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辣椒
終選由兩位親王出題，結果交由國師裁決。
蘇譽心裏咯噔一下，莫不是這東西還有什麼牽扯，若是跟國家機密有關，那他可就冤死了。
「萬里兄，」正待再問什麼，長春侯世子從樓梯上走過來，笑著跟魯國公世子打招呼，見他二人在這裏吹風，便自來熟地也湊了過來，「蘇兄今日的表現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那塔名叫安國塔，蘇譽倒是聽過這個塔的名字，因為實在太高，在京城其他地方也是可以看到這座塔的，但京城中的百姓對於這個塔是用來做什麼的卻一無所知。
這些個寶物，有些是單個的，有些是用器皿裝的，但無一例外的各個包裝精美，唯獨角落裡有一個草筐，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按照通常的說法，越是看起來破爛的東西，越有可能是最值錢的寶物。蘇譽好奇地走過去，抬手扒開上面的乾草，猜測著是什麼稀世珍寶。
蘇譽眨了眨眼，這話要是讓他說，他肯定會說「雪蓮是一種不錯的食材，燉甲魚湯大補，做糕點也好吃……」不過，他要是這麼說的話，會不會被侍衛扔出去？
昭王殿下忙不迭地朝遠處跑了幾步，他才不要去住那狹小的偏殿呢！皇上的寢宮是整個皇宮最舒服的地方，整個寢殿都鋪著地毯，大半個屋子都是軟墊，還掛著繁複華麗觸手可及的絲絛，每次他變成貓變不回去，就說什麼也要賴在這裏睡。
「是么？」凌王眼前一亮，回頭跟十三哥對視一眼，昨日他們留意了蘇譽的家世，想起來他是蘇家的後人，蘇家的菜已經失傳好幾代了，「你說說這能做什麼菜，若是當真好用，本王便再弄些來。」
因為選秀的關係，蘇譽前些時日惡補了大安的律法，覺得這個朝代有很多東西有匪夷所思，其中有一條就是關於國師的規定。
這東西畢竟以後他要拿出去賣的，自然不能撒謊，而且他對這個朝代的忌諱知之甚少，指不定那句話就說錯了，吭哧了半天，蘇譽只能實話實說：「啟稟王爺，此乃一種食材。」
蘇譽心中一動，抬頭看了一眼好奇不已的凌王殿下，這個時空的地理環境與他熟知的不同，他並不能確定辣椒籽在京城這裏可以種活，若是不能活，也許可以通過昭王跟他皇叔合作，思及此，蘇譽便拿出了談生意的架勢，詳細介紹起了辣椒相關的菜肴：「此物可以驅寒祛濕，用以調配寒涼之物，特別是魚蝦螃蟹之類極為美味，可以做香辣蟹、香辣蝦、和_圖_書水煮魚、麻辣小龍蝦、麻辣烤全魚……」
岑暮笙，上中上……
硃筆書寫的名字不足十個，各個都是驚才絕艷的人物，蘇譽覺得都是意料之中，直到看到最後一個名字。
安弘澈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宣！」
蘇譽覺得腦袋「嗡」地一下，一把抱住那破爛的草筐就不撒手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挑選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辣椒！
凌王見蘇譽選了那草筐，很是驚訝，那個是他在番人手裡偶然得到的東西，一直以為之一種藥材，打算拿回來給太醫院研究的：「蘇譽，你選的那是什麼？」
左等右等，金色的小貓也沒有來找他，蘇譽有些失落，自己躺在豪華的木床上滾了滾。關於國師的事，他實在是憋得不行，想找個人好好說說。
晚間，蘇譽吃飽喝足，在屋裡等了半天也沒見醬汁兒來找他，猛然想起來小貓還不知道他換房間了，趕緊從包袱里摸出幾塊小魚餅，掛在後窗上。三樓的後窗離牆還有段距離，不過以醬汁兒的聰明才智，應該是知道走樓梯的……吧。
這題目看似簡單，實則內涵玄機。要說一個物件的用途，必然不是單單的讓說怎麼使用，往近了說，你選這樣東西是為了什麼，為了己身還是為了家國；往遠了說，這些番邦之物，能給皇室，給大安朝帶來什麼。
