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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調香

作者:風荷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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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流言亂 第一節

第六章 流言亂

第一節

思及此她對他厭惡更甚,連忙命薄羅回去取她的湖色纏枝蓮紋褙子。那是剛用宋瑜窖藏的香料熏過的衣裳,足足在地底下窨制了一個月,用甲香、丁香、沉香等香料,其中香味旖旎,經久不絕。她希望藉此能掩蓋住自己身上的氣息。
自打從別院回來宋瑜再沒見過他,那日在廊下她情緒失控,每每想起都覺得十分失態,不好意思面對他。她微微抿唇,左顧右盼:「我如何得知?」
淚珠子一串串滴落在地,與腳下水窪混為一體,她聲音低低的,瓮聲瓮氣地道:「我配不上你。」
宋瑜誠實地點頭,見他認真地替自己查看腳傷,似乎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宋琛隨手撣了撣衣裳,擰眉走到她跟前:「你跟那人怎麼回事?」
「老爺這幾日原本恢復得不錯,氣色日益見好,更能下床走動半個時辰。霍園主今日新引進了些波斯菊,便邀請老爺一同前往院中觀看。起初老爺精神奕奕,與園主暢談甚歡,不知因何忽然暈倒院中,甚至渾身抽搐痙攣不能止。園主請了郎中看診,卻無論如何查不出病因,此刻老爺依舊處在昏迷中,氣息漸弱。」
龔夫人正思忖該如何告訴她,此刻正好有個機會,便順水推舟將她招呼到身旁:「方才懋聲說的你也聽見了,不知你是怎麼想的?」
此後多日宋瑜都沒去過別院一次,有兩回想去探望父親都忍住了。她讓宋琛替自己帶話,問候父親康健,端的是對霍川避如蛇蝎。
他蹲在她跟前,眉宇間儘是憐惜:「他說的不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與你無關,更不是你的錯,只怪我沒能護好你,該愧疚的是我。」
宋瑜腳步驀地停住了,直到身旁宋琛大著嗓門問:「你怎麼不進去?」她才回過神來。
謝昌親自帶www•hetubook•com.com人登門拜訪,彼時宋瑜正在院內曬太陽,懶洋洋地趴在榻上打盹兒。宋琛急哄哄地將她撈起來:「快隨我到前院去!」
其實,宋琛問的何嘗不是他心中急於知道的,宋瑜現下情況不得不讓人擔心,她跟霍川之間定然發生過何事,只是她不願意說,他便不好逼她。思及霍川那番猖狂的話,謝昌垂在廣袖下的手緊了又緊,神色更加沉鬱了些。
「我不同意。」不待她把話說完謝昌便匆匆打斷,彷彿要堅定心中所想一樣,他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同意。」
謝昌抬頭看她,依然無比堅決地道:「我說了不同意。三娘,從十三歲定親開始,我便只認定了你。無論你如何說,我都不會同意退親。」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人,把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真心誠意地跟她致歉。分明他才是最無辜的人,分明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卻用廣闊的胸襟包容她、溫暖她。宋瑜好不容易消停的眼淚再次落下,這次她哭得又凶又急,似乎要將連日來的委屈都哭訴出來,她可憐無助地道:「你不要那麼好,誰教你對我這麼好……我、我最煩了……」
半晌沒等到宋瑜回答,眼見她轉身便要回重山院,情急之中握住她小臂,神情難得肅穆:「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你倒是說話!」
