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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菁菁歪著腦袋想了想：「你說得也對。」

忘機庭是他們兩人的院落，起初宋瑜也不明白，霍川怎麼給自己的庭院起了個如此六根清凈的名字。後來霍川對她解釋之後她才明白，忘機便是忘卻心機，顧名思義，就是讓人回歸本性的意思。這讓宋瑜禁不住對他有些另眼相待，陰寒的外表下藏了顆赤子之心，真是個怪人。

仲夏的天氣委實燥熱難耐，宋瑜只穿薄衫都禁不住香汗涔涔，尤其是看他這副愜意模樣之後，她便越發地熱了。沒有樹蔭遮涼，她下意識地以手作扇，是以舉步與霍菁菁一併進入堂屋。

宋瑜無意間嫌棄地咦了一聲，身子一抖，細微的聲響被霍川敏銳地察覺，便見他的臉上出現一抹慍色。

宋瑜三兩步上前來到他跟前，奪過明朗手中的蒲扇，末了她還覺得不解氣，又踢了他的小腿一腳，之後拔腿便走。宋瑜走了幾步，又覺得有事忘了做，連忙轉身重回他跟前，仰著頭，重重地從鼻子里出一口氣：「哼！」

霍菁菁眯起眼笑，她是故意打趣宋瑜的。

明朗也被宋瑜方才那一番舉措驚呆了，他愣愣地立定沒能回神，手上空空如也，蒲扇早已被她奪了去。

這句話果真讓霍川高興不少，他舉步往外走：「不必管其他人，只貼我一個人的心足矣。」

薄衫輕透，合著是在自己房中，稍微扭動露出肩頭也無人在意。霍菁菁原本坐在花梨木五開光綉墩上，目光偶爾朝她睇去一眼，談話聲戛然而止。

霍川蓋在雙眼上的手總算放下，他稍微一動宋瑜便已跑遠，惹得霍川在心中暗笑，這個敢做不敢當的膽小鬼。

不曉得她在門口聽了多久，宋瑜有些窘迫地看著她，抿著嘴頗有些埋怨。

澹衫從內室捧出來一個朱漆木盒子，是宋瑜從家中特意帶來的wwｗ.ｈｅｔｕｂook.cｏm.cｏm。她知道府中有女眷，是以挑了鋪子里幾樣賣得好的胭脂水粉，其中還有一種她自製的七香玉容散，洗臉時，將它溶於水中，能使皮膚光滑細嫩。

宋瑜下意識咦了一聲，因在身後瞧不清楚，但看她賊兮兮的模樣已能猜出七八分。宋瑜二話不說立刻從榻上坐起，面紅耳赤整理衣裳：「你、你若是沒事就回去……我想休息會兒。」

本以為話題就此便結束了，誰知楚蘭鍥而不捨地問：「蘭草聞著似乎不是嫂嫂身上這香味，您這香味恬淡適中，不知嫂嫂能否指教一二，好讓我回去也照著調一調？」

「她不熏香，是本身便帶有的異香。」霍川由明朗引著，旁若無人地走到宋瑜身旁坐下，面上無波無瀾，出口的話卻有些不留情面，「四姑娘無需強求，這香味與她最為適合，旁人用了反倒東施效顰。你此刻用的熏香倒是不錯，同你氣質相符。」

霍楚蘭嘻嘻一笑，自知說錯了話，便不在這上頭糾纏，聰明地換了旁的話題。

她眯起眸子端看宋瑜圓潤小巧的肩頭，指著一處不懷好意地問：「阿瑜，這是什麼？」

他不咸不淡一句話惹得霍楚蘭無地自容。他們本就沒什麼感情，再加上霍川的性子，是以他說起話來根本不考慮旁人感受。

夏風十分應景地從樹下穿過，頭頂蟬鳴不絕，聽久了有種別樣的安逸。

霍川半張臉被陰影遮擋，他薄唇微微抿著，饒是如此都好看得令人心悸。身旁明朗不停地搖著蒲扇，額頭上冒出一圈細密汗珠，他隨手擦了一把抹在身上，繼續老老實實地搖扇子。

此話不假，她很實在，既然已經嫁給霍川便準備同他過一生一世。哪怕目前並不能完全接受他，但心裏也會告誡自己，勸服自己。

宋ｈttps://www•heｔuｂｏｏｋ•coｍ.cｏｍ瑜不善於應付人，說了幾句便怏怏地犯起困來，她實在找不著話題了……可這兩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大約是山上太過於清凈，一個月過去都不見她有要回來的意思，廬陽侯已經多次命人前去請她回府，她都未有任何回應。

