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交鋒
蘇譽默默地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閃開！」悅耳如冷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蘇譽眼前一花，滾燙的鐵鍋飛了出去，而他已經被人抓著衣領閃到了一邊。
安弘澈頓時黑了臉：「朕的臣子，豈能像個廚子一樣做吃食。」說著，把一包辣椒提在手裡，甩袖而去。
蘇譽正滿頭大汗地掂起油鍋，準備將熱油淋在魚肉上，被這麼突然一嚇，手一滑，沉重的鐵鍋便傾斜過來，半鍋熱油眼看著就要潑到他自己身上。
「臣只會魚蝦螃蟹……」蘇譽抽了抽嘴角，這是吃上癮打算把這裏當食堂了？但是這種把臣子當廚子使喚，還一副「這是給你的大恩典」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微風拂過，陣陣脂粉香氣飄散過來，這讓皇帝陛下的貓鼻子很不舒服，立時從蘇譽懷中掙扎著跳了下去，三兩步衝到涼亭的石桌上。
腦袋上的毛毛被蘇譽弄亂了，貓陛下十分不滿，抓著蘇譽的衣襟爬上去，照著蘇譽梳得整整齊齊的鬢角撓了一爪子。
「接著查，」帝王的美目中滿是冷光，「驍騎營的事不急，十三皇叔先把內宮的防衛整治清楚。」
「賢君真是好大的排場，讓我們好等啊。」路貴妃彈了彈長長的指甲，言語中儘是不滿。
皇帝陛下倒是沒嫌棄菜少，挑著魚肉一片接一片地吃，就連米飯也拌著湯汁吃了兩大碗。
「摻使官倒是得貓的眼緣。」陳昭儀似笑非笑地說，也不知是誇讚還是諷刺。
因為是第一次聚會，蘇譽覺得也不能太丟人，便讓小順給選件得體的衣服，小順聽話地選了一件寶藍色的廣袖華服，並挑了一個嵌藍寶石帶銀色流蘇的頭冠給他戴上。
蘇譽自然聽出了這其中的冷嘲熱諷，只是作為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好跟一群女孩子計較，便裝作聽不到。安弘澈微微眯起，真是吵死了！
皇上被按下去十分不滿，蘇譽剛剛挪開手就立馬又鑽出來。
帝王睡在摻使官的宮中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在大安朝，其實是鼓勵帝王與摻使官同眠的，畢竟過多地流連於妃嬪宮中並不是什麼好事。
蘇譽抱著貓自顧自地坐下來，扯著袖子給小貓擦了擦爪子。
蘇譽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在軟榻邊上坐下。
「可不是嘛，聽說賢君以前是個賣魚的……」
「皇上午後繁忙，汪公公特意托我和*圖*書照顧一會兒。」蘇譽見眾人認得醬汁兒，暗自鬆了口氣，就怕她們不知道輕重傷害到小貓就糟了。
安弘澈吃飽了飯，就慵懶地倚在軟榻上，沖蘇譽勾了勾手：「過來。」
「賢君倒是個慢性子，昨日讓我們等了許久也就罷了，今日給太后問安也這般不著緊。」路貴妃冷笑道。
蘇譽看著那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半晌：「這東西哪兒來的？」
「真是蠢死了！」皇帝陛下很生氣，要不是他在，剛才這蠢奴就變成水煮魚了！
蘇譽看著那雙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指尖和掌心泛著健康的粉色，很是好看。這讓他想起了醬汁兒的小肉墊，也是這種粉粉的顏色，正要問皇上怎麼不把貓帶過來，就見那隻漂亮的手伸到了軟榻邊的小几上，拿起了盤中的蟹棒。
清晨，蘇譽是被勒醒的。
「朕只吃魚蝦螃蟹。」修長的雙手伸開，向前伸了個懶腰。
