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狗尾草
幾道綠色的身影從四面八方躥出，直直地朝安弘澈撲殺而來，原以為刺客躲在幾丈外的林子里，卻不料這草叢中竟也有！
正滾得開心的皇帝陛下，聽到背後的腳步聲，突然回過神，僵硬了一下，坐起身來，仰頭看向蘇譽。
皇帝陛下氣結，看看手心無辜地望著他的胖毛球，這才想起來，他本來到這裡是為了找弟弟的。從鮮滿堂出來，暗衛告訴他，蠢弟弟在獵場出了事，突然消失不見了，估摸著就是變不回去了，等著哥哥來拯救他。
國師撫摸侄子手一頓，清冷的眸子中泛起了寒光：「要儘快捉來才是。」
「大人說笑了，哪裡敢要錢啊，」小太監趕緊道，「這些是皇上今日的份例。」
安弘澈躍進樹林，一把短刀瞬間從袖筒滑到掌心，輕輕一躍跳上樹梢，朝著一處茂密的樹冠直直地沖了進去。
安弘澈冷哼一聲：「朕自然也來。」
蘇譽愣了愣，禁不住也笑了起來，沒想到皇上還有這般頑皮的一面，正待說什麼，一陣微風拂過，狗尾巴草開始顫顫巍巍地搖晃，安弘澈一巴掌拍過去，拍倒了一大片，但另一片又開始招搖，便又伸手去撲那一片，捂住這個捂不住那個，最後耐性全失，雙手團著一把狗尾草揉了揉扔到一邊，順勢在上面打了個滾。
安弘澈在空中輕盈地翻身，順勢滾下山坡。
蘇譽失笑，這人明明對小動物很友好，卻故意擺出兇巴巴的樣子，真是……好可愛。因為突然與皇上親近了，如今看著彆扭吧唧的皇帝陛下，他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蘇譽搖了搖頭，方才被牢牢地護在懷裡，他連一點油皮都沒擦破：「皇上可有傷到？」方才落地的瞬間，安弘澈把他翻到了上面，自己背後著地，也不知道有沒有磕到。
蘇譽皺了皺眉，他不用熏香，夜霄宮也很少點，就算用也是十分清淡的松木香，別人送過來了也不好退回去：「放著以後賣錢吧。」聽說這沉香還挺貴，好歹告慰一下他失去了一千兩橫財的心。
「皇上！」蘇譽被推得一個趔趄，暗衛立時扶了他一把，看了看蹲在另一個暗衛手心的小胖貓，惹來一個委屈的眼神。
「皇上有旨，賢君今日陪朕出遊，特賞黃金百兩，白銀千兩。」汪公公面色平靜地念了個簡短的聖旨，就讓人把一箱子的金銀抬了出來。
蘇譽瞪大了眼睛，皇上的……份例ｗwｗ•hｅｔｕbｏok.ｃom•ｃｏm……
回到宮中，皇上便去處理刺客的事情，讓蘇譽自己回夜霄宮。
「想往夜霄宮送東西的人多了去了，才人還是省省心吧。」身旁的另一個侍衛忍不住插言道。
那冷冽的，帶著三分驕傲三分彆扭，掩藏著關切的話語，一句一句地在腦海中浮現。
蘇譽傻眼了，就如看到皇上眼底的琥珀色時那般，一股怪異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爬起來朝皇上走了過去，靜靜地看著他。
「皇上今日事務繁忙，不過來用膳了，還請大人幫忙照看聖貓。」汪公公把一個籃子放到了桌上，細藤編的小筐里，鋪著厚厚的明黃色軟墊，金色的小貓仰著下巴坐在裏面，身邊趴著一隻黃白相間的小胖貓。
到了晚飯時分，皇上還沒有來夜霄宮，倒是來了一份賞賜。
蘇譽想起來就肉疼不已，他這是花了多少冤枉錢啊！
國師倚在軟榻上，單手支著下顎，抬眼看了看被皇上提在手中眼淚汪汪的小胖球：「這是怎麼了？」
「我們主上要去夜霄宮給賢君大人送東西，您給通融一下吧。」岑小姐身邊的宮女趕緊上前說好話。
