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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巴黎不快樂1

作者:白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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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辭冰雪為卿熱 第二節

第八章 不辭冰雪為卿熱

第二節

「聽話?我很聽話的,從小到大都很聽話,聽話的結果就是,你想要的得不到,你想留的留不住,你已經有的,還被搶走!」
「醫生說伯母心臟不太好,加上身體一直比較虛弱,受了刺|激就暈倒了。現在是打了針睡著了,觀察一晚沒事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梁姨年紀大了,我讓她先回去了。伯父還在瀋陽開會,要明天才能趕回來。」女孩語音清脆。
「我也不信命。」林宇凡長嘆一聲,又看向窗外,「我第一次見到瀟瀟,是在高一的夏天。我們幾個同學在阿卓家打牌,阿卓輸了,出去買東西,過了好久,卻帶了個淋得像落湯雞一樣的女孩回來,說是他的鄰居。可他當時臉紅了,他平時在學校和女生們打鬧,從來不會臉紅的,所以被我們取笑了好一通。
病床上的中年女人面色蒼白地閉目躺著,在床前守候的女孩聞聲轉過頭,美麗靈動的杏眼瞬時被驚喜充滿:「阿卓,你回來啦!」
「我沒事。」林宇凡悶聲應了一句,卻繼續傳來乒乒乓乓物體落地的聲響。葉茹猶豫了一下,伸手推開了浴室門。浴室有一整面的玻璃幕牆,上面本來掛著百葉簾,此時帘子連同上面的窗帘盒都被扯脫了半邊,斜斜地掛著。林宇凡已脫了上衣,只穿長褲,半跪在浴缸里。水龍頭還沒打開,沐浴液、洗髮水等瓶瓶罐罐散落在他腳邊。「你怎麼進來了?你有偷看男人洗澡的習慣嗎?」林宇凡扭頭,伸長手臂扯著百葉簾,撇撇嘴,「好久沒用了,怎麼一拉就斷了……」他的手臂修長,葉茹一眼就看見他手腕上有一道疤,心頭不由得一緊。橫貫橈動脈的疤痕,從新鮮程度看,不會超過兩個月。這疤痕,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是要經歷怎樣的絕望,才會留下這道疤?她抬腿跨進浴缸,手指輕輕撫上那道傷疤。林宇凡的手一縮避開她,猛地將整個手掌按在玻璃牆上,另一隻手徒勞地仍扯著百葉簾的繩子,拉了好幾下,才澀聲道:「那邊,是大海,到了午夜,星光、月光,很美……」葉茹按上他的手背,不忍地道:「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什麼都沒有。」
果然酒精能讓人壓抑的情緒爆發,葉茹吃力地扶著他,她對他並不是十分了解,可是,她能理解他說的這些。這個男人,於她有一種別樣的魔力,說不清是憐惜,還是吸引,抑或是,有些痛,她與他感同身受。好不容易進了門,葉茹想扶林宇凡去卧室,https://m.hetubook.com.com卻被他用力甩脫,只得轉身進了廚房,打開櫥櫃。
「聖誕節可不是我們中國人的法定假日。」聶卓避重就輕地答了一句,站起身道,「這麼晚了,你趕緊回去吧,不然生出黑眼圈和眼袋,可就真嫁不出去了。」魏碧見到他眼中的關切之色,終是彎了嘴角,點了點頭:「那我走了,你也別太累了,在旁邊睡一會兒吧,這是特護病房,還有護士呢。」聶卓揚拿起椅背上她的外套,幫她披上,想了想又低聲道: 「明博哥他……」魏碧無奈地搖搖頭:「你也知道我哥的身體,我爸現在也只能由著他了。」聶卓揚守在病床邊,一直到長夜發白,曙光初現。
林宇凡一震,抬起頭,把臉頰貼在了冰涼的玻璃幕牆上,良久,才澀聲道:「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註定不會屬於我。越是美好的,我就越留不住。這,是我的宿命!」
