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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調

作者:墨寶非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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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那一生,比肩而立 第三十一章 偷天奪日

第四卷 那一生,比肩而立

第三十一章 偷天奪日

見她睡得沉了,我才輕聲問沈秋:「成器已料到今日事?」
韋后既敢弒君,又怎會在宮中沒有安排。
雖然這是李成器的決定,可當筆觸到紙上時,心頭卻襲上了一陣酸楚。猶豫良久,方才用他的筆跡,寫下了他的意思:「儲副者,天下之公器也,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若失其時,海內失望,非社稷之福,臣今敢以死請。三郎誅韋氏,平禍亂,弘不世之功,當為儲副。」
我緊攥著拳頭,看太平的身影遠去,卻不敢鬆了那一口氣。
我心底一沉,未料他能說這些。
原來……
太平不禁莞爾,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念安似乎夢到什麼,忽然攥緊了我的袖口,我慢慢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哄慰著她。片刻后,才將她的手撫平。
我壓低聲音,幾不可聞道:「冬陽,你聽好我說的話,我走後一個時辰內你要找機會見王寰,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夏至。你要親口告訴王寰,我在太平府上。」
或者不是幫我,而是幫李隆基。
多少兇險挨過,只要再過這一劫,便是他想要的太平盛世。
他蹙眉,猛地刺向我幾個穴道,輕捻針道:「勿喜勿悲,否則就是我師父從墳里出來,也救不下你了。」我順著他的話,閉了會兒眼,才悠悠一嘆:「告訴我,我是否還能等到他回來?」四下里安靜的出奇,他竟沒有答我這句話。
「王妃,小公子他……」夏至哽住喉嚨口,我愣了下,猛地自塌上坐起,「是誰?李隆基?」如今在臨淄王府,重兵圍守,除了他還有誰能動嗣恭?夏至緊抿唇,再三搖頭,才哽咽著說:「奴婢醒來時,太平府上那個婢子就在房中,說是小公子已去了公主府。」
而李隆基,應該會不顧一切沖入太平府救我。
他缺得是聲望。
太平輕嘆口氣:「如今不如和你說句實話,如今我那個不成器的嫂子和侄女已經犯下弒君大罪,欲要仿效我母親登基稱帝,身為李家人,我怎麼能袖手不管?」
我低頭看跪在身前的冬陽,此時此刻,怕只有這個心有李隆基的人,才真託付。
我也笑,輕點了下頭。
房內又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火盆中輕微的噗呲聲響。
沈秋頷首,亦是壓低聲音:「他自收到邊疆告急的消息,就已做了準備,」他頓了頓,「永安,你該明白他,若是邊疆告急,他必會出兵,可你對他而言又太過重要。」我頷首,接著道:「這次他幾乎帶走了所有親信,即便留下一些親兵保護我們母子,仍是勢單力薄。而這天下除了成器,有能力護我們周全的只有太平和隆基。」
沈秋話音未落,馬車中恍若有嗣恭的聲音,待帘子被掀開,嗣恭果真就探出頭來,笑著喚娘親。我正待應聲,李隆基就已先笑著走過去,一把抱起嗣恭:「可想和叔父一起騎馬?」嗣恭似是極歡喜,摟著李隆基的脖子頷首:「娘親若應允,嗣恭就隨叔父騎馬。」
縱她眼中尚存半分僥倖,卻在我端起杯的一瞬,盡數消散。
這道密令關係重大,萬一冬陽喪命就會落入旁人手中,這種險不能冒。太平既然在臨淄王府有勢力,那李隆基必然在太平身邊也有人,就是沒有冬陽傳出話去,一個時辰內他也會收到消息。
隆基,你若不來,便再無機會。
他微微顫了下手臂,並沒有睜眼,緩緩反手,輕握住我的手。
我正是笑得不行時,夏至忽然匆匆跑入,面色蒼白地跪在了地上。
我心頭一寒,猛地抬頭看他。
「這是,你大哥親筆字跡,」我慢慢地緩著胸口的氣息,努力讓自己說完這番話,「中間圈了一個『念』字,這就是兵符密令,宮中成器的心腹見令如見人。隆基,」我反手握住他的手,「速去奪宮,你父王這一脈身家性命,武家人的性命,我都交給你了。」
李隆基獃獃看著那字條,過了許久才小心折好,將我放在一側太平的卧榻上,輕用手背碰了下我的臉,柔聲道:「大哥的字我認得,在來俊臣冤獄案的前後,他筆鋒細微處已有改變。永安,」他的神色出奇的感傷,「我只知他愛你至深,卻未料他在那時,就已給了你如此承諾。我比他,差的太遠。」
我看沈秋,忽而一笑道:「他信了誰,也就是將機會讓給了誰。沈秋,就你和他多年相交,可看出他自帶兵離開時,就已放m.hetubook.com.com棄了奪位?」沈秋長嘆口氣,道:「今時今日,他若要爭,皇位早已唾手可得。李隆基肯護你,卻絕不肯讓出機會,如今他最大的心結就是自己的親生兄弟,你認為他當真能狠下心與三郎刀兵相向?」
我始終在生死邊沿,時而清醒,時而又沉沉睡去。每每睜眼看到的都是沈秋捏著銀針,到最後都覺得好笑,輕聲道:「你如今並非御醫,這般衣不解帶侍奉左右,成器又遠在千里之外,當真不怕傳出什麼閑言碎語?」沈秋哭笑不得,道:「當年我身為尚衣局的妙手神醫,卻每每深夜入你寢房,若有閑言碎語早該有了,此時老了,皮糙肉厚,早已不怕了。」
他這才恍然,忙從我腰上解下香囊,看我緊盯著他的手,馬上又心領神會地打開香囊,摸出一張折好的字箋,又回頭看我。
李隆基有私心,太平又何嘗沒有奪位的圖謀?
