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請安
「大人每日都買，特意給您算便宜些。」小太監顯然誤會了蘇譽的話，以為他驚訝價錢太低，趕緊獻幾句好話。
「那兩個月在宮外是怎麼過的？我跟十三哥都快嚇死了。」提起這個，凌王彷彿受驚一般地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及冠前兩個月基本不能化成人形，平時那麼金貴的小貓流落在外，想想就很可憐。
「娘娘恕罪，岑才人不懂規矩。」陳昭儀趕緊上前求情，畢竟是她帶來的，若是被罰了她也得跟著倒霉。
蘇譽不明所以，看了看依舊不高興的皇上，莫非皇上是等著他投桃報李？試探著夾了一筷子糖醋魚放到皇上的碗里。
「你怎麼不吃？」安弘澈看了一眼扒著青菜發獃的蘇譽，微微蹙眉，把手中剛拿起的元貝連肉帶粉絲撥到蘇譽碗里。
「外賊不好說，內賊當能防得住了。」肅王皺了皺眉，倒是沒有拍胸保證萬無一失。當初聽說「聖貓」跑出皇宮，竟然有侍衛帶刀驅逐，他遠在千里之外都嚇出一身冷汗，這次回京，說什麼也得把皇宮整治得水潑不進才行。
「哼，惹惱了國師，讓皇上知道他有多蠢，我看他還能得意幾天，」路貴妃撥弄著盤子里的幾個木牌，「去把這個送到北極宮，就說是太后的意思，讓汪總管自己掂量著辦。」
三十個元貝，留了兩個明天給醬汁兒做零食，剩下的都用蒜蓉粉絲蒸了，蘇譽看著皇帝陛下一口一個吃得高興，只覺得俊美的皇上變成了金燦燦的貔貅，一口吞掉他一大塊銀子。
「統統扔回去，告訴他們，想要附議，就把丞相的奏摺再抄一遍。」肅王看著丞相寫的萬字長書就頭疼，這些人單單一句附議就想得到御批，也太便宜他們了。
路貴妃臉色微變，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往常這個時辰她們已經該起身告辭了，今日是專門等著看蘇譽笑話才多留了一會兒，誰料想被蘇譽倒打一耙。
安弘澈看也不看地隨手翻了一個，內務府的侍從官立時記錄：「某年某月某日，皇上翻某某妃嬪牌」。
「回大人，確實如此。」楊公公也是滿臉肉疼，這兩日頓頓要御膳房送新鮮食材，已經花了不少銀子了。
「長春侯家那個倒是個好用的，只可惜沒立上妃位，」太后倚在靠枕上，微微蹙眉，「皇上早上吃了www.hetubook.com.com什麼？」
「可皇上成年之後都還沒有寵幸過妃嬪，」路貴妃看著太后的臉，「若是其他王爺先行有了皇嗣，那太子之位……」
「十三叔，那萬字書是御史寫的。」昭王嘆了口氣，丞相的奏摺並不長，抄十遍也不頂用。
歷朝歷代，為了後宮雨露均沾，除卻初一十五要到皇後宮中，其餘時間皇上都靠翻牌子決定去哪個宮中臨幸妃嬪。大安皇室更是明確規定，皇帝及冠之後當每日翻牌子。
蘇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原本以為皇上中午不去夜霄宮他也就不用做飯了，誰料想不僅得做，還得負責送外賣。這樣算算，一個月給八十兩倒是有些吃虧了。
「放肆！」路貴妃冷聲喝止。
「客氣什麼，」昭王嘿嘿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你這是在做什麼？」
「哎，最煩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官，」肅王把萬字長書扔回去，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張圖，「皇上，這是新的皇宮布防。」
