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賣貓
蠢奴，竟然還敢提那個傻不拉幾的名字！今日定要給這蠢貨一點教訓！柔軟的爪子上前一步踩住蘇譽的脖子，琥珀色的眸子中滿是怒火。
安弘澈蹲在一旁的樹上，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從沒見過這般直白無賴的做法，一時覺得稀奇，不知道這小魚奴接下來怎麼辦。
作為一個窮得叮噹響的賣魚郎，蘇譽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錢，頓時眼都直了，只是理智終究佔了上風，一隻貓再好看也值不了三兩銀子，不由得蹙眉道：「客官要這貓做什麼？」
「咦？」人群里傳來一聲低呼，很快，一個胖胖的身影擠了過來。
「喵！」安弘澈打了個滾，不滿地爬起來，跳到蘇譽的胸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愚蠢的刁奴，竟敢搶朕的床位！
哼，終於知道伺候朕沐浴了！小貓抖抖毛，趾高氣昂地跳進木盆里，然後一副大爺樣地扒著盆邊，尾巴悠閑地在水裡慢慢划拉。
「母親，兒子現在能掙錢了，大伯若是繼承了爵位，您就跟著兒子出去單過吧。」蘇譽從袖子里掏出幾塊新換的銀子放到了炕桌上，這些時日魷魚賣得特別好，基本上保持每日三桶的量，他便把大量的銅錢換了銀子存起來。
蘇譽沐浴過後，凍得直哆嗦，顛顛地跳到床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而正在被子上消食的毛球，頓時被掀到床裏面了。
周圍早就觀察半晌的人們見這人連連稱好吃，便有大胆的湊上來買上兩串。這種口味的吃食是京城人從未嘗試過的，沒想到竟意外地美味，不起眼的小攤位很快就圍滿了人。三文錢一串不算便宜，但也就是三個燒餅的錢，買來嘗個鮮不在話下。
「醬汁兒你是不是冷了？」裹成粽子的蘇譽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客官，都賣完了。」蘇譽嘴角的笑還沒有下去。
說完，也不待那人反應，將傢伙什搬上驢車甩鞭就走。
蘇譽微微蹙眉，抬頭看去，但見一個滿臉痘坑的男子，挺著肚子堵在往後院去的月亮門前。這滿臉紅色痘坑，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癩瘡。大安朝飯食清淡，能吃得長痘足見這人吃得有多好、多油膩。
「我拿這個跟你換。」小胖子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塊銀子，看那個頭，足有三兩！
黃昏時捕魚歸來的漁船特別多，價格也比早上的要便宜，只是捕到的魚沒有早上的個頭大。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蘇譽ｗｗw.hetubｏok.coｍ•ｃｏｍ用五十文錢買了兩百條魷魚，並順手賣了幾條小黃花魚，今日賺了錢，可以打打牙祭。
聽他又叫這個名字，小貓頓時掉頭，拿屁屁衝著他，繼續吃餛飩。
「好嘞！」蘇譽手腳麻利地轉身拿出十串魷魚圈，順手拿出一隻切了花刀的整隻魷魚，「客官，還有這種整隻的，要不要嘗嘗。」
蘇譽早有準備，轉身就跑。開玩笑，他只是個廚子，可不是武林高手。
小貓蹲在桌子上，用后爪撓了撓耳朵，閑閑地看著蘇譽忙裡忙外。
「你敢潑我！」蘇名臉上還掛著蔥葉，油膩的雞湯順著額前的頭髮滴答下來，前襟濕了一大片，氣得滿臉通紅，揮拳就朝蘇譽的臉上招呼。
蘇譽四更便起了，因為魷魚需要提前一個半時辰腌制，小貓對於「床墊」撇下他自己跑的行為十分不滿。
