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那宮娥也不敢答，頭埋得比瑤環還低，他見狀忽然覺得說不出的惱怒，連自己都不明白緣由。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姬騫會突然跑到蕙軒殿去緬懷江瀅心，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姒墨。

「他現在人呢？」

楊宏德恭敬地行過禮后，道：「臣此番前來，乃是有一不情之請。」

慕儀一愣。她竟把這茬給忘了，那湯從來都是在他每日離開之後給她端上來，誰知今日他躲懶不去上朝，竟撞了個正著。

「陛下瞅著葯碗看了一會兒，就轉身走了，也沒留下什麼話。」瑤環道，「陛下那神情真是可怕，奴婢嚇得渾身冷汗，連衣裳都濕透了。小姐，如今可怎麼辦？」

這是李白的《採蓮曲》，他此刻念來是將她比作那秀麗水鄉間的如水伊人，語氣溫柔得讓人心醉。

她一愣，盡量平靜道：「噢，息瑤宮如今倒也住著幾位美人，他是進的哪個殿？空翠還是諧芳？」

江御女半信半疑，「當真？」略一沉吟，「既然這麼好，那便送給彩珠姑娘吧！」

她平和的態度沒有感染到瑤環，她眉頭緊蹙，壓低聲音道：「不是空翠和_圖_書殿也不是諧芳殿，而是……」

她轉頭，「怎麼了？」

慕儀淡笑，「本宮知楊大人所為何事，只是陛下此刻不一定想見到本宮。」

慕儀蹙眉，「難道不是在朝雲殿大選之日？」

一宮娥勉強笑道：「很好。」

「我整日憋在閣中，悶也悶壞了，還不如跟你們一起來採蓮。」

慕儀本不打算摻和，誰承想過了一會兒，椒房殿竟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遠處遙遙傳來女子的嬉笑聲，他知道定是宮人在此採蓮，剛想問是否繞開他們，卻見陛下做了個手勢，竟是讓他們朝聲音的方向劃去。

「撲通」一聲，宮娥跪倒在地，語帶哭聲，「陛下恕罪，這……這其實是皇後娘娘的……」

到了第十一日，她正在用晚膳，瑤環卻神色緊張地進來傳話，「適才聽說，陛下從前朝回來后，不曾去大正宮，徑直去了息瑤宮。」

江御女折下一支粉艷艷的芙蕖，抬頭一看不由笑道，「你們怎麼都不講話了，我這支蓮折得如何？」

她說得狂妄，慕儀本可以給她個教訓，卻實在沒那個興緻。

大家再也無hｅｔｕbook.ｃｏm.com法保持沉默，紛紛跪下行禮，口稱有罪。江御女獃獃地站在人群中央，看著陛下不知該如何反應。

蕙軒殿，息瑤宮最華美的寢殿，從前住著雲婕妤江氏。因她死得蹊蹺，宮人多覺不吉，不願住到她的屋子，她便不再將新人安置到那裡，一直空置著。

也是，男人總是三心二意的，哪裡能真守著一個女人過一輩子？前些日子陛下只是對皇后突然起了興緻，如今甜蜜了這麼久，也該膩了。

陛下低頭看著腳邊的芙蕖，忽然笑了。彎腰拾起它，他看著江御女微笑道：「若耶溪傍採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

慕儀笑睨他一眼，「旁人不清楚便罷了，難道連楊大人你也要揣著明白裝糊塗？陛下寵愛雲婕妤也好，如今把自己關在蕙軒殿也好，無非都是因為一個故人，與我並無太大幹系。」

三日後，陛下召幸了御女江氏，隔日便晉封為寶林。

果然，即使他最後對她那般無情，到底還是動過心的。就連寵愛江瀅心，也是因為她容貌有幾分像她。

便是隔著三步，瑤環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ｗwｗ.ｈetuｂoｏk.ｃｏm.cｏm陡然散發出的森然之氣。她膽戰心驚地抬起頭，只見他面如寒霜，一雙黑眸中似乎凝著冰，又好像燃著火，直看得人脊背發涼、冷汗涔涔。

