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困獸
第二節
「怎會？為兄忘記誰也不會忘記我的小阿儀啊！」溫慕倢溫和道，「實在是離家半載，一回來便諸事纏身，我除了回家次日去拜見了陛下，今日還是第二次進宮。」
沒錯，這是她目前最大的疑惑。如果要傳她的風月逸聞以圖敗壞她的名聲，這一招實在太弱了。
慕儀毫不懷疑，如果可以，他一定會挺身而出、代替自己嫁給姬騫，把後宮各種勢力制衡的事情也一併負責了！
瑤環錯愕。
那時候她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的掌心都是一樣冰涼，她卻握得用力，似乎想藉此給她力量。她說：「我陪你一起出嫁，女君。」
「可我，為了一個外人險些暴露家族機密，還累得父親和哥哥為我收拾殘局，我……」
八月初，長秋宮迎來了一位闊別半載的客人。溫慕倢在回家之後的第八天，終於來見了他的嫡親妹子。
與父親時時刻刻都不忘提醒這她身為溫氏嫡長女的責任不同，哥哥卻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肩挑起，好讓她能在他的庇佑之下做一個天真無憂的小女孩。當全族都將她成為皇后視作喜事之時，只有哥哥會擔憂地對她說：「自古以來ｈｔtｐs://www•ｈeｔubｏok•cｏm•ｃom，後宮傾軋的慘烈程度半分不輸于朝堂，你入了那虎狼之地，旁的都罷了，一定要好好保全自己。」
許久，他露出一絲笑意，冷而寒，「既然如此，朕便去瞧瞧惠妃。」
「都已經入夜了，再食冰碗當心傷身。給娘娘換一杯溫一些的茶。」
餘光瞥到遠方的宮人，她及時克制了這種衝動。會見兄長不隔著珠簾已經是不合規矩了，也就她仗著背景敢這麼來。但不隔珠簾、並肩散會兒步已是極限，如果皇后再跟兄長抱了，就真的太不給陛下面子了。
「那麼，皇后可不可以先告訴朕，那個給朕的驃騎將軍贈玉臂擱的女子，是不是在朕的後宮里？」姬騫盯著慕儀慢慢道。
笑話！
「父親沒有多提，但我大略清楚。此事實在怨不得你。父親對你我一向苛責，他說了什麼你都不要太放在心上。」素有「仁孝過人」之名的溫慕倢平淡地說著慕儀想也不敢多想的話，「在他看來，我們應該將自身的一切都排在家族榮辱之後，一世都為了家族而活……這對我來說本是應當。我身為男和-圖-書子，保護家族乃肩頭不容推卸的責任，然而阿儀你不過是個女子。你做得已經很多、很好了，父親那麼斥責你對你是不公平的。」
可惠妃娘娘卻不一定。
「還好。只是最近宮裡事多，有些勞累。」想了想又道，「對了，哥哥最近可有聽到什麼謠言？」
慕儀聞言低頭不語。
「自然是被我給氣的。」慕儀飲了一口茶就不耐地擱下，「天太熱了，給我換冰碗來。」
「哥哥回來這麼久卻不來看看我，我還當你把我這個妹妹給忘記了呢！」慕儀幾分抱怨道。
「不是我要惹他生氣，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我總不可能把惠妃給供出去吧？」
萬事都不用她來煩憂。
「不是很快，他已經知道了。」
只是……
她看著他，「何事令你煩惱？」
慕儀的放腿上的右拳慢慢握緊：是你么？是你為了自保，所以把我推出去了么？
她與江楚城到底有沒有關係只要深入一查便知，這種傳言矇騙下普通老百姓可能還行，但要騙那些高居廟堂的朝臣和久經後宮傾軋的嬪妃卻是絕無可能，姬騫更不會被這種無稽的傳聞所欺。
慕儀眼睜睜看著機靈的小m.ｈｅtｕboｏｋ•ｃom.cｏm宮人直接無視自己這個皇后，領了瑤環的命令便去了，憤怒抗議，「到底我是皇后還是你是皇后！」
說這話的時候他雖然面帶笑意，眉心卻不自覺地微蹙，慕儀憑著多年的兄妹默契立刻便看出了他心中憂慮。
