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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蟻后

作者:自由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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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 所謂騎士的品格

叄 所謂騎士的品格

學生科長血沫飛濺地在操場上翻滾,老師們鴉雀無聲,混混學生們肅然敬畏,只聽見王波軍恣意狂放的嗓音沖刷過操場:「雲雅樂,我知道你在,你出來——」
雅樂心情很好,笑得像個孩子:「你游泳挺不賴啊。經常游吧,在哪個游泳館?」
「沒有下一次了。」雅樂聳聳肩說,毫不猶豫把匕首鋒刃往前推,王波軍不得不舉起雙手快速後退,悻悻然退開到兩步開外,像戰敗的俘虜搖旗投降。
「打架啊。」羅小雄不以為然地撇嘴道,「你跟媽不也打架?上次你招了個女秘書年紀不滿40歲,違反了媽的鐵規,媽不是把你的脖子都撓花了嘛。」
雙唇相隔一線間,雅樂突然睜開眼來,反手從海藻般濃密的長發下抽出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迅雷閃電般疾刺過來。羅小雄驚懼到無法動彈,卻只覺寒氣擦著耳邊而過,身後一聲慘叫。一具前來偷襲的骷髏兵已經粉身碎骨。雅樂翻身坐起來,瞥了羅小雄一眼,似笑非笑,彷彿在說:你這麼沒用,還要來冒險?
「濱海汽修技校啊。」
羅小雄的諾基亞手機突然響起,接起來就聽見一個破鑼般的嗓門在吼:「呆逼,暑假了你在哪裡混?我們晚上要去七里橋幹部康復中心游泳,哼,雅樂要我問你去不去?」居然是炮仗的聲音。
「帶著你的人馬離開學校,我好像聽見警車的聲音了。」雅樂把匕首朝地上一擲,銳利刀鋒深深沒入操場粗糙的沙礫中,然後她頭也不回地朝教學樓走去。

炮仗顯然對於羅小雄的加入深感不爽,夥同鄭伊健在水裡搗鬼,試圖抓住住羅小雄的腳踝把他往泳池底按,但羅小雄水性不錯,不僅輕鬆逃脫了他們的魔掌,還把他們掀得四腳朝天。烏鴉靠在泳池邊哈哈大笑,她臉上的濃黑眼線和黑唇膏全都在融化,恐怖得跟鬼一樣。
遊了個把小時,眾人水淋淋地從泳池裡拔起身來,溜進淋浴室簡單沖洗,換上衣服原路返回。小飛龍、烏鴉、炮仗、鄭伊健和小甜甜都跳出窗去了。雅樂和羅小雄正要攀上窗檯,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傳來,有人推開游泳館的門走了進來。來不及翻窗的雅樂和羅小雄迅速貓著身子躲到了一排儲物櫃後面。
隨後老男人又坐回到了輪椅里,兩人一前一後推開門離開了游泳館。
雅樂偏轉過側臉來瞥了羅小雄一眼,目光清澈卻深不見底。羅小雄感覺那雙黑寶石般的眸子既像是輕蔑戲謔他的天真無畏,又像是對他的挺身而出表示讚許。然後雲雅樂微微一笑,輕輕掙脫開他手,從人群中越眾而出,不緊不慢地朝站在操場中央的暴徒走去。她在距離王波軍四五步開外的地方停下,穿著一襲白色連衣裙的窈窕背影在六月烈日下凝固成耀眼白光。
聽了這樣不倫不類的舉例,羅智慧一口血幾乎要噴在櫸木地板上:「你跟他,能同你媽跟我比嗎?」
