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國師
羊脂玉入手溫潤滑膩，彷彿美人的纖纖玉手，這玉佩鏤空雕成雙魚，波起漣漪，很是精緻……但是！這是封妃用的！
蘇譽在屋裡無聊地數辣椒，盤算著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他長得還挺俊的……」
今日楊公公給他普及了很多宮中的常識，大致了解了如今朝堂後宮的形勢，蘇譽真是一點也不想留在這裏。
蘇譽打開盒子，裏面放著幾張銀票，粗略看了看，大致有一千兩，立時合上了蓋子把盒子推了回去：「這我不能收，世子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果然，國師只是掃了一眼面前的絹布，便冷哼道：「誰是蘇譽？」
「今年竟然有男子入選啊！」幾個秀女竊竊私語。
太后嘆了口氣，身邊的宮女上前仔細將太后衣裙上的貓毛摘去，見太后心緒不佳，便出聲寬慰道：「太后若是喜歡那小貓，不如向皇上討了來玩幾日。」她記得皇上養的是個純金色的貓，今日這隻倒是沒有見過。
落選的各家公子們很快就收拾包袱回家了，而莫名其妙中選的蘇譽就獨佔了尋陽殿，接下來的幾日就要接受入宮前的培訓，仔細學習宮中的規矩，十日之後正式入駐內宮。
「這是朕的，誰也不許吃！」二層的大殿中，身著明黃色常服的安弘澈把一盆魚划拉到自己這邊。
蘇譽趕緊跪地行禮。
一旁的汪公公聽了，臉上立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皇上已經及冠這麼久，今天終於開竅了，立時道：「不知皇上想要宣哪位前來？」
醬汁兒！蘇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是皇上養的！但是把選擇妃嬪的事交給醬汁兒……蘇譽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長春侯家的那位岑小姐冷眼看著對面的蘇譽，家裡傳話說已經搭上了蘇譽，蘇家在朝中毫無根基，只能仰仗他們侯府，以後在宮裡就得聽她的。思及此，岑小姐起身走到蘇譽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道：「聽你那個妹妹說，你是個賣魚的。」
國師也不理他，慢條斯理地挑起魚肉吃了起來：「這便是你說的定要選他的理由？」
蘇譽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毛團便自動自覺地抓著他的衣襟往上爬，直爬到肩頭才堪堪停住，不滿地看了看蘇譽那繁複華麗的頭冠，勉勉強強地在肩膀上坐下來，居高臨下地向眾人宣示所有權。
「我一個廚子，在宮裡怕是還不如岑小姐……www.hetubook.com.com」蘇譽很是無語，他自己對宮斗宅斗什麼的都一竅不通，竟然還有人托他照顧。
最後，長春侯世子還是把銀票留給了蘇譽，說了一大堆似乎很深奧的話，聽得蘇譽一個頭兩個大。
魯國公世子高高興興地領著他的青驄馬走了，長春侯世子依舊對他妹子擔心不已，臨走的時候特地來見了蘇譽。
「給本王嘗嘗！」凌王見國師離開，立時按捺不住，夾了一片魚肉塞進嘴裏。鮮嫩的肉質配上麻辣的口感，那種從未體會過的鮮香讓十七王爺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喵，喵，看這個！」有人晃著腰間的絲絛企圖干擾視線。
安弘澈莫名其妙地看了汪公公一眼：「當然是宣蘇譽。」還能宣誰？
「皇上……」汪公公阻止不及，就見皇上化作一道金光躥出了大殿。
只有蘇譽得了個「尚可」的評語，准其入宮侍奉。