「今後朕每日三餐都歸你做。」悅耳清冽的聲音帶著些許懶洋洋的尾音，聽得人心裏痒痒的。
「參見皇上！」幫廚的宮女猛地發現了站在門前的皇上，慌忙跪下行禮。
路貴妃面色鐵青，一旁的德妃倒是認出了這隻貓：「這不是皇上的貓嗎？」
「沒問題。」蘇譽當然很是樂意，把毛球塞到衣襟里，帶上中午做的蟹棒，跳上輦車前往御花園赴宴。
「皇上，那是……」貓零食三字還沒說出口，一根骨頭狀的蟹棒已經塞進了皇帝陛下的嘴裏。
晚間皇上宿在了夜霄宮。
「不必了。」嫌棄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兩個素菜，安弘澈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看起來心情不錯。
皇上吃了海鮮粥，心情愉悅地去上朝了，而蘇譽則要去給太后請安。
啊？蘇譽愣了愣，偷瞄一眼皇上的神情。
古人晚上講究少食，蘇譽沒敢多做，除卻一盆水煮魚，就拌了兩個冷盤。
蟹肉的味道驅散了鼻子周圍的脂粉氣，小貓下意識地張嘴咬住了遞到嘴邊的東西，鮮香的味道頓時充斥了味蕾。皇帝陛下的心情好了不少，含著嘴裏的蟹棒瞥了蘇譽一眼，這般討好朕，是想讓朕幫你解決這些麻煩嗎？
後宮是太后的天下，蘇譽既然入得後宮為官，自然也是要歸太后管制的。更何況，晨昏定省乃是皇上都要遵從的孝道，據說摻使官如果升為王君，也是要和_圖_書管太后叫母后的。
盛夏開放的花並不多，就算皇宮有辛勤的花匠時時移栽，也絕沒有春季那般百花齊放，而且大熱天的，許多花曬一會兒就蔫了，為了擺成賞花宴，路貴妃命花匠臨時擺出來許多盆栽，做成花團錦簇的樣子。
看出貓大爺不高興，蘇譽笑了笑，照著那毛毛亂翹的腦袋親了一口：「你也弄亂了我的腦袋，咱倆扯平了，別生氣了，一會兒給你個好東西。」
賣魚的不是應該健步如飛嗎？怎麼走這麼慢？
蘇譽無辜地眨了眨眼，要不是皇上你自己悄無聲息地跑來嚇人，他也不會馬失前蹄，不過這話他可沒膽說出來。
蘇譽無奈地把肩上的貓抱下來，安撫地順了順毛：「好了好了，你不想睡算了，那一會兒可別亂跑啊。」
御花園中，花香四溢。
懷著激動的心情穿戴整齊，蘇譽從汪公公手裡接過滿臉不高興的「聖貓陛下」：「醬汁兒，這是怎麼了？」
發現懷裡的貓大爺有了發怒的前兆，蘇譽趕緊從袖子里拿出一根蟹棒。
燈火通明的廚房裡，灶火燒得劈啪作響。皇帝陛下負手站在門前，看著蘇譽在煙霧繚繞的廚房裡忙來忙去，那種溫暖的感覺突然又涌了上來。上次便是這種場景下，那一聲「咱們回家吧」，讓他生出了把這蠢東西永遠拴在身邊的想法，就這樣把他圈起來，只許他給自己一個人做飯。
「皇上，該起了。」蘇譽推了推身上的人，昨晚汪公公反覆交代，不能誤了早朝。
「賢君，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把聖貓抱出來！」路貴妃揮開了手忙腳亂幫她擦水的宮女，冷聲質問道。
正與太后說笑的路貴妃坐著不動，沒有避開蘇譽大禮的意思。太后看了路貴妃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其他妃嬪把這些看在眼裡，不敢多言。
「是……」揉了揉被敲的額角，蘇譽轉頭看了看優雅地啃蟹棒的皇帝陛下，又慢慢把頭轉了回來，用那樣一張俊顏嚴肅地吃骨頭蟹棒，再看下去他一定會忍不住笑場。
「皇上若是想吃別的，叫御膳房再做些來吧。」蘇譽看皇上吃得這麼起興，自己就挑著豆芽青菜吃，把魚肉都留給了皇上，看他把米飯也一掃而空的樣子，擔心他吃不飽。