「喵——」蘇譽感覺壓到了一團軟軟的東西，嚇了一跳，連忙側過身，一隻胖胖的小貓掙扎著從衣袖和草叢中間撲騰出來，黃白相間的毛毛拱得亂糟糟，可憐兮兮地抱著被壓疼的尾巴，縮成一團。
「啊！」蘇譽驚呼一聲，被皇帝拉得一個趔趄倒在草地上，順著向下滑落，連忙蹬腿剎住，又手忙腳亂地去拉皇上。
「看見了，」昭王胖胖的臉皺成一團，可憐巴巴地望向兄長，企圖得到一點同情，「幸好我躲得嚴實，藏在狗尾巴草里才躲過一劫。」
「咦？一隻小貓！」蘇譽看著那小胖球，頓時雙眼放光，伸手就想去摸。
安弘澈靜靜地坐著，任由蘇譽靠近，看著他伸手，大胆地去碰他的腦袋，沒有呵斥也沒有躲閃，任他拿走了頭上的草。
蘇譽愣愣地看著箱子里閃亮亮的真金白銀，緩緩伸出手，拿起一塊金錠，咬了一口。有牙印，是真金！
這些刺客為了藏身，身上插滿了狗尾巴草，此刻打起來，狗尾草漫天飛舞。
昭王殿下立時炸成了一個球，撓了哥哥一爪子。
蘇譽看著那晶亮的眼睛，帶著點點迷茫和無辜，突然覺得被一支紅箭戳中，以前的那和圖書些個畏懼、緊張，一瞬間煙消雲散，忍不住蹲下來，慢慢伸手，摘掉了那兩棵毛茸茸的草。
「一看就是剛吃過老鼠，臟死了。」皇帝陛下把弟弟扔到一邊，不讓蘇譽摸。
「這是什麼？」蘇譽好奇地看了看。
「我不去！」昭王頓時掙紮起來。
你是朕的，朕養你是天經地義……
一聲尖利不似人聲的慘叫從樹林里傳來，蘇譽打了個冷顫，催促身邊的暗衛：「你們還不去護駕！」
「這些小賊，還傷不到朕。」安弘澈嗤笑一聲，轉而去看那邊的打鬥。
「你……」岑小姐一張秀麗的臉氣得青白。
「哦？」國師挑眉，伸出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按住了試圖逃跑的小毛球的尾巴，「那皇上呢？」
蘇譽回到夜霄宮，就見到御膳房的人正往他的小廚房裡抬東西，猛然想起來，因為急著回宮，忘了回鮮滿堂拿銀子了。
「弘浥又胖了，定然是近來沒有好好練功，朕想著以後每天讓他來兩個時辰。」皇帝陛下毫無人性地把弟弟扔到了國師的軟榻上。
皇上微微頷首：「去趕馬車來。」掏出一塊明黃色的帕子擦了擦兵刃，並沒有追究暗衛沒留活口的行為。
「才人留步，」宮道上，侍衛攔住了長春侯小姐的去路，「今日戒嚴，無令不得踏入宮道。」
「不許笑！」安弘澈抬頭瞪他，氣急敗壞地把蘇譽推到在草叢中。
「你看到那東西了嗎？」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跟蠢弟弟一般見識。
正待說什麼，安弘澈忽然目光一凌，猛地朝蘇譽撲過去，抱著他就地一滾。
安弘澈一把將小貓抓在手裡，舉得高高的：「別碰他。」
黃金百兩，白銀千兩……
蘇譽圍著那堆海鮮轉了一圈，憤憤地捏起一隻大閘蟹，五花大綁的大閘蟹掙扎著朝他揮了揮鉗子，試圖去夾他的鼻子。
不久之後，有一個紫色的檀木盒送到了蘇譽手上。
看著皇上衣襟處探出來的毛腦袋，蘇譽張了張嘴，沒好意思開口討要，眼睜睜地看著皇上懷揣一隻小胖貓去御書房處理正事了。
國師微微頷首，緩緩撫摸手中的小貓，動作輕柔，滿是愛憐之意：「皇上今日在獵場看見那東西了？」
「嗖——」一道箭矢破空而來，徑直朝蘇譽的天靈蓋而去，那箭冒著不正常的黑氣，很是駭人。