蘇譽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這是被隊友嫌棄了？
算你識相！金色的小貓微微抬著下巴，身後的長尾巴得意地晃了晃，朕是不會嫌棄你的。
長春侯世子嘆了口氣：「實不相瞞，今日太后選秀女，我那妹子過了複選。她生性頑劣，不諳世事，在這宮裡怕是會得罪人，我一個男子也不能去托別的妃嬪照顧她，只能求蘇兄照顧一二，以後若是有什麼用得到岑家的，我絕無二話。」
「皇上有旨，這貓選了哪位貴人，哪位便可封妃。」汪公公把托盤穩穩地放在地上，金色的小貓便跳了出來。
「長春侯家的嫡小姐出身最高……」太后與皇帝長得並不像，一雙杏眼微圓，倒是與昭王如出一轍，說話的時候慢條斯理，很是溫柔。
「一會兒的舞可要好好跳，說不得皇上直接就封我做貴妃了……」
眾人趕緊跪地接旨，汪公公清了清嗓子道：「諸位貴人，皇上政務繁忙，今日宮宴不便前來，雜家便代為宣旨，還望諸位海涵。」
「小寶貝，來這裏！」有人拍著手吸引小貓的注意。
「那便無從評判，此事就作罷了。」國師一臉閑適地捋了捋鬢角的白髮。
混亂的一天終於結束，安弘澈用手指彈了彈昏昏欲睡的弟弟：「朕今晚要召人侍寢，你睡偏殿去。」
大殿並非眾人所想的莊嚴肅穆，這裏甚至是十分漂亮的。筆直的巨柱支撐著穹頂，頂上繪m.hetubook.com.com製了繁複的星圖，殿中掛著一層又一層的雪紗，使得這裏看起來宛如仙境。通往塔頂的石階以同樣的黑色石材鋪就，旋轉而上，倒是與鮮滿堂的那個木梯有異曲同工之妙。
「叮鈴鈴……」一陣清脆悠遠的鈴聲從盤旋而下的石級上傳來，那聲音彷彿很近，宛如耳邊親密的呢喃；又彷彿很遠，帶著亘古傳下的蒼涼。
快速而又美味的川菜，非水煮魚莫屬。不需要過長時間的腌制，在準備好其他材料之後，便可以下鍋。鮮嫩白滑的魚肉，鋪滿褐色的花椒和鮮紅的干辣椒，潑上熱油，麻辣鮮香瞬間爆開，頓時充滿了整個大殿。
「養貓便是養個爺，哀家年紀大了，管不了了。」太后輕嘆道。
「我與蘇兄一見如故，原想等出了宮去鮮滿堂拜會，誰料想蘇兄竟留了下來，這些權當臨別贈物，還望蘇兄莫要嫌棄才好。」長春侯世子說得一臉誠懇，把盒子推到蘇譽手邊。
聽聞皇上不來了，秀女們不由得大失所望，就連不願跳舞的岑小姐也滿臉失落。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事情的發展，等內侍們搬出一套完整的炊具並兩條活蹦亂跳的大魚時，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如今後宮妃嬪甚少，等級卻都不低，哀家以為，這次可以直接封一個位份高的。」慈安宮中，太后懷中抱著黃白相間的小胖貓，一邊給它順毛一邊對心不在焉的皇上道。
「恭喜蘇公子。」汪公公最先反應過來，面色平和地躬身行禮，將一枚羊脂玉佩交給他，這便是封妃的頭一道賞賜。
內侍將幾張記錄的絹布呈遞到國師面前，蘇譽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本來使勁推著蘇譽腦袋的安弘澈愣了愣，隨即惱怒地拍了他一爪子，蠢奴，不住進後宮，怎麼伺候朕？
「哀家在說妃子不是摻使官，」太后無奈道，「更何況，蘇譽只是個二等將軍之子。」摻使官剛入宮的爵位，跟他原本的爵位有關，像蘇譽這種破落戶，封個最低的侍君都是佔便宜了。
「聖旨到！」正說著，一聲悠長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皇宮的大總管汪福海走了進來，皇上卻沒有現身。
幾日後，女子那邊的大選也結束了，宮中設宴于清平殿。
「世子這是何意？」蘇譽看著桌上的小盒子，微微蹙眉。
宮女覺得太后話裡有話，不敢再多說。