「你媽說你突然復學了,但念的是技校,哭得淚流滿面的,我咬牙安慰了她半天,聽她各種怨念。好像你是我兒子,我對你的教育慘敗。」陌小凱搖頭道,「最後她還來了一句:小凱,早知道,還不如讓小雄隨你去念那什麼二流中專算了,雖然比起重點高中來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但總也比爛煳三鮮湯的技校強啊!嘿,她就這麼瞧不起藍領階層啊。」
雅樂在男孩子中頗受歡迎,她同小飛龍鄭伊健炮仗之流的男生也都玩得挺好,甚至連小甜甜這樣的賤人也都大大方方地圍繞在她左右。回想起來,她對每個男生都一視同仁,像對待兄弟一樣。對雅樂來說,自己也是這樣的兄弟之一嗎?這樣想來,羅小雄又覺得彷徨沮喪。真奇怪,起先在技校食堂里同女王雅樂和她的群臣們同桌進餐時,既緊張不安又充滿期待,當時想的是,如果能成為她朝臣中的一分子,被她的光芒所籠罩,就已經是一件十分榮耀幸福的事情。而現在,他已經不能滿足於此。
輪椅上的老男人又說:「這兩年來你混得挺好啊,明的暗的生意都在做,聚攏了不少好兄弟。我只勸你一句,風頭每隔兩三年就要緊一和圖書緊,上面要政績嘛,各種指標壓下來。很多事情,還是要有人照應得好。」
雅樂坐在泳池邊休息,兩條腿盪在碧波里踢水,像兩尾靈活的白魚。
陌小凱瞪起眼,嘴巴張成了O形,出聲喊:「朋友,就在我母校的隔壁的隔壁欸!汽修技校超爛的,全濱海都知道。它已經爛到了一個極致,道上出來混的有一半都出自濱海汽修技校,而且還是混得最慘的。」
「喂喂!」陌小凱伸手在羅小雄眼前亂晃,禁不住懷疑,「你小子,莫不是為了姑娘進汽修技校吧?濱海汽修技校里的女人本就稀少,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比我們電工中專的還差。個個孔武有力,打起架來跟母猩猩沒兩樣。就算有幾個長相清純的,也都被他們技校和我們中專的高年級混混輪番佔用,打胎的次數準保比你打球的次數還多——」
進來的有兩個人,一個人走路,另一個坐在輪椅車上,他們在泳池邊停下,也不開燈,顯然不是來游泳的。走路的返身去關上了游泳館的門。坐在輪椅車上的人輕哼了一聲,微笑道:「你很仔細,是好習慣。」寂靜里,羅小雄和雅樂不敢探出頭去看,只聽出他帶有北方口音,而且年紀挺大了,至少在五十歲以上。

巨龍有很多個噴火腦袋,有的頭長得像暴徒王波軍,有的頭長得像炮仗、鄭伊健、小飛龍……最後一張,竟然是父親羅智慧的臉。那些腦袋一齊張開嘴噴出熏人烈焰,齊聲嘶吼:「你為什麼偏要念這個技校?!」

遠處傳來鬼怪的嘶吼聲,怎麼辦?時間來不及,必須離開這裏。羅小雄慢慢俯下身去,讓雅樂那張精美絕倫的臉充滿全部視野。她雙眉如同彎弓,睫毛比掠過長空的鳥翼更秀美,鼻尖比覆蓋著白雪的山脊更挺拔,她的嘴唇就像含苞待放的粉薔薇,等待清晨第一縷陽光來照耀……
幾乎是無意識的條件反射,羅小雄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拽住雅樂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後拉:「快,躲到我身後,不要被他發現——」小飛龍等人聽到了這話,都瞪大眼睛看著他,像見到了怪物。
回家后,羅小雄魂不守舍了好幾天。他反覆回味著夜泳時雅樂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她臉上每一個瞬間的微妙神情,試圖分析出一些端倪來證明自己的判斷——雅樂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了。果真是這樣嗎?
