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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誰敢真正做到放鬆，宋瑜自始至終提著心肝，惴惴不安。

不止廬陽侯面露滿意之色，連霍川都露出和悅神態。

未等宋瑜鬆氣，她才緩緩地道：「徐嬤嬤是宮裡退下來的老嬤嬤，行事規矩有經驗，昨日我特意送去是想幫你二人一把。畢竟有些事你們不明白的，都可以向她詢問……罷了，我本想著將她送予你使喚，既然你不中意，那便日後再說。」

前頭霍菁菁與宋瑜已經到廊廡，他不悅地抿了下唇：「叫宋瑜回來。」

說罷她身旁的姑娘也起身行禮，但是她卻不如霍楚蘭會說話，再加上她生了副尖銳刻薄的嘴臉，讓人瞧著不大舒服，尤其抬眼瞧你的那一瞬，眼裡好似藏了許多詭計：「多謝嫂嫂。」

嫂嫂懷著身孕，宋瑜下意識便去看她的肚子，才三個月根本不顯懷，加上她骨骼纖細，是以與常人沒有兩樣。

進了一家門，便是一家人，好暖心的一句話，絲毫不見做作之態。

到如今她都腿腳酸軟，還要捺著性子由他折騰。宋瑜噘嘴不想跟他說話，轉身正欲離去時，被他牽住了手。

那兩位姑娘分別是妾室李氏和趙氏所出，稍長的那位看著更圓滑一些，穿石青色對襟大袖，起身朝宋瑜盈盈一禮：「楚蘭拜見嫂嫂。嫂嫂初來乍到，卻將我和素雲記在心上，使我二人受寵若驚……」

一番話里信息十足，宋瑜才知道侯府除了陸夫人之外，更有一個老夫人。自打霍繼誠過世之後，她便一心向佛，更是不管家中情況如何。不過，在此之前，她只知道霍繼誠去時年輕，不知他尚有一妻，難怪入門時只覺得那少婦面容悲戚，神情懨懨，與旁人都不相同。

白玉臉頰彷彿月光雪色一般通透無瑕。粉面含羞帶怯，是屬ｍ.hｅｔuｂoｏｋ.ｃｏｍ.cｏｍ於新嫁娘才有的甜澀，微紅粉腮，一笑妝來。櫻唇一點桃花般，瞧著漂亮得不像話。若是擱在天子宮中，想必都沒有幾人能與她攀比。

說著獻寶似的將一對金翠嵌珍珠耳墜捧到她跟前，一看便是價值不菲，這姑娘敗家的本事與宋瑜不相上下：「我覺得這耳墜配你再合適不過，這是前年生辰宴上李尚書家小姐送我的，我因喜歡便一直收藏著，見到它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你。」

誰稀罕一個木頭成天杵在跟前？

說罷她也沒忘另外兩位小姐，她偏頭笑吟吟地望向她們：「二位也一併前去吧。我雖未見過你們，但進了一家門便是一家人，因年齡略長你們些，姑且做大自稱為姊。不知兩位妹妹芳名是什麼？」

她如何不希望孩子健康平安，奈何他生下來便註定是坎坷的命盤。沒有父親是其次，若是個女兒倒好，是兒子便不大容易了……她小心翼翼地撫著肚子，陸氏得知她有身孕后，歡喜之色溢於言表。

侯府要添新人了，怎能不教人高興，饒是宋瑜這個新娘子，也禁不住翹起嘴角：「恭喜嫂嫂，嫂嫂定要將自己照顧好，孩子才能平安長大。」

細想之下她更是可以理解，任誰死了丈夫都不會好受，更何況她還是如此年紀……大越民風比以往開放許多，民間女子穿衣打扮越加開放，婚嫁逐漸自由，並非不可改嫁。然而她既已嫁入侯府，便註定與旁人不盡相同了。

