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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訣

作者: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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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離間 第一節

第十二章 離間

第一節

吳王殿下一臉被雷到的表情,見她朝自己走來,不自覺身子后傾,似乎怕她伸出魔爪玷污了自己。慕儀見他這個模樣也不惱,笑得萬分乖巧,「殿下不在帝都好好待著,千里迢迢前來聚城,所為何事?可有公幹?」一雙水剪大眼眨巴眨巴,直令姬騫擔心她一不小心眨抽筋了。
漢白玉地板上並蒂海棠的光影劇烈晃動了一下,被瞬間拉長了。她恍若未覺地繼續盯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回頭一看,窗戶已經被人推開了,錦袍玉冠的青年男子立在窗外,笑得比身後的桃花還要燦爛。
她本不能成功跑出去的。產房裡外守著那麼多的人,長房服侍的下人,宮中和其他房派來等消息的人,煜都名氣最大的五個穩婆,三位太醫和他們的徒弟僕從。這些人將產房外面堵得嚴嚴實實,誰會任由剛生產完的長公主抱著已經沒氣的大小姐瘋瘋癲癲朝外跑呢?
故事很真實,只是將前一晚溫府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沒有絲毫作假。只是編故事的人明顯十分懂得普通百姓的心理,在他的講述中,天雷降世變成了一種尋常的自然現象,最多算是後面的情節得以發展的前提條件。他以一種極自然的方式讓眾人相信,天雷劈中溫府不過是個巧合,不去思考其中是否暗藏著什麼不吉的深意,而整個故事的重點放在「本已死去的大小姐將眾人引出房間救了所有人後死而復生」上面。
溫恪聞言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看向她懷中的小人兒。小小的身子,窩在母親懷裡一動不動,讓他不敢伸手去觸摸她是否已經涼透。
對於家族這種強制包裝她亦十分無奈,曾多次向傅母余氏抱怨,而一貫縱容她的余傅母這次卻表現了難得一見的強硬,「身處其位,便有相應的職責要履行。溫氏這一代上下百名貴女皆以你為首,你自然應當交給她們一個值得仰視、奉上神龕的第一貴女。」
能勞動這些人絮叨二十年的怪事並不多hetubook•com.com,畢竟作為在天下第二大八卦發生地(第一是皇宮)待了幾十年的仆婢,見過的世面搞不好比許多困在深閨的世家小姐還多,心理承受能力非常之高,尋常的怪事壓根兒觸動不了他們的神經,更別說討論個二十年。
雙生子一男一女,男孩先出來一刻鐘,是溫氏這一代尊貴的嫡長子。雖是早產,看起來卻壯實健康,正窩在溫恪的懷裡揮舞著紅彤彤的手臂嚎啕大哭。女孩卻十分瘦小,乳母抱著她,皺巴巴的小紅臉倚在乳母胸口,雙眼緊閉,悄無聲息似沒氣了一般。
寅時三刻,一聲嘹亮的啼哭聲劃破黑夜,將在房外等候已久的溫恪從焦灼中解救了出來。正在眾人欣喜不已的時候,穩婆卻發出一聲驚呼。
天雷降世,世人大多覺得不吉,有心人只要稍加引導煽動,言論便會往「罪者天譴」的方向偏去。溫氏適逢大亂,必然元氣大傷,難以應對。且天雷不可能是人為可控,不偏不倚恰恰打在族長的屋子裡只能讓百姓揣測溫氏是否當真做下傷天害理之事,才惹得老天大怒,遭此嚴懲。
正心痛難抑之時,忽然一聲巨響,黑夜霎時亮如白晝,一道天雷從天而降,劈中長公主生產的屋子,熊熊大火立時而起,燒得半邊天空都染上紅色。
眾人目瞪口呆。因著長公主適才的癲狂行為,所有人都追了出來,此刻房內空無一人,竟意外逃過一劫。
之後便是長達八個時辰的忙亂。因是頭胎,陛下和族長都十分重視,特意安排了太醫署最德高望重的三位老太醫來共同照顧長主的身子,在他們的悉心照料下,長主胎相一切正常,更在第五個月的時候診斷出腹中乃雙生胎,讓大家在歡喜之餘更是小心得不得了。