隔天龔夫人便來到她院里,拉著她坐在彌勒榻上道:「聽說那霍園主對你不規矩?」
宋瑜哭得哽咽,一抽一抽別提有多可人疼,她想也不想地便道:「譚綺蘭。」宋瑜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始終膈應譚綺蘭,永遠無法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只不過近來她安分不少,不再出現在自己跟前。聽聞譚家生意失利,闔府上下的氣氛沉重壓抑,大抵和圖書她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吧。
宋瑜登上車輦后一直在思考,他那人陰晴不定,起初為什麼要提議幫助父親?他並不是那樣熱心腸的人,定是有其他圖謀,這樣一想,她還真不排除這個可能。
「三娘。」他旋即鬆開手。這一路他始終默默無言地跟在她身後,一雙星眸不移分寸地凝望著她,「顏玉是擔心你受了委屈。」
宋瑜不聽他的,這回她吃了秤砣鐵了心,轉身便往廣霖院去:「我再請求母親。」
這總算讓宋瑜停下,她垂眸怔怔地盯著鞋頭,一聲不吭。先頭在別院那段對話她沒有避諱丫鬟,薄羅澹衫聽得迷迷糊糊,現在她們大氣都不敢出,慌了神似的給她拭去裙擺上的泥水。她們不日前才被龔夫人懲戒過,那滋味兒並不好受,姑娘若再出事她們也脫不了干係……
宋瑜緊隨在龔夫人身後,此時再顧不得自己與霍川的糾葛,父親身體要緊。不知緣何,她聽聞僕從那番敘述,腦海里第一反應竟是霍川從中作梗……
好在澹衫懂事,將薄羅拽到一旁答道:「小公子在後頭那輛車上,方才是謝公子讓人去尋他的。」
饒是如此她每日仍舊提心弔膽,霍川那日所說已一字不差地烙在她耳中,她生怕他一個想不開要來家裡提親。什麼心上人,誰對待心上人是極盡所能地欺負恐嚇?不知他是哪根筋搭錯了,他們統共見不了幾回面,更沒說幾句話,何談上心?
宋瑜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被人叫醒她心情很差,當即在他腰上狠狠擰了一把:「你趕著投胎去?」
他詢問了宋瑜院子方向正欲送她回去,卻被她又氣又急地推開:「我都要跟你退親了,你不要管我!」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廊廡,宋瑜尚未進屋便聽得裏面一句:「伯母若是同意,懋聲想和*圖*書將婚事提前到今年端午前後。」
宋瑜默不作聲,心道人不可貌相,她不止一次被霍川外表和缺陷騙走了同情,到頭來後悔的還是自個兒。
對於譚綺蘭,她雖談不上吃醋,但終究是在意的。謝昌心中驀地欣喜,總是輕易被她牽動情緒,眼巴巴地解釋:「我同她一塊長大,你是知道的,我對她並無男女之情。」
她提起襦裙便往正院去,她足下生風,全無平日賢淑端莊模樣。謝昌從未見過這樣慌張決絕的她。石盤路平坦濕滑,稍有不慎她便會滑倒,好幾次,她踉踉蹌蹌險些摔倒,看得身後謝昌心驚膽戰。
謝昌無聲地笑,用拇指拭去她臉頰洶湧的淚水,眼裡滿是寵溺:「那我要對誰好?」
良久,謝昌皺眉起身問道:「發生何事?你一五一十講述清楚。」
這一句話無異於晴天霹靂,將正堂幾人震驚得不能言語。
原本對於讓宋瑜來別院一事,宋鄴早有後悔,何況當時謝昌在場,他甚至沒多想就同意了。
這下可好,屋裡泰半人都將目光落在門口。她只得緩緩挪步,款款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他一口氣說完,龔夫人也從震驚中回神,連忙命人準備馬車趕往城外別院,片刻也不容耽擱。
宋瑜目光閃爍,那些事情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她編貝緊咬,不肯多說一句話。