直到再次站在御花園裡，蘇譽還是有點懵，他覺得皇室一定是在開玩笑。
正說著，七層玲瓏塔已經全部點亮，恰好代替了沉沒的夕陽，映亮了整個皇宮。院子中已經有人在朝著塔的方向跪拜了，就連正在幹活的小太監，也低頭施禮，停頓片刻后才又繼續幹活。
黃白相間的小胖貓死抓著身下的軟墊不撒手，明顯是不願意離開。
「這些，乃是本王與十七弟在番邦得來的寶物，你們每人挑選一樣，說出它的用途，對與不對，好與不好，皆由國師決斷。」肅王指了指殿中的物件，示意眾人隨意挑選。
想到這裏，蘇譽不由得激動起來，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這位國師才行！聽長春侯世子的意思，終選是由國師來裁決的，到時候是不是能見到呢？
本來覺得這封建迷信挺扯淡的，但今晚跟兩個世子的交談讓他發現，國師似乎真的是有些匪夷所思的能力的，一時間想到他自己那奇怪而混亂的記憶，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也許真的存在。那麼，國師會不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次日午後，公布終選名www.hetubook.com.com單。
勛貴子弟住的乃是尋陽殿的東偏殿，這棟小樓也是面朝東建的，站在三樓，可以看到大半個皇宮前殿。
「皇上，王爺許是不願住偏殿。」汪公公同情地看著眼淚汪汪的小胖貓，那偏殿一直宣稱是給皇上養的貓住的地方，裏面擺著貓窩，但畢竟是個擺設，住著自然沒有皇上的寢宮舒服。
「願大選期間我妹子不會再惹麻煩。」長春侯世子低聲念叨了一句，方才他買通的太監傳話來，說他妹妹哭鬧不止，吵吵著「大家閨秀豈能如同歌妓一般當眾起舞」，說什麼也不肯學跳舞，弄得他很是頭疼。現在就祈禱國師保佑，可千萬別讓他妹妹選中了，皇上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好，這要是惹怒了皇上，他們家族都要跟著遭殃。
「啟稟皇上，凌王求見。」殿外傳來通稟聲。
文官子弟倒還好，畢竟他們要走仕途最後還是要靠科舉，勛貴則不同，他們的前程完全是靠皇恩，因而對於結果異常地看中。就連一向沉穩的魯國公世子，也早早地下樓去看結果了。
表演殺魚技能，竟然能中選！
「果然，在皇宮裡看，這塔要美上數倍。」身後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蘇譽回頭，正看到跟他一樣出來納涼的魯國公世子。
「回王爺，草民家裡有本祖傳菜譜，裏面提到過這種東西，此物名叫辣椒，乃是一味作料，可以做出極為罕有的美味。」斟字酌句地慢慢答道，編謊話總要有個思考時間，何況忽悠的對象還是位高權重的親王殿下。
傳說前朝災難重重，戰火不斷，到了末期已經民不聊生，大安朝卻是自開國以來就風調雨順，少有災情，百姓安居樂業，甚至邊關都常年太平。人們都說是因為國師的神力庇佑，大安皇室是受到上天眷顧的皇室。
「十七叔，你剛要跟朕回稟什麼來著？」
一旁的文書將這一番話記錄下來，並和天山雪蓮放在一起。
眾人對於通過終選根本不抱希望，據說這一代的國師生性淡漠，十分苛刻，想要通過他的考驗幾乎是不可能的。三年前的那場大選，國師就給了所有人「下下」的評語，沒有選中一個摻使官。
其他人則謹慎許多，在殿中慢慢驗看。
高鵬看了他一眼，復又看向那玲瓏剔透的高塔，沉默了良久，久到蘇譽以為他不打算再開口的時候，才緩緩地說：「那是國師的住處。」
聽到挑中的東西可以拿走，蘇譽不由得眼中一亮，和圖書要知道，番邦的東西向來珍貴，王爺弄來的貢品更是有價無市！
蘇譽把包袱整理好才慢吞吞地去看榜。
複選的人數眾多，勛貴和文官子弟加起來近百人，但能得到挑剔的宗室半數以上的「上」的評價是很難的，最後能進入終選的人不足雙手之數。