朦朧中,我彷彿看到了成器。
太平回頭看我,眸光沉冷,似是再不願與我多說什麼,直道:「永安,既然你兒子已平安出府,我手中已無要挾的利器,只剩你的命了,」她看著我面前那杯茶,「李成器的密令手書,還是你自己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間。」
沈秋對待病患歷來無私心,當真是盡心竭力醫治。
我卻是心弦一松,不禁微微笑起來。
我恍若夢醒,始終不解李隆基口中所說的「大變故」是什麼,原來竟是所有人都要眼看著韋后弒君,再以此為明目,徹底剷除李顯這一脈,拿得天下。
太平瞭然一笑,對身邊人吩咐了一句。豈料話音未落,薛崇簡就大步走上來,在我們母子面前蹲下,笑著道:「讓小叔叔帶你去睡,好不好?」我心頭一跳,他已經不動聲色地遞來一個眼色,微乎其微的暗示后,主動接過我懷裡的嗣恭,起身緩步離開了亭子。
幸甚,他當真是來了。
能安插入內不容易,能獲得信任更不容易。
太平笑吟吟坐在亭中,正夾起一塊糕點,在細心喂著嗣恭。
腦中飛快地想著這一切,太平卻只是平淡地推過來一杯茶:「其實即便你不來,我也早有七成把握,搶在李隆基之前殺掉韋氏,立此大功。如今李成器已經放棄奪權,以我多年在朝中的勢力,李隆基還不是對手。」
李隆基回過頭,終是輕吁口氣道:「永安,剛才你說的每一句,都讓我想起當年在鳳陽門外你所說的那些話。這麼多年來,你是否僅有那一次是真心在護著我,餘下的都是為了大哥?」我心中一顫,這個問題,我曾給過真正的答案。
「所以,」我忽而輕聲道,「你早做好準備,要將我挾持入京?」自幼相識,我不會不知道他的脾氣,剛才那句話雖是詢問,可李隆基若無預先安排,決不會輕易說出實情。李隆基蹙眉:「為何如此說?」我順著他剛才的話,繼續道:「如今李成器遠在數百里之外,太平已先至長安,唯有我和你留在這三陽宮。你留到現在不止是為了讓趙姬生下孩子,拿到名正言順的借口回京,還是在等著機會?」
我只知道是他,就覺得渾身都不痛了,很快走過去,握住他在一側的手。
卻因府中無人接旨而一再耽擱。
他上身衣物已被脫下,儘是縱橫的經年舊傷,還有不少很深的新傷。我只這麼掃了一眼,就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只將視線移到他臉上,太熟悉的臉,從微蹙的眉心,到鼻樑,再到泛白的唇,這個場景太過熟悉,可卻記不起是在那裡。
父皇登基后,三日內自宮中來了數道旨意,均要立成器為皇太子。
沈秋聽我如此說,倒是忽生了興趣:「接著說下去,我可是逼問了李成器數年,也問不出你們初相識的情景。」這種話,讓我如何說出口?我瞥了沈秋一眼,笑道:「那你就待他回來,繼續問吧。」沈秋氣的眯眼,我卻佯裝未見,閉目休息。
這麼個細微的動作,我已哽咽出聲,痛的發抖。
內殿傳來一陣陣慌亂低語,像是趙姬忽然有了狀況,不一會兒就有御醫急步而出,剛才要開口說話,卻被李隆基搶先喝斥住:「退下!」那御醫呆了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夫人她?」
我看著那杯茶,像是預先早就準備好的,只為等我來,喝下它。
李隆基知道,他一直知道李成器從做https://m.hetubook.com.com太子起,從得狄人傑扶持起,就在大明宮中悄然部署自己的勢力,所以他從那時起就試探我,試探我是否知道李成器的親信密令!
