菜，保持沉默。

陸路慢慢抱緊自己的雙腿，恍惚間，彷彿看見那一年，宋阿姨帶著他初次走進她家。她坐在二樓旋轉樓梯的頂端晃蕩著兩條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喂，你叫什麼名字？」

「那……杜鳴笙怎麼辦？」

Author點點頭，眉目中多少有些失落，聲音卻仍是溫柔的：「不要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