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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黛冷眼打量她的表情，「還不止如此吶！你是不是在猜測到底是陛下動手殺的她還是溫氏動的手？

「你記得就好。」姬騫摸摸她的鬢髮，「你生了一場病，睡了很久。但是沒關係，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慕儀卻笑了，「她會走上絕路，是因為陛下為她準備的，只有這條路。」

「真是傻……」萬黛幽幽道。

那時候她居然沒看出來，那是一個女人即將死掉的真心。

「江瀅心從前十分喜歡芙蕖。」萬黛忽然道，「御花園的灼蕖池是她每年夏季最愛去的地方，她一直希望能在自己的蕙軒殿外也遍植芙蕖。今年的芙蕖又要開了，可惜她卻再也看不到了……」

慕儀擱在欄杆上的手指微動。

又過了三日，因雲婕妤之死而一直慘慘淡淡的後宮終於有了一絲喜色。

「你怎麼不在裏面陪著戚淑容？」沉默良久，萬黛輕聲問道。

「我下的葯，然後稍加引導，她若不願意還是可以自救的。是她自己為了栽贓給你，什麼都豁出去了……」

她問姬騫是不是不相信他。

慕儀認得那對耳墜，日常相見十次有九次都見江瀅心戴著它，卻不知內里竟有這樣的來歷。

大晉天下最尊貴的兩個女人坐在荷塘之畔，表情木然，相對無言和-圖-書。

又是良久的沉默，慕儀慢慢在涼亭邊坐下，輕聲道：「所以，她因為陛下恨我？」

「她怎麼會嫉妒我呢？」她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她居然覺得陛下在意我？她居然會因為陛下嫉妒我——」

她沒有帶侍女，一個人立在涼亭邊，看著外面荷塘里躍動的錦鯉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身後的動靜，她回頭，只見本應春風得意的皇后也是衣著簡素、孤身一人，目光淡淡地看著她。

慕儀看向她。

「是啊，傻透了……」

慕儀想起那日在椒房殿，江瀅心不敢置信的模樣。

慕儀一瞬間如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失魂落魄地靠上身後的欄杆，看著涼亭頂部不住地喘氣。

江瀅心也好，她們也好，都傻透了。

吹寧宮傳來消息，淑容戚氏醒轉過來了。

戚淑容笑：「陛下說什麼吶？臣妾怎麼會不認識陛下？只是臣妾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腦子現在還有點迷糊……」

當夜皇帝臨幸椒房殿。

「像她這樣？那還是給我一杯毒酒吧。投繯而死，死相也太難看了……」說著最沉重的話題，慕儀卻口氣輕鬆。

因著最近諸種不利的謠言纏身，縱然是倨傲囂張慣了的萬貴妃看起來也有些憔悴。她衣著淡雅hｔtps://wｗw.hｅtuｂook.ｃｏｍ•cｏm，一身粉白襦裙，裙擺處疏疏落落綉著幾點花蕊，長發也只是簡單地綰了一個髻，看起來少了幾分嬌艷、多了幾分清婉。

「她的死訊傳來之後，我特意去蕙軒殿看了看。那裡面什麼東西都沒動過，唯有這對耳墜被取下來整整齊齊地擺在側殿的案幾之上。我去瞅了瞅她的屍身，耳上尚有乾涸的血痕，應是自縊之前絕望地摘下來的。」笑了一聲，「好歹臨死之前總算清醒了，把那負心人的東西取了下來，就是摘的時候下手狠了點。」

自打那日在福引殿瘋癲地指控皇后謀害江氏之子之後，姬騫為了封鎖消息就以「淑容抱恙、不便探看」的名義把她關在福引殿。後來搜查蕙軒殿找出了她所中之毒的配方，太醫署仔細研究了這配方，最後斷定這是一種能致人神智昏聵的葯。有了太醫這番話，當日福引殿的事情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釋。而戚淑容也從未如她口中所說的那般，夥同皇后毒害嬪御之子，十分無辜。陛下憐惜不已，責令太醫署儘快治好淑容。太醫署得了諭令，戰戰兢兢根據這配方研製數日，總算沒辜負那份俸祿，制出了解毒的方子。