「長主,你要做什麼?」溫恪看著面色蒼白、滿臉淚痕的妻子迭聲道,「快放下孩子,她,她已經……」
余傅母面無表情地盯她半晌,終於露出和圖書孺子十分可教的讚賞表情,伸手摸摸她烏黑油亮的丫髻,「對,就是這個道理。」
眾人想想小慕儀一出生便救百人的剽悍戰績,自覺望塵莫及,且今生再無機會反超,取名之事自此無人置喙,溫氏奇女的名聲也響遍天下。
此事帶給慕儀的影響可想而知。
臨川長公主咬牙,「誰也別想搶走我的孩子。她活得好好的,你們休想欺我!」說完便赤足朝外奔去。
這是宣判了她的死亡。
那年她本是隨母親一起回聚城本家祭祖,完畢之後又因母親被一些事情絆住,遲遲沒有啟程返回煜都,她也只能跟著留在那裡。因著本家不比煜都,不懷好意盯著她的眼睛太多,她不能隨意出門走動,也沒有好看的書籍打發時間,只能日日關在房間里讀書臨帖、撫琴繡花,無聊得幾乎要考慮創作一個人鬼情未了的故事來檢驗一下自己的文學水平。
溫恪一把抱住妻子,幾乎是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剛生完孩子這麼折騰你不要命了?!」
所以,溫慕儀來到這個塵世做出的第一個貢獻,便是給那些為她當牛做馬的下人們提供了一個足以消遣二十年的巨大談資。
溫慕儀在很小的時候,便清楚的知道,她和這世上許多女子,都是不一樣的。
溫恪卻做了一件極不合禮法之事。他依照溫氏這一輩男子取名的方法為女兒取名慕儀,溫慕儀。
因著這啟蒙教育太過深入人心,所以慕儀雖然時有隨性之舉,但大的出格卻從未有過。活了廿載春秋,做過的唯一離經叛道之事便是十四歲那年跟著姬騫私自離家,去到盛陽遊歷山水。
身為族長的嫡長女,慕儀本就肩負著族人對她極高的期望,偏偏她還是「天降的祥瑞」、「溫氏的護佑」,這下期望值迅速飆升,似乎不能培養出一個十項全能穿越型女主都愧對了老天爺不辭辛苦打下來那道天雷……
溫府的下人們每每聊到這裏,都會忍不住感嘆道:「……所以說,www.hetubook.com.com大小姐是天上派來的神人,專門來拯救咱們溫氏一族的。你想想,當日若不是她,族長與夫人還有那麼多太醫下人通通都得丟了性命!到那時,咱們溫氏可就要大亂了!」
這指控太過有力,證據太過充足。在那道天雷面前,任何辯駁都只會顯得蒼白無力。真到那時,溫氏在煜都經營近百年的根基沒準都會被連根拔起。
所以說了,那天的一切都不尋常,不可能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發生了,自然得如同提前排演好一般。長公主抱著大小姐順利地跑出了房間,奔到了院子里。雪白的纖足踩在冰涼的雪地里,一下就沒到足踝。她摔了兩跤,掙扎著跑到院門口,差一點就要出了她與溫恪居住的慧園。
溫氏這一輩男子取名從慕從人,女子則從靜從草,依照規矩,長子名為溫慕倢,長女則為溫靜蕗。
煜都溫府服侍的老人們至今仍津津樂道二十年前那個雪夜發生的怪事。
在這些老僕的口中,那個雪天的一切都非常不尋常。
但這裏說的不一樣,並不單單指她的出身。
有身不過七個月的族長夫人臨川長公主在鏡水軒賞雪時突然開始陣痛,將桌上的一整套汝窯青花玲瓏瓷器摜到地上砸得粉碎。
幸好,沒有一個人在這場橫禍里受傷;幸好,有這個死而復生的小小女嬰。
三位太醫對著女孩仔細診斷了,又低聲討論了片刻,終於對著溫恪和長公主齊齊跪下,磕頭告罪。
慕儀就在這山大的壓力下艱難求生,朝著端方大雅、儀態高華的第一貴女目標踟躕前行。
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打發走侍女,一個人趴在琴案上,睜大眼睛瞪著陽光透過窗棱投射到地上的圖案。
一個時辰后,溫恪星夜入宮,向被天雷驚醒便再不能入睡的陛下當面陳情。第二日,當整個煜都的百姓還沉浸在夜降天雷的震驚中時,一個更離奇的故事迅速傳遍了煜都的街頭巷尾。
她覺得這個場景甚為熟悉,抽空回憶了一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想起似乎他每次來救自己出苦海,都要以一種花作為背景,不由感嘆這人的癖好還真是奇怪,已經是個花|花|公|子了,還這樣是怕自己不夠花么?但轉念又想,大抵花|花|公|子都這癖好,以為站在花樹下能顯得自己特別瀟洒,讓姑娘們一見便迎風拜倒、甘為婢妾、誓死相隨……她估摸著自己一臉聰明相不像是會花痴到這個地步的,他還樂此不疲就只能有一個解釋,那便是平素對別人用這招用習慣了,碰上對象是自己時也沒能改掉。