「醬汁兒，今天跟我去擺攤吧。」蘇譽把東西裝上驢車，然後將爪子抓著床單不撒手的貓拽下來。安弘澈聽到這個土不拉幾的名字頓時一頭火，不管蘇譽怎麼嬉笑討好，一路上都沒有搭理他。
「客官，來一串烤魚吧，只要三文錢。」蘇譽笑著介紹道，看這人錦衣華服，想必是個有錢人，況且又長著一張胖乎乎的娃娃臉，應當是個愛吃之人。
幹了小半月，攢了些錢，蘇譽去藥鋪里買了幾根五十年的參須，宰了只老母雞燉湯，給嫡母送去。
回到家裡，蘇譽還在心疼那三兩銀子的橫財，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種不義之財自然不能掙……但是，那可是三兩銀子啊！
「我不買吃的，」小胖子伸出白|嫩嫩的手，指了指蹲坐在錢罐子旁邊的金色小貓，「你這貓賣給我吧。」
于老四無精打采地在小偏門收魚，上個月不知道撞了什麼邪，魚缸破了個大洞，滿缸的魚被野貓吃了個精光，讓他損失頗重，估計半年都翻不過身來，瞧見牆頭的幾隻貓，忍不住啐了一口。
「雞湯啊，」蘇名一點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伸著頭去看他手中的碗，就差把臉埋進去嘗嘗了，「我母親這兩日身體睏乏，喝雞湯正好，還是堂弟想得周到，交給我便是。」說著就要去搶蘇譽手裡的湯碗。
「哎呦，燙死我了！」蘇名頓時蹦起來，搖頭晃腦地把頭上的東西甩下去。
安弘澈的身體還是個小奶貓，只有巴掌大，圓圓的腦袋
www.hetubook.com.com頂著滿頭鬆軟的毛毛，睡得一團亂，這般形象，要如何擺出冷酷威嚴的模樣，真是個千古難題……「堂兄想喝就直說，喝這麼急當心燙了舌頭。」蘇譽故作驚訝地說著，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襟。
這個油膩的男子，就是蘇譽的堂兄蘇名。
西郊有座菩提寺，香火旺盛，而通往寺廟的小路早已成為了小販們擺攤的好去處。雙日逢集，天還沒亮，噠噠的驢車軲轆聲和吱呀的木輪聲便充斥了這條寧靜的小路。
「好，給我來一隻。」小胖子利索地答應，眼睛卻又瞟向一旁的小貓，沖它眨眨眼。結果卻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冷冷一瞪，頓時吞了一下口水，撓撓頭有些不知所措。
「小生意糊口，以後還得仰仗兄長。」蘇譽無意與他糾纏，雞湯放冷就不好喝了。
下巴帶著剛剛沐浴后的濕潤，暖暖地觸碰在頭頂。安弘澈愣怔了半晌，這該死的奴，竟、竟然、膽敢觸碰朕的腦袋……
「呦，蘇老闆最近掙得不少啊。」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蘇譽的去路，遮住了大片的光亮。
膘肥體壯？蘇譽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他知道有喜歡吃「龍虎鬥」，這小貓毛色奇特，說不定是什麼特別好吃的品種，才會引得這愛吃如命的人揮金如土。見小貓抗拒那人的觸碰，立時將即將炸毛的小毛團抱到懷裡，冷下臉道：「不賣。」
等蘇譽買了新的魷魚回來，就發現那傢伙的毛已經幹了，正在他的床中間睡得四仰八叉。好笑地捏了捏那睡得軟趴趴的小爪子，轉身出去收拾魷魚並做晚飯。
五十年的人蔘要百兩銀子，蘇譽還買不起，但買幾根參須還是可以的。嫡母趙氏的身體其實問題不大，在蘇譽看來，那純屬是營養不良造成的。古人飯食簡單，女人們吃得少，身子一弱就講究這也不吃那也不用，天天躺著靜養，沒病也該餓出病來。
前院的小小風波趙氏已經聽聞，拉著蘇譽的手看了半晌，生怕他被燙到，見他沒事，這才冷笑一聲道：「這些個齷齪東西，越發地張狂了，且叫他們再蹦躂幾天。」
