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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巴黎不快樂1

作者:白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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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年蹤跡十年心 第一節

第六章 十年蹤跡十年心

第一節

他果然是憋不住了,這是緊張她呢,還是緊張捷航呢?唐瀟瀟暗自笑了笑,還是把今天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末了還不忘挑一下他的刺:「捷航這半年總出事啊,而且還總是在我手上。你說這是我倒霉呢,還是我倒霉呢?」
這麼寒冷的天氣,唐瀟瀟的鬢角卻滲出汗來。她從席位上站起來,向饒偉峰簡短地描述了事情經過:「我讓他終止進近后,通場飛往02號跑道左三邊,在10海里程序轉彎點等待,可他卻按復飛程序,通場后左轉,210度航向加入三邊,結果就飛到西邊山頭上去了……」
「我爸說女孩子酒量好,也是保護自己的一項本事!」
聶舒嵐不是跳民族舞的,她是跳芭蕾舞的。外公聶敬恆當年讓女兒學跳舞,只是想培養她的氣質,誰知聶舒嵐瘋狂地愛上了芭蕾,把業餘興趣升華成了畢生的愛好和事業。
聶卓揚仍然一副酷酷的墨鏡,但黑色皮夾克換成了米色細條絨休閑西裝,裏面小立領斜紋襯衣,瀟洒中透著幾分書卷氣的儒雅。「怎麼樣,這形象既隱蔽又靠譜吧?」聶卓揚勾著嘴角看向唐瀟瀟。唐瀟瀟掃了一眼他腳上的白色運動鞋,口是心非地一撇嘴:「不倫不類。」
唐瀟瀟收回目光,轉身緩緩向前走去,心頭泛起一絲說不出的失落。冬季的傍晚,太陽落山早,路燈還未亮起,月亮已經爬上了天邊,一彎如勾,勾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哪個同學啊?中學還是大學的?哪天帶回家來我看看。」肖婕關心地看著女兒。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唐瀟瀟有些迷惑。他們都長大了,他不再是那個陽光下抱著籃球一臉壞笑的少年,她也不再是咬著筆頭仰望星空的少女。聶卓揚打完電話回來,就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繼續嘻嘻哈哈地往羊肉串上刷著燒烤汁,一邊笑話她笨手笨腳又把肉烤煳了。唐瀟瀟也笑,抓了一大把孜然和辣椒撒在烤煳的羊肉串上,逼著聶卓揚吃下去。聶卓揚被辣得直咳,拿起啤酒,晃了晃都空了,就又打開唐瀟瀟帶來的粥,也不拿勺子,仰起頭就往嘴裏灌。「哎呀,有你這麼喝的嗎?浪費!」唐瀟瀟在一旁急得直叫。
「味道不錯吧?」聶卓揚又挑了串烤茄子遞給她,頗有些得意,「以後哪怕我不當飛行員了,去擺攤賣烤串兒,也餓不死。」唐瀟瀟搖頭:「手藝不錯,做生意不行,賣五毛錢一串肯定虧死了……嘶!」
聶敬恆把戶口本扔給她,氣得要跟她斷https://m.hetubook.com.com絕父女關係。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聶舒嵐從床上一聲不吭地爬起來,就去和卓其遠登記結婚了,當天還把戶口也遷了過去,拎著兩個裝滿了演出服和練功服的大皮箱,隻身搬進了民航小區。
每一個被珍藏的記憶里,都有一個不能忘記的人。花季離別,雨季重逢,他們已相隔三萬英尺。
「沒眼光,這叫混搭。再說,我喜歡把白雲踩在腳下!」聶卓揚朗聲一笑,踩下油門,車子疾駛而出。
「我坐班車也挺方便的,不用每次都來接我下班了。還有,我覺得……」唐瀟瀟扶著車門有些遲疑,按說假扮男友這事到現在已經收到了預期的效果,是不是可以提前結束了?