太后聞言果然神色微變，沉吟片刻道：「你去安排，今晚便讓皇上翻牌子。」
「他還真敢去給國師請安？」路貴妃聽說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國師是什麼人，皇上想見都不是隨時能見的，「太后不過是給他個台階下，他還當真了。」
宮中所有人，上至皇帝太后，下至太監宮女，每個月的吃穿用度都是有份例的，份例之外的東西統統要銀子來買，所有的東西都是內務府供應，就好比寄宿學校里唯一的小賣店，物價自然高得離譜。何況，皇宮裡的東西都是品質上乘的，本身的價錢就不低，宮妃們也不會像蘇譽這樣天天買份例之外的東西。
蘇譽滿意地點點頭，廚師都是喜歡材質上乘的食材的，畢竟材料越好，做出的東西就越好吃，又看了看另一個盆里的活魚，沒什麼問題便示意自己收下了。
肅王和凌王對視一眼，轉而齊齊看向昭王，皇上什麼時候對吃飯這麼感興趣了，一點都不像原來的皇上，莫不是被某個胖子附身了吧？
「那便好，」太后笑了笑，「讓楊慶告訴賢君，隔三日給哀家請一次安便可。」
算便宜點還這麼貴！看著眾人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蘇譽深吸一口氣，擺手讓御膳房的人回去，轉而問楊公公：和-圖-書「宮中的物價一向如此嗎？」
「五兩銀子，拿好。」楊公公掏出銀兩，遞給送魚的太監。
路貴妃走後，太後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站在一邊的汪公公阻止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片滴答著醬汁的魚肉落進了皇上的玉碗中，頓時嚇得魂不附體。皇上從來不吃別人給夾的菜，誰要是敢碰他的吃食，定然要大發雷霆，正要上前勸解，就見皇上的御筷夾起了那白|嫩的魚片，緩緩放進了口中。
「賢君給做了海鮮粥，聽說吃了兩碗才去上朝呢。」林姑姑笑著道。
蘇譽抽了抽嘴角，晨昏定省方顯尊敬，睡個午覺再過來，都變成喝下午茶了，還請的哪門子安？抬頭看看天色，忽然想起昨晚上皇帝陛下新給的任務，一拍腦袋，趕緊趕回去做午飯。
「表姑母，表哥日日與摻使官廝混，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眾人都退下后，路貴妃氣憤不已地拉著太后的衣袖，今日沒有整治到蘇譽，她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這口氣的。
蘇譽到了安國塔，發現大門緊閉，只有兩個侍衛守在門前，他這才知道安國塔上午是不開門的。
「走吧。」皇帝陛下瀟洒地一甩衣袖，抬腳往夜霄宮走去。
「別出聲！」另一隻黑白斑紋的大貓神情嚴肅，拍了弟弟一爪子。
遠遠的有人抬著食盒過來，仔細瞧卻不是御膳房的人。
「嗷，你又打我！」凌王很不高興，張口去咬兄長的爪子。
作為一個午飯時間通常很忙的廚子，蘇譽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精神振奮地半躺在床頭，悄悄拿起皇上的一隻手仔細研究。他確定那根筷子是皇上徒手擲出去的，能像小說里寫的那樣入木三分，定然是有傳說中的「內力」的！想到當初這人從蘇家翻牆而出的輕盈，那定然就是輕功啊！
安弘澈接過來，掃了一眼：「防得住嗎？」