她一直拉著宋瑜閑扯，從西大街的成衣鋪子到東大街的脂粉店，幾乎將整條永安街的光景都與她敘述一遍。宋瑜身子不舒服，勉強撐著給廬陽侯夫婦敬茶已屬不易，如今還要捺著性子和她說笑。

兩邊都不好得罪，宋瑜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打定主意不回答這個問題，殊不知遲疑便釀成大錯，霍川面無表情地鬆開她的手，冷聲喚來明朗：「回忘機庭。」

可惜他的母親早在十多年前便離世了。

被砸中的是素雲。她低頭揉了揉額角，低聲道：「素雲無事，多謝嫂嫂關懷。」

霍菁菁說罷笑吟吟地向宋瑜尋求支持：「阿瑜，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傻。」

引枕雖縫製得柔軟，但砸在身上也保不準會很疼，宋瑜不放心，不停地追問，直到她再三保證沒大礙才作罷。

天氣如此燥熱，若是沒有蒲扇，實在熬不過去。霍川不置可否，重新躺回榻上閉目養神，明朗幾步便走遠了。

霍菁菁一路嘰喳不休，清脆的嗓音很有特色，霍川一定能聽到她聲音才是。

宋瑜還惦記著兩人置氣的事，悄悄掐了掐虎口才勉強打起精神：「他大抵喜歡伴著蟬鳴睡覺吧，不必在意。」

宋瑜也是有脾氣的，方才他在堂屋裡無緣無故對自己甩臉子，眼下又對自己不理不睬……只有他會發怒嗎，她心裏也不痛快著呢！

霍川蹙眉，毫不客氣地詢問：「你怎麼還沒走？」

侯府老夫人年過六十，因為注重保養的緣故，身子仍和-圖-書舊硬朗精神。

轉過一道月亮門，不知不覺兩人便已到達忘機庭門口。轉過雕著萬馬奔騰的影壁，便見院內桐樹旁擺著一張彌勒榻，榻上斜躺著一人，他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懶怠地在此乘涼。雖說臨近晌午日頭漸烈，可頭頂蓊鬱樹葉在地上打下一片陰影，碎金一般的陽光稀疏地落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身上都鍍了一層朦朧的光。

然而兩人從他身旁走過時，他非但什麼都沒說，反而抬手遮住眼睛，下頜也綳得緊緊的。

那是個十分和藹親切的老人，對霍菁菁和霍繼誠這對兄妹尤其疼愛，嫡孫逝世對她打擊多大也可想而知。她尚未從悲慟中緩過勁來時，便得知了霍川要回來的消息，一時間百感交集，她索性到法音寺靜養去了。

霍川順勢極其自然地與她十指相扣，起身立到她身旁：「這種時候，你難道不應該說一句，你以後就是我的眼睛嗎？」

姑娘家沒有不愛這些東西的，何況這是隴州第一美人所用的東西，兩人果然露出喜色，就連一向淡薄的素雲也主動朝她道謝，迫不及待要回去一試。

宋瑜著實被問得煩了，連霍菁菁都看出她的不耐煩，她起身正欲幫著解釋，便見門口站了一道修長英挺的身影。他背著光，顯得格外挺拔，那人正是霍川無疑。

所幸兩人關係甚是親密，現在也無需顧忌許多，宋瑜隨性地趴在美人榻上。澹衫薄羅給她按捏肩背，她偏頭懶洋洋地聽著，偶爾附和一聲。

霍楚蘭偏頭看向院中道：「方才來時見哥哥睡在外頭，屋內更為蔭涼，哥哥為何不到屋裡來？」

宋瑜是當真打著不管霍川的主意，霍川無奈，冰涼手指輕輕扣住她手腕，她掙了兩下竟沒能掙脫。

請封世子之位需要上奏天子，加上他身份特殊，辦起事來總歸不大容易。況且和圖書大越法律有規定，外室生子即便得到家族承認，最多只能獲得極少一部分財產，並無繼承爵位的資格。