唐瀟瀟看他的神色頗有些凝重,便把已經到嘴邊的玩笑話吞回了肚裏。他也只是表面上不在乎吧,畢竟父子倆沒有一輩子的仇,捷航可是他父親畢生的心血。
一個家裡開婚慶公司的老同學,唐瀟瀟對自己靈光一現冒出來的說辭很滿意。這是個相當靠譜的說法,以至於父母都輕易相信了。
「爸!」唐瀟瀟這回是真的臉紅了,從沙發上竄起來就回自己卧室了。
「你也喝?」
「嘀」一聲,簡訊響,是聶卓揚的:「我可有段日子沒喝上粥了,今天我回來早,晚上八點半頂樓見。」
車子開到民航小區門口,聶卓揚抱歉地道:「本來該請你吃個飯壓壓驚的,可我媽病了,我得去醫院。」
老唐點點頭:「也是,得多考察考察。咱不能急,女孩子嘛,要矜持。」
聶卓揚摘了墨鏡看著她,微抿著唇,認真地等著她的下文。
聶卓揚家那棟樓是帶電梯的十二層,頂樓天台是公用的,天氣好時,白天會有人晒晒被子什麼的,到了晚上基本沒人會上去,尤其是初冬寒風瑟瑟的夜晚。
畢竟,是老了。可如果這麼些年,她一直都活躍在舞台上,想必會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吧?就像楊麗萍,孔雀舞一直跳到六十歲。
聶卓揚反常地沒有順著她這故意搞笑的語法調侃幾句,只是淡淡地道:「不止這幾件,你只是都沒遇上罷了。」
「饞嘴貓,燙著了吧?」聶卓揚變魔術般又從身後拿出一罐啤酒,拉開了拉環遞過去。吃烤串怎麼能沒有啤酒呢?今晚的天氣不錯,雖說有些冷,可月朗星繁,也沒什麼風。兩人邊烤邊吃邊喝邊聊,不亦樂乎。「你還記不記得m.hetubook.com.com我們小學後面那家碳燒生蚝?剛開張那會兒,我爸幾乎每星期都帶我去一趟,一邊吃碳燒生蚝,一邊喝二鍋頭。」
「你趕緊去吧!伯母病了你還來接我,讓我多不好意思啊。」唐瀟瀟說著打開車門下車。
雷達屏幕上,一架捷遠航空的572航班正在按照標準進近程序從南往北進場,唐瀟瀟按下發話鍵:「捷航572,因空軍有活動,終止進近,上升900米通場。」一分多鍾后,機組證實已上升到指定高度,唐瀟瀟繼續指揮飛機上升到本場上空后,飛往02號跑道左三邊,向轉彎點飛,然後保持高度,盤旋等待。機組進行復誦過後,詢問是否可以上點高度。聽得出,機組的聲音裡帶有抵觸情緒。唐瀟瀟可以理解,換了哪架飛機快落地時被終止進近也會不樂意,於是耐心地要求飛機保持900米高度,隨後又指揮其他進場飛機避讓。誰知不到兩分鐘,尖厲的告警聲就響了起來。唐瀟瀟看了一眼雷達標牌上那紅色的警告字元,立刻指揮捷航572航班上升高度。「怎麼回事?」塔台領班主任饒偉峰跑過來。「觸發地形低高度告警了。」唐瀟瀟頭也不回地說了一聲,咬了下嘴唇,迅速而有條不紊地指揮飛機。捷航572加入跑道長五邊,十多分鐘后安全落地。唐瀟瀟這才長吁一口氣,按正常流程交接給下一個時段的管制員。
他們母子倆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聶卓揚走過去,伸手就把書收了:「病了還不好好休息?梁姨呢?」聶舒嵐見兒子來了,揚起嘴角:「我想吃四喜居的素雞,她去給我買了。」
唐瀟瀟見他神采飛揚的樣子,想起自己這一整天像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三百六十度大盤旋,簡直驚險萬分,於是揉了揉發酸的脖頸,慢悠悠地道:「今天捷航又出事了,接連兩單,而且都是在我手上。」
「跟我客氣什麼。」聶卓揚不以為意。
唐瀟瀟的心莫名地緊了緊。平時的聶卓揚,是明朗洒脫的,挑唇微笑時帶著些玩世不恭的味道。穿上飛行員制服的聶卓揚,是意氣風發的,透著讓人可信賴的認真、自信和堅定。但此時的聶卓揚,身影隱藏在陰暗中,夜風送過來不甚清晰的隻言片語,語氣冷漠而決絕,甚至帶著些狠戾。
聶舒嵐對父親中意的准女婿,世交魏家的兒子魏仲庭不屑一顧,鐵了心要嫁給卓其遠,倔強起來是十匹馬也拉不回頭,甚至不惜絕食。如和*圖*書果不是怕留下疤痕,估計她早就割腕明志了。