林宇凡抬起頭,雙眸定定地望向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臉頰,低啞的聲音虔誠中帶著一絲顫抖:「沒有如果,因為,你是我和老天最後的賭注。來,咱們喝酒,Merry Christmas!」
林宇凡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無論如何,我們就這麼算是認識了。阿卓還是小孩子心性,總是一有機會就捉弄她。她每次都一副委委屈屈要哭不哭的樣子,可又不見得有多生氣。在球場邊追逐阿卓的目光,還是那麼亮亮的。每當她那麼看著阿卓的時候,我的心裏就不舒服,就想,為什麼沒有人那麼看著我呢?默默的、深深的、溫暖的,只有媽媽想起爸爸的時候,才會那麼看著我……」
「我哪裡有那麼高尚?我是已經沒了任何留住她的資本。」林宇凡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你知道嗎,回來時在飛機上我閉著眼小憩,當你走到我座位旁,俯身用溫柔關切的聲音對我說『請系好安全帶』時,有一道光,正正打在了我的眼睛上。你走開,那束光也消失了。當時我就感覺,你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帶我遠離黑暗,遠離一切邪惡……」
葉茹牽引著他修長的手指,一點點解開錶帶。
葉茹不由得想起那個晴朗的清晨,航站樓前機長聶卓揚主動去打招呼的那個穿著空管制服的女孩;還有那個悶熱午後的機艙里,女孩坐在林宇凡身邊默默流下的淚水和聶卓揚深深的目光;以及那個同樣沒www•hetubook•com•com有星星的夜晚,就在這卧室的門口,女孩驚詫憤怒的目光……
「我父母?」林宇凡輕笑一聲,搖頭,「想聽我的故事嗎?我家在離濱海不遠的一個小鎮,我父母都是教師,雖然不富裕,可我們一家三口很幸福。但這一切在我小學五年級的一個雨夜終結了,父親被車撞倒……」
葉茹心中嘆息一聲,卻在一眨眼間,看見隱約的一點星光,衝破了濃厚的黑幕。她睜大了眼睛,只見那一點星光閃爍著,似乎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一點變成了三點。
那裡有一隻腕表,並非一般女士手錶的精緻小巧,而是很新潮的款式,有著寬寬的真皮錶帶。
不,那不是星星,左紅、右綠、尾白——那是,飛機的航行燈!
葉茹嘆了口氣,抬手輕輕按在他的發頂,帶著憐惜,聲音中充滿了感慨:「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很多時候,我們要學會忍受生命的殘缺。」
卧室的落地窗帘拉開了,一邊是陽台,一邊是浴室,門虛掩著。葉茹敲了敲門:「林先生,你怎麼樣?」
林宇凡說不下去了,攥著百葉簾的手背越緊,甚至爆出了青筋。
「過去了?」林宇凡苦笑,「那為什麼我又會遇上一場車禍?這就是命嗎?」
太陽終於躍出了地平線,將萬道霞光撒向天空。葉茹輕嘆一口氣,回身看著酩酊大醉的林宇凡,猶豫良久,還是決定幫他一把。她拿起他的手機,從通信錄中翻出一個號碼,發送了一條簡訊:「瀟瀟,Merry Christmas!我回來了,一個人。」
林宇凡說到這裏,用力拍了拍自己胸口,艱難地深吸了一口氣:「我把這裏層層包裹,用冰封住,只想著若有一天她真的投入別人的懷抱,這裏,不會那麼痛!我不敢愛,又捨不得放下,只好讓仇恨充滿我的人生,終於變得連我自己也不認識了。兩天前,那個一直喜歡阿卓的女孩聯繫到我,告訴我阿卓包了一架飛機。她說只要我回來,出現在瀟瀟面前,瀟瀟就絕對不會上那架包機。她許諾幫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我答應了,你看看,我有多卑鄙多無恥?」
