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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巴黎不快樂1

作者:白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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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年蹤跡十年心 第二節

第六章 十年蹤跡十年心

第二節

母親一直不肯見父親,他便也假裝沒聽見,揚起頭向前走。「卓揚!」卓其遠拉住他的手,「我是你爸爸!」
「您那麼喜歡她,收她做乾女兒得了。」聶卓揚打斷她的話。聶舒嵐扭頭瞥了他一眼:「我倒是真想呢,可你忘了你外公當年的話嗎?要收她做孫媳婦兒的。」聶卓揚繼續按摩,頭也不抬地說:「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只是外公和魏家爺爺酒後的玩笑話而已。」
素來美麗優雅的母親表情猙獰,瘋子一般撲過去,在父親的臉上留下長長的幾道血痕。父親不還手,沉著臉一言不發,拿起他的制服和帽子,摔門而去,只留下癱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的母親和躲在房門后又驚又怕的他。
「你的意思是以後都不用演戲了?」聶卓揚直直地瞪著她。唐瀟瀟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是啊,以後不用那麼麻煩你整天送花接送什麼的了。」
他看到母親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然後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沒有了淚,只剩下蒼白的空洞,彷彿無底的深淵。她開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不是問這個!」聶卓揚氣得拿起勺子扔到她碗里,「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用勺子!」
「那也是,飛行員要聽管制員指揮,航空公司,也要靠空管局批准航線。」聶舒嵐邊說邊觀察聶卓揚的反應。聶卓揚聽到這話並不意外,神情不喜無怒,只扶她重新躺好,淡淡地道:「您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走到沙發邊,撿起了那本小說。白先勇的《謫仙記》,其實並不算通俗意義上的言情小說,講述民國太子黨幾個貴族女子從繁榮走向衰敗的天鵝絕唱。聶卓揚隨手翻了翻後面幾頁,看到是悲劇結局,就又把書扔回到沙發上:「別看這個了,看電視吧。最近有幾檔新出的綜藝節目都挺火的。」房間里響起歡快的歌聲和此起彼伏的掌聲與笑聲,聶舒嵐目光陰晴不定地看著關上的房門,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她驟然失神,痴痴地望著他的眸子,在這雙幽亮好看的眸子里,彷彿看到了她和她所有美好的回憶。只是轉瞬間,她又記起了另一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美麗卻冰冷。她心頭猛地一驚,觸電般地推開了他。
「稀里嘩啦!」無數碟碟碗碗被掃落到地上,唐瀟瀟「啊」地一聲驚叫,尾音卻被堵在了喉嚨里。聶卓揚蠻橫地將她摟住,嘴唇惡狠狠地壓了下來。唐瀟瀟耳朵里「嗡」的一聲,只覺得五臟六和圖書腑都快要被他吸了出去,眼前發黑,大腦瞬間缺氧,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從嗓子里發出痛苦的嗚咽聲。正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憋不過氣的時候,聶卓揚突然鬆開了她。「你……」唐瀟瀟癱坐在椅子上,難受得眼淚都快飈出來了,捂著怦怦直跳的胸口,大著舌頭話也說不利索,只能用僅剩的一點力氣瞪著他。「這回卡著舌系帶了吧?」聶卓揚頗為解氣地看著她,神情似笑非笑。唐瀟瀟這下連耳根都燒著了,又羞又氣,誰知眼前人影晃動,隨即兩片柔軟熾熱的唇又覆了上來。這回他的動作格外輕柔和小心翼翼,捧著她的臉,細細地在她唇瓣上輕輕吮慢慢挑,輾轉深吻。這是一個屬於聶卓揚的吻,細膩而溫情,纏綿而繾綣。唐瀟瀟彷彿被施了定身術,頭昏腦漲,心臟都似乎不會跳了,睜大雙眼,卻什麼也看不見。等她的眼睛終於能聚焦了,便直直地對上一雙幽黑的眸子,因為離得太近,那雙如漆如墨的眸子好似要把她吸進去一般。
次年,他跳了一級。