「五毛錢?大叔,那是我們上學時候的價錢了,現在都兩塊錢一串啦!」唐瀟瀟笑眯眯地走過去拿起一串,吹了吹就往嘴裏送,「行啊,聶少,想不到你還真有兩把刷子。」
榮海醫院,十九樓VIP病房。聶卓揚放輕了腳步,推門進去。聶舒嵐正半靠在床頭看書。美麗蒼白的臉龐,微微上挑的鳳眼,眼尾承載了歲月的細細紋路,卻仍不掩那雙眸子如黑曜石般動人。
「牛嚼牡丹!」唐瀟瀟白了他一眼,彎腰去收拾東西。「等會兒再收,來,有好東西給你看。」聶卓揚拉起她的手,動作無比自然。唐瀟瀟手心一熱,彷彿變回了小女生,乖乖地被他牽著到了天台的另一邊。那裡,支著一台望遠鏡。「今晚天氣不錯,應該可以看到。」聶卓揚一邊教她怎麼調節焦距,一邊告訴她那裡是什麼星座,「那就是獵戶座,冬夜星空的中心。它的左下方有一顆很亮的星星,看到沒有?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狼星了……」望遠鏡前,兩個人的頭靠得很近,溫熱的氣息噴洒在腮邊,唐瀟瀟只覺得有一點點熱,從那裡緩緩蔓延開來。「那是北斗七星,對不對?」她終於自己找到了一個星座,興奮地扭過頭,嘴唇瞬間碰到了什麼溫軟的東西。那是,聶卓揚的嘴唇?「嗡」地一下,彷彿有滾燙的熔岩瞬間炸開,唐瀟瀟的整張臉都燒了起來。好在天台光線昏暗,聶卓揚似乎並沒在意,湊過來認真地看了看望遠鏡,然後偏頭微微一笑:「沒錯,那就是大熊星座的北斗七星。」冬夜的星空壯麗,他眸中映著滿天星光,比天狼北斗還要璀璨。寂靜的天台,唐瀟瀟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是她的心跳嗎?她抬手按住了胸口。這顆曾經被他傷得千瘡百孔的心,在這寒冷的冬夜,又再一次為他而劇烈跳動了嗎?就像蝴蝶永遠戀著花,就像飛蛾永遠擺脫不了撲火的宿命?
唐瀟瀟特別受不了他這副專註中帶些深沉的模樣,話一出口就變成了:「你這輛車挺好的。」
妻子早逝,聶敬恆帶著獨女一直沒有再婚。聶舒嵐自幼是個乖乖女,她從小到大隻有兩次違了父親的意。一次是不上清華北大一定要去跳芭蕾,另一次,就是死活都要嫁給卓其遠。
天氣不錯,航班有序起降。一個時段快結束時,南坪空軍管制室來電話,說空軍有緊急任務,戰鬥機起飛,要求避讓。
這回不是勞斯萊斯,也不是保時捷,而是一https://m.hetubook.com.com輛白色的寶馬。唐瀟瀟原以為聶少的車怎麼也得是寶馬七系,誰知走近一看,竟然是最低配的華晨寶馬,和氣象部門那個「股神」的車是同一款。
聶卓揚咂咂嘴,扭頭:「你這粥有什麼特別的嗎?加了什麼?」
「那下次咱們烤生蚝,啤酒也換成二鍋頭,怎麼樣?」唐瀟瀟一撇嘴:「就你那點酒量?算了吧,喝醉了我可背不動你。」聶卓揚笑了,正要答話,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了看,臉色就是一沉,然後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聶卓揚不由得看了一眼母親。五十歲的女人了,沒有瘢痕的右半邊臉依然算得上美麗,皮膚因為少見陽光而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白皙,眼窩略略凹陷,眼尾的紋路深深淺淺,仔細看,鬢邊已有了几絲白髮。
唐瀟瀟轉天去上白班時,又一束香檳玫瑰靜靜地等著她,卡片上只有一句沒署名的留言:「下班塔台前面等。」現在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她的「新男友」是家裡開婚慶公司的老同學,對於她這樣平凡的女孩,這才是一個比較靠譜的男友,不會引來各種羡慕嫉妒恨。唐瀟瀟上了塔台,定了定心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旁邊氣象通波的喇叭里,傳來單調而機械的女聲:「風向230度,2米每秒,能見度8公里,溫度13度,場壓1009……」