別人不好說，宋瑜是頭一個不願意的，她可不想以後也變成這副模樣，低頭靜靜應了聲是。不送到她跟前再好不過，宋瑜巴不得不再看見她，徒添堵心。

尤其這句話說得頗為入耳，聽得一旁廬陽侯連連點頭：「對，和圖書是一家人。兒媳委實客氣了些，在我們面前儘管放鬆便是，大可不必如此。」

「日後都是一家人，不必這樣客氣。」陸夫人將她從地上扶起，倒真有些和樂融融的模樣。

陸氏的指甲不自覺掐進了肉里，可她卻不覺得疼。她先前不將此事公開，是怕有人藉機對陳琴音不利。如今開誠布公地交代清楚，則是給眾人敲了警鐘，表明她會把這府中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誰要想加害她的孫兒，她定不會讓他好過。可她委實想多了，宋瑜對她小人之心尤為不屑，那好歹是一個小生命，她相信，就算霍川對她恨之入骨，也不會殘害一個未成形的嬰孩。

後面應當還有一句，但她卻半晌都沒說出來，餘音在樑柱上盤桓幾圈，縹緲散去。

其實，這番舉動大抵是因為陸夫人見她走路姿勢尷尬，都是女人，對此頗能理解。只是十天委實多了一些，不知是不是不待見她，正好如了宋瑜心意，她扭捏了一陣便應下。

宋瑜小心地接過錦盒：「多謝嫂嫂，這禮物貴重，讓宋瑜受寵若驚。」

從模樣上大約能看出是誰的母親，穿鵝黃衫的這位便是楚蘭之母李氏，寶藍挑線裙子的便是素雲之母趙氏。

「偏廳有兩位姨娘候著，你等下前去見一面便是，日後有個印象。」陸夫人同她交代。

不多時，宋瑜察覺到身後的不對勁，又轉身回到了堂屋，便見霍川坐在椅子上，因為背著光，他臉上表情被陰影掩蓋，微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她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在霍川跟前站定：「為何不走？」

怎能不歡喜，這孩子是侯府嫡室嫡孫，身份正經，繼承爵位理所當然，豈是一個外室能相爭的？

宋瑜禁不住心頭一熱，拉著她的手嗯了一聲，和圖書又道：「待會兒你同我回忘機庭，我也有東西送你。」

她所言非虛，堂屋裡有四個姑娘，另有好幾名丫鬟，大都顏色姣好，各有千秋。然而自從宋瑜前來，只消往中間一站，不必說話亦不必張望，輕鬆便將她們壓了下去，讓那些姑娘頓失光彩。

霍川冷冷地哼了一聲，表情陰寒，尤其不滿。

霍川的臉色越發陰沉，兩人一早上沒能親近也就算了，偏偏此刻又插|進來一個沒眼力見兒的霍菁菁。明朗見了心道不妙，可也唯有上前托起他小臂輕聲問道：「公子是否一道回去？」

墨彩小蓋鍾遞到她手上，宋瑜覺察她手指冰涼，她頓了頓，恭敬地道：「嫂嫂請用茶。」

檻窗下傳來談話聲，是明朗同宋瑜對話的聲音，間或夾雜著霍菁菁的咋呼：「你陪著二哥不就是了，非要阿瑜去做什麼！我還有話同她說呢！」

宋瑜斂下眸子，先拜謝起來：「多謝母親費心，兒媳感激萬分。」

宋瑜微蹙起了眉，雖為不適但也勉強應下：「……不必。」

宋瑜尚未從她話中品出什麼滋味兒，陸夫人便已和盤托出：「月前郎中診斷出她有三個月身孕，彼時誠哥兒已經……苦了這孩子，生來便是個沒有父親疼愛的。我年紀大了，同你們說不到一塊兒，今日見你和琴音相處得來，不如以後你多勸慰開解她，畢竟她心情不好，著實會影響她的身子的。」

明朗微愣，但見他沒有玩笑的意思，便諾諾應了聲是，他摸著腦袋不明所以地走向外頭。

兩人被頭頂陸夫人壓制多年，早已沒了初入府時的傲骨矜貴，只剩下戚戚恭敬。

堂屋另外兩個庶出姑娘沒機會插話，倒是霍菁菁活絡得很。她見氣氛有些尷尬，便起身將宋瑜拉到跟前：「阿瑜，你快過來我這和-圖-書裏瞧瞧，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宋瑜心中輾轉千百回，也猜不透她內心想法，只好抬眸看她，便見她笑容淡淡的，她邊笑邊說：「早聽說隴州有位出了名的美人兒，纖細明媚，是旁人無法比擬的絕色。今日一看，果真傳言不假，比起我來，這銀釵戴在你身上或許更有價值。」