無論當年父女有過怎樣的矛盾,畢竟是自己捧在手心養大的女兒,聶敬恆老淚縱橫,咬牙道:「嵐嵐,你放心,我會讓他再也開不了飛機,我會讓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生不如死!」
「阿卓,你先出去。」他乖乖地退出病房,然後把耳朵貼上門縫。他聽見母親從牙縫裡緩緩擠出一個「不」字:「不,我要他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那聲音中透出的狠絕和森森寒氣彷彿穿透門縫湧出來,讓年少的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卓揚——」背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帶著些小心翼翼。他回過頭,看見父親正站在身後。那個一直被他仰望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眼眶青黑、胡楂滿腮,一向挺拔的背脊竟也有些佝僂了。短短几日像是老了十幾歲,以往的意氣風發不剩半分。
「包間最低消費一千二呢,那得吃多少生蚝才夠呀?再說,今天我高興!」
唐瀟瀟猶自不覺,低頭拿著筷子左戳右戳,隨口道:「我?剛才不是說了,我競賽的成績還算不錯,這樣也就沒人會說他閑話了,要知道當初可是他推薦我去參賽的。」
「卓揚,你還太小,有些事,你不懂。」卓其遠鬆開了手,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筋骨似的委頓下去,緩緩捂住臉,聲音中有說不出的疲憊、內疚和悲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對於旅客擅自進入停機坪並衝擊跑道事件的和_圖_書調查和處理,唐瀟瀟只注意到了最後一條:鑒於捷航公司對航班長時間延誤處置不當,管理混亂,暫停捷遠航空公司「濱海—濟南—大連」的航線經營權。
天真的他幻想著只要碗櫥還是滿滿的,他們這個家就不會散。他甚至把父親隨口的一句話當了真,以為只要自己考了一百分,父親就不會和母親離婚……
「那你自己呢?」聶卓揚打斷她,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你有想過接下來你要怎麼收場嗎?」
「誰?」唐瀟瀟歪著頭看他。屋裡暖氣足,她的雙頰紅撲撲的。「就你那緋聞領導!」聶卓揚磨了磨牙,微微眯起的眼睛帶著獵豹般的危險氣息,「領班主任?還是塔台主任?」
當年的這些事情都是聶卓揚長大后才陸陸續續從外公那裡得知的。他四歲前是在雲南老家由奶奶照顧的,只有些模糊的記憶,那時父母家是筒子樓里的單間,廚房廁所都是公用的。上幼兒園時他回了濱海,家裡已經搬到兩居室了,等到他小學三年級時,更是換成了現在這套三室兩廳寬敞明亮的電梯樓。
唐瀟瀟仍低著頭跟海參作鬥爭:「兩者兼有吧。他可是我的伯樂!我能有現在的成績,全靠他的賞識和鼓勵。要是因為我的原因,他被人惡意抹黑,錯過升職的機會,那我……」
天鵝折翼,再也飛不起來了。聶舒嵐同時失去了她熱愛的事業和愛情。
可還是到了那個令他畢生難忘的雨夜。父親不在家,母親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大半夜開車去「捉姦」。終於,在暴雨滂沱中,人和車子一起失控了。
聶卓揚鬆開了手,站直身,一雙黑眸瞬間變得幽深難測,似有暗流洶湧,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無奈和失落,目光緊緊鎖住她的雙眸,彷彿要看進她的心底里去。
「好了,好了,手酸了吧?」聶舒嵐的話打斷了聶卓揚的回憶。聶卓揚給母親掖好被角,又扶她半坐起來按肩膀:「我這手法夠專業吧?」
「難啊。」聶舒嵐感嘆,「現在的女孩子都被嬌慣壞了,明理又孝順的打著燈籠都難找。像小碧那樣我看著長大,知根知底性情又好的女孩子太少見了……」
「我領導的升職任命書下來了,咱們的計劃大功告成!」唐瀟瀟興高采烈地一拍手,又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夾了兩片三文魚。聶卓揚停了筷子:「哪個領導?誰呀?」唐瀟瀟縮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嘛。」
也就是在那一年,hetubook.com.com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一年他的零花錢大多都用在偷偷地買碗買杯子上了。
「孩子們不當真,大人們可都當真呢。」聶舒嵐又看他一眼,「阿卓,你最近忙什麼呢?聽說總往塔台那邊跑?」聶卓揚手下一頓:「我是去給空管講課、開研討會。跟他們搞好關係,總沒錯的。」
從此他成為所有後進生的榜樣,也成了民航小學永遠的神話。只有他自己知道,什麼才是他的動力。他要快點長大,他要超越那個男人的一切!