在宋府哪個不是對她言聽計從，父母也是千方百計地哄著她，就連宋琛那個處處與她唱反調的，關鍵時刻都知道護著她。唯有他，一次次對自己發脾氣還不覺愧疚，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著實使人惱怒。

再說下去宋瑜當真要成煮熟的蝦子了，她舉起榻上引枕往霍菁菁身上砸去：「快別說了！」

他的手掌寬厚有力，與宋瑜綿軟的縴手不同，酥麻的觸感從相貼的手掌傳遍全身，奇異的感覺匯入心頭。宋瑜下意識地縮了縮，她尚未動作便被他這句話震撼得口不能言，這是哪兒跟哪兒，誰要說這麼肉麻兮兮的話？

宋瑜腳步微微一頓，旋即不動聲色地慢下了腳步，帶著霍菁菁跟上霍川：「我才入侯府，還有許多規矩學習，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祖母既然在寺廟修養，必定是想圖個清靜，不願意被人打擾的。」

她雖比宋瑜小一歲，尚未及笄，但因看慣了廬陽侯府里的鉤心鬥角，有些事情，她比宋瑜知道得還要多一些。她彎起手指颳了刮臉頰，笑著道：「羞羞。」

不容她多想，霍菁菁已經攙著她往外走：「今日你沒見著祖母，她在山上待了月余，是個極和藹可親的人。不知祖母何時才能回來，你若是想見她，我可以帶你前去。」

明朗連忙表態：「小人再去另找一把。」

霍菁菁拿絹帕掩唇，朝他們倆擺了擺手：「不必在意我，你們兩個新婚燕爾，我可以理解。」

所以，霍川若要堂堂正正地被封為世子，需得廬陽侯先將他的母親納入侯府才是。

宋瑜是個很靈活的人，見他露出不高興，自然要順著他一些：「我不當你的眼睛，因為我是你的小棉襖。彼時我是父母最貼心的人hetubook.com.com，此刻嫁到侯府來，只好暖著你們霍家人的心了。」

宋瑜真想對他傲慢自大的背影吐一吐舌頭，怎奈抬眼往門口一睃，便見霍菁菁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看著他們倆。待她捕捉到宋瑜探來的視線，裝腔作勢地扶著門框倒向一旁，發出受不了的聲音。

這些話霍菁菁是不可能對宋瑜說的，她雖看著沒心沒肺，關鍵時刻卻知道輕重緩急。這侯府里的許多事情都不能讓宋瑜知道，否則哥哥不會放過她。

兩人齊齊往後看去，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清早在堂屋見到的楚蘭素雲。宋瑜連忙從榻上坐起來，瞋了霍菁菁一眼，關切地道：「你們沒事吧？怎麼來了也不讓人說一聲，我和菁菁正玩鬧呢，沒承想誤傷了你們。」說著，宋瑜走到她們跟前。

可惜宋瑜睏倦得很，她不能在兩人跟前打哈欠，所以忍得眼眶泛紅。霍楚蘭向她問了些保養身子的問題：「嫂嫂身上香味好獨特，不知用的什麼熏香？」

也不知霍菁菁是真沒眼力見兒，還是有心搗亂，反正她到了此刻都沒打算離去，反而挽住宋瑜另一邊手臂道：「我原本就有話同阿瑜說，是哥哥你橫插一腳。」說罷，她又搖了搖頭長吁短嘆，「雖然我知道你捨不得阿瑜，但總要給我留一些時間，你們總不能一天到晚膩在一起。」

霍菁菁眼疾手快地躲開，她沒事，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悶哼。

她腳步聲漸次遠去，霍川低落的心情豁然開朗，他依舊閉著眼睛，但卻翹起了嘴角，輕輕地呵笑一聲。

宋瑜端坐起身子，虎口早已被她掐出道道指甲痕迹：「我以前用過蘭草白芷熏香，不過並不常用。」

霍川今日無事，其實，之後幾日他也沒甚大事。蓋因眾人都知他才大婚，只消不是重要的事都可以往後推延。誠如霍菁菁說的那樣，新婚燕爾，大家都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