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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許是覺得不方便。」林姑姑忍笑過來勸解，順手拎出了個小籃子。

蘇譽靜靜地看著箱子里的東西，半晌沒回過神來。

布偶貓有些舊了，身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小洞，其實是一排一排的細小牙印，有幾處還被勾開了絲。

「看什麼看！」皇帝陛下照著蘇譽後腦勺呼了一巴掌。

「喵嗚——」仰躺著的小胖貓努力仰頭看，看到了一個倒栽著的衣著華麗的賢君，便跟著附和了一聲。

通常摻使官是在皇帝小的時候就陪在身邊的，在皇宮有皇后之前，著實需要幫皇上處理內宮之事。但，那是在皇上選妃之前啊，等皇上有了妃嬪，自然就不再管了，可現在突然沒有了妃位以上的，這事就又落回了摻使官的頭上。

「啪！」皇帝陛下一把捏住小球，瞪了蘇譽一眼，「別鬧！」

「此等邪物，自然不是拿來污國師的眼的。」魯國公世子從小侍衛手中接過那些個滿是鬼畫符的宣紙，認認真真地繞著安國塔走了一圈，這就算是給國師看過了，然後帶著目瞪口呆的眾人回去復命。

「頭兒，怎麼辦？」小侍衛不安地問統領侍衛，統領侍衛乃是剛剛從驍騎營調來的魯國公世子高鵬，雖然是突然升遷上來的，但他為人寬和且武藝高強，侍衛們對他很是信服，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便第一時間問他。

那些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小東西里，有各種顏色的布老鼠、長條狀的磨牙棒、花花綠綠的鈴鐺小球，甚至，還有一個金黃色的布偶小貓。

「我當什麼事，今日就給你做個更大的。」太后柔聲哄道。

等蘇譽伺候皇上吃完早飯，應詔到了慈安宮的時候，就看到太后正抱著一隻黃白相間的小胖貓，小胖貓則抱著一根磨牙棒啃得正歡。

「裁冬衣的時候，交代內務府給賢君多做幾件這樣的。」太後轉頭對林姑姑道。

「又不用你去跟她們說閑話，」太后把手從貓嘴裏抽出來，點了點小胖貓的鼻子，「鳳印還是哀家管著，你只要隔天來幫些忙便是。」

「德妃、淑妃……」太后擺手讓人把尖叫不已的路妃拖走，轉而看向兩個抖如糠篩的妃子。

「今日殺嬴魚，這種魚比鯖魚還好吃。」蘇譽坐上輦車，把籃子放到腿上，努力忍住戳毛團屁股的衝動。

「這孩子，讓賢君把你帶過去可省得你跑了。」太后揉了揉小胖球，這傢伙方才為了耍賴變成貓和*圖*書，這下子變不回去了，這麼短的腿跑到安國塔去必然累得夠嗆。

高鵬領命而去，感覺到賢君再看他，便大方地沖他行了個禮。

路妃聞言，頓時覺得被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后明鑒，嬪妾也不清楚這符咒畫的是什麼，只是去夜霄宮的時候恰好看到那隻花狸貓，這可是眾人有目共睹的！」

皇帝陛下氣哼哼地瞪他：「不許笑！」

太后卻沒有聽她說下去的意思，微微抬手，昨夜被皇上點名擦洗九曲迴廊的太監被五花大綁地扔了出來。這太監就是負責繪製符咒的人，德妃看到這人被扔出來，已經面如死灰。

說起這個，皇上突然就不困了，興緻勃勃地爬起來，在多寶閣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個樟木小箱子，抱著放到軟墊上。

蘇譽不為所動，又拿了個布老鼠，拎著老鼠尾巴搖了搖。

太后抬手一下一下摸著昭王殿下的腦袋，小胖貓舒服地眯起眼：「路妃今日就出宮，德妃和淑妃也降了昭儀，如今這宮中已經沒有位份高的妃嬪了……」

「母后？」昭王湊到母親面前，歪著腦袋看她。

「啪！」皇帝陛下抬手，一巴掌拍在那翹起來的屁屁上，而後生氣地撲上去，咬住了蘇譽的後頸。

趁著上朝之前吃點心的皇帝陛下聽了魯國公世子的回復，擺擺手：「此事交予太后處置。」

安國塔乃是國之聖地，一切的邪魔歪道在擁有神力的國師面前都無所遁形，站在安國塔外，負責送東西的侍衛們深深地感覺到了那股神聖而神秘的氣息，只不過……安國塔上午是不開門的。