羅小雄不知道自己是被夢境嚇醒的,還是被人搖晃醒的。
這麼白痴的當眾告白,如果放在別人身上,活該被活活唾笑而死,但此時由這狂徒說出來,竟然頗具威懾感,一時之間竟然沒人敢訕笑。羅小雄只聽見身邊的小飛龍在低聲問候王波軍家族所有的女性長輩。
羅小雄臉紅了,所幸游泳館內沒亮燈,可以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那麼回事:「……我以前幾乎從沒打過架的。但那種時候,是男人都會掩護女人的,這是男人的品格。以後再碰到那種情況,你可千萬不要衝出去。對方是牢里放出來的流氓無賴,流氓也就算了,無賴最可怕,腦子不知道怎麼長的,他會做什麼你完全無從預料。像那個王波軍,簡直是流氓無賴加色狼的三次方,以他為圓心的一百米內都是危險區——」
雅樂騰地從儲物櫃後面站起身來,面向窗外的花園怔怔出神。羅小雄看見她的臉孔沐浴在斑斕的樹葉陰影中,目光冰涼而遙遠,有著一種異常複雜的表情。剛才那兩個人,雅樂一定至少認識其中的一個。她明明聽出了那個人的聲音,知道他是誰,卻不願意承認。這裡是幹部康復中心,那個坐輪椅的老男人應該是某位頭頭腦腦,另外一個說話乾脆利落、透露著三分狠勁的則是某位秘密合作者。他們談的什麼不可告人的項目合作羅小雄一點不感興趣,但雅樂凝固的表情令他有點憂心。
羅小雄怔住,獃獃看著她在粼粼碧波中矯健的自由泳姿,嘴唇囁嚅,心頭甜美,各種思緒猶如煙花爆綻。她明明比很多男孩都牛逼,她可以抽出對方褲兜里的匕首反制其身,把一個剛剛勞教回來、打完學生科長的暴徒和-圖-書生生逼退,她明明不需要他不自量力的掩護,卻叫上他一起來游一場夜泳,還謝謝他……為什麼呢?莫非,莫非她也喜歡他?
凝望雅樂逆著微光曲線優美的側臉,羅小雄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很想大聲把自己所想的喊出來:是的,雅樂,對我來說,你可能是全世界最危險的人,因為我喜歡你。你讓我覺得不管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有多少個王波軍都不可怕。只要能像此刻這樣坐在你身邊,聽你說話,看著你笑,哪怕是深淵怒海我都敢跳。
「你那高高在上的『粑粑』怎麼會放你去念技校?」陌小凱擼了擼自己的光頭問。
雅樂縱身跳下水去,在朝泳池中央游過去之前,扭頭對羅小雄笑了笑:「那天——還是謝謝你哦。」
羅小雄拿出最帥的泳姿游過去,雙手一撐也坐上泳池邊,相隔她一米遠的距離,不敢看穿著黑色泳裝、濕發披肩的雅樂,只能心潮起伏地望著泳池裡的粼粼波光。他希望時間在這一秒鐘凝固下來。就這一米的距離,漫天星光中肩並肩面朝同一個方向的姿勢,已令他的心臟感到一種膨脹欲裂的喜悅。
「我一哭二鬧三上弔唄。幹嗎剃成禿瓢啊?」羅小雄也伸手摸了摸,「搞得跟流氓似的。」
「你們在幹什麼啊?」羅小雄小心翼翼地問,發現屋子裡的氣氛挺嚴肅的。
羅小雄忽然發覺身邊的雅樂在微微顫抖。她渾身肌肉綳得僵直,彷彿還咬緊了牙關。
此時門突然被推開,興高采烈的羅智慧邊踏進房來邊喊:「兒子,晚上陪我跟你媽去——」驟然看見陌小凱正壓在羅小雄身上,他瞬間覺得天崩地裂,差點心臟病發作:「你們你們在幹什麼?」
如果開燈就會被人發現,他們就摸黑去更衣室換了泳衣泳褲,在暗中投身泳池。花園裡有燈光漫進來,水波把光芒星星點點地倒映在天花板上,美得叫人心慌。
「好。」對方很簡潔地答應道。兩人一同笑起來。老男人們的笑,聽起來內涵豐富,各有溝壑萬千。
——薩福
眼見羅爸爸昏倒在地,羅媽媽打手勢叫兩人快撤。從冷氣過度的豪宅里走出來,乍一紮進酷暑還覺得挺溫暖的。穿行過碧草如茵的庭院和亮晶晶的小天使噴水池,陌小凱點起了煙,順口問:「你家條件那麼好,幾輩子不工作都餓不死,你又討厭上學,連重點高中都給輟了,幹嗎還去念技校?」
果然如傳說一樣,只有勇士真心的吻才能喚醒她嗎?