一人身著繁複華麗的雪色衣袍，拾級而下，緩步走上大殿上的寶座。
此時，一直美目微闔的國師緩緩睜開眼，起身走上了二樓。
「皇叔自是吃得的。」皇帝陛下這才不甘願地撒手，只是冷眼瞪著對面的國師。
肅王皺了皺眉，一把奪過弟弟手中的筷子：「大選未完，先忙正事。」說著，夾了一塊魚肉嘗了嘗。
秀女們反應過來，不管這件事多麼匪夷所思，眼下是她們得到妃位的重要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這……皇上，蘇公子還未入宮，這恐怕不合適。」汪公公一臉為難，摻使官確實有侍寢一說，但是這跟他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何況蘇譽還沒定品級，沒有正式封官，皇上現在就宣他來內宮，不合規矩。
蘇譽抬頭看了看這位沒見過的小姐，不明所以。
「肯定沒有皇上俊，聽我爹說，皇上乃是罕有的美男子……」
金色的小貓目不斜視，優哉游哉地走到蘇譽面前，一躍而起，直直地撲進了蘇譽的懷裡。
大殿里空蕩蕩的放了兩排矮桌，蘇譽坐在左側，秀女們坐在右側。
「選不選由你，朕才懶得管！」安弘澈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要知道，二十歲之前，這些傢伙的身形是難以控制的，情緒激動或是意外撞擊都有可能讓皇上變成貓，所以皇上長這麼大，一次都沒有宣召過妃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妃嬪，當由朕之愛貓親選。」汪公公一本正經地收起這簡短有力的聖旨，忍著不去看秀女們那副見鬼的表情，恭恭敬敬地接過小太監手裡的托盤，上面蹲坐著一隻金色皮毛的小貓。
蘇譽不敢隨便抬頭，當聽到一道悅耳至極的聲音頭頂傳來「免禮」，這才抬頭看去。
只有蘇譽滿臉抽搐，低聲念叨：「醬汁兒，別過來，別過來……」
總覺得，特別破壞氣氛……
先帝去得早，當今皇上少年登基，且體弱多病，時常不能上朝，因而帝位並不安穩。丞相乃是太后的表兄，這些年外戚把持朝政，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而後宮之中，在皇上剛剛登基的時候，被迫納了路氏女為貴妃。可想而知，前朝後宮，雞飛狗跳，定然一天也不得ｗww.ｈｅtｕbooｋ•cｏｍ•cｏｍ清凈。
安國塔，高聳入雲，僅第一層就有三丈高。
「朕自有辦法。」安弘澈說著起身，順手把伸著脖子讓母親撓痒痒的胖球拎起來，轉身就走。
意思就是，混不出個名堂就別來煩本小姐。
「你可能證明你方才所言是真的？」國師手中捻起一枚干辣椒，一雙美目微微眯起，「此物事關國運，你若是胡謅的，本座今日便要治你禍國之罪。」
汪福海轉頭看了看裝沒聽見的昭王殿下，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皇座，頭疼不已。
塔身由一種十分珍貴的黑色石頭砌成，在陽光下隱隱泛著金色的光點。厚重的大門敞開著，有身著淺色衣裙的侍女向眾人行禮，引著眾人進入第一層的大殿。
妃嬪的封號，由低到高分別為才人，昭儀，妃，貴妃，皇后。剛入宮的人，大多都是從最低一級開始的，除非有特別的理由。
正說著，國師突然讓人傳話下來，此物不可擅動，硬生生地從兩位親王手中搶走了滿滿一盆的水煮魚。
「我爹是長春侯，」岑小姐看蘇譽不上道的樣子暗自咬牙，家裡怎麼找了個賣魚的幫襯她，這副德行恐怕連個尚君都封不了，「聽說侍君幹得都是小太監的雜活，還沒有自己的寢宮，不得隨意走動，等你封了尚君再說吧。」