「蘇譽！」昭王眼尖地發現了跟在食盒後面的人，三兩步跑了過去。
「今日便到此為止吧。」皇帝聞言，面上的陰沉立馬一掃而空，起身就走。
他二十歲之前身形不穩，時常會變成貓，不得不以體弱多病為由時常缺席早朝，朝中諸多事務皆仰仗丞相，以至於造成了如今的局面。現在他已經及冠，自然不能再放任下去，該是整治那些人的時候了。
「既然男m•hｅｔubook•ｃｏm.ｃoｍ女有別，那乾脆不要來給太后請安好了。」岑才人忍不住插言道，來給太后請安可是接觸太后唯一的機會，她想要來還得求著陳昭儀，這蘇譽竟然還敢挑時辰。
蘇譽聽到貓叫聲，以為是醬汁兒，便抬頭張望，正看到了房樑上擠成一團的兩隻大貓：「那是……」
「貴妃娘娘如今是越發地不像樣子了。」站在太後身后的老宮女林姑姑上前一步，幫太后揉了揉太陽穴。
夜霄宮中，蘇譽正在驗看御膳房送來的食材。
「皇上，該翻牌子了。」汪公公端著烏木雕花的托盤，遞到正準備去夜霄宮的皇帝面前，欲言又止。
「按皇叔說的辦。」沉默不語的皇上突然開口道。
蘇譽眨了眨眼，皇宮裡竟然養了這麼多貓啊……等等，剛剛那根筷子是怎麼回事？
蘇譽看了看四周，所有的妃嬪都在，這陣仗明顯就是他遲到了，腦中飛快閃過以前上學遲到的時候騙老師的說辭，最後突然靈光一閃，輕咳一聲道：「啟稟太后，臣雖為內臣，得皇家恩典在宮中行走，但畢竟男女有別，便想著錯開問安的時辰，不想還是來早了。」
「給大人送的自然是最好的。」御膳房的人笑著說道。
「昭王殿下，好久不見，」蘇譽見到昭王，便笑著跟他打招呼，「上次的事，還沒有謝過殿下。」上回在醉仙樓，若不是昭王去得及時，說不得他就真被牧郡王拿捏住了，後來這麼一攪合，反倒讓他平白賺了三千兩銀子。
「哼，這般沒有規矩，」皇帝陛下老氣橫秋地說，「也只有朕會這麼寵著你了。」
「朝中如今都成了路家的一言堂了，說什麼都是『臣附議』。」昭王一邊整理著兄長批完的奏摺，一邊抱怨。
「皇上以前不是一到吃飯時間就嫌這嫌那地發脾氣嗎？」凌王好奇不已，跟著出去看個究竟。
「太甜了。」皇帝陛下舔去薄唇上沾的一點醬汁，語氣依舊不好，臉色卻緩和了許多。
「若是為了晨昏定省，就不必再來了。」國師一雙美目微闔，輕輕擺手。
御書房裡，安弘澈面色冷肅，兩根修長的手指在一疊奏摺上輕輕敲擊。
汪公公默默收回自己即將掉下來的眼珠子，轉身去處理翻牌子的事，這裏已經不需要他伺候了。
「朕倒要看看，他們的膽子
和圖書究竟大到什麼地步。」上挑的美目微微眯起，安弘澈的眼中儘是冷光。
「賢君，國師有請。」穿著素色衣裙的宮女恭敬地行禮道。
「罷了，罷了，年紀小不懂規矩也是常事，」太后倒是沒有生氣，也沒有責罰岑家小姐的意思，看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的蘇譽，「摻使官乃是臣子，不必每日給哀家請安，去給國師問安便可。」
安弘澈瞥了一眼表情誇張的十七叔，不打算理他。
「可不是嘛，您是不知道，賢君被趕出來時那副表情呦，嘖嘖……」身邊的太監為了哄路貴妃開心，添油加醋地把蘇譽的窘態描述了一番。
蘇譽看著再次闔上大門的安國塔，撓了撓頭。
「摻使的，請回吧。」方才請蘇譽進來的宮女，依舊保持著方才的笑容，把他又請了出去。
「你在做什麼？」清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譽回過神，發現皇上正大睜著兩眼看著他。
蘇譽晃了晃腦袋，把那張耀眼的俊顏從腦袋裡甩出去，抬腳走進了安國塔。
