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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來前，我就猜到興許會有迷|葯之類的東西等著我，所以提前服了解藥。」雖然不知道她給他準備的是哪一種，但宮中最不缺的就是這類密葯，還好出來時帶了不少。

我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以為堅持恨你就可以不去接受這一切。但其實，我從生下來就註定在這個苦海里。這天地就是個無邊的苦海，我們都在裏面奮力泅渡。

這樣，她就可以在一切還沒真正開始的時候離開，不用受之後那麼多年的折磨，也不用像如今這樣，滿面風霜，心比秋蓮苦。

看到姬騫的臉色，余紫觴挑眉，鬆開慕儀站了起來，「陛下你是不是很意外？我竟把西域的事弄得這麼清楚。其實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還要多一些。我不僅知道卓恆是被人害死的，我還知道沈翼也參与其中。」

她身子一顫，慢慢回頭。姬騫和秦繼也抬眼看過去，卻見慕儀扶著船身，無力地站在對面的小舟上，眼神悲傷地看著她。

余紫觴低頭，她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薄而鋒利，血紅的顏色正在紫色的衣服上泅染開。

我知道的，你總會找到我。是你帶我去了盛陽，是你帶我結識了姒墨，是你把我扯進了這無邊的苦海，讓我在裏面苦苦掙扎，求生和_圖_書無門。

「傅母……」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協議？」

你多殘忍。

「為什麼？」余紫觴重複道，聲音里忽然帶上了憤恨，「你在西域做下那種事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報應！」

「阿儀，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需要對得起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好好活著，為自己而活，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堅強。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

「是，我沒說錯。沈翼，沈仲卿，沈氏嫡長子，原執金吾，許太子的心腹。」余紫觴慢悠悠道，「那個本該死於宮變的沈仲卿，他還活著。我不清楚他是怎麼逃過一劫的，只知道乾德三年的時候，溫大公子在昌州酒肆間偶遇了他，然後將此事告知了左相。左相命人暗中跟蹤，費了許多周折，最終和他達成了協議。」

「自然沒事。」姬騫神情平靜，「朕是踩著屍山骨海坐上這個皇位的，怎麼會被你算計倒？我只是擔心你會在阿儀身上下毒，這才耐著性子與你周旋了這麼些時日。」

「沈翼去西域刺殺萬離楨，作為回報，左相想法子替沈氏那些還活著的人脫罪，讓他們不用過得那麼凄慘。」余紫觴道，「沈翼本就與萬氏不ｈetuboｏｋ.com•cｏｍ合，更何況許太子死後，萬離楨竟將許太子的未婚妻萬大小姐嫁給了陛下您。在他看來，這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殺他都不需要理由。」

她一壁說一壁後退，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她纖弱的身子也朝黑沉沉的江面倒了下去。

她道：「你竟真的這麼做了。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

「過獎。」劍鋒抵上他的胸口。

「傷不著她？」姬騫笑笑，「那就好。」

姬騫氣息不穩，余紫觴冷冷道：「其實這一回，我真的不能完全怪你。雖然前面的局都是你設好的，暗中和赫茌國交涉，利用戰爭引卓恆去了西域。但我知道，從阿儀中劍后你就開始猶豫，甚至想要放棄實施計劃。你也明白，卓恆一死，這三方的平衡就再也無法維持，你跟阿儀也沒有可能了。可你不想做的事情，左相卻替你做了。

「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余紫觴臉色越來越白，姬騫那一刀刺入得並不深，想來他考慮到慕儀，多少留了分寸，但流了這麼久的血，還是有些扛不住了，「我知道你恨我，我把我的性命給你就是了。」

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擁入懷中。她已經暈暈乎乎的，半睜和-圖-書開雙眼，看著上方的面龐，費力地辨認。