白髮如雪，眉目如畫，俊美冷清不似真人。蘇譽被震驚了，他一直以為國師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頭子，沒料想，竟然是個二十多歲的美男子，滿頭的白髮若是長在他人身上定會顯得蒼老，可在他身上，愣是變成了飄渺的仙氣。
「啟稟公公，太后請皇上去慈安宮一敘。」皇上前腳剛走，就有小太監前來通稟。
「哼，那朕去尋陽殿臨幸他！」安弘澈冷哼一聲，把睡在腿上的弟弟隨手丟開，起身便走。
這宮宴是讓皇上選看妃嬪，太后並不參与，其他皇族也不便現身，開宴之前，除了蘇譽和一干秀女，只有楊公公和管理秀女的陳姑姑在這裏。
「就蘇譽吧。」皇帝陛下不耐煩道，什麼小姐夫人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算了，就我這副德行，估計皇上沒兩天就把我放歸了，」蘇譽自我安慰道，復又把鼻子埋進毛毛，哼哼唧唧，「要是摻使官的任務是伺候你就好了，我可不會伺候皇上，只會伺候你。」
心念電轉間，蘇譽突然冷靜了下來，自己又沒做錯什麼，大不了證明給這些
ｗwｗ•heｔuｂｏoｋ•coｍ.cｏm土包子看看，深吸一口氣，語氣沉穩道：「啟稟國師，草民所言句句屬實，給草民一些魚和炊具，即可證明。」
他一個廚子，只想安安分分地開他的海鮮連鎖店，根本不想參与這些深奧無比的鬥爭，想想就忍不住一抖。
大殿里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皇族以外的人不得踏足安國塔一層大殿以上，原本可以將東西端到塔上給國師，偏偏魯國公世子選了青驄馬，那麼大個的畜生自然不能沾染安國塔神聖的高層，眾人便只能在大殿中安靜地等候。
看著那金色的身影從巨大的窗戶前一躍而下，國師大人緩緩放下手中的碗筷道：「下去宣吧。」
「蘇兄莫要妄自菲薄，國師既然選中了蘇兄，那定是有過人之處！」長春侯世子滿臉的篤定，要知道大安朝雖然可以選摻使官，但是歷代真正入宮的摻使官屈指可數，凡是能入選的，無一例外都是驚才絕艷的人物，放歸之後加官進爵前途無量。
這便是大選的最後一個環節，但凡入選的人，都要參加最後一日的宮宴，由皇上賞賜封號。
清平殿，天下清明，平安喜樂，乃是皇宮宴請常用的大殿。
此情此景，這樣仙氣逼人的國師，其他人的闡述，要麼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壯志，要麼是如泣如訴的感人故事，亦或者是繁花似錦的大安讚歌，而他的就是一張川味海鮮菜譜……
蘇譽愣愣地抱著一筐辣椒，徹底傻眼了。
人在此刻，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大殿中的眾人齊齊跪拜：「拜見國師。」就連兩位親王，也躬身低頭。
迷迷糊糊的小胖球瞬間嚇醒了：「喵？」
眾人在大殿里等候多時，終於迎來的國師的評語。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英雄血淚，偉大的國師毫不留情地給了「下下」的中肯評價，並稱讚道：「全是廢話」！
「嗯。」安弘澈坐在主位上，鄙夷地看著自家弟弟沒出息地在母親懷裡撒嬌。
蘇譽也不知道怎麼就發展到了這一步，只是箭在弦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撈起水中的草魚，拍暈，快速殺魚去鱗，又以極快的速度將之片成薄片。
「醬汁兒，這簡直太荒謬了，」內心受創的蘇譽無精打采地把臉埋在金色的毛毛里，向偷跑來看他的小貓尋求安慰，「為什麼我一個男人住進後宮啊，皇上就不怕帶綠帽子嗎？」
「這話可不敢亂說，仔細給路貴妃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