「不,還有個燈塔,你看見了嗎?有個燈塔,無論多黑的夜,哪怕海面上起大霧,燈塔的光都會一直照過來,一直照過來……」他越說聲音越低,頭緩緩垂下,有溫熱的液體,一點點沁濕了葉茹的手背,一直濕到了她的心裏。
午夜已過,特護觀察室的玻璃門被https://www.hetubook•com.com推開,風塵僕僕的年輕男子邁著修長的雙腿,急匆匆地踏進了房間。
「明博哥也在?」聶卓揚挑了挑眉,又撇了撇嘴,「今天是平安夜呀,你們兄妹兩個,一個不去和男朋友約會,一個不去陪老婆,反倒來我家和我媽燭光晚餐?」
「殘缺?」林宇凡嗤笑,「女人失婚也算是殘缺嗎?」
林宇凡說到這裏,緊緊地攥起拳頭:「如果不是肇事司機逃逸,父親是有救的!母親病倒了,沒辦法再走上講台。父親最後的搶救費還欠下好大一筆債,由於找不到肇事司機,得不到賠償,我們的生活一度陷入困境。就在那一年春節過後,家裡來了個叔叔,他說他是父親的老同學,他把我們母子倆接到濱海,給母親治病,資助我讀書,還說……」
聶卓揚哼了一聲:「他回不回來都罷了。魏碧,我媽好好的又受了什麼刺|激?」
林宇凡搖頭晃腦,進了電梯就開始唱歌:「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今天是平安夜啊,你知道嗎?我曾經最好的兄弟,今天親自開著飛機,帶著他心愛的女孩,去北京,去過她夢想中的白色聖誕……白色聖誕,呃,白色聖誕……她以前也和我說過,可我,我沒能帶她去看雪,只送了她一盒巧克力……她吃光了,卻不知道,那每一粒,都是我親手做的,是我能給她的,最好的……」
「不。」葉茹搖頭,「我從來不信命。你現在不是已經站起來了嗎?將來你一定能夠甩掉這副拐杖的!」
林宇凡的指尖一頓。那下面,在滑如凝脂的皮膚上,有一條細細的疤痕,雖然很淺,可他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葉茹嘆了口氣:「你愛她嗎?」
蜂蜜瓶還放在原來的位置,葉茹沖了一杯蜂蜜水,想了想,又打開冰箱,取出一些冰塊,用條薄毛巾包了。剛走到客廳,就聽見卧室里傳來重物摔下去的響聲,未及多想,連忙快步衝進去。
難道從這裡能看到機場?差不多有二十公里遠呢。葉茹極目望去,只見海岸線在右前方緩緩拐了個彎,沿著濱海大道,岸邊建築物鱗次櫛比。雖已是午夜,卻依然燈光點點,繁華滿目,再遠,就看不清了。
海面上什麼都沒有,這裏不是碼頭,甚至連一艘船都沒有,只有無邊無際的黑茫茫,一直延伸至海平面那頭。
「後來我明白了,那種感覺是嫉妒。阿卓總是那麼陽光、開朗、熱情,他可以對一個人無條件地好。而我,學習再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也還是不如他受歡迎,做什麼事都患得患失,總也放不開。
那笑容在慘白的路燈的映照下,頗有些凄涼。葉茹拖著他往樓里走,像哄孩子一樣柔聲道:「別鬧了,聽話。」
平安夜在中國其實只對那些浪漫的情侶有意義。夜已深,濱海市中心醫院的急診大樓像往常一樣燈火通明,坐滿了無精打采、一臉病容的患者和疲憊、擔憂、焦慮的家屬……只是當那個被夥伴簇擁著衝進大廳,戴著聖誕老人的紅帽子、半邊臉滿是鮮血的人出現,才讓人記起聖誕節到了。
聶卓點了點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魏碧,我媽她怎麼樣了?」
「原來你也知道。」葉茹自嘲地淡淡一笑,「他捲走了與我父親合夥做生意的所有錢,然後失蹤了。債主上門,父親一病不起,母親一把年紀,不得不給人做護工賺錢還債。一個女人,五年婚姻,被丈夫背叛和出賣,還連累老父老母陷入如此境地,當時我差一點就挺不過來了!」
「我用了那個男人留下的剃鬚刀片,我以為一切都會結束,誰知等我醒來,傷口竟已經凝結了。當時看見母親又驚又怕的樣子,我真慶幸自己沒有死成。」葉茹的手握上林宇凡的手腕,「後來我才知道,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割斷橈動脈。你,怎麼就那麼狠,忍心讓你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葉茹抓著林宇凡的手,掰開他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
