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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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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三節

第九章

第三節

錄景三步並作兩步過來了,呵腰道:「官家請聖人入內,聖人請。」
時候已經不早了,天色將暮,想必他的政務也辦得差不多了。自那天後,又有好幾日沒有見到他。可能彼此都覺得難堪吧,就這麼不來不去倒也好,可她終歸是皇后,不說禁中娘子們,太后那裡盯得也緊,長此以往終不免落得一身罪過。梁貴妃跑得勤,自己太懶散了不像話,藉著送點心走一遭,也算盡心了。
她在她手上壓了壓,頗有成人之美的風度,「不必招呼我,你只管下棋。」又至今上身旁,看棋盤上布局,輕聲道,「明日是七夕,蜜煎局出了些新果子,我送來給官家和梁娘子嘗嘗。」
她頷首,接過阿茸手裡食盒,提了裙裾登台階。天色已經到了擦黑的時候,不盡然是黑,似乎是種深藍,迷迷濛蒙的,燈籠光照不亮。
她轉過眼來看徐尚宮,「你見過懷思王么?」
她飛紅了臉,嗔道:「我就不該把話全告訴你,叫你來恥笑我。」
她很覺得慚愧,順著牆根往前走,一直走到宮門上。那裡只開半扇門,因為等同禁地,總帶了點神秘莫測的色彩。
她腳下漸慢,「貴妃也在……」終於頓下來,立在在丹墀上裹足不前了。想把食盒交由他轉呈,細思量有些小家子氣。可進去相見,他又在和持盈下棋,恐也沒有時間搭理她。說不清怎麼回事,心裏澀澀的,嘴角沉重,再也提不起來了。可到底不能打退堂鼓,既然到了殿前,哪怕是請個安,也強似轉身就走。便對錄景道,「你去替我通稟和*圖*書一聲,若官家見我,我再進去。若官家正忙,我這裏幾樣點心你替我送去,給官家和梁娘子做消遣。」
貴妃忙下地行禮,回頭看了今上一眼,含羞道:「是我閑著無事,來求官家教我下棋。聖人快坐罷。」
他一手執子,肘彎支在棋桌上,屈起的食指無意識地刮擦著嘴唇,並沒有看她,含糊地唔了聲。
春渥打趣道:「我可不敢,聖人面前賣弄,不要命了么!我還不是為你,見你這麼艱難,我心裏疼得厲害。」
他們下棋,她在一旁也無趣,索性命人把食盒裡的點心都搬出來,布置好后默默退了出去。
錄景將她往台階上引,一面道:「官家在福寧殿中……適才梁娘子到訪,眼下還在。臣先前進去送茶,官家與娘子正在下棋。」
等得有些心焦,不知他會不會見她。她想起春渥的話,自嘲地想這下子好了,回去有推脫之詞了。人家殿里有人呢,輪不著她自薦枕席。
阿茸迎上來,她輕輕聳了聳肩,「官家下棋呢,咱們回去吧!」
阿茸笑道:「這樣文縐縐的事我做不了,題詩我也不會,將來就等著聖人替我做主吧!」
那牆比一般的還高,頂上是青色的琉璃瓦。牆那邊探出一叢梨樹的枝椏,枝頭上還掛著朱紅的緞帶。
她微微一嘆,知道不該再多言了,便問阿茸,「你今年多大了?」
今上還是淡淡的,在棋盤對角各放一黑子,比了比手道:「白子先行。」
春渥說的是大白話,可正經商討這個實在叫人難為情。她捂著臉說:「www.hetubook•com.com我知道了,別再說了,羞人答答的。」
她簡直哭笑不得,搪塞道:「我記在心裏了,這就去柔儀殿自薦枕席。就算官家把我丟出來,我也死皮賴臉不走,可好?」說著抿嘴笑著,一路往福寧宮去了。
阿茸眨著眼說:「婢子今年十五,就算年滿十八,聖人也不能遣我出宮。我六歲便進中瓦子伺候聖人,宮外已經沒有家人了。」
他再要說話,貴妃適時介面,「聖人臉色是比前陣子好了,明日過節,小黃門在湖上駕了水鞦韆,聖人與咱們一同去看呀。」說完了糯聲催促,「官家別光顧著說話,該你落子了。」
她有些臉紅,總覺得他問起這個是含著隱喻的,便避開他的目光道:「已經好多了,謝官家惦念。」
春渥卻搖頭,「多虧當初你爹爹的救助,如今我家裡的人過得很好,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比起他們來,我更舍不下你。你若嫁了個普通人,過上平凡幸福的日子,我就可以回去與他們團聚了。可是你這樣叫我牽腸掛肚,我怎麼把你扔在大內,讓你沒有一個知心的人?」她在她肩上攏了攏,「你要是真想讓我和阿茸回綏國,就先生個太子出來吧!孩子落了地,我們即刻便走。」
走出福寧宮,打發近身跟隨的人先回去,她拉拉阿茸的手說:「今夜宮裡門禁全開,咱們趁著月色四處走走?」
她聽后惘惘的,「據說懷思王薨于東宮,到如今也未查出真兇。」