昭王殿下縮了縮脖子，語速驟然加快：「突然出現https://m.hetubook.com.com了幾個刺客，亂殺亂砍，我們倆就分開跑，高鵬那傢伙不講義氣，仗著他的青驄馬跑得快，一會兒就沒影了，我那馬絆了一跟頭，把我摔成了獸形，我只能往咱倆的老地方跑……嗷！」
「皇上，刺客沒有一個活口，那邊樹林里的人已經解決了。」暗衛如實稟報戰果。
半個時辰后，安國塔中。
危機時刻，殺滅刺客是必須的，若是為了留活口而給刺客可趁之機傷到蘇譽，那就得不償失了。
手中的狗尾草脫手而出，「噼啪」一聲劈開了黑色的烏金暗箭，安弘澈迅速朝來處看去，背後的樹林里藏著一道身形扭曲的暗影！
「嘿嘿嘿，謝皇上賞賜。」蘇譽捧著金元寶，忍不住咧開了嘴角。
侍衛看了看一臉高傲的岑才人，冷笑道：「夜霄宮就更不能去了。」
國師拎起手中的毛團，扔給皇帝陛下，顯然不打算留昭王在安國塔過夜。
皇帝陛下隨手捉住一根，拿在手裡晃了晃，懷中的胖毛球立時探出頭來，伸出短兮兮的爪子，努力地勾撓。
就算如此言簡意賅，昭王還是被斷筆砸了腦袋。
如此開闊的地方，要隱藏身形只能躲在前面的樹林里，安弘澈一把撈起弟弟揣到懷裡，抱著蘇譽縱身一躍，便如飛鳥一般騰空而起，驟然跳上了土坡的坡頂。
「等等，」蘇譽趕緊攔住他，開玩笑，這些東西買下來，他這個月都不用吃飯了，「你還沒說這些什麼價錢。」
皇上賞賜內臣不應該是綾羅綢緞、珍珠瑪瑙嗎？哪有人直接賞一堆金銀的，而且：「陪朕出遊」是個什麼賞賜理由？
「你看，多不老實。」安弘澈戳了戳弟弟的毛腦袋。
安弘澈眯起眼睛，手中的御筆「咔嚓」一聲斷成了兩節。
暗衛的數量並非蘇譽之前見到的兩個，而是六人，將皇上牢牢護在一個圈裡，那些刺客雖然撲得勇猛，卻根本近不了安弘澈的身。
你缺錢，為什麼不告訴朕……
「叮叮叮」短兵相接的聲音及時傳來，暗衛現身，準確地攔住了刺客的刀劍。
因為皇上在獵場遇刺，驍騎營緊急集合，肅親王親自帶兵，嚴密搜捕獵場。同時，內宮戒嚴。
他怎麼就沒想到，皇上一日三餐在他這裏吃，他完全可以把皇上的份例要過來，左右都是給皇上吃的！更可恨的是，前些時日皇上為了吃他做的飯菜，把御膳房做的飯都給扔了，而和-圖-書這些珍貴的食材就這麼白白地浪費了！
接天連日的狗尾巴草，在風中搖曳，如同毛茸茸的碧浪，此起彼伏，煞是好看。
「朕當然知道，」安弘澈起身，懶得再看沒出息地開始舔國師手指頭的蠢弟弟，只看向雙目輕闔的國師，「還有事嗎？」
小宮女趕緊拉了自家主子一把，向那侍衛賠笑道：「我們這就離開。」
「太后今日下旨，以後皇上的份例與您的並在一處，您缺什麼食材只管讓御膳房送來便是。」小太監看了看蘇譽的臉色，見他由驚訝，到驚喜，再到懊惱，最後變得面色鐵青，不由得心生忐忑。
蘇譽看著琳琅滿目的海鮮，吞了吞口水，這些食材的成色都特別好，他也很想買下來給皇上做好吃的，問題是……不知道御膳房讓不讓賒賬。
蘇譽把那一千兩銀子送還給了岑才人，岑才人很是高興，結果這事很快就被長春侯世子知曉，世子很是生氣，定要自家妹子把錢還給蘇譽，若是還不成，就得送個像樣的回禮。岑小姐即便心中不情願，但還是聽兄長的話的。
「我本來跟魯國公世子在獵場跑馬，他的青驄馬可真厲害，回頭讓十三叔給我也弄一匹……」
交握的手忽然攥緊，還未等蘇譽反應過來，皇帝陛下就拉著他快步衝下山坡，然後在草最為茂盛的地方突然躺倒。
「殺了一個，跑了兩個，」安弘澈語氣森冷，「還有個壞消息，河海里出現了鯖魚。」
汪公公抽了抽嘴角，皇上說要賞賢君金銀的時候他還阻止了一下，覺得這樣實在是太粗野了如今看來……倒是賞對了東西。