瑤環蹙眉，「奴婢不明白。陛下既然知道了，您為什麼不直言呢？反倒無謂惹陛下生氣。」
「哥哥想要保護我，可如今的局勢，阿儀早不能置身事外了。」慕儀平靜而無奈地點明，「父親難道沒有告訴哥哥，我最近任性胡為，闖下了多大的亂子嗎？現在在他的眼中，我不過是個只會給家族招禍的魔星，最該小心防範。」他甚至在三日前派了一名婢女入宮，說是精通醫術、方便就近照顧她的身子，可實際上什麼意思大家都再明白不過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她一直無法確定這回對她出手的到底是不是萬黛。
慕儀看著那張和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孔，忽然湧起一種想要撲進他懷裡的衝動。似乎那樣就可以回到小時候，出了什麼紕漏就躲到哥哥的懷中，闖了禍也好，寫不出功課也好，總有人為她頂缸。
她站起來，「臣妾恭送陛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
溫慕倢頓了頓，然後無奈地笑了，「真是瞞不過你。什麼事都好，我會去解決。你無需為此費心。」
為人兄長，這簡直是義不容辭啊！
「看表情就知道了。」好歹也是打小一塊長大，她對姬騫的了解程度恐怕連先帝都要甘拜下風，「他會這麼問我，不過是在探詢我的態度。」
一直沉默的瑜珥凝視著慕儀平靜的面容，心頭思緒百轉。
「我看你面色不太好，最近夜裡還是難眠么？」見她許久不語，溫慕倢道。
「臣妾不知。」慕儀的聲音冷靜得如山澗清泉，沒有一絲顫意。
椒房殿廊下，慕儀與溫慕倢並肩走著，宮人隔了七八丈的距離遙遙相隨，只能看見兩人的身影，卻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
抑或，還有別人……
這回的謠言看起來這麼沒有殺傷力，不像是要扳倒小姐，倒更像是為了轉嫁目標。難不成……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見她逐客令下得這麼快，姬騫又是一聲冷笑，起身揚長而去。
她抬眼，鎮定地和他對視。
「您要是還記得自己是皇后，就不會這麼胡來了。」瑤環恨鐵不成鋼道，「好好的，怎麼又去惹陛下生氣呢？」
慕和_圖_書儀想起那一鞭抽上惠妃臉頰時她隱忍的痛呼，還有五年前她身披嫁衣立在自己身後，親手為她簪上最後一枚珠花時眼底的堅定。
眼見大駕離去，瑤環擔憂地看著慕儀，「陛下怎麼又生氣了？」自從上次娘娘離宮又回宮之後，兩人的關係一度緩和，至少表面上再沒上演過這種「陛下又被娘娘給氣走」的戲碼了。
「為你收拾殘局本就是我該做的。」溫慕倢輕聲打斷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盡我之力保你一世無憂，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那麼至少，我這個哥哥能夠讓你少費一點心，過得稍微開心一些，那便不枉我們兄妹一場了。」
只要一天沒到和溫氏撕破臉的時候，陛下都不會對小姐動手，畢竟她身為皇后，又是左相的愛女，是皇家與溫氏最密切的聯繫，牽一髮而動全身。
「放心，我不會有事。」有理有據、罪證確鑿的秦繼都沒扳倒她，一個捕風捉影的江楚城倒有這功力了？
「小姐……」
「我跟他說不知道，就是在表明我的態度。」慕儀神色淡淡，「我不許他因這件事情去追究惠妃，情願讓這謠言找上我自己。」
「可小姐您瞞著也沒有意義啊，陛下很快就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