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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今早出門聽見外頭有人說……」薄羅平常都牙尖嘴利的，極少有吞吞吐吐的時候，「謝家的鋪子鬧出了人命，謝家是為了不連累宋家，這才退親的……」

她才說完，宋瑜便猛地站起身問道：「宋琛呢？」

宋瑜正托腮望著外面景象，花瓣貼在她額頭，她取下花瓣放在眼前打量，百無聊賴地看了又看。忽而偏頭對一旁來回走動的薄羅道：「你要說什麼便說了，省得把自己憋壞了。」

話音剛落，堂屋眾人紛紛向她投以目光。她掃視室內一眼，宋珏坐在右下方，對邊是正襟危坐的霍川。她走到屋子中間，此刻將那些《女戒》《女訓》全拋之腦後，一字一句地又重複了遍：「我不同意。」

這一日，薄羅忽然破門而入，神情頗為著急，喘了好幾口氣才把話說清楚。

結合前陣子的謠傳，有人猜測是謝家不滿宋瑜行為不檢，然而誰都知道那是有人惡意中傷……再一想譚綺蘭從中作梗，而譚家與謝家素來交好，便有傳言說此事泰半「歸功」于譚家小姐。

「姑娘，霍、霍家來人提親了！」

「你說清楚。」宋瑜手扶著桌案的邊角，臉上一派嚴肅。

宋瑜靜了一會兒，紊亂心緒平靜下來，也覺得那主意不大靠譜。她招呼薄羅去打一盆清水，將臉上香粉清洗乾淨，隨意拾起披風披在身上，快步往前頭正堂走去。

薄羅便又道了一遍：「霍家。」

宋瑜正仰躺在短榻上，懷中抱著妝花引枕，臉上敷了一層自製的香粉。她平常在閨中無聊，就喜愛擺弄這些姑娘家的玩意兒。將官粉、密陀僧和銀硃、麝香等香料研磨成粉，以蛋白調之，蒸熱晒乾，再研磨一遍，最後放入瓷瓶中以密封。用的時候以清水調和即可敷面，用過之後皮膚光滑面如桃花。

宋瑜如墜谷底，周身都是黑茫茫一片，從和圖書腳底泛上冰冷寒意，很快便傳遍全身。

說罷她見宋瑜沒有反應，只是盯著一處出神，她以為是自己說話觸到姑娘痛處，忙不迭改口：「可無論如何謝家都太過分了，謝家活該如此！」

宋瑜許久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謝家不願牽連宋家一事，這方法確實好，謝家退親，足以將宋家從輿論泥沼中一把拉了出來。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怎麼回事，將信封放在燭火上，不一會兒便燒得乾淨。

聞言她驀地睜開眼，從榻上一躍而起：「你說什麼？」

宋珏多看了她一眼，命僕從前往送客，見她仍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他不由得問道：「你同成淮兄究竟有何淵源？」

面前的宋琛頓時泄氣，他不是沒問過謝昌，然而謝昌對此守口如瓶，半點口風都未曾透露。

宋珏收回思緒，再開口時，宋瑜已聽不出情緒：「三妹應將目光放得廣些，懋聲雖好，到底是謝家無情在先。」

第二日兩家退親的消息便在隴州傳遍了，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沒有宋琛，她根本無法和謝昌見面，她思量再三唯有寫了封書信讓人送去。

前些日子他才回來便聽見了隴州的風言風語，回到家后才知眾人所說都是真的。他不是不怒，但事情已成定局，宋家只能被迫接受。他私底下差人查過緣由，結果卻一無所獲，蓋因如此，他才對宋瑜和霍川兩人之間關係更為好奇。

宋瑜巴不得他早些走，退到一旁給他讓路，眼看著他跟陳管事越走越遠，心中一顆大石總算放下。

屋裡靜了片刻，霍川忽而低笑出聲，看似愉悅地道：「三妹忘了答應我的事嗎？」

霍川眼上的藥膏一共要敷半個月，此刻仍舊纏著紗布，更加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見他下頜微微綳起，旋即挑唇道：「宋姑娘的意思是說除了這件事，和-圖-書旁的你都同意？」

