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南柯一夢

作者:落清
南柯一夢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章 情在不能醒 第一節

第一章 情在不能醒

第一節

顧南城。她在心裏慢慢咀嚼著這三個字,心底的悲涼和絕望無以復加。
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南珂此刻懶得搭理任何人,依舊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光是聽腳步聲她就已經能分辨出來人是誰,儘管中間隔著漫長的八年時光,可她還是一下便聽出來了。
顧南城眯了眯眼,有片刻的恍惚。她自身邊擦肩而過時他本能地想抓住她的手腕,卻抓了個空。
她開始憎恨這樣的自己,憎恨從前不斷和父親爭吵的自己,憎恨從沒讓父親省心過的自己,憎恨任性又固執的自己。
「既然從一開始就決定不現身,為什麼不做得徹底些?」語氣里的冷靜完全超出了南珂自己的想象,她沒想到多年後面對他,自己竟會如此平靜。
原來父親是對的。
他不得不承認,那一刻的南珂,像極了某些時刻的顧南城。
——為什麼要回來?回來做什麼?
「爸,你是不是有時候也會很討厭我,後悔生了我這個女兒?」她低聲啜泣,漸漸泣不成聲。
朱凱文忍不住皺眉,這句話,大概是對南珂說的。上午若不是顧南城執意讓他將那句話帶到,恐怕南珂真會惹上石家那個霸王。那個女孩眼裡的倔強和不甘心那麼強烈地顯示在臉上,即便明明怕得要死,也還是昂首挺胸,驕傲地看著對方。
南珂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抑制住自己的顫抖,這個男人張狂肆意,讓她忽然想起在過去和_圖_書的某一次爭吵中,父親心平氣和地對自己說過的一席話: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你無法成為那個強者,就只能等著被人吃掉。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公平只在強者的手裡。
「跪下來,向本少爺磕三個響頭,沒準本少爺一高興,會考慮換個地方停車。」男人說完,突然湊近她,「或者……把本少爺伺候舒服了……」
南珂沒想到去往墓地的道路竟會被人封死,山間小道,前面有兩輛黑色轎車橫在那裡,將過路堵了個水泄不通,三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筆直地站在車外,目不斜視。司機看了一眼南珂的臉色,正躊躇著是否要將那些來人的來歷道出,卻見南珂已經打開車門準備下車,情急之下猛地拽住她:「小姐,你不能去。」
「那是我爸,我的親生父親。」
「你想怎樣?」
南珂走到車邊,車窗是開著的,裏面坐著一個年輕人,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手指間夾著一支雪茄,見著她,慵懶地吐了口煙。她這才看清他的樣貌,英俊卻帶著凜冽,那雙鷹一般敏銳的眼睛讓人望而生畏,這樣的眼神她曾在另一個人眼裡見過。
「你要我怎麼做?」南珂突然問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激動,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顧先生說了,動了南小姐就等於動他,和南小姐過不去就是和他過不去,石公子可得掂量掂量。」
hetubook•com.com微微亮的時候,進來四個人抬走了父親。許是跪得太久,雙腿已經酸疼麻木得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南珂扶著地面才堪堪起身,一個踉蹌,直直地朝地面撲去。她閉上眼,想著摔一下讓自己清醒清醒也好。忽而一雙手從背後攬住了她,那人將她轉了個面,穩穩地抱進懷裡。
「怎麼辦?老傢伙今天恐怕不能入土為安了,本少爺不高興把車停到別的地方去。」
天空灰得像哭過。
「那些……都是林正集團的人,南先生在世的時候和石家因為公司的事情就有不少過節,石景天是最記仇的,要是見到小姐你,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顧南城朝她走近一步:「你不能去。」
石科看看南珂,又看看朱凱文,笑了:「沒想到顧南城還懂憐香惜玉,行,顧南城的面子,我給。」
她終究還是信了,是他逼得她不得不信。
隨即他一揮手,原本堵住路的兩輛車立刻開走了。南珂的心一點一點疼了起來,她捂住心髒的位置,覺得那個地方疼得讓自己快要死了。她終於明白,原來這八年間,顧南城一步步地,早已取代了父親的位置。
她趴在桌子上哭起來。從得知父親的死訊到現在已經過去七天,她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這會兒坐在留有父親氣息的房間里,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青城的夜晚太過深邃,燈火迷離,有時會讓人迷失方向和和_圖_書本性。朱凱文趕到的時候顧南城已經醉了,這是他在顧南城身邊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他喝醉。顧南城是個沉著而冷靜的人,任何時候都不會放任自己處於被動狀態,尤其是對酒精的免疫。可是這一次,他破天荒地醉了。