「朕賞你的，還不趕緊吃乾淨！」安弘澈見蘇譽不吃，不由得有些生氣，這麼好吃的東西，他肯分給別人吃已經很難得了，這蠢奴竟然還不領情！
眾人皆是一愣，以前宮中沒有摻使官，自然沒有人去給國師問安，太后這麼一說才想起來，摻使官其實是歸國師管轄的。
看昨天皇上的飯量，他決定今天多準備點吃的，就買了兩樣食材，不過是普通的元貝和一條鯉魚，就算元貝會貴點，也不至於要五兩銀子這麼多吧？要知道，五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家一個月的花用了！這簡直是搶錢！
「臣來給國師請安。」蘇譽上前行禮道。
見皇上有發怒的徵兆，蘇譽趕緊把碗里的貝肉吃掉：「謝皇上。」
「愣著做什麼，還不進來！」皇上的聲音在膳食殿里響起，蘇譽歉意地朝昭王拱手，轉身走了進去。
「國師夜間觀星，要到午時方起。」侍衛們表示蘇譽可以歇了午覺再過來。
直到送走睡飽的皇上去處理政務，並且走到了安國塔前準備向國師問安，蘇譽還沒有從皇上那神奇的邏輯裏面繞出來。皇上哪隻眼睛看出來他寵著他了？他明明每天把他使喚來使喚去……
「這元貝的品相真不錯。」蘇譽拿起一隻新鮮的元貝看了看，足有手掌那麼大，圓潤飽滿www.hetubook.com.com，肉質肥美，就連這殼都長得十分齊整。
「呃……」蘇譽僵在原地。
「嗖——」一道銀光閃過，兩隻大貓飛快地躥下房梁不見了蹤影，一根銀筷子準確無誤地釘在了兩隻貓原本站著的地方。
皇帝陛下接過汪公公遞過來的新筷子，面無表情道：「混飯的，不必理會。」
「這飯是賢君做的？」膳食殿的房樑上，黑黃相間的大貓伸長了脖子，看著桌上色澤亮麗的菜肴，吞了吞口水。
蘇譽受寵若驚地看著碗里的貝肉，沒想到皇上還會給別人夾菜。
安弘澈哼了一聲，倒是沒再說什麼，拿起一隻元貝繼續大快朵頤。
「是。」林姑姑笑著應了。
「等等，」正撈魚的蘇譽猛然直起身子，叫住了準備告退的眾人，「這些東西怎麼就要五兩銀子？」
「啊？」昭王長大了嘴巴，「十三叔瞎說的……」
「皇上，該用午膳了。」汪公公適時地出來提醒。
安弘澈瞪了他一眼，心中越發地不滿，這蠢奴，自從進宮之後就不會跟他好好說話了。
「看我作甚？」昭王不明所以。
大殿里依舊掛著飄渺的輕紗，仙氣逼人，白髮如雪的國師斜倚在高座之上，目光清冷地看著他：「你來做什麼？」
再高的薪水也抵不過物價飛漲，蘇譽扳著指頭算算，頓時苦了臉，照這樣下去，他很快就又會變成窮光蛋了。
太后看了蘇譽一眼，微微一笑：「你倒是思慮周全。」
「那下次少放些糖。」蘇譽微微一笑，突然發現這傢伙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以相處。
用過午膳，蘇譽被皇上強制留在北極宮歇午覺。
「皇上不過是一時新鮮。」太后不甚在意地說，摻使官就是帝王的玩伴，安家的帝王通常都是小時候就選了摻使官，自家兒子前些年一直沒找到合心的，如今好不容易封了一個，自然貪玩了些。
帶著近乎雀躍的心情，蘇譽離開了慈安宮，直奔安國塔而去。
蘇譽暗自攥了攥藏在衣袖裡的手，他正愁沒辦法接近國師，如今可真是瞌睡遇到枕頭，每天跟國師套套近乎，說不定能開解出夢境的秘密。
北極宮中，汪公公皺著眉頭把盤中的木牌翻看了一遍，十個牌子里，有三個「路貴妃」，其餘的包括兩個妃、幾個昭儀。太后既然同意路貴妃主張這件事，便是默許了她這種行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