他雖明知霍川看不見，但該有的禮數一點不少。宋珏待人一向彬彬有禮，真心實意，這便是他在商場遊刃有餘的原因。

宋瑜被他一問才猛地醒神，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我與他之間並無任何淵源，只是在大隆寺見過一面。」

很明顯，她十分抵觸這個問題，只是，她話說得真假參半，一時半刻也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薄羅很快想了想道：「小少爺一早便跟著大公子出門了，看樣子不到傍晚不會回來。」

宋瑜整日閉門不出，將一切言論排除在外，本以為日子便這麼平平靜靜地流淌，卻忘了有人對她覬覦已久。

薄羅尷尬地立在原處，她自打早上從外頭回來便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她何事她又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宋瑜本想忽略，但她實在太搶眼了，就差在臉上明明白白寫上「我有話說」這四個字，讓人想不管都難。

熏籠裊裊升起氤氳沉香，澹衫手裡拿著的大紅丹鳳朝陽披風掉落在地，她忙向宋瑜看去。

宋瑜快步走在廊廡下，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從堂屋裡傳來，那似乎是大哥的聲音，他今日恰巧留在家中。宋瑜生怕宋珏擅自做主答應下來，三兩步邁過門檻，人未到聲先至：「不行！」

這場退親大都指責的是謝家，道他家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宋老爺子尚卧病在床，他們便迫不及待地要和宋家撇清關係。眾人對宋瑜倒是同情起來，好好的一個姑娘便被這樣退親了。

宋瑜琢磨了半天才知道大哥在安慰她，抬眸宋珏已經走遠，她抿唇斂睫，不言不語。

可答應完沒多久她便後悔了，他狡詐得很，若是再提些強人所難的要求，那自己該如何是好？索性他只問了問，沒再繼續糾纏，起身將一旁拐杖拿在手中，道：「三妹別忘了今日說過的話。」

和-圖-書她想見謝昌一面，想問清楚其中內情，兩家婚姻雖已無法挽回，但自己不能不明不白……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此事跟霍川有無關係。

薄羅澹衫在一旁哭笑不得，這哪是能胡說的，郎中來了還不一眼就看出來了。

宋瑜渾身一哆嗦，快速地躺回榻上，用毛氈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瓮聲瓮氣地道：「就說我命不久矣。」

薄羅細心將信漆封，送出府外。她的門路多，一張巧嘴能說會道，不出多時便將事情辦妥。當天下午有人送來回信，她眼巴巴地送到宋瑜跟前，一臉邀功。

信里內容十分精簡，是她權衡再三才寫下的：聞聽城內風語，只想知道是否屬實。落款時她想了又想，在底下寫上一行娟秀小字：宋家三娘。

薄羅便將今日在街上打聽的盡數說了出來：「這是好幾天之前的事情了，謝家瓷器鋪子有人鬧事，店裡夥計失手傷人，郎中來看時已經斷氣了。死的那個是霍家花圃里的僕從，此刻那夥計已經送往官府處置，有人說他在牢獄里一口咬定是謝家指使行兇，也有人說，他是鑒定瓷器的行家，所以，謝家才不顧是非，一定要把他救出來，總之這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好些天都沒人敢去他那兒進貨，也不知如今解決了沒有。」

宋瑜愣怔，一口氣哽在嗓子眼兒上，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她深吸了口氣，強自鎮定下來：「園主前幾日幫我，我確實心懷感激，只這一個要求實在是強人所難……前日我才被退親，實在沒有旁的心思……我、我不能跟你定親。」

最近母親因謝家退親一事身體不大好，連著多日都在房中靜養。她囑託宋瑜暫時不要將此事告知宋鄴，生怕他受刺|激加重病情。宋珏前幾日回到家中，仍是一如既往地忙碌，而且最近他開始教導宋琛行商之道，兩人早出晚歸，偌大的https://m.hetubook.com.com院子里竟然只剩下宋瑜一人，好不冷清。