唐瀟瀟應景地臉上一紅:「什麼呀,他現在正追我呢,還沒到見家長那一步吧?」
「給我嘛,五分鐘就看完,正看到關鍵時刻呢。」小女孩搬撒嬌的語氣和神情,在聶舒嵐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彆扭和做作。聶卓揚故意板起臉:「不給,對眼睛不好。我都來了你還看什麼小說。」邊說邊把書遠遠地扔到沙發上,在聶舒嵐床邊坐下,「躺好,我給你揉揉。」聶舒嵐無奈地笑笑,乖乖躺下,微閉上眼睛,享受兒子的按摩。聶卓揚便揉邊問:「這兒什麼感覺?疼嗎?還是酸?脹?」按完肩膀,再是兩條手臂,然後揉右腿,又換到左腿。寬大的病服下面,是密布的傷疤,燒傷的瘢痕,哪怕做了十幾次植皮手術,也依舊不能恢複原來的樣子。
此時的兩人誰也沒料到,這次倒霉的是捷航,而且正是今天發生的兩件事,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終於下班了!唐瀟瀟猶猶豫豫地向塔台前面走去。
饒偉峰沉著臉聽完,皺眉半晌才點了點頭:「你的指揮沒錯,責任應該不在你。」觸發近地告警屬於嚴重飛行事故癥候,但唐瀟瀟也堅信自己沒做錯什麼。事故和*圖*書沒定性,在原因和責任的正式調查開始之前,她還得站好這班崗。誰知道下午又出事了,而且又是捷航的飛機!起因是捷航一架飛機發生機械故障,後面的航段自然就要延誤了。但因為捷航飛機調配不過來,航班一直延誤到傍晚,有幾個旅客在焦躁憤怒之下失去了理智,沖入了停機坪和滑行道,還阻攔其他航班的擺渡車。在一片混亂的情況下,又有一個人不知怎麼的出現在跑道邊的草坪上,直接向跑道跑過去。此時一架飛機正準備降落,距離落地時間不到一分鐘,情況非常緊急,塔台立刻啟動應急預案,唐瀟瀟也迅速指揮那架飛機復飛。當時飛機的高度只有240米,機頭重新仰起,堪堪在最後決斷高度前復飛成功。企圖穿越跑道的旅客被急忙趕去的場務人員控制住,大鬧停機坪的旅客也被帶走,唐瀟瀟才終於結束了緊張驚險的一天工作,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倒是領班主任饒偉峰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頭:「看來出去歷練一下果然長進不少,起碼遇事不慌了。今天表現不錯!」
聶卓揚果然臉色微變,扭頭看了她一眼,又放鬆了神情:「瞧你這樣子,應該沒出什麼大事。」唐瀟瀟哼了一聲,靠到椅背上,繼續揉著脖子。過了片刻,聶卓揚又道:「怎麼,脖子不舒服?在監視器前坐多了吧?人一緊張肌肉也緊張……」
南坪機場是個軍用機場,在虹川機場南面不遠處,平時民航飛機可以從上面直飛過去,省時省油。但每逢空軍出任務或是訓練,南面的民航臨時航路就要關閉,飛機需要繞飛過那一大片空域。
「我爸高興時會分我一小杯,小小的一杯。」唐瀟瀟伸出指尖比畫著。「原來你的酒量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小酒鬼!在學校還裝小淑女呢。」
「不是我的,是借的。」聶卓揚牽起嘴角,又恢復了戲謔的口吻,「讓旅客滿意是我服務的宗旨。」說完並起右手兩指,在額角上虛虛一搭,示意了半個禮,一踩油門,車子疾馳而去,拐了兩個彎便不見了蹤影。
說著又伸手去拿那本書,「還差一點就看完了。」聶卓揚低頭看了一眼封面:「言情小說?您多大了,十五還是二十五?」
唐瀟瀟拎著保溫桶上了天台,推開鐵門就聞到一股烤肉的香氣。只見欄杆上掛著兩盞「氣死風」馬燈,聶卓揚穿了件黑色的飛行皮夾克站在烤架后,一手羊肉串一手刷子正忙著,見她來了,揚眉一笑,舌頭一卷:「小姑娘,來來來,五毛錢一串,不好吃不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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