「哎呦！」小順驚叫一聲，趕緊上前給蘇譽整理髮型，這是要見貴妃的，衣冠不整要給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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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膩的花香引來了許多的蜜蜂蝴蝶，蘇譽下了輦車就看到一群蜂蝶群魔亂舞的樣子，趕緊把扒在衣襟處的毛腦袋按下去，免得貓看到蝴蝶跑出去撲。
路貴妃端著杯盞的手指瞬間捏緊，其餘妃嬪的臉色也越發難看，這摻使的是定然是故意的，原本準備好給他個下馬威，反倒讓他捷足先登。摻使官是天子近臣，是像汪公公一樣重要的，必須先鎮住他，而後再給些好處讓他為自己所用才行。
「愣著幹什麼！」安弘澈被蘇譽看得有些不自在，薄唇抿成一條線，似乎更生氣了，「朕不在這裏看著你，這飯什麼時候才能吃上，快些做！」
「你說什麼？」路貴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宮裡待了幾年的妃嬪心裏頓時嫉妒不已，皇上竟然把心愛的貓都交給蘇譽抱，足見對蘇譽寵信到了什麼地步。
「不過是個賣魚的，值當你們這般著緊？」路貴妃冷嗤一聲，「一會兒都給本宮機靈點……」
「啊——」淑妃被嚇了一跳，立時尖叫出聲。
路貴妃的臉徹底黑了。
「臣蘇譽恭請太后安。」蘇譽在大殿中央站定，恭敬地跪下行禮。
眾人聞言，立時正襟危坐，紛紛看向月亮門處，深吸一口氣，準備好說辭。
皇帝陛下用濕漉漉的爪子摸了摸鼻子，又在蘇譽的衣服上蹭了蹭，這才好了些。不滿地環視了一圈，眼見好幾個女人都擦了厚厚的脂粉，說句話都能掉下來兩斤沫子，不由得惱怒起來，塗這麼多粉的是想要弒君嗎？
「摻使官駕到——」守在月亮門前的太監看見蘇譽的輦車，就馬上扯著嗓子通稟，打斷了路貴妃的訓話。
皇帝陛下走進夜霄宮的時候，聽說蘇譽還在廚房忙活，便抬手制止了通稟，徑自去廚房尋他。
蘇譽捧著辣椒抽了抽嘴角，沒聽說皇上見臣子還帶點菜的？
月光透過夜霄宮巨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清晰地映照出皇帝陛下的睡顏，安靜時的皇上是如此地美好，五官精緻到近乎無可挑剔。
肅王上前一步，朗聲道：「啟稟皇上，臣這兩日查了驍騎營這一年的排班，京城的防務著實存在疏漏，須得趕緊整治。」
繞過假山，園子的情形瞬間出現在眼前，色彩繽紛的衣裙，五光十色的首飾，加上明晃晃的眼刀，閃得蘇譽險些沒站穩。
蘇譽趕緊跑過來：「小貓頑劣hetubook.com.com，還請娘娘恕罪。」
「皇上，臣還有一事稟報。」談完正事，凌王在皇上出言趕人之前趕緊說道。
「午間沒吃好，正鬧脾氣呢，」汪公公滿臉尷尬地說，「皇上還在前朝忙著，有勞大人照顧一晌。」
見手中的毛團老實了，蘇譽滿意地抱好貓，這才抬腳往裡面走去。
安弘澈瞪了他一眼，把朕當三歲孩子嗎？
「什麼？」安弘澈微微蹙眉，已經到了午膳時間，再不去夜霄宮該錯過午飯了。
晚間，汪公公早早派人通知，說皇上今晚要到夜霄宮來用膳，還特意送來了一包辣椒，交代蘇譽做份水煮魚。
一口氣息耗盡，沒有人出現……
凌王與肅王對視一眼，嘆了口氣：「大概已經明了，跟蹤蘇譽的是牧郡王的人，皇上殺的那兩個卻還沒查到出處。」
修長的兩指在桌上一張奏摺上輕點，安弘澈沉聲道：「之前的事可有眉目了？」
蘇譽不知道鐵鍋是怎麼飛的，他只知道皇上還在揪著他的衣領，像拎小雞一樣拎著他。
「貓就喜歡魚腥味，這點咱們可比不得。」淑妃拿帕子掩著嘴笑道。
「臣遵旨。」肅王躬身領旨。
「唔，早膳喝海鮮粥。」安弘澈閉著眼，在蘇譽脖子上蹭了蹭，打了個哈欠，又睡了過去，蘇譽掙扎著把自己的脖子拯救出來，跑去做海鮮粥，把叫皇上起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汪公公。