太后怕他摔著，忙把亂動的小兒子放到腿上，換了個角度拎住他後頸。昭王殿下立時抓緊太后的衣裙，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路妃垂著頭，並不說話。聽說那符咒一早就送去給國師驗看，不知結果如何，如今太后不再偏向她，她也不敢貿然出口。

蘇譽笑了笑，忍不住又在小胖貓的頭頂揉了一把，總算知道以前這小傢伙為什麼不讓他摸了，不過，摸摸腦袋總是無妨的：「殿下，我們先去夜霄宮把嬴魚撈出來，再去安國塔可好？」

蘇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早上起來讓汪公公翻箱倒櫃地找了半天，才找出這麼一件高領的。昨天跟皇上玩鬧被咬了脖子，未免他人看到了誤會，蘇譽還是認命地穿上了這ｈeｔubooｋ•cｏｍ•ｃｏm件錦袍。

「哼，給你看看也無妨。」皇上這才哼了一聲，一臉朕寵著你才允許你這般肆無忌憚的無奈表情，而後得意洋洋地打開了樟木箱。

蘇譽下意識地一把按住木箱，抬頭看向皇上，見他有些猶豫，一雙耳朵也開始發紅，不由得更加好奇起來，這箱子里到底是什麼？眨眨眼，挪過去跟皇上坐在一起：「這裏面是什麼？皇上拿過來不是給我看的嗎？」

蘇譽眨了眨眼，想起來這是昭王殿下，思索著要不要順道也行個禮。

慈安宮。

他現在已經夠忙了，除了給貓大爺做一日三餐，還要去安國塔學習，幫國師做祭品，以及每天晚上被皇帝陛下折騰……而月例銀子卻還是停留在八十兩！

昭王殿下不情不願地窩進籃子里，緊緊抱著自己的磨牙棒，警惕地盯著蘇譽，旋即意識到蘇譽已經知道他是王爺，應該不會再動手動腳了。於是，稍稍鬆了口氣，隨即想起自己以前在蘇譽面前跟伸爪、打滾，還被哥哥逼著玩裝死……

「昨日之事，想必你們都清楚，」太后忍下打哈欠的衝動，坐正身體，面色端肅道，「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昭王殿下調轉身子，抱著腦袋拿尾巴衝著蘇譽，不理他。

皇帝陛下抬起一根修長的手指，戳了戳蘇譽手中的小貓：「這是朕還是太子的時候母后給做的。」杏黃是太子用的顏色，這小貓，便是給當時的太子裁衣剩下的布料做的。

他今日穿了一件十分華麗的衣裳，寶藍色長袍，鑲銀色滾邊，外罩一層海藍鮫綃，錦袍玉帶，廣袖巍峨，襯著那張溫潤俊臉，顯得儒雅而清貴。

「十三叔的主意。」安弘澈吃下最後一個大蝦灌湯包，起身去上朝，先前宮中的守衛有問題，連他的北極宮都不甚安全，如今徹底清洗了一遍，勉強可以安心睡覺了。這其中的牽扯頗為複雜，看了看獃獃的蘇譽，就不跟他多說了。

默默把腦袋埋到絨布里……

太後上下看了看蘇譽的打扮，眼中露出幾分驚艷：「你穿華貴些的倒是比穿素的好看。」

籠子里站著一隻膘肥體壯、滿臉迷茫的——鴨子。

小胖貓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抱著磨牙棒翻了個身，仰躺在太后的腿上，露出白茸茸的肚皮，一邊啃一邊蹬腿。

「你還有臉說！」太后捏著一疊宣紙，劈頭蓋臉地摔到路妃臉上，「這符咒國師連和-圖-書看都不看，根本不是什麼貓蠱！拿這些糊弄三歲孩子的東西作弄哀家，是不是很有趣？」

站在一旁的德妃與淑妃禁不住向後縮了一步，眾妃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太監上前，一把掀開遮擋。