有些話不需要再說出來。

余紫觴捂住胸口，咬牙道，「什麼時候？」

姬騫為人謹慎，算無遺策，碰上妻子莫名失蹤這樣的事情，自然會把所有的可能都查探一番。慕儀或許信任余紫觴，但姬騫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你來了，我就安心了。

你找到我了，對嗎？

余紫觴愣愣地看他許久，忽然低聲笑了起來，聲音無比凄涼。睢江之上水霧繚繞，她就這麼渾身血跡地站在舟頭，慘笑連連，如同江中鬼魅一般。

「阿儀！」

「為什麼？」許久，姬騫才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劍刃刺入皮肉的聲音。

她想起那一年青凌江上，她把秦繼推入了江中，也許那時候掉下去的就該是她才對。

「我自然為她想過。你死了，她便再無後顧之憂，可以盡情地與秦君暢遊天下。哦，你是不是擔心她的身子？你放心，我怎麼會給她下毒呢？不過是點迷|葯，傷不著她。」

他說完，淡淡地看著她。

她彎腰，撿起腳邊的長劍，回到姬騫所在的船上，「時候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你的人就該到了，我可不會犯那種最後關頭得意忘形，以致功虧一簣的錯誤。」

「傅母……」

什麼ｍ•ｈeｔｕbｏoｋ•ｃom.ｃｏm都不怕了。

「誰要你的性命！」慕儀忽然拔高了聲音，「我在意的是你這個人！你把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對我還有什麼意義！」

姬騫猛地抬頭。

後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他時刻注意著她，於是察覺她行為有異，事先有了防備，自然不會中計。

是你么？

「你……你沒事？」余紫觴費力地問道。

兩聲。

姬騫看著她，唇邊笑意冷冷，「余夫人真是好謀划。」

慕儀睜大了眼睛，就這麼看著她跌入江水中，然後迅速下沉。

她眼中盈滿淚水，余紫觴也是眼眶發紅，自嘲地笑了笑，「對。我如今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算計了這麼多，可有為阿儀想過？」

「不過很可惜，我還是必須殺了你。謠言已經散開，你死在這裏，你帶來的親衛都會認為是天機衛動的手，那時候朝野自然大亂，左相這個弒君的罪名就背定了。」

但無論活著多麼辛苦，你總會陪著我，不讓人把我搶走。你這麼狡猾，什麼都打算好了，不會在最後把我弄丟的，對不對？

四周忽然充滿了冰涼的江水，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眼耳口鼻。彷彿這一刻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原是不會鳧水的。但那不重要。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上方似乎有ｈeｔｕｂoｏｋ•cｏm.cｏｍ人在喚她，但她不想理會了。她只是覺得好累好累，累得只想閉上眼沉沉睡去，任世界如何風雲變幻，都與她沒有干係了。

「阿儀！」

余紫觴眼微眯，右手握緊了劍柄，眼中殺意迸現——

「是，我自然是為了萬離楨。」余紫觴道，「我的卓恆，我放在心上那麼多年的卓恆，就這麼被你們聯手害死了。我沒辦法讓他回來，便只能讓你們給他償命。」

「不要，不要……」她搖頭，臉上的神情近乎瘋狂，「阿母已經不在了，你不能也這麼離開我！」說完，不帶絲毫猶豫地，也跟著跳了下去。

「從你送來那封匿名信開始。」姬騫微笑，「那封信的要求讓我覺得奇怪，寫信的人明顯就是要把我引到商船上去。我知道你是想讓我懷疑天機衛，但也許你並不清楚，自打我探聽到天機衛的機密，左相就再也沒有派他們行動過，所以不可能是他。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懷疑，也許暗中還有一方勢力，居心叵測地等在那裡，想做些什麼。然後，我登船第六天，你和秦紹之找到我，告訴我阿儀不見了。」

姬騫立在她面前，右手握著刺向他的劍刃，鮮血順著掌心手腕不住淌下，最後滴到船板上。

「西域？」姬騫回憶，「你……是為了萬離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