她眼眶通紅，聲淚俱下。

戚淑容清醒過來的那www•ｈetｕbooｋ.ｃom.cｏｍ日，眾人再次齊聚福引殿。紗帳之下，清麗而纖弱的戚淑容眼神迷茫地看著姬騫，「陛下……」

「那我告訴你吧。都不是。

慕儀這回終於露出了震驚之色。

姬騫忙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在榻上躺好，「阿皎，你覺得怎麼樣？認識朕么？」

慕儀的手猛地攥緊，「她自己……殺的她的孩子？不是你殺的？」

「她是自殺。」

「你總有你的辦法。」

撫摸著腕上的珍珠手釧，「甚至連她的孩子，都是她自己咬牙下的決心，就為了栽贓給你……」

繞著福引殿外的廊道走了很久，卻忽然在前方的涼亭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萬黛失笑，兩雙美麗的眼眸對到一起，忽然都露出一個默契於心的笑來。

「我哪有什麼辦法啊！是咱們的陛下。他的本事最大。」

「你是不是很好奇，像她那般性子軟弱的人，怎麼會突然起了那麼大的決心，要與我聯手來構陷你？」萬黛卻沒有看她，而是專註地盯著一尾躲在荷葉之下游來游去的紅鯉，好像要猜出它打算做什麼一樣。

慕儀忽然握住了萬黛的手，掌心之間隔著江瀅心的耳墜，「你說，我們會是怎麼死的呢？」

「江瀅心她太蠢了。居然對那最不該動心的人，起了妄念。」

慕儀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直立在旁邊，看到這裏忽然覺得一陣乏味，再看滿室人頭濟濟，自己離開一會兒估計也沒什麼關係，遂吩咐了旁人一聲便轉身出去了。

她笑著低頭，默默把耳墜取了下來，裝進盒子扔進了妝台最底部的抽屜，從此再沒有打開過。

「很驚訝對吧？」萬黛看到她的表情，似乎覺得很有趣，「我當初瞧出來的時候也很驚訝。不過後來想一想，拋開名利地位不談，如陛下這等風流蘊藉的如玉郎君，只消稍假辭色，已足夠俘獲如江瀅心那種未經情愛、滿懷憧憬的女子的心。」

戚淑容臉頰貼上他溫暖的掌心，溫順地點頭。

說著，她從懷中拿出一塊疊在一起的絹帕，慢慢把它打開，一對碧玉耳墜安靜地躺在雪白的絲帛之上。

慕儀知道，當這雙手鬆開的時候，當她們離開了這個涼亭，便又會變成不死不休的仇敵，用盡一切手段只為了置對方于死地。可是這一刻，就在這一刻，她感受到的，是和她如出一轍的悲傷。

「她覺得陛下心中有你。她覺得陛下最在意你。所以，她嫉妒你。」萬黛在她旁邊坐下，「嫉妒這種東西，就是最厲害的毒蛇，能把人的心咬得千瘡百孔，拼都拼不回去。」

她動作來得突然，萬黛卻沒有半分驚訝，毫不猶豫地www.hetubook.com.com回握，「不知道。不過若能像她那樣，一根白綾了結這紛紛擾擾的一切，也算是個不錯的收梢。」

「我不知道她在被囚禁這幾天有沒有想過魚死網破把我也捅出去。多半是有的。但這些事情陛下心中本就清楚，他不會給她機會。」萬黛的聲音跟表情一樣平靜，「她萬念俱灰，又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一時衝動就走上了絕路。」

那種物傷其類的悲傷。

晚膳過後，姬騫半倚在床榻上看一卷書，慕儀坐在對面的妝台前卸妝。

「這是她入宮過的第一個生辰陛下送給她的禮物，混在一大堆賞賜中間本來也不怎麼顯眼。不過是因為夜間的時候陛下親手從中間挑出了這對耳墜給她戴上，還贊她戴這個顯得很是端莊靜美，這才讓她格外喜歡。」

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傷心？

風吹荷塘，荷葉和將開未開的芙蕖左右飄搖。

「她有陛下和那麼多人陪著便好了，不差我一個。」慕儀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看向藕花深處。

折騰了許久之後她卻忽然轉身朝他笑道：「好看么？」

他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仔細打量了半晌才發覺她耳上似乎戴著一對沒見過的耳墜。

他凝神細看，然後淡淡道：「不怎麼樣。碧玉不襯你的膚色，你若喜歡，改日我找塊上好的羊脂玉給你打一副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