「那一年濱海一中的迎新會正趕上中秋節,籃球場上拉起繩子,掛滿了一排排的燈謎,還有對聯、詩詞接龍擂台賽。阿卓拿了張條子來問我,那上面字體清秀地寫著一行詩:『山有木兮木有枝』。我一看就知道是哪個女孩子含蓄地向他表白呢,阿卓那個傢伙真傻,除了課本里的,從來不讀什麼詩詞歌賦,他怎麼會看得懂?我故意把下一句改得南轅北轍,想讓他在女孩子面前也出回丑。誰知道,那張字條是瀟瀟寫的!當我看見她的眼淚,突然就覺得心裏很痛、很痛。
「這個我也不清楚。」魏碧搖了搖頭,「當時我們正一起吃晚餐呢,伯母接了個電話就暈倒了,可嚇壞我了,好在我哥也在……」
「轉年瀟瀟真的考進來了,開學第一天,他鬼鬼祟祟地拿了根釘子,把她的自行車胎戳漏了,然後得意揚揚地跟我說,等著放學后瀟瀟主動來找他幫忙。誰知下午自修課他調皮搗蛋被老師留堂了。我一來是好奇,二來也想著她一個女孩子,第一天到一和_圖_書中上學,人生地不熟的,就想過去幫幫她。隔了一年多,我還認得她,可她已經完全不記得見過我了。」
「你又取笑我,明知我沒男朋友。」魏碧撇了撇嘴,大胆地望向他,目光灼灼。「眼光別那麼高,趕緊找一個。老大不小了,再拖就成剩女了。」聶卓揚避開她的目光,彎腰給母親掖了掖被角。「我可是跟你訂過娃娃親的,你就那麼急著把我嫁出去呀?真沒良心!」魏碧半開玩笑半是嗔怪。聶卓揚背對著她坐在床邊,頭也不回:「千萬別!給我扣這麼頂大帽子,魏大小姐,你這話要傳了出去,追你的人會組隊來滅了我!」魏碧神色一黯,馬上又轉移話題:「星航可真是的,怎麼總安排你節假日飛呀?」
「那時候因為母親病重,我的心情非常不好,腦子裡亂亂的,書也讀不進,成績直線下降。轉過年就要高考了,我知道自己這樣下去不行,會毀了我一輩子的前程。於是我一個人躲到學校角落裡抽煙,被瀟瀟發現了,她什麼也沒說,只搶過我的煙丟到一旁,然後從背後抱住我,那麼緊,那麼暖。從那一刻起,我就發誓,我要真心真意對她好,一輩子。
葉茹扶住他的肩,柔聲道:「可是你放棄了行動,你愛她,所以你才放她走……」
葉茹只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虹川機場就在那一邊,鋼架結構的三層航站主樓,巨大的玻璃幕牆徹夜映射著七彩流光,彷彿一座迷離的水晶宮。四通八達的廊橋伸向遠方,簇擁著直衝雲霄、一百零八米高的塔台,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即便機場航班結束,塔台的燈光也永不熄滅,彷彿一座巨大的燈塔,給迷途的旅人照亮歸家的路。
林宇凡閉了閉眼,聲音中帶上了一絲顫抖:「他說他會把我當兒子一樣對待。我一直以為,他是我們母子倆的恩人,直到我母親臨去世前告訴我,他其實是……」
葉茹心中一顫,那束光,不過是他的鄰座不小心錯按了他頭頂的閱讀燈而已。但她沒有說破,只問:「所以你下飛機時約我今晚去時光酒吧?如果,我今晚不去呢?」
葉茹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過去了,都過去了……」
「可是沒過多久,母親就病逝了,我在母親臨終前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和阿卓不再是好兄弟了!我不想把瀟瀟卷進來,很慶幸和她還沒有開始。但我又舍不下她,我和安琪走到一起,更多的是因為安琪是她的表姐,我可以有機會經常看到她,知道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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