而羅小雄的母親陳美綺,自打陌小凱長出肱二頭肌后就完全喪失了立場。中年阿姨難以抵擋十八九歲少年青春強健體魄的熱力,況且小凱也有了正經工作,還是國營單位,陳美綺心想有組織的人總是比較正宗的吧。

「不太喜歡去游泳館,經常坐——」羅小雄生生把「經常坐飛機去海邊游泳」剎住,介面說,「經常坐在浴缸里瞎比畫,來康復中心還是第一次,還是翻牆,真刺|激!」
「天熱,戴安全帽鑽設備柜子方便。喂,別亂摸我頭。」陌小凱打開羅小雄的手,「你念了哪一個技校?」
蠻荒原野之上連綿起伏著冰封群山,峰巒被皚皚白雪覆蓋。烏雲遮蔽蒼穹,抬頭不見星月,唯有前方猩紅光焰如暗潮洶湧。那是永夜城堡的方向,也是雪蓮公主的所在。魔王把美麗的公主囚禁於世界盡頭的城堡高塔中,傳說只有最強的勇士才能解救她。

「雲——雅——樂?」陌小凱凝神想了想,「沒聽過。幾年級?大概是我中專畢業後進汽修技校的。」
他們輕車熟路地把車停放在一條死胡同里,集體扒欄杆翻進幹部康復中心的後院。羅小雄不解地小聲問:「為什麼跑這麼遠的路來翻牆?」眾人異口同聲地噴他:「蠢貨,因為不要錢啊!」在星月光芒照耀下,七個偷泳者躡手躡腳地跳窗進入空無一人的健身館,一汪藍隱隱的泳池撲入眼帘,頓時暑氣全消。
但這倒也不是羅智慧不喜歡羅小雄同陌小凱「交往」的原因。主要原因是羅智慧覺得陌小凱太像街頭混混www.hetubook.com.com,怕兒子被他帶偏。還有一個原因羅爸爸和羅媽媽不便說出口,就是把羅小雄和陌小凱放在一起看,就感覺陌小凱剽悍得像鐵血漢子,而羅小雄文質彬彬得像柔情娘子……他們這麼要好,會不會腦子一熱去搞同性戀啊?!當時社會上管那種娘炮男人叫「屁精」,很難聽的,憂心忡忡的羅爸爸不能不防。
「我在這裏也不會待很久。」輪椅上的老男人站起身來,慢慢走了兩步,「總惦記著你們這幫兄弟。對了,有些項目,我覺得非常適合你去做。如果你有興趣,一周後去我辦公室附近的咖啡館詳細聊聊,我把資料帶來,看看怎麼搞個新合作。」
第三天,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去見雅樂。真的勇士要直面各種曖昧的人生。雖然不能確定她的心意,但自己心意已決,為什麼不鼓起勇氣告白,聽聽她對自己的感覺?哪怕是當面拒絕——那就退而求其次成為她的朝臣,成為她的騎士,但求陪伴,不求回報。
「得了吧,是你母校的學生打架打不過我們技校生吧?」
來到德慶坊雅樂的修車鋪,捲簾門半開著,但鋪子里沒有人。羅小雄喊了一聲,樓梯口就探出了炮仗的腦袋,他骨碌著眼珠子嘀咕道:「你來幹什麼?」羅小雄走上又窄又陡的樓梯去,看見屋子裡滿滿當當擠了近十個人,有烏鴉炮仗鄭伊健小飛龍小甜甜這樣的半熟人,也有幾張不太熟的面孔,雅樂坐在窗邊的小床上,她身邊有個個頭嬌小的長發女生在低頭啜泣,雅樂正拍撫她的脊背以示安慰。
王波軍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雅樂,咧嘴一笑,露出野獸般的牙齒:「我是昨天下午回來的,今天就來學校。我來,是為了兩件事。第一件,把俞志峰欠我的這頓揍給稍微結一結賬。第二件,就是要找你。」
雅樂突然低聲說了聲:「走吧。」單手一撐就翻過了窗檯,像只靈活的松鼠,躍進夏夜花園濃密的灌木叢中。
「雅樂,快下來啊!和那根甜蘆粟啰唆什麼啊。」烏鴉沙啞的嗓音不耐煩地催促著,還往兩人身上潑水。甜蘆粟是一種可以食用的植物,比甘蔗還細,一拗就斷,濱海人常用它來形容一些瘦弱沒用的男人。羅小雄很羞憤,因為被雅樂聽到了頗為難堪。但好男不跟女斗,而且披頭散髮叉腰站在泳池裡的烏鴉看起來像北海巨妖,自己很可能也鬥不過她。
