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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紹之君掛懷，好得差不多了。」這麼說著，她忽然心頭一陣異樣。

「我的閨中密友，還一見如故？」慕儀重複道，「姬騫親口贊她墨書出色？」

秦繼從信箋上抬起目光，對面慕儀正平靜地注視著他。許久，他方扯唇笑了一下，「居然是這樣。」

「萬大小姐給回了，說是不得空。其餘就沒什麼特別的了，都是些小姐不認識的，只除了……」瑤環頓了頓，「鄭姍鄭大小姐，她會去。」

「這麼說來，也怪丁氏壞事了，吳王殿下竟是撿了個巧。」瑤環感嘆道。

待到大家詩作得差不多了，慕儀便以「想一個人逛逛這紫薇園」為由，拒絕了眾人的陪同，只帶著瑜珥便去了園子深處。

「還是端儀皇後手札上記載的，太祖駕崩後端儀皇后曾經回過一次聚城，在那期間便派人去了盛陽，將掛在瓊華樓的御書秘密取了出來，送入了趙太守的陵墓中，而瓊華樓那裡，則換成了一幅她重新做的仿冒品。所以，早在端儀皇后在世時，瓊華樓的御書便已然是假的了。這期間近百年，盛陽的太守換了一任又一任，也許有人發現了御書的問題，卻因為害怕擔責任而不敢聲張，竟這麼一直瞞到了今日。」

寧王是陛下排行第五的兒子，旁人不知慕儀卻清楚，他一貫是與姬騫交好的。那麼此事是誰的手筆，自然清楚明白了。

也不知他是在哪裡得知了這個機密和_圖_書，竟將計就計，順著太子的計劃布下大局，成功脫身不說，還將裴太守拖下水，斷去太子一大助力。她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一開始便有了整套計劃，還是在掉入陷阱后才借勢反撲的。

「溫大小姐費心給繼這個機會，繼怎可辜負？」秦繼面無表情道。

這天一大早便有人送來請柬，說是七月紫薇盛開，盛陽的貴女們在城中紫薇園舉行了一個詩會，請溫大小姐賞光。那張帛片幽香四溢，上面的紫薇花栩栩如生，想必是出自手藝精絕的綉娘之手。

「小姐這些日子病著也不清楚外面的事，奴婢卻去打聽了。原來兩個月前寧王殿下曾暗中表示想與盛陽鄭氏結親，迎鄭氏之女為正妻，鄭大人打算讓長女鄭姍嫁過去，而不是丁夫人所出的次女鄭婭。想必便是因為這個，丁夫人才惱了鄭大小姐，迫不及待地想要要除掉她吧。」

「吳王殿下？」

姬騫最後應該便是直接在那幅上添了題字，所以它的軸桿上才會有那條裂痕，才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慕儀從袖中抽出封書信遞了過去，秦繼取出裏面箋紙，看了幾眼便蹙眉抬頭，「這是？」

連秦繼這被阻在鄭府之外的人都知道她病了，姬騫會不知嗎？

瑤環瑜珥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休養了大半個月後，慕儀的身子總算好完了，早對她無比好奇卻因著生病不敢打擾的貴女們和*圖*書，也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發函邀請。

兄知曉，妹一直認為兄之作為是為逃避，有失男兒血性，故遲遲不願允嫁。兄過去常為此無奈，如今卻只覺欣慰，若今日有妹相伴身側，斷無捨棄性命之勇。

丁氏利用慕儀破壞鄭姍的名聲，鄭姍事後明白過來，自然對她恨之入骨。裴太守乃是丁氏的表兄，也是丁氏所倚仗的母家勢力，裴氏若有什麼閃失，丁氏的地位自然岌岌可危。吳王殿下只需要稍加引導，便能令鄭姍甘心受他驅使。

瑤環蹙眉道：「盛陽如今亂成這樣，這些貴女們還有心組什麼詩會，真是心寬！」

也正是因為這個，她才會下令御書必須掛在瓊華樓，因為這裏，是那個人為大義赴死之地。

一室寂靜。

「是的，如今鄭大小姐在盛陽的名聲可大著呢。大家都誇她上進好學，與小姐您乃一見如故的閨中密友，就連吳王殿下都贊她墨書出色，有君子的飄逸之氣呢。」

慕儀卻仍嫌她挨得太近，幾句話把她打發到遠處去看守，然後看著眼前人笑道：「紹之君果然來了。」

「朝堂之事，變化莫測，其中有我們後人無法探知的內情也未可知。但是你要明白，雖然令堂希望你拿到瓊華御書，在趙太守墓前焚燒，可當初的事情是他自願的，並不存在平生大辱一說。況且，真正的御書早已送到了他墓中。」