「陛下真正見到雲婕妤娘娘是在三個月之後，灼蕖池芙蕖盛開，陛下某日經過一時興起，命人準備一艘小舟，划著便入了藕花深處。」

「娘娘可知，陛下初見雲婕妤娘娘是在何時？」

慕儀一愣。

「……是皇後娘娘的避子湯！」

「是哪裡？」

「玉色！」

慕儀無力，本以為能平靜地度過最後這段日子，誰知居然橫生枝節鬧出這樣的事來。現在該如何是好？她倒是不介意跟他冷戰，可若真這樣下去，連他們的計劃都無法實施了。

越接近聲音越大，他聽到有女子聲如黃鶯，「沒想到江御女也這般喜歡芙蕖，竟肯親自陪奴婢前來採摘。」

六宮議論紛紛，擔憂者有之，更多的卻還是幸災樂禍。據說靜昭容曾在御花園當著眾人的面指桑罵槐，「本以為是鳳凰浴火重生，孰料轟轟烈烈燃了這麼久，卻發現也不過如此。」

楊宏德搖頭，「臣日夜侍奉陛下身側，https://m.hetubook.com.com對上意也算略知一二。陛下之所以會把自己關入蕙軒殿內，無非是因為娘娘。」

也是，那天她與他一起甄選待詔的家人子，整個過程他一直漫不經心，基本上人都是她選出來的。

「蕙軒殿。」

江御女背對著他們，並沒有發覺他們的到來，可其餘的宮女已經看到了這艘小舟。她們或許不認識陛下，但都是遙遙見過他的，此刻悚然一驚，眼看就要跪下行禮，卻被他一個「噤聲」的手勢嚇住，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就這麼僵持了十天，陛下再未踏足椒房殿，與他前些日子幾乎每天過去簽到的表現一對比，整個後宮都看出苗頭來了：這兩位之間恐怕又出問題了。

但現在去找他，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朕再問一次，那是什麼？」他的語氣很淡，但椒房殿眾人都算熟悉他的脾氣，知道他這個口氣就是真的動怒了。

最後一句話她是笑著說的，一轉身便將它朝一名宮娥拋去。那宮娥站在另一隻舟上，剛好挨著他們，江御女準頭不夠，芙蕖繞過彩珠，朝他們飛來，正好砸在陛下腳邊。

大抵是那碗避子湯讓他看明白自己的和圖書顧忌和保留，所以他開始懷念願意拋開一切、全心對他的姒墨。

楊宏德沉默一瞬，「臣今日自作主張前來求見娘娘，已抱了被陛下責罰的準備，既然如此，有些事便容臣講給娘娘聽吧。」

怎麼辦？她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江御女低頭，終是羞紅了雙靨。

蓮葉被撥開，他看到三隻小舟停在當中，舟身堆積著芙蕖，他知道這些身著粉色襦裙的是奉命採摘芙蕖煉製香粉的宮人，可那個身著碧裙的女子卻並沒有作宮女的打扮，想來便是那位「江御女」了。

瑤環跪下，「陛下他，他看到小姐的避子湯了。」

瑜珥將最後一根金釵插好，終於成功梳好了一個靈蛇髻。慕儀微微側頭欣賞瑜珥的手藝，卻從鏡中看到瑤環一臉惶急地闖了進來。

「是，論理應是那日，但據臣推測，那一日陛下恐怕連雲婕妤的樣子都沒記住。」

楊宏德想起那一日，姬騫立在舟頭，看著四周開得燦爛的芙蕖，唇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什麼令他愉悅的往事。

如今伊人已然逝去數載，皇帝卻毫無徵兆地踏入這處近乎廢棄的宮殿，實在是不能不讓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