羅小雄像神經病一樣在家裡團團亂轉,或眼望天花板發獃。
他不敢吻她。
陌小凱揚起濃眉:「扯淡!現在就打一場,看是電工中專強還是汽修技校爛,哪個討饒的輸一條煙。」說著就猛然跳起身把羅小雄撲倒在床上,用胳膊肘壓制住他的脖子。兩人嘻嘻哈哈乒乒乓乓地扭打起來,床褥被子、電話鬧鐘滿天飛,翻來滾去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七里橋距離德慶坊有點遠,要轉兩輛公交車,總共八站路。雅樂的修車鋪里有兩輛剛修好的輕便摩托車,客戶還沒來提貨,加上另外兩輛自行車,七個人就騎車前往。小飛龍開摩托載烏鴉,鄭伊健騎自行車帶炮仗,羅小雄不會騎自行車,唯有硬著頭皮坐在人至賤則無敵的小甜甜身後,抱住他花枝招展的小腰。
雅樂輕笑一聲,冷冷地道:「不管是兩年前,或現在,還是將來——我誰的女人都不是。誰都動不了我——包括你在內!」她的話語聲並不特意拔高,卻意志堅決、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人盡皆聞。
一路驅散食腐肉的漫天鴉群,揮劍斬殺饑渴嗜血的青銅群狼,胯|下白馬止步于懸崖峭壁。勇士孤身一人攀援上繩索橋,腳下是不可目測的萬丈深淵。凜冽大風,劇烈晃動的繩索橋如懸于虎口的一道蛛絲,彷彿隨時都會斷裂。接近對岸時,利劍掉落下了深淵,耳畔只有呼嘯狂風,久久沒有聽見金屬落地的聲音。
「唉……」羅小雄長嘆了一口氣,滿心悲苦。
「你就吹吧,浴缸。你家在哪裡?炮仗去找你,你來得很快。」
雅樂手持匕首橫亘胸前,羅小雄張開雙臂擋在她身前,挺起胸膛面對頂天立地的巨龍。
「去你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羅小雄皺眉打斷陌小凱,「你懂什麼啊。你知道雲雅樂嗎?」
羅小雄動了動嘴唇,悠然神往地回味起方才夢境中的一切,他不是有心要對小凱保密,對小凱沒什麼不能說的,問題是,要怎麼說才能貼切自己內心的感受?那天雲雅樂以暴制暴,用鋒利匕首逼退王波軍的一幕烙鐵般印刻在他的記憶里,那麼美,那麼帥,簡直像個傳奇。羅小雄感到自己平庸得像一攤操場上的沙礫,未免隱隱有些虛弱泄氣。有心想做守護雪蓮花的無畏騎士,卻連幾個小小的骷髏兵都搞不定,也太慫了。
羅小雄輕輕摘下帽盔緩步走到床邊,凝視雅樂皎潔得如同銀月般的臉,久久佇立。
「我好像不欠你什麼。」雅樂不動聲色淡淡地道。
夜幕降臨,街上依然悶熱不堪。當車輪飛速旋轉,迎面而來的晚風才讓人感到一絲清涼。雅樂獨自駕駛一輛摩托行駛在前方。越過小甜甜的脊背,羅小雄望見她嫻熟的背影,像日本漫畫里的暴走族女王。
「走!」雅樂牽起羅小雄的手,一路砍翻成千上萬的骷髏兵衝下高塔去,身後,巍峨的永夜城堡分崩離析,坍塌成塵土萬丈的廢墟碎瓦。羅小雄緊跟著雅樂奔上繩索橋,發現腳下深淵里翻滾起巨浪海潮,頭頂天空中湧現無數黑色漩渦。前方,雪山發出震天動地的隆隆聲,化身一條無比龐大的巨龍昂起頭來,原來連綿起伏的峰巒就是它的脊背,嶙峋亂石就是它的鱗甲。
「你沒覺得我比他更危險嗎?」
王波軍齜牙咧嘴地笑道:「下一次我再靠你這麼近,會記得千萬不要帶刀在身上。」