秦繼猛地抬頭。

瑤環思和-圖-書考一瞬，立刻明白過來。

雪白的箋紙上，是雋秀的小楷，每一筆都寫得極為工整，似乎此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書寫的機會。透過這字跡秦繼也能看出，寫字之人當時的鄭重和決絕：

秦繼卻嗤笑一聲，「『瓊華血色，永以為記』。呵，她若真心記掛這個曾經的未婚夫婿，為何會任由他死後多年一直帶著污名？縱然一開始不能為他澄清，難道在他們得了這天下之後也不能嗎？」

秦繼打量慕儀的神色，忽然道：「你看起來，消瘦了許多。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吳王殿下想必從那夜我與鄭姍的交鋒中看出了漏子，並順水推舟抓住了這個機會。」

她只是覺得，那個她自小相識的男人，如今卻越來越陌生。

「多謝小姐成全。」

然多年來，兄雖仕途順遂，心下卻實在難安。今有荊門姬氏兒郎，勇武不凡，與兄引為知己。兄篤信，若有一人可安邦定國，非其莫屬。姬郎曾相邀共舉大事，然祖訓不可棄，兄思忖良久，決意舍一己微弱之身，助其一臂之力。待到姬郎舉事之夜，當灑血祭旗。

瑜珥見狀一驚，剛想叫人卻見慕儀神色平靜，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他們約好的，遂閉上嘴侍立在側。

「鄭姍？」

「竟是他早就策劃好的。」慕儀苦笑，「他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當夜鄭大人派人去請鄭姍的時候，肯定讓人跟她交代https://m.hetubook.com.com過什麼，可鄭姍只想著報復丁氏，竟是不顧父親的命令，一意孤行了。

人心，真的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

慕儀看向秦繼，「你從瓊華樓搶走的御書，正是端儀皇后親手偽造的那幅。」

阿婠吾妹，兄今當與妹長訣。

「是。小姐這到底怎麼回事啊？那夜我見鄭大小姐出面為裴公子的話作證時，鄭大人的面色很不好看啊！」

瑜珥卻忽然出聲，「只怕不是撿了個巧，而是早有安排。」

待兄辭世，妹可自覓良人。兄知妹心性甚高，然眼見天下即將大亂，兄唯願妹能覓得如意郎君，于這亂世自守一份安寧。

「這是當初太守趙舜寫給……端儀皇后的絕筆信，是我在端儀皇后舊居找到的。這是拓本，但內容我保證是真的。」

「鄭府戒備森嚴，如今又住著太子、吳王殿下和長公主等一眾貴人，自然守衛得如同鐵桶一般。我知紹之君定然想見我一面，只是苦無機會，這才藉著今日紫薇詩會為你尋個方便。」

秦繼沒有表示異議。他知道，這種東西溫氏大小姐絕不可能交給自己這個初初相識的外人，能拿拓本給他看一下已屬難得。

「肝膽丈夫？」

在一顆粗壯的紫薇樹下立了片刻，果然不出所料，一個黑色身影從天而降，出現在她面前。

猶憶昔時，妹論及當今世道，言今上昏聵，朝綱混亂，民生多艱，江山不保之日近在眼前。兄雖斥妹言辭無和_圖_書狀，心下卻明，妹所言字字在理。兄亦有暗恨君上之時，怎奈幼承庭訓，忠義二字不敢有忘，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斷無背主反叛之理。

「趙太守舍一己之身，為的是救天下萬民於水火。」慕儀仰頭看著開得絢爛的紫薇花，「他不是亂臣賊子，而是胸懷天下的肝膽丈夫。」

舜絕筆

「是，肝膽丈夫。」慕儀頷首，「端儀皇后的手札有記載，瓊華御書上的並不是太祖的血，而是趙太守的。太祖以他的血為書，作為兩個人共同的約定。太祖對趙太守承諾，會平定這天下，還破碎的山河一個安寧，後來端儀皇后在上面題字，也是為了紀念他。『君子立於世，志存高遠，悲憫眾生，卓然不落凡俗。瓊華血色，永以為記。』端儀皇后這話說的不是太祖，而是，她曾經的未婚夫婿。」

慕儀與瑤環都看著她。

「盛陽再亂，與這些閨閣小姐們又有什麼相關？她們到底不是煜都的高門之女，這些男人的爭鬥看不明白的。」慕儀嘆道，「這次的詩會都有誰參加？萬黛去么？」

慕儀到底還是去赴了紫薇詩會。果不其然，鄭姍作為上賓之一，坐席的位次僅次於她，席上眾人對她也是十分追捧。而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閨中密友」，慕儀也給予了最大的照顧，言笑晏晏、數次舉杯，連花箋都親自傳給了她一次。

慕儀略一思考，「怕是這個鄭姍事前已被吳王殿下給誆住了。」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