龔夫人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末了不放心地拍了拍她手背叮囑道:「有事你便同我們說,別擱在心頭一人承受,我們總能為你做主的。」見宋瑜乖巧,她忍不住又添了句,「不過那霍園主我也見過一回,倒不像是那般孟浪狂徒,行為舉止頗為周到大氣,如此說來許是你阿弟看錯了。」
謝昌始終不躲不閃地看著她:「三娘……」聲音里滿是包容誠懇。
平常不見人不要緊和-圖-書,在父親病重的關頭他若再不出現,便是真真正正的不孝子。
宋瑜掙了掙沒能掙脫,不知不覺間宋琛已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她陡然想起霍川方才對她所作所為。下意識便要舉手,卻被一隻寬厚手掌攔在半空,她抬眸一看,竟是謝昌一本正經的面容。
宋瑜張口辯解:「可是我……」
薄羅快速來回,並細心地給宋瑜披上,一轉頭見謝昌正站在後頭,看見她的目光,謝昌微微一笑,俯身走入後頭一輛車輦。看方向也是前往城外別院的,薄羅猶疑地問道:「謝公子也要去嗎?」
按理說這話不該問她,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便是,但宋家把女兒寵壞了,真真是把她捧在手心裏,唯恐她有一點不如意。
他的目光太過於灼熱,宋瑜招架不住別過頭去,少頃才輕輕地哦了一聲。
回府一事難免要被龔夫人知道,宋琛這個大嘴巴,什麼事都藏不住。
一路上,宋琛欲言又止。此刻回到家裡,他仍寸步不離地跟在宋瑜身後。他三兩步跨過青石台階,一不留神踩到水窪中,泥水濺了自己一身不說,連前頭的宋瑜都不能倖免。
宋瑜抿唇嗯了一聲,謝昌委實考慮周到,她嘴上雖不說,但心底到底感激他。
宋瑜臉上的不自在一閃而過,她不想將事情鬧大,況且父親還在他府上治病:「母親別聽宋琛胡言亂語,是我跟他起了爭執,他失控訓斥了我兩句,落在旁人眼裡這才引起誤會。」
僕從也是慌了神,他馬不停蹄地從別院趕來,氣喘吁吁的連舌頭都捋不直。謝昌的話給他吃了顆定心丸,他就跪在堂屋中央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我們退親吧。」宋瑜脫口而出,這句話盤旋在口中許久總算道出,不顧他驚詫視線自顧自地解釋,「今日一事你也看到了,我和-圖-書跟旁人糾纏不清,他對我……我同母親說過此事,她不同意,或許由謝家來提比較容易……」
在她好不容易放寬心時,卻等來了謝家的人。
謝昌一言不發地將她從地上抱起,不顧她的掙扎,步伐沉穩地走到一旁廊廡,就近將她放在石階上,又動作輕柔地給她褪去笏頭履,只見腳腕迅速腫起,他握著稍微轉了轉試探道:「疼嗎?」
宋琛不說,只讓她到前院去。起初宋瑜不願,耐不住他軟磨硬泡,遂彎腰穿鞋同他一併前往正堂。
謝昌多次喚她名字,她恍若未聞,最終停在一棵銀杏樹下,緩緩蹲下,呼吸短促,謝昌走近了才發覺她是崴了腳。
話音未落,從院里跌跌撞撞跑進一名僕從,那正是先前被指派到城外別院伺候宋鄴的僕人。他粗喘了幾口氣便急急道:「老爺、老爺不行了!」
她不說話,龔夫人權當默認了:「我看拖到明年是有些晚了,加上你父親身子狀況日漸下降,不如早早將婚事辦了……」
他們已經落後龔夫人有段距離,宋瑜的眉梢眼角儘是焦慮,只顧著命車夫加快速度,根本沒工夫搭理她,隨口應付了句:「宋琛呢?」
循著謝昌溫潤爽朗的聲音,她下意識便往左下方位子看去,果然對上謝昌凝望著她的雙目。她連忙錯開,與宋琛一起行禮,才走到前頭的八仙椅旁邊對龔夫道:「三妹失禮,請母親莫要怪罪。」
反正宋瑜已打定主意不再與他牽扯,回來前她已跟宋鄴提及此事,父親也是贊同的。
宋琛神秘一笑,賊兮兮地道:「姐夫來了,你知道他為了何事嗎?」
宋瑜彷彿接了個燙手山芋,她並不排斥謝昌,但對他也無男女之情,最多便是欣賞與好感。他是個君子,與霍川那卑鄙可惡之人不同……宋瑜赫然心驚,她想那個人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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