近來天愈發熱了,太陽下山後仍是蟬鳴陣陣。青石板經過一天的www.hetubook.com•com炙烤,踏上去后熱氣從腳底心直竄上來。風裡帶著熱浪,從慶寧宮到福寧宮,路雖不遠,也走得滿身黏膩。
偏殿點著油蠟,透過畫屏隱約可見兩人坐在榻上對弈。她繞過去,欠身納了個福,笑道:「我來得不巧,擾了二位雅興了。」
徐尚宮乘興打了兩句岔,復領冊子辦事去了。春渥從外間進來,端了幾樣時興的點心,什麼水晶皂兒、黃冷糰子,擺在她面前,「晚間又沒吃飯,眼下進一點兒罷!」
她搖搖頭,仍舊盤弄她的茅草房子。隔了會兒才想起來,「我聽太后說官家愛吃甜食,娘替我準備準備,我給官家送去。」
「那今晚就留宿柔儀殿罷。」她替她整了整衣襟,「官家不是曾問你何時能進幸么,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罷!」
晚間熱氣消散了,因為要過節,各處都點著彩燈,到哪裡都很亮堂。年輕的女孩子基本沒有什麼特別能令她們憂心的事,環境一變心情也會變。漫無目的四處看景,漸漸就踱到了一片紅牆下。
阿茸很失望的樣子,朝殿里覷了覷,攙著她的胳膊下了丹陛。
她在丹墀上徘徊,帝王的寢宮,一磚一柱都雕著龍紋。她把手按在圍欄上,那石柱是滾燙的,浮雕嶙峋,在掌下綻出花來。
阿茸不像她,整天端坐在涌金殿里。她是到處跑的,找人辦事各方打點,禁中幾乎沒有她不知道的去處。她望了眼,輕聲道:「東宮,雲觀公子就是在這裏遇害的。」
對於這事,宮中眾人都是諱莫如深。政權鬥爭下的犧牲品,成王敗寇,過去和-圖-書了,塵封了,就沒有人再願意提及。徐尚宮的笑容里含著悲憫的味道,「那時婢子還在尚義局做司贊,對東宮的事略有耳聞,究竟怎麼樣,並不清楚,不敢妄下斷言。」
錄景應個是,垂手進殿了。她遠遠站著看過去,殿里燭火跳動,透過直欞窗上的高麗紙,黑暗裡參雜了一點光,有種半明半暗的恐慌。
徐尚宮搖頭道:「懷思王那時貴為太子,婢子只是個卑微的宮人,無福得見。」
倒是一副賴定的模樣,穠華垂著眼慢吞吞說:「年紀不小了,應當找門良配嫁出去。我曾聽過有個宮人在落葉上題詩,順水飄到宮外被朝中官員拾得,成就了一段姻緣,若能落在你身上多好。」
她卻不感到恐懼,隔開她的手說:「你在門上等我,殿里有人,我進去看看。」不等阿茸再規勸,自己提裙邁進了門檻。
春渥聽了很高興,忙命阿茸去準備,又上來替她抿頭換衣裳,低聲囑咐:「去和官家示好,兩個人和和氣氣的。上次你親他一下,他想是不好意思了,這陣子都沒來看你。一國之君終究也是男人,官家從來沒有御幸過後宮,這上頭恐怕不比你老道。你再不主動,推來推去情義就淡了。若讓貴妃捷足先登,那情況可大不妙。」她尷尬地笑了笑,「男人和女人一樣,總會對第一個親近的人另眼相看。你是皇后,豈能落了下乘?古來多少不受寵的皇后凄慘收場,你要引以為戒。」
徐尚宮道:「自懷思王薨后,東宮幾乎廢棄了。只因官家尚無皇嗣,東宮只有兩個小黃門看守,平時並不准人出hetubook•com.com入。」
阿茸拽住了她的衣袖,「聖人別進去,深更半夜怪嚇人的。」
穠華被她說得有些傷感,低頭道:「娘,我把你和阿茸帶到大鉞來,是我做錯了。今天宮中要放人出去,我想讓你帶著阿茸回綏國去。阿茸沒有家人,你有。你替我安頓她,找個好人家把她嫁了,讓她太太平平過一生。」
她努力地微笑,看他額上寒浸浸的,體恤問他熱不熱。持了團扇給他扇風,又道,「宮人的名冊臣妾看過了,除各閣得力的內人,其他一併放出去。剔除的那些是去是留,再由諸娘子定奪。」
押班在檐下和小黃門說話,御前當值的都練就了眼觀六路的本事,瞥見有人進來,定睛一看是皇后,忙上前揖手行禮。她點了點頭,「錄景,官家人在哪裡?」
那時雲觀和李府常來往,阿茸與他也相熟,習慣叫他雲觀公子。穠華心裏湧起悲涼,伸手摸那牆頭,自己來大鉞后一直沒機會祭奠他,連他生前住的地方都不曾來看過一眼,還好意思靦著臉說喜歡他。
「這是什麼地方?」她頓住了腳。
他說好,「一切由皇后做主。」然後轉過頭來看她,深邃的一雙眼,在她面上細細端詳,「你身子可好些了?」
她把冊子合起來道:「大內宮人共有三千,這冊上羅列三百五十八人,除各閣女官,照準。東宮如今還有多少人當值?」
她在竹榻上坐下,舒展廣袖捧起冊子細看,每位宮人名字的旁邊都寫明了出處,其中還有東宮曾經的御女數十人。
入殿的時候聽見持盈嬌俏的笑聲,「我棋藝不精,這局官家需讓我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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