「唔……唔，好吃！」小胖子看著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吃到好吃的立時忘了正事，一邊嚼著最後一個魷魚圈，一邊指著烤爐，「再給我來十串這個！」
趁著太陽沒下山，還暖和著，蘇譽在灶台邊弄了盆溫水，準備給煙熏ｍ•ｈｅtｕbｏoｋ•com•coｍ火燎了一天的小貓洗洗澡，為了防止被撓，還特意找了布條在手上纏了一層：「來醬汁兒，咱們洗白白了。」
蘇譽看著滿臉不情願地在自己臂彎里團成一團的毛球，無聲地笑了。窗外的北風還在呼嘯，往常冰冷的被窩，因為多了一個小小的身體，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
三月十六，城西廟會。
趙氏看了看桌上的幾塊小小的銀子，握在手中掂了掂，約莫有五兩左右，沉吟片刻道：「你這些時日賣的那些個東西，可還有嗎？」她知道蘇譽每日出去擺攤賣熟食，沒料到竟然這麼賺錢。
「母親想嘗嘗嗎？兒子這就去烤幾串來。」蘇譽笑了笑，起身往外走，這烤魷魚其實最受女子的喜愛，每日都有富貴人家的女眷差下人跑來買魷魚，一買就是幾大把，倒是他疏忽了，沒有拿了給母親嘗嘗。
從東城趕到西郊，時間已經不早，好的攤位都已經被人給佔了，蘇譽找了個還算顯眼的位置，這地方在一棵大樹的旁邊，多少會遮擋一部分視線，但也沒辦法，有這麼一塊地方已經不錯了。
至少當事人蘇譽是絲毫沒有感覺到「上位者的威壓」之類的，忍笑看著即將炸毛的小東西，對貓還算了解的蘇譽，知道這傢伙是覺得自己侵犯了他的領地，準備揍他了。快速從被窩裡伸出手，一把將小毛球拽進了懷裡，按住掙扎的四爪，趁機在那毛茸茸的腦袋頂蹭了一下：「好了好了，這麼大的床你又睡不下，就大人有大量讓給我一點吧。」
那個要買貓的小胖子倒是沒有再出現，蘇譽也就漸漸把那三兩銀子拋到了腦後，只是嫡母趙氏的身體一直不見好轉，這讓他有些發愁。
小貓安安靜靜地窩在蘇譽的懷裡，在前襟處慢慢探出腦袋，仰頭看著他線條優美的下巴。並不算寬實的胸膛，此刻卻顯得溫暖而可靠，一隻貓平日里不過幾文錢，有人給他三兩銀竟然還不賣。嗯，蠢是蠢了點，但還算忠臣，這是貓陛下最後的結論。
趙氏並沒有阻止，也沒有推拒他孝敬的銀子，只是慢慢把一碗雞湯喝完，吩咐春草開箱籠。等蘇譽捧著幾串烤魷魚回來，就見趙氏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手裡捧著一本泛黃的冊子。
魷魚肉本身帶著一種香甜的味道，炙烤之後這種味道便充分散發出來，但槍烏賊這種食物本身帶著深海那種腥膻，孜然則是祛除腥膻的首選
和圖書。刷了一層厚厚的醬料，生孜然粉也被炭火烤得爆開，顆顆分明。安弘澈是被烤魚的香味弄醒的，一個機靈翻身起來，就見那蠢奴端了一盤烤得焦黃的小黃花魚，旁邊還放著一大碗熬成奶白色的魚湯，頓時準備往桌上躥，跑到床邊又猶豫了，剛剛洗乾淨的爪子，他可不想再沾染灰塵。
「好嘞。」蘇譽立時高興地將烤得半熟的一串在火上加熱，再刷一層醬料，遞給那人，接過今日的第一筆收入——三枚銅錢。
日頭升起，人漸漸多了起來，周圍賣餛飩的、賣棗泥糕的生意都很好，蘇譽看看自己手裡丑兮兮的魷魚圈，再看看那捏成花狀的棗泥糕，賣相上差了不止一星半點。聳了聳肩，起身去隔壁攤位買了一碗餛飩來。
胖子看了看蘇譽手裡的魷魚串，確切地說，是直愣愣地看向扒著蘇譽的手吃魷魚的金色小貓：「那個……給我來一串。」
「醬汁兒，我要是今天賣不出去，這就是咱倆最後一頓飯了。」蘇譽分給小貓兩顆餛飩。
蘇譽搖了搖頭：「這貓不賣。」
一口下去，美味異常，安弘澈滿意地眯起眼，連連咬了幾口。