羅小雄揉揉眼坐起身來,環顧四周確定自己躺在自家的柔軟水床上,而不是永夜城堡的華麗哥特床。窗外七月的烈日正把柏油馬路烤成焦糖鬆餅,但他家的豪宅里永遠四季如春。唯有眼前爬在床上對著他虎視眈眈的陌小凱——他的竹馬之友、一心想成為漫畫家的殺胚電工,同這滿室宜人春色極不搭配,更不用提這傢伙還新剃一個幾近和尚的光頭,捲起T恤短袖露出鼓鼓的肱二頭肌。
「我們要去抓鬼,你來不來?」雅樂抬起頭,她黑寶石般的眸子里閃動著犀利如同寶劍的光芒。
雅樂哦了一聲,沒再說話。用眼角餘光可以瞥見她臉上柔美的微笑。羅小雄心情激蕩,突然想起來:「對了,上次那個衝進學校來打人的蠢貨,近來沒找過你麻煩吧?」
雅樂在半明半暗的水波光芒中側過臉來看了看他,搖頭說:「沒有。」隨後輕笑道,「看你文弱得一陣風都能吹倒,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第一次見你你就同炮仗鄭伊健打架,上次還想掩護我。哈哈哈。」
可是,她又明明在學校操場上,當著幾百人的面說過:「不管是兩年前,或現在,還是將來,我誰的女人都不是。」就算是為了讓王波軍那個流氓色狼死心,也犯不著這麼說吧?像對自己的詛咒。她討厭男生?
「不。」雅樂冷冷低聲道,但捂住羅小雄嘴的手卻沒有鬆開。她掌心裏有淡淡的香,羅小雄差點被迷暈。
「雅樂,快下來啊,炮仗那頭豬說他可以在水底閉氣五分鐘!」烏鴉真是個烏鴉嘴。羅小雄真煩她此時想把雅樂從他身邊拉走。烏鴉也是德慶坊里長大的女人,她念的是衛生職校,校內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女人,陰陽嚴重失調,同時女人心眼窄,比汽修技校的混混們更容易鬧彆扭,打起架來固然花拳繡腿,但耍狠的會往對手臉上戳針頭,玩的是東方不敗一流的陰毒功夫。烏鴉乃是衛校霸王花,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六十八,每天都化著視覺系的煙熏妝上學,據說學的還是日系澀谷流。有時上解剖課,女生們剛看完浸泡在福爾馬林里慘白髮皺的屍體,抬頭就見半空中烏鴉那張眼圈濃黑深陷、嘴唇烏紫、沒有一絲表情的慘白臉孔,全都嚇得要死,叫得跟恐怖片受害者一樣。校方不知道給了她多少個警告處分,但烏鴉還是我行我素。她一貫手特黑,真動起火來敢對老師劈手術刀。校方就覺得,好吧,至少她沒墮胎,那麼要化妝就化妝吧。
但前方操場和-圖-書上,王波軍張狂的嘴臉在距離雅樂嘴唇一厘米的地方突然停頓了下來,整個人都僵硬住。
羅小雄絲毫不以為意,他已迷失在雅樂幽藍深邃的雙眸中,除了恍惚再無其他。
雅樂右手裡閃爍著刺目的光芒——烈日映射著她手中一柄小匕首,鋒刃正抵在王波軍的脖頸上。那是王波軍自己的匕首,一直都揣在褲兜里,沒想到就在他靠近她的瞬間,竟被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抽走。
之前一直以為雅樂就叫作雅樂。因為這個名字太美了,冠以任何姓氏都顯得多餘。直到這一刻他才聽到她的全名——雲雅樂,羅小雄不由傾心讚歎,這姓氏名字無論字面讀音還是寓意都美得叫人心折,但眼下沒有時間容得他抒情。
「你認識外面說話的人?」羅小雄用最小的聲音疑惑地問,卻不防雅樂伸出一隻手掌來捂住了他的嘴。
陡峭山峰如同龍脊蜿蜒,馬蹄踏雪翻飛。年輕勇士背負利劍,無視沿途散亂在雪地和亂石中的盔甲和屍骸,緊蹙眉頭凝神望著越來越清晰可辨的永夜城堡,騎著白馬縱身馳騁。他黑色的瞳仁里跳動著火焰。