南珂相信司機的話,跟在父親身邊十多年的人自然比自己更知曉父親,可是此時此刻,她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她輕輕撥開他的手,勉強笑道:「叔叔,別擔心,我可以處理的。」
車裡的男人終於看向她,嘴角透著一股清冷,那是一種冷到骨子裡的笑,若不是無路可退,南珂恐怕早已選擇了第二條路。
南珂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許多回憶接踵而至。她記得小時候的自己總喜歡捂著他的手放在嘴邊吹氣,他的手總是冷的,即便在最熱的夏天也都是冷的。有一次她問他,為什麼他的手一年四季都那麼冷,他回答說,因為他是冷血動物,他的心是冷的。從她懂事開始,從她明白什麼是心疼開始,她就一直心疼著他,為他總是緊蹙著、無法舒展開的眉心,她把他當成自己生命里無法分割的一部分。即便當初他那樣決絕地與她道別,她仍將他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除了父親之外,這個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處理完父親的後事,遣散了家裡所有的僕人,南珂坐在父親的書房裡檢查最後的遺物。她不知道南家已經這麼困難了,公司被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吞併,父親被人害死,就連老宅也都快要保不住。這個書房從前父親是從不讓她進的,如今坐在這裏,她似乎能體會到一點點父親當初的心情了。只有坐在那個位置上,才能真正明白高處不勝寒。
後面的那些話南珂沒有再聽下去,她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臉上。
「當然是讓那個老傢伙連死都不好過了。」他回答得理所當然,開門下車走近南珂,支起她的下巴,「嘖嘖,倒是有點姿色,可惜,可惜啊。」
「勞駕讓一讓,我父親等著出殯。」
她沒有母親,從小跟著父親生活,那麼多年來儘管與父親矛盾重重,甚至一度吵到幾乎要決裂的地步。然而當這個世上自己唯一的親人閉著眼睛躺在那裡,完全沒有呼吸的時候她才驚覺,她內心愛著的父親已經不在了。她唯一的親人,也跟隨母親的腳步,拋下了她。
男人看了她許久,才冷笑一聲:「一點都不像南震山的女兒。嘿,別那麼盯著我,就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似的。」
可是此刻,她開始懷疑自己。過了許久,她才笑起來,看著他說:「你說對了,顧南城,你的心的確是冷的,我信了。」
送他回去的路上,顧南城醒過幾次,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話。朱凱文透過後視鏡看著後座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即便這麼多年一起共事,他也無法看透顧南城的心。
從來沒有想過,八年後的相見,不是開和-圖-書始,而是結束。
她望著他那張記憶里依舊清冷的面容,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是在八年前。那一天他親手將她送上飛機,推她離開自己的世界,不曾想再見面,跨過幾千個日夜,他們已經站在了彼此的對面。
「為什麼?」前面的人擋了道,不讓他們挪開他們又要怎麼過去?
熟悉的味道傳至鼻尖,南珂渾身顫抖起來。三天了,從她回來這座城市到父親出殯,整整三天時間他都未曾現身,卻在這時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你不能去。」他又重複了一遍。
「連我……都討厭我自己……」
許是沒想到她會給自己耳光吃,他突然發怒了,正要動手,忽然被人從旁一聲喝住:「石科,住手。」
「你?」石科頓住,完全沒料到為什麼身為顧南城親信的朱凱文此時會出現在這裏,「怎麼,顧南城那小子也想來看好戲?」
這一年的九月對南珂來說,如同一場噩夢。她低著頭,蹲在偌大的靈堂前,上面懸挂著的大大的「奠」字刺得她的眼睛生疼,連哭也哭不出來。八年了,她沒有想到再回到青城會是以這樣的姿態,孤女,送終,這些在過去那麼長的歲月里都難以想象的詞彙,在一瞬間如洪水般蜂擁而至,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不曾留給她。
這些年,這個男人成了她心裏最隱秘的痛,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敢再喊。那種痛就像潰爛的傷口,在時間的消逝中漸漸腐爛,最後留下一道再也無法磨滅的疤痕。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