她如何招架得住這樣的目光,避開他的視線,抬手擦了擦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抱歉,真不該點蒜茸蒸扇貝的,味道濃了點。」聶卓揚張了張嘴,似乎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再一次被強吻,而且這回連舌系帶都卡住了,該生氣的好像應該是她吧?唐瀟瀟仰起頭,眨眨眼,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聶卓揚挫敗地閉了閉眼,轉身拎起搭在椅背的外套,緊抿著唇一言不發,開門而去。隨著那「砰」的一聲關門的重響,唐瀟瀟無力地坐回椅子上。「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每一個被珍藏的記憶里,都有一個不能忘記的人。花季離別,雨季重逢,他們已相隔三萬英尺。本該遠離,卻一次次相遇,終難倖免,再見鍾情。她該如何守住心防,還是再一次,任自己沉淪?
進入十二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就在陳凌升任副局長的任命正式下來的那一天,針對捷航事件的調查也有了結果。事件定性為機組人為責任,對當事機長暫扣駕照三個月,副機長暫扣駕照一個月,並建議捷航公司加強機組資源管理工作,提高機組特情處置能力。
「那你怎麼跟你同事,還有你爸媽交待?」聶卓揚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就說我被甩了唄。」唐瀟瀟無所謂地一攤手,「反正在大家眼裡我也是配不上什麼白馬王子的。」
「所以你打算怎麼謝我?」聶卓揚笑吟吟地看著她。唐瀟瀟抿唇一笑,伸手招來服務員,吩咐可以上菜了。大盤小碟魚貫而上,不過片刻,桌上就擺滿了各式海鮮。聶卓揚含笑看著唐瀟瀟:「我以為只是來吃碳燒生蚝呢,你下半個月還過不過了?」
「你胡說什麼!」唐瀟瀟瞪著他,臉卻更紅了,左右看了一下,抬手扇了扇,「哎呀,這房間真熱!遙控器去哪兒了?」聶卓揚的臉色更黑了幾分,壓抑著滿腔的怒意,緩緩道:「瀟瀟,你之和_圖_書前喜歡林宇凡,他走了才幾個月時間,你就喜歡上別人了?而且還是有婦之夫!」
「比專業的還好!」聶舒嵐舒心地微笑著,「還是兒子對我最好,就怕以後娶了媳婦忘了娘……」聶卓揚撇撇嘴:「媽你瞎擔心什麼呢?娶了媳婦,你應該是多了個女兒!」
那一年他正上小學三年級,無心學習,總是抄唐瀟瀟的作業。
他似乎看到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從父親的指縫間流淌出來,他鄙夷地哼了一聲,轉身大步離去。父親沒再提起離婚的事,可他也沒再叫過那男人一聲「爸爸」。一個月後,卓其遠從星航辭職。三個月後,聶舒嵐出院,他們全家搬離了民航小區,他也轉了學。半年後,捷遠航空成立。
唐瀟瀟夾了一個蒜茸蒸扇貝給他,然後一邊啃著椒鹽蝦一邊抬頭看電視。此刻電視里正在演一部醫療劇,唐瀟瀟看了一會兒,「咯咯」直笑:「瞎編亂造,怎麼可能卡到舌系帶?亂演……」聶卓揚看了一眼電視,也笑了:「你知道舌系帶在哪兒嗎?」
車子爆炸起火,成了一堆廢鐵,人總算救了回來,但只剩下半條命:雙腿骨折,肋骨斷了四根,大面積燒傷,還有若干後遺症,將在她有生之年不停地折磨她的身體和心靈。
父母平時都忙,一個總在天上飛,一個總在各地演出,他都已經習慣了。可那一年,母親待在家裡的時間越來越多,父親卻越來越少。然後他們就開始不停地吵架,甚至摔東西。