一場賞花宴不歡而散，妃嬪們紛紛認為賢君是個十分不好對付的。
這貓十分金貴，平常她們也就遠遠地看見過幾次，除了太后和國師，誰也不能碰一下的，去年還有個宮女因為試圖捉住這隻貓被太后仗斃了。
「除卻賢君得的那一筐，臣這裏還有不少辣椒，」凌王厚著臉皮往前走了一步，「您看這也該用午膳了，臣今天帶了一包來，不知能讓摻使的給做份水煮魚。」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到了御案上。
「私產里有多少這種東西？」蘇譽吞了吞口水，皇家的賞賜他沒仔細看，就知道很多很值錢。
皇上像個八爪魚一樣把他纏得死緊，一顆大腦袋還擱在他的頸窩裡，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噴在脖子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兩位皇叔恭恭敬敬地行禮。
路貴妃坐在花園中央的涼亭里，一身大紅遍地金的華麗衣裙，頭戴雙鳳含珠金步
wｗｗ•ｈeｔubｏoｋ•cｏm•ｃｏｍ搖，耳戴東珠明月璫，妝容精緻，富麗堂皇。德妃與淑妃坐在她身邊，昭儀們坐在外圍，才人則侍立左右，各個面色冷肅，如臨大敵，一點也不像賞花的樣子。「今日是來賞花的，不是來說這些的，」路貴妃見蘇譽不接招，暗自咬牙，「賢君剛剛進宮，許多規矩也不懂，本宮少不得要提點一二……」
「平身，」皇帝陛下收起臉上的不滿，擺手讓人起來，「如何了？」
正拿爪子蘸茶水洗鼻子的皇上，被這尖叫聲一嚇，頓時打翻了杯盞，沾濕了路貴妃華麗的羅裙。
蘇譽瞥了皇上一眼，默默地把兩個冷盤吃了，原想著兩條草魚足夠兩個人吃，誰料想這傢伙自己就吃完了。盤算著下回還是把御膳房送來的菜也一併端上桌吧，至少他還能有的吃。
「楊公公已經在清點了，晚間就能把詳單拿來。」小順老實答道。
「以後不許做成這麼蠢的形狀，你當是喂狗的嗎？」皇上嘎嘣嘎嘣吃完一根，又拿起一根敲了敲蘇譽的腦袋。
混、混蛋！皇帝陛下僵硬了一下，動著耳朵四下看了看，這青天白日的，竟然當眾獻媚，真是沒羞沒臊！
之前蘇譽惡作劇地把蟹棒做成了骨頭的形狀，如今小小的貓叼著一根「肉骨頭」，做出一副「爺才不稀罕」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喜感，蘇譽憋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因為皇上不許他先睡，蘇譽就只能睜著眼睛想些有的沒的。直到這會兒蘇譽才回過味來，他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成了這個人的近臣，雖然這個臣子的責任就是陪吃陪睡陪玩……
「醬汁兒，別鬧！」門外的蘇譽正在與懷中的貓講條件，擔心園子裏面蝴蝶更多，他試圖讓毛團在懷裡睡會兒，奈何這傢伙睡過午覺，一點也沒有再睡的意思。
最終，因為兩個皇叔的攪合，皇帝陛下沒能趕上夜霄宮的午飯，悶悶不樂地在寢殿里歇了午覺。
摻使官每個月的吃食都是有份例的，份例之外的東西就要在月銀里扣除。蘇譽問了楊公公，他每個月有足足八十兩的月銀，吃兩條草魚應當是無妨的，只是請老闆吃飯要自己掏腰包，多少還是有些肉疼。
「這是大人私產里的，」小順說道，「昨日匆忙，還未整理，小的就隨手拿了一個。」
「哼！」見蘇譽不說話，安弘澈冷哼一聲鬆開他，「把菜做完，別以為這樣看著朕，朕就會憐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