陳琴音努力彎了彎嘴角：「承弟妹吉言……」

陸夫人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將兒媳茶一飲而盡，效仿廬陽侯給她遞了封紅包：「我另外準備了一份禮物，少頃命人給你送去。」

這一番敬茶總算結束，因新婚燕爾，陸夫人特准她未來十天不必來見禮，在屋中好生養著。

該走不動的是她吧？何況以前不都是明朗扶著？

她一邊說一邊帶著宋瑜往外走，全然忘記身後還有一人。

女兒家打交道他插不上話，是以只坐在一旁聽她軟聲談話。到如今才知她還有如此鎮定沉著的一面，平常在他面前她卻只會撒嬌……霍川想起她在懷裡嬌憨情態，難免有些不耐煩，這敬茶也忒長了一些。

她見宋瑜出來，熱情地挽著宋瑜手臂喋喋不休：「楚蘭和素雲先回去了，道傍晚再去忘機庭。這樣正好，我可以同你單獨說一些話，你嫁來我家還習慣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安排的地方？」

霍川兩手交握放在膝頭：「沒人扶著，走不動。」

她瞧著是一臉無害的模樣，但其中的祝福又有幾分是真的。燕子雖報春，但更有另一種蘊意，那便是對時移世易的不甘與惋惜，她在暗自表達什麼？

宋瑜抿唇一笑，態度恰到好處：「是，兒媳省得。」

為了這侯府門面，她註定只能將一輩子的光陰葬送於此。

陳琴音對她彎了彎唇，看著是個極好說話的人。她象徵性地飲了兩口，將茶和*圖*書擱置在八仙桌上，拿起桌上一個檀木雕花的方盒。打開后裡頭是一對鎏金銀釵，玉燕棲於枝頭之上，造型別緻。她看看珠釵說道：「這是我陪嫁中最喜愛的一件飾物，挑來挑去沒有比它更合心的，如今便轉贈於你。倒希望你同二弟生活和睦，同這燕子一般惜春惜福，和和美美。」

盒內紅綢上鋪著一對盈盈潤潤的耳墜，光澤柔和，確實是極品。霍菁菁是真心誠意地待她好，上回花朝節也是，她莫名其妙地買了一大堆有用沒用的，至今都在柜子里擱著。

宋瑜跟兩人隨意寒暄了兩句，她原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叫她做這事著實有些為難。是以沒說幾句話便要冷場，她順勢要起身離開，外頭霍川靜靜地坐在八仙椅等候，另外還有霍菁菁沒頭沒腦地探看。

哪怕暫時讓霍川入府，將他寫入霍家族譜，她都不能真正承認他的身份。

宋瑜也不多推辭，目光不經意落到她手上。她的手總是有意無意地放在小腹，是下意識地防護。宋瑜心中疑惑，正欲開口便被陸氏截去了話頭：「見你二人相處融洽，我便放心了些。琴音近來情緒欠佳，宋瑜得空便多去陪她一些。」

陸夫人轉了方向，目光落在下方那名少婦身上：「老夫人在山上法音寺念佛，連你二人婚事沒趕得上參与。府中香火本就不旺盛，誠哥兒走得急，只留下琴音一人。她便是你的嫂子，你理應向她敬一杯茶。」

宋瑜循著龔夫人目光看去，對上一雙柔和平靜的眸子，她怔忡須臾，應了聲是便轉身走去。

妾室是上不得這種檯面的，更別提有資格喝她親手遞奉的茶水。待恭送廬陽侯夫婦離去后，宋瑜便前往偏廳會面兩位姨娘。她們等的時候太久，此刻俱已昏昏欲睡，見她來了恍然驚醒，起身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