「喵——」安弘澈看看那人一副沮喪的樣子，撇了撇嘴，站起身抖抖毛，扒住蘇譽拿著魷魚串的手，嫌棄地看了又看，懶洋洋地張口拽下一塊。他可不是餓了，就是閑得無聊幫著吃吃看。
美味可口的炭烤小黃花魚配上鮮美的鯽魚湯，貓生有此足矣！吃飽喝足的小貓躺在床上，肚皮朝上，心情美妙地慢慢晃著尾巴。宮裡的御廚也做不出此等美味，等以後回宮了，定要把這小奴帶回去，天天給自己做魚吃。
甚至有坐在轎子里的女眷，見這裏熱鬧便讓僕從過來買上十串二十串。
看著蘇譽傻呵呵地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小貓那琥珀色的眼中滿是嫌棄，跟這麼蠢的傢伙待在一起真是丟臉。恰在這個時候，那身著華服的小胖子去而復返，安弘澈抬起一隻爪子捂住臉。
廟會並非天天有，但城西的小吃街卻一直在，只是每逢雙日生意才會比較好。做這種有特色的小吃生意，最好固定在一個地方，因而蘇譽也沒有換地方，每天準時準點在那棵大樹下擺攤。
許多人被這香味吸引，忍不住駐足，看了半晌不知此為何物，又轉身離去。直至接近午時，蘇譽還一串也沒有賣出去，心下不由得生出幾分忐忑。
「醬汁兒，過來m.hetubook.com.com呀。」蘇譽見小貓不肯下床，以為它怕高，便伸手將貓抱到桌上，此舉顯然深得貓心，伸出爪子獎勵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鼓勵。
天氣還冷，不敢洗得太久，草草地揉搓了片刻，蘇譽便趕緊用干布巾包住小貓，揣到懷裡，快步跑回房塞進被窩裡。
金色的小貓在東城的牆頭輕快地跳躍，不多時便來到了昭王府。
蘇譽愣了足足三秒鐘，這貓絕對是個怪胎！
滿滿一桶魷魚，剛過了午時竟然就賣完了，蘇譽累得滿頭大汗，嘴巴卻咧得大大的。魷魚圈和魷魚須都是三文錢一串，整隻的魷魚則要十文，昨日買了一百隻魷魚，全部賣出去意味著蘇譽賺了將近五百文錢！而他買這些魷魚，只花了三十文！
「……」安弘澈愣了半晌，還以為這傢伙有什麼高招，真是高看他了。用后爪撓了撓耳朵，金色的小貓沿著樹梢躍上牆頭，眨眼消失在青磚灰瓦間。
安弘澈甩了甩尾巴，從牆頭跳進了王府，熟門熟路地摸到主院里去。院中花鳥水榭，亭台樓閣，修建得甚是奢華，穿著淡藍色綉五爪銀龍常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院中小亭里，面前擺著滿桌的美酒佳肴。此人，正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昭王。
五百文啊！一千文就是一兩銀子，照這麼下去，他一年就能掙上百兩的銀子！一時間，蘇譽的眼中滿是白花花的銀子，長著小翅膀朝他撲閃撲閃。
金色的小耳朵向後抖著，沒有毛毛的那一面已經紅透，安弘澈翻了個身，把腦袋在蘇譽的內衫上使勁蹭了蹭，該死的，竟然弄濕了他的腦袋，讓他威嚴全無，這般模樣怎麼頒布詔書？哼，今日就姑且放過他，下次可不會這麼好糊弄了。
好在雞湯燉了一鍋，弄灑了還有。蘇譽又盛了一碗，喚了嫡母院子里的丫環過來端，免得再被截胡。
雖然蘇譽身形也算修長，但與人高馬大的蘇名比就吃虧了，眼看著就要被搶了去，蘇譽咬牙，猛地抬高了手，蘇名果然上手去奪，一碗滾燙的雞湯頓時傾灑出來，兜頭罩在了蘇大少爺的腦袋上。
在鐵盒上鋪一層鐵網，刷上一層薄薄的菜籽油，將魷魚串置於其上，在炭火的炙烤下，魷魚的香味漸漸散發出來，蘇譽一手掌握火候，一手拿著羊毛刷不停地塗抹醬料。
「此貓膘肥體壯……咳咳，毛色鮮亮，煞是好看，我想……哎呦！」小胖子說著伸手去抓小貓，結果被乾脆利落地撓了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