「被刷下來啦。唉,如果能進決賽,剛好平安夜能在北京過,說不定還會下雪呢。過一個白色聖誕可是我從小的夢想啊!」唐瀟瀟頗有些遺憾地搖搖頭,但馬上又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不過對於我這樣一個剛工作兩年多,放單還不到半年的五級管制員,能拿到這樣的成績,我已經非常滿意了!所以……」
聶卓揚記得那天他走進病房,看見母親正抓著外公的手,泣不成聲:「爸爸,我好後悔,後悔當初沒聽你的話……」
「你可真看得開啊,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的名聲。」聶卓揚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謝謝。」唐瀟瀟終於舀起那塊海參,勾了勾嘴角,「你是說咱們倆呀?我這不是傾囊而出請你吃大餐嗎?還有,你要我做件什麼事?現在可以提了。」
聶卓揚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站起來,伸長手臂,隔著小半個桌子就把她拽了過來。「乒乒乓乓!」
hetubook.com.com你不是!」他用力甩,卻怎麼也甩不開那隻手,寬厚而有力的大手,曾經把他舉到肩頭,曾經手把手教會他許多事。他咬了咬嘴唇,大聲喊,「你以後都不是我爸爸了!」這是個叛徒!背叛了家庭,還害媽媽差點沒命!可媽媽為什麼還要留下他?小小的他想不通,只有狠狠地瞪過去,眼睛通紅。
這條航線可是僅次於「北京—濱海」航線的熱門航線,看來捷航這次真的遇到麻煩了。唐瀟瀟有些擔憂地關閉了辦公網頁面,想了片刻,看向窗外。北風呼嘯,這天氣,可真不適合頂樓燒烤啊,還是去椰林海鮮城吃碳燒生蚝比較合適。唐瀟瀟訂了個小包間,聶卓揚爽快應約,七點半準時推門進來,挾著一股冷風。他還是那麼神采飛揚,嘴角勾著淡淡的笑,一雙眼睛又黑又亮。「聶機長,小半月不見,你又帥了啊。」唐瀟瀟笑嘻嘻地打招呼。「小辣椒,小半月不見,你這是嘴巴吃了糖還是抹了蜜啊?」聶卓揚利索地脫下外套坐下,眼珠一轉,「哦,我知道了,你進決賽了?」
他似乎還是原來的他,一個調皮搗蛋、愛惡作劇、笑起來陽光中透著些壞壞的小男生。可那年的期末考試,他從末等生躍居全班第一,驚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當然知道啊!」唐瀟瀟扭過頭,沖他張開嘴,翹起舌頭,指了指下面。她的嘴唇粉|嫩嫩的,嘟起來成個「O」型,大眼睛眨呀眨的,帶著些小小的得意,一臉的嬌憨。聶卓揚心頭一盪,好不容易才保持了淡定,夾了塊海參放到她碗里:「沒進決賽還這麼高興,是漲工資了?」
「你什麼意思?再說我喜歡誰,你管得著嗎?」唐瀟瀟猛地把手裡的勺子扔到了桌上,胸口起伏著,又大聲重複了一遍,「我喜歡誰,你管得著嗎?反正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
唐瀟瀟每一次上班,都會有一束玫瑰花在靜靜地等待著她。只是聶卓揚的車子不再出現,而且他似乎很忙,休息的日子也不在民航小區。唐瀟瀟也忙,專心準備第二輪的競賽。
下一年,他考入了全市最好的中學濱海一中。
「跟你傳緋聞的那個領導?」聶卓揚看著她,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什麼緋聞,他可一向都潔身自好的,而且對太太對女兒不知多好!那是別有居心的人亂造謠……」唐瀟瀟低頭用筷子戳著碗里的海參,滑溜溜的,怎麼也夾不起來。「這麼說,你想闢謠是為了他順利升職,而不是為了你自己的清白?」聶卓揚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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