但凡是中選的，名字是用硃筆書寫，自然就格外顯眼，蘇譽有些不忍心去看自己的成績，索性先去看中選的。
「這些物件有些本王也不知是做什麼的，」凌王笑著道，「若是說得好，挑中的東西就作為封賞。」
國師？蘇譽瞪大了眼睛，還真的有國師啊！
無論怎樣，大選還是要繼續的，落選的人當天就離宮，而最早收拾好包袱的蘇譽，卻被拉到了御花園繼續選秀。
遠處的宮室里，肅王認真看著複選的名錄，皺了皺眉，蘇譽這樣的人才一定要留住，得提前跟國師打個招呼，相信十七報給皇上，皇上也會同意的。
一句「魯公子好巧」剛要出口，蘇譽猛然想起來人家不姓魯，一時又想不起來魯國公姓什麼，不免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道：「在下蘇譽，與公子比鄰兩日，還未打聲招呼，實在慚愧。」
然後，他看到了，一大筐鮮紅油亮、閃閃發光的……辣椒……
小胖貓頓時也興奮起來，跟著十七叔去追那會響的球，一時間，靜謐的寢宮裡充滿了「叮叮噹噹」和「喵嗚嗚」的吵鬧聲。
蘇譽微微蹙眉，這種開放性的題目，還真不好說。大致巡視了一圈，殿中擺的有珠寶、書畫、藥材、麻布等等，特別珍貴的還有太監專門捧著、牽著，像那把流光溢彩的麝月弓，還有威武神駿的青驄馬。
看了看其餘人手裡的東西，又看看自己的草筐，蘇譽吞了吞口水，要是別的還能編排個利國利民的話來，一筐辣椒要怎麼說？
要是小貓今天不走後窗走前院怎麼辦？
尋陽殿的正殿里掛著一張五尺見長的紅絹，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每個人的結果，十個宗親兩個親王，所有的評級清清楚楚地寫在上面。
蘇譽，下下下中上上上中下下，上上，上上……咦？
高鵬，上上上中中上上上上上，上，中。
魯國公世子不以為意，跟他一起靠在了欄杆上：「高鵬，表字萬里。」
「關於今日複選，有些事要回稟，」凌王一本正經地說著，順手把爬到他手邊的小胖貓撈到懷裡揉了揉，「對了，這次從那些番人手裡得了不少好東西，有一樣很是有趣，是打算送給弘浥的。」ｈeｔｕｂｏok•ｃｏｍ.com
那些個目不識丁的百姓好糊弄也就罷了，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世子虔誠地跪拜祈禱，蘇譽感到萬分震驚，這種信仰的程度已經遠超過了他的認知。
「此物學生曾於書中讀過，」禮部尚書家的公子捧著一朵天山雪蓮，深情肅穆，「此乃雪山上的仙物，傳說是天神遺落於凡間的玉釵，以之鎮宅，驅病魔，避萬邪。王爺能得此物，足見神佑我大安……」
皇帝陛下可不知道這蠢奴又在胡思亂想了，他此刻正蹙眉看著身邊的小胖球：「這幾日你便住在偏殿吧。」說著，捏住他的後頸肉打算扔給身邊的汪福海。
「……喵？」
大安的國師，是一個高於親王爵位的存在，在大安朝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國師的權力甚至於有時候會凌駕于皇權之上！這種扯淡的規定，定然會造成皇位的不穩，試想有什麼大事都要國師算一卦再決定，那簡直跟扔骰子一樣不靠譜！
魯國公世子的一雙眼睛，已經粘在青驄馬身上挪不動了，楊公公方宣讀完規矩，他便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接過了小太監手裡的韁繩，彷彿看到了絕世美人一般，摸著那漂亮的鬃毛愛不釋手。
「皇叔深夜前來，所為何事？」安弘澈依舊懶洋洋地躺在軟墊上。
凌王站起來，大大咧咧地走到皇上身邊，在軟墊上坐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花花綠綠的球。那球以金絲紮成，做成鏤空的，中間放了個叮噹作響的鈴鐺，四周拴了不少色彩艷麗的絲絛。