蘇譽捧起那個布偶小貓仔細瞧，只有巴掌大小，用雙層的杏黃綢緞包裹，裏面填了棉花，捏起來軟軟的，卻不會變形，各種針腳細密，基本看不到接縫。大概是擔心綴了珍珠會被年幼的皇上吞掉，布偶的五官都是綉上去的，頭頂兩隻耳朵也填了棉花，直直地立著很是精神。

看著大門緊閉的高塔，侍衛們面面相覷。

蘇譽也就是隨口問問，送走了去上朝的皇上，就擄袖子去廚房做早飯了。

次日一早，三位妃嬪拓印的符咒被送到了安國塔。

路妃瞪大了血紅的雙目：「夜霄宮中怎麼可能有鴨子？」

蘇譽摸摸腦袋：「皇上怎麼把魯國公世子調進宮了？」當初選秀的時候聽魯國公世子說過，他在驍騎營領著個五品的官職，但更想到邊關去上場殺敵，可惜邊關一直沒什麼外敵。

蘇譽好奇地看了看目不斜視魯國公世子，好久沒見這位仁兄，看起來過得還不錯，要知道大內侍衛統領，御前帶刀侍衛，對於世家子弟來說乃是十分風光的差事。

箱子大概三尺見方，並不深，也沒有分格子，裏面裝了很多東西，散亂地堆砌著。

門外，魯國公世子將一個鐵籠子交給慈安宮的太監，太監捧著走到大殿中央。

事情已經很清楚，以路妃為首的三個妃嬪嫉恨賢君得寵，便想出了這麼個毒計妄圖嫁禍。

「可是，臣是個男子，這後宮多為女子，怕有諸多不便。」蘇譽試圖掙扎一下。

想想昨天差點摔到池塘里的十七叔，蘇譽覺得還是暫時不要點破的好，便只給太後行了禮。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譽也不好再推拒，從此每日的功課里又多了「管理內宮」這一項。

蘇譽可不知道昭王殿下拿腦袋換魚肉的小心思，徑直去了夜霄宮，把吊在水中的鐵籠子撈上來。

跟太后商定了隔日來慈安宮的時辰，蘇譽便起身告退，今日要趕在午時之前去安國塔。

昭王聞言高興了一下，旋即又皺起了眉頭：「做個硬些的，早上咬十七叔的老鼠，覺得牙根癢。」

昭王殿下來慈安宮的時候，就看到太后一個人坐在主位上出神，殿中還擺著一個嘎嘎亂叫的鴨子。

「hetubook.com.com這是什麼？」蘇譽好奇地看了看那樟木箱。

「牙癢？」太后微微蹙眉，捏著兒子的下巴看了看，旋即笑道，「許是要換牙了。」

正痛心間，一隻溫暖有力的手罩上了小胖貓的頭頂，快速揉了揉。

太后終是沒有趕盡殺絕，將兩人降為昭儀就作罷了。

蘇譽習慣性地半夜睜開眼，發現了窩在懷裡的毛球，向下滑了滑與貓大爺鼻尖相對，暖呼呼的氣息噴在臉上，帶著輕輕的咕嚕聲。抬手摸了摸床頭，找到被丟在一邊的布偶小貓，塞進了皇帝陛下懷裡。

「嘎嘎！」嬴魚一出水就不滿地沖他亂叫，拍打著長而有力的翅膀，甩了蘇譽一身水。

德妃與淑妃互相看看，轉而齊齊看向路妃。昨夜她們謄抄咒符，那「嘎嘎嘎」的叫聲又開始響，侍衛們攔著不讓看，把她們嚇了個夠嗆，埋怨了一晚上路妃多事。

「夜霄宮鬼夜哭之事，昨夜侍衛已查明。」太后也懶得再與她們廢話，微微抬手。

「嘿嘿嘿……」蘇譽忍不住笑出聲來。

「太后！」路妃不敢置信地尖叫起來，貶黜出宮與立太子之後的放歸完全不同，這種妃嬪就是德行有虧的女子，以後再難婚配，有些家族嫌丟人，會把這些人直接送到廟裡，青燈古佛一輩子。