蘇譽傻乎乎地捏著兩根狗尾巴草，僵在原地，兩人對視了片刻，「噗……」蘇譽忍不住悶笑出聲，真是個貪吃的傢伙。
「怎麼了？」蘇譽不解地看著皇上。
「梭子蟹的味道。」清冽如冷泉的聲音，比以往要輕柔。
「可有傷著？」安弘澈抱著蘇譽站起身，上下看了一遍。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應當是品級極好的沉香。」楊公公笑著道。
御書房裡，恢復人身的昭王殿下，老老實實地站在書房中央，看著面色不善的兄長，竹筒倒豆子地把今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您看看，沒問題我們就走了。」小太監笑得一臉討好。
「嗖嗖嗖！」三枚短箭接連射在方才的位置，深深地沒入鬆軟的草地上，周遭的一片狗尾草瞬間變得焦黑，顯然是帶著劇和圖書毒的。
新鮮的大螃蟹一盆，活蹦亂跳的海蝦一盆，肥美的鱸魚、鱖魚各一條，小黃花魚五條，扇貝二十個，生蚝二十個……
「你還好意思說！」安弘澈忍無可忍，起身走過去，一把拎起弟弟的后領，「從今日起，你每日給朕去第五層練功兩個時辰。」
「哈哈哈……」皇上避開了蘇譽的拉扯，在草地上打了個滾，輕鬆地穩住了身形，而後覺得不過癮，又翻滾了一圈，仰躺在草地上瞧著蘇譽大笑。
俊美無雙的俊顏在明媚的陽光下熠熠生輝，精緻的發冠未散，只是鬢角有些凌亂，兩根斷草孤零零地掛在腦袋頂，讓面色冷峻的皇帝陛下，整個人看起來毛茸茸的。
安弘澈動著耳朵，抬起爪子推了推蘇譽的嘴巴，知道你仰慕朕仰慕得不得了，但是這麼多人在這裏，實在是有失威儀。轉頭瞪了還杵在這裏的汪公公一眼，後者會意，趕緊告退。
與此同時，暗衛將幾個刺客盡數斬殺，安弘澈把蘇譽和弟弟丟給暗衛，轉身朝樹林里躍去。
難怪宮中的海鮮價格高得離譜，卻原來大部分海鮮都是皇帝的份例，因為優先供應皇上，剩下的海鮮不多，自然就價高。與自己那每天一條魚的份例相比，皇帝的份例簡直豐富到令人髮指。
「摻使的，您看看。」這次送菜的不僅有常來的小太監，還多了好幾個生面孔，見到蘇譽都很是恭敬，忙閃出空來讓他眼看海鮮。
異常美好的郊遊，因為突然冒出的毛球和刺客被迫中斷，此地不宜久留，暗衛趕來了車馬，兩人一貓匆匆地離開了獵場。
「岑才人給的回禮。」楊公公把盒子打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頓散發出來。
話還沒落，安弘澈已經回來了，甩了甩手中的短刀，眼中滿是戾氣。
皇上仰起頭，嗅了嗅蘇譽的手指。
皇帝陛下的臉更黑了。
「醬汁兒！」蘇譽原本聽到皇上不來了有點失望，難得與皇上成了好友，正新鮮著的他自然想時時見到皇上，但是看見小貓之後頓時把什麼都忘了，把金元寶扔回箱子里，一把將金色的小貓從筐里抱起來，在那微仰的毛下巴上親了一口，「好幾天沒見你了！」
「嗖嗖嗖嗖——」接連數支毒箭飛射而來，幾乎連成一排。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同時撇了撇嘴。這些個妃嬪，明知道皇上晚上會去夜霄宮，就找盡理由往那邊湊，還要打著賢君的旗號，當他們這些侍衛是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