迎頭便是宋珏複雜目光，她不畏不懼地回視，端的是豁出去了。若真要她嫁給那個陰晴不定的人……她餘光瞥一眼左邊的霍川，下意識往旁邊縮了縮。

好在宋琛開始爭氣，不再似以往那般弔兒郎當，頑劣不馴。大抵那日父親暈厥對他的打擊過大，再加上謝家退親，他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般，舉手投足之間沉穩許多。

院外白玉蕊落了一地，其中一瓣飄進窗牖，落在翹頭案上。

宋瑜聞言頓住腳步，心煩意亂地摳著指甲上的丹蔻，眉頭蹙得緊緊的，似在想心事。

薄羅一口氣飲下茶水，這才清楚地說：「姑娘，霍園主上門提親了！」

她臉上敷著一層慘白的香粉，再配上一張驚慌失措的臉委實嚇人，好在底下丫鬟都看習慣了，此刻也不覺得有何異樣。

上回在花圃他以為兩人是頭一回見面，如今想來卻覺得兩人之間另有瓜葛。那時，兩人之間氣氛便不大對勁，宋瑜見到他渾身哆嗦，想來在那之前他們已然認識了。可三妹從小便養在深閨中鮮少出門，怎會認識他？為何謝家才退親，他便上門求親？

薄羅沒注意到她的變化，自顧自地解說：「沒想到裏面竟有這樣的內情，看來謝家也有苦衷……可他們怎能不商量便自作主張呢，鬧得兩家臉上都不好看……」

宋珏沉吟兩聲，起身朝霍川抱拳說道：「成淮兄也聽見了，宋家有苦衷，此事不如日後再做商議。」

檐下少女顯得很是局促不安，手放在半空似乎想抓著他的袖子，她從小便沒對他撒過嬌，思量再三終究放下。如若不是謝家忽然退親，她跟謝昌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此精緻的一個玉人兒，謝昌定能好好待她，可惜兩人終究有緣無分。

宋瑜是圈子裡出了名的好品德，長輩都喜愛她知書達m•hｅｔｕbｏｏk•ｃoｍ.ｃｏｍ理，聽話懂事，是以自然有人站出來為她說話。然而譚綺蘭不然，譚綺蘭行為刁鑽任性，旁人早已隱忍多時，上次關於她與平康里的人頻頻交往的留言，她早已聲名狼藉，此刻更是沒人敢同她來往。也是呢，以她的為人，此刻別人不落井下石便不錯了，怎會有人幫她。往昔登門求親的人家全都不再上門，就連媒婆也不敢上門說親。

言罷她懇求地看向宋珏，都說長兄如父，這時候只有他能說得上話。雖說兩人平日不大親，但到底是兄妹，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跳入火坑吧：「父親尚未病愈，母親又倒下了，大哥……我想陪在他們身邊……」

宋珏難得有一天清閑下來，思及許久未能探看父親，便讓人著手準備車輦，又問宋瑜：「你可要一同前往？」

見宋珏轉身離開，宋瑜急走兩步跟在他身後，殷殷切切地問道：「下回若是他再提親，大哥能不能不要答應？」

宋家謝家的親事隴州城裡百姓無不知曉，畢竟雙方都是隴州出了名的人物，謝昌與宋瑜又是郎才女貌，很是登對。然而一夕之間謝家竟退親了，此中內情無從得知。

白色花瓣被指甲掐出汁水，宋瑜艷紅的丹蔻泛上水色，她嘴上雖不說，但心裏終究還是在意被退婚的。這關乎姑娘家的面子名聲，謝家那麼隨意便退了親，這讓將兩家的約定看得極其重要的宋家成了笑話。

宋瑜打開看，一個「是」字驀然出現眼前，使得她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再往下看還有一句話：家父曾尋訪霍家，對方只提了這一要求。謝家如今正逢多難時期，實在不能再連累宋家。

宋瑜是個一根筋，旋即點頭稱是。

宋瑜連連搖頭，她害怕再遇見霍川，只讓大哥代為問候父親，她改日再去探望。

宋瑜一門心思都在她一句話上，前因後果甚至都沒聽明白：「你說死的是誰的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