對於民間紛紛亂亂的議論聲,溫氏沒有半點回應,然而此後不久,溫恪便用另一種方式證實了這個長女的不同尋常和他對她的愛重。
整理一下被雷到之後凌亂的心情,他正色道:「我本來是看你在本家待了這麼久,擔心你悶著了,特意來瞧瞧,想說帶你出去玩玩……」感受到對方瞬間大亮的眼神,「當然,如此逾矩無禮之事,也不知道端嫻莊重的溫大小姐是否願意……」
時年不過七歲的慕儀凝視著傅母嚴肅深沉的面容,鎮定地頷首以示受教,再不怕死地補充道:「就跟所有人都講傅母你嚴厲莊重,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樣是一個道理對吧?」
溫恪無力地閉上眼睛,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面孔在這時也露出了難以掩藏的痛色。而產後虛軟無力的長公主卻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突然從床上爬起來,衝到溫恪身旁一把奪過孩子。
從來高門大戶里的奇聞異事都最能吸引百姓的注意力,滿足他們獵奇的心理,此番流出的故事精彩詳細不說,講的還是所有人都親眼見證的事情,更是讓大家興奮得不行,一時間整個煜都都在討論「神女救世」,壓根兒無暇理會其它流言。
溫恪放下男孩接過女孩,伸手拍打她的臉頰卻得不到半點回應。眾人看著溫恪越來越難看的面色駭得深埋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臨川長公主滿眼是淚,一邊用力地掙扎,一邊吼回去,「我的孩子若不在了,我https://m.hetubook.com.com還要這條命做什麼!」
正在所有人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時候,一聲小貓般的嗚咽聲響起,聲音極輕,卻不啻平地一聲驚雷。原本已被太醫宣判死亡的大小姐在母親懷裡翻了個身,緩緩睜開了眼睛,露出黑玉琉璃一般璀璨泠然的眼眸。
不是沒有人勸阻過,說女兒與兒子一般取名不成體統,沒的惹人非議。溫恪聞言抱著笑眯眯的長女傲然道:「我這女兒,可是天降的祥瑞,是祖宗派來護佑我溫氏的,自是要當男兒一般教養才是。」
而剛才還洋洋洒洒的大雪,在這一刻,再次毫無徵兆地停止了。
她出身於世代簪纓、居廟堂之高的大晉第一世家溫氏,她的父親是溫氏第三十七代族長、左相溫恪,她的母親則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臨川長公主。光這些,就足夠讓她得到世間大多數女子窮其一生也求不得的尊榮。
事實上,那夜溫恪及長公主若真的死於天雷,溫氏遠不止大亂這麼簡單。
一切順利,所有人都以為長主會在三個月後,春暖花開的時節產足月下一對健康的雙生子。誰也沒想到,在這個大雪茫茫的午後,她會莫名其妙開始陣痛。
溫府的下人此時終於證明了他們不是吃白飯的,他們還活著,兩個侍衛攔住了長公主,礙於尊卑有別,他們不敢伸手碰觸她,卻也讓她不能上前。這麼一耽擱,後面的人終於趕了上來。
明明清晨還是陽光明媚,到了巳時卻毫無預兆地下起雪來,且沒有過渡,一上來便是洋洋洒洒的鵝毛大雪。一片片一層層,給冬日里也鬱鬱蔥蔥的溫府庭園迅速覆蓋上一層白色,遠遠望去,入目皆是冰雕玉砌般的亭台樓閣。
雖然堂堂帝都第一貴女受到與其她女子一樣的待遇是件十分跌份的事情,但她這人一向能屈能伸,且善解人意,此刻也沒有跟他計較,反倒十分殷切熱情地迎了上去,一臉誠摯笑容,「呀!這不是吳王殿下嘛!蒞臨寒舍,小女未能十里鋪錦相迎,真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殿下萬勿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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