正仰躺著啃磨牙棒的昭王殿下頓時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母后，而後咔咔咔努力轉頭，想要看看蘇譽的反應，奈何脖子太短，左扭扭右扭扭也沒看到，反倒是因為動作太大把磨牙棒弄掉了，又慌慌張張去撈磨牙棒。

昨夜睡得晚，太後有些精神不濟，看了看殿中的妃嬪們，也是強打精神的樣子，尤其是三個妃子，各個雙目赤紅。

「太后明鑒，我倆是受路妃矇騙，才做出這般糊塗之事啊！」兩人哭得彷彿死了親娘，不停地磕頭認錯，她們都是文官之女，家規森嚴，若是被廢黜出宮，就只有死路一條。

「啪！」皇上再次出手，一把奪過布老鼠，順勢把蘇譽按倒在軟墊上，「蠢奴，敢戲弄朕！」

「慢著，」太后把腿上的毛球捧起來遞給蘇譽，「把弘浥也帶上，昨日國師還說要他今日早些去呢。」

「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哀家不殺你，」太后疲憊地嘆了口氣，「自今日起，廢黜路妃所有位份，貶黜出宮，路家子女三代不得參与大選！」

蘇譽有種預感，這箱子里應當是對皇上十分重要的東西，皇上這時候拿出來給他和圖書看，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當然不能辜負貓大爺的心意。

昭王殿下嚇了一跳，瞪大了一雙貓眼睛驚愕地抬頭，干、幹什麼？

「十七叔新了個綢緞老鼠，一大早跑到昭王府炫耀……」昭王的胖臉擠成一團。

輕咳一聲，蘇譽決定把話題從穿著打扮上挪開：「不知太后召臣前來，所謂何事？」

吃魚！小胖貓立時支楞起耳朵，掉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蘇譽，決定不再計較蘇譽摸他腦袋的事了，要是做好了能留一大塊魚肉給他，以後腦袋可以隨便摸！

金色的爪子觸碰到柔軟的布偶，便自覺地伸爪把它攬進懷裡，無意識地在上面蹭了蹭腦袋，然後就著腦袋抵著布偶的姿勢繼續睡了。

「是，奴婢記下了。」林姑姑笑著應了。

「只是協理，又不是讓你全管。」太后撓了撓小胖貓的下巴，趁他美得鬆開磨牙棒的時候，把手挪到了暖呼呼的肚皮上揉了揉，小胖貓立時不幹了，抱著母親的手啃了一口。

蘇譽眨了眨眼，拎起一個帶著絲絛的小球在皇上面前晃了晃。

「真的想看？」皇帝陛下斜睨著他。

太后並非出身顯赫的世家大族，幼時學女紅，家裡也沒給請有名的綉娘師父，就是隨便學一學，所以太后至今不會綉那繁複華麗的龍紋雲錦之類，倒是喜歡做些個小玩意兒。

「臣是個廚子，只懂殺魚做菜，這協理六宮……」蘇譽眉頭皺成個疙瘩。

蘇譽聽得此言，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太后的下一句話就是：「協理六宮之事，就交給你了。」

「寶貝，」皇帝陛下神秘兮兮地說著，把箱子推到蘇譽面前，停頓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迅速把箱子拉回來，「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給我看看吧。」蘇譽點點頭，滿眼期待地看著皇上。

蘇譽把臉埋進軟墊中，笑得一抖一抖的。

「哎呦，嚇了我一跳！」太后回過神來，就看到一張胖胖的圓臉，眨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抬手捏住那肉肉的臉頰，「怎麼跑過來了？」

「嘎嘎嘎！」矇著黑布的籠子里傳來了熟悉的叫聲，只是比晚上聽到的小不少。

蘇譽看得彎起了眼睛，湊過去在那露出來的暖暖的下巴上親了親。今日與太后一番接觸，他算是看明白了，皇上這性子，一部分是天生的，還有一部分大概就是好脾氣的太后給慣的。不過，看著這麼個小毛球，他也願意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