本來慘不忍睹的成績，因為兩位親王都給了「上上」的評價，破格錄用。
說起川菜，蘇譽就開始滔滔不絕，聽得凌王眼都直了，一旁的文書奮筆疾書，一字不漏地都記了下來。
而被兄長寄予厚望的凌王……
安弘澈擺手讓凌王起身，順道示意汪福海先出去。
蘇譽煩惱地抓抓頭，索性走出門去，趴在欄杆上。他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裏，夜能視物的貓眼總能看到他了吧。
皇宮中的建築大多不會超過三層，大安皇宮卻有一處例外，就是位於皇宮中軸線上的一座七層玲瓏塔。那塔建得十分漂亮，高聳入雲，每一層都修得極高，此刻正一層挨著一層地亮起燈火，從大窗戶里透射而出，宛若一個精緻的燈籠，向皇宮的四面八方散發著光芒。
安弘澈看到這東西，臉頓時黑了，還未來得及阻止，凌王已經把球扔了出去，並且瞬間化成大貓跑去撲球。
挑選青驄馬，可以馳騁沙場，保家衛國；挑選麝月弓，自然能彎弓射鵰和*圖*書，奮勇殺敵；挑選了辣椒……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想得多，這些天之驕子各個愁眉緊鎖，陷入了焦灼之中，大殿內一時落針可聞。蘇譽也很糾結，夜光杯、琉璃燈、瑪瑙珠……到底哪個更值錢？
「食材？」凌王捏起一根辣椒，湊到鼻子附近問了問，辛辣的氣息竄進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你怎麼知道的？」這東西他都是頭一次見，蘇譽又怎麼會知道，十七王爺微微眯起眼，看向蘇譽的目光中滿是審視。
蘇譽抽了抽嘴角，這大安皇室還真是「公平公正公開」，還以為念個名單就能放他走了，誰料想發榜公布，丟人也不讓人低調地丟。
其餘人都闡述完畢，各個說得波瀾壯闊、憂國憂民，蘇譽卻一直低著頭，直到被點名才回過神來。
安國塔每七日會點亮一次，這便是映月日，其餘都是觀星日，國師要在塔頂觀察星象，不可打擾，只有映月日的時候，才會接受人們的祝福和願望。
作為一個川味廚子，沒有辣椒的日子簡直是度日如年！
等蘇譽說完，終選的比試也就結束了，內侍將挑選的物件和記錄一併呈遞給國師，而他們這些人也有幸前往安國塔等候國師的評論。
剛剛到掌燈時分，夕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幾點餘暉昏昏沉沉地籠罩著皇宮，將那朱紅琉璃瓦映照出幾分寂寥之感，也就將中央的那一處高塔凸現出來。
「趁著今日是映月日，趕緊朝安國塔拜一拜，但願國師給我的評價不會太難看。」長春侯世子笑著提議。
蘇譽眨了眨眼，原以為他這種年過二十來參加大選的「大齡未婚青年」應該是鳳毛麟角，沒想到堂堂魯國公世子也是個「剩男」，頓時覺得與他拉近了不少，便笑著繼續剛才的話題，指著那個「大燈籠」問：「世子可知那是用來做什麼的？」
眾人被引到一處偏殿，殿中放滿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臣參見皇上。」凌王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那殺魚的來了……」剛一走近，就有人對著蘇譽指指點點，人們看他的表情頗為怪異，就連魯國公世子都忍不住往這裏瞧了幾眼。
「不住偏殿，難道跟朕住嗎？」安弘澈很不滿，弟弟在這裏礙事，他總不好變成貓跑到尋陽殿去，那蠢奴又不知道在幹什麼蠢事，真是讓人不消停！
蘇譽乾笑兩聲：「叫我瑾堂便是。」他們倆之前沒說過話吧，上來就叫「酥胸」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不過，但能得國師一語，哪怕是個「尚可」也足以光耀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