「更年期婦女難弄吧。」羅小雄笑著光腳踩下地來,走到窗邊拿水杯喝水,「我爸不在家吧?」
「我不喜歡有人靠我這麼近。」雅樂近乎柔順地說,像在聊「今天天氣不怎麼樣」。
勇士潛入寂靜的城堡,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許久才見那些廊柱、那些猙獰的雕塑輪廓發出的瑩瑩碧光。沿著盤旋扶梯拾級而上,撩開鋪天蓋地的濃密蛛網,勇士奮力推開厚重木門,搖曳燭光下,望見公主仰面靜卧在哥特風的陰鬱華美大床上,一身潔白長裙,雙手交握胸前,宛若沉睡的雪蓮花。
也只有羅智慧不在家時陌小凱才會來玩。想當初羅小雄和陌小凱就讀同一所小學,雖然小凱比小雄高兩年級,但兩人同樣喜歡文學和漫畫,有著相似的白日夢想,社團活動交流多了默契深,當時語文水平就已超群的神童小雄經常幫小凱寫作文,小凱則常幫小雄揍人或挨揍,出去野營時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要好得就差穿一條褲子。後來羅智慧的生意越做越大,而陌小凱的爸爸依然是倒閉廠里的酒葫蘆操作工一個,羅小雄考上了重點高中的附屬初中,陌小凱勉勉強強才進入了二流中專,兩家家境差距變得比璞江還寬。
羅小雄和小飛龍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邁出步去。
一睜開眼,就瞅見陌小凱近在咫尺的臉,正抓著他的肩膀問:「你幹嗎跑去念技校?」
那個站著的人似乎是笑了一笑,說:「如果不是大哥您照應,今天我還怎麼能夠站在這裏。」他說的是濱海本地話,聽聲音,年齡在三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話說得很恭敬,但感覺絕不是個恭敬的人。
當我看著你,波洛赫,我的嘴唇 發不出聲音。
聽到王波軍大喊「雲雅樂,你出來——」的第一瞬間,羅小雄還沒反應過來他要找的就是雅樂。
「兩年前你就這麼說,我本來想想就算了,天下女人多得是,但這兩年來,我都沒法忘記你。勞教的兩年裡,除了想打死俞志峰外,我就一直在惦記你。」王波軍深吸了一口氣,睥睨操場四周數百人,宣布列土封疆般凜然大聲道:「你們都聽好了——從今天起,雲雅樂就是我王波軍的女人,誰都不許動她!」
「我讓我家——」羅小雄又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我讓我家司機開車連闖十八個紅燈送我過來」改口為,「剛好在附近,離德慶坊不遠。」心裏說:就算天涯海角,只要一聲召喚,我立刻就出現在你面前。

不過那些男孩子都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理所當然情同手足,而自己卻是外來新血,短短時間內就引起了她的注意,難道不是因為她忽然對他產生好感了嗎?這樣一轉念,希望又冉冉升起。
王波軍臉上的陰影加重了,他突然一個箭步走近前來,一手按住了雅樂的左肩,一手攬住了她的脖頸,不由分說地俯下臉去——這個瘋子竟然打算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學校的操場上強吻雅樂!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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