我笑了笑,搖頭道:「自他在太液池救下我那夜,我就知道,他有太多的於心不忍。」當年對我一個不相識的少女,他都可犯險救下,又怎會真去殺那個他護了二十幾年的弟弟。
她抬手,指著我面前的茶杯:「好,我成全你。」
我壓下心中紛雜,不敢再耽擱,只是用眼睛到處找著李隆基。
當年在太平府上我早產生下念安,李成器遷怒於薛崇簡,讓太平最寵愛的兒子跪在門前,惹來無數非議。今日我卻是為了嗣恭,親自來拜見太平,何嘗不是應了這因果循環。
我笑:「都是骨肉至親,何來不如?」
「你是李成器最寵愛的女人,是他兩個親孩兒的生母,能逼大哥就範的人只有你,」他聲音有些發澀,「在你眼中,似乎只有我在算計著你,這些年對皇位虎視眈眈的又何止我?如今不管你如何想,都要隨我走。」
她倘若聽了此話,定會想辦法告訴李隆基。
我強壓下腦中紛亂的猜測,對夏至道:「太平應該安排了內應送我出府,你去給那婢子傳話,說我更衣后即可出府。」夏至猶豫看我,似是要勸,可又終是未發一言,退了出去。
來之前早已提筆圈下的密令,就在這張字箋上,我早已做了準備,若是實在挨不住了一定要緊攥住這香囊,讓他在看到我屍首時也看到這個香囊。
時忽然走入個侍衛,低聲耳語了數句。那侍衛尚未停住話語,太平已經臉色驟變,猛地扔掉手中茶盞,厲聲道:「好!好!我這個親生母親還不如一個異性兄長!」一聲碎響,眾婢女侍衛倉惶跪下,無一人再敢抬頭。
我又道:「如皇姑祖母那樣,政績斐然,可卻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心魔。她遠勝過自己的皇子黃孫,卻只是因為自己是女人,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子孫長大成人,以男子身份將她拉下帝位,所以她始終草木皆兵,隨便一人隨便一句話,就能毫不猶豫殺了嫡親的子孫,」我抬頭,平視太平,「若拿姑姑與皇姑祖母比較,姑姑若稱帝,必更難容李家,甚至對早已失勢的武家子孫也會趕盡殺絕。」
她要見我,嗣恭就是平安的。
我看著他,那眼中只有漸蔓延的暖意。
如今一朝動用,定是到了最後一步。
我怔怔半晌,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太平還留了什麼話?」
我閉上眼,仰頭喝下那杯茶,將茶杯放在了玉石檯面:「無論今日事如何,都不會左右到邊關戰局。」不知太平用的是何種毒藥,不過一念間我的視線已模糊,似是有萬蟻鑽心,直達手足,太平似乎是起了身,聲音亦已模糊不堪:「永安,念你為李家這麼多年,我會留給你一個清靜之地。」
如此輕巧的話語,卻遞出了一句話,要我親自去公主府,務要驚動李隆基。
那金戈鐵馬的日子,你可曾杯酒卧沙場?
熱浪一陣陣襲來,四周跪著一地的人,都靜的嚇人。
他笑著點頭,啪嗒在我臉上親了口:「好。」
待和沈秋上了馬車,念安已張開雙臂,撲到了我懷裡,軟著聲音說:「娘親。」平日這個時辰,念安早已熟睡,眼下也早似堅持不住,滿面困頓。我柔聲道:「睡吧,娘親抱著你睡。」念安小小嗯了聲,閉上了眼。
直到眼前一陣陣泛白時,我已急得發慌。太平自皇姑祖母在時就受寵,至今時今日早已根基穩固,若非她是女子,李隆基早無任何翻身機會。可就因為她是女子,所以她才要趁今日韋后弒君時沖入大明宮,斬獲一眾罪臣,贏取聲望。
沈秋笑了笑:「儘力而為。」
伸手碰了下杯口,果真沒有任何溫度。
他立刻吩咐一側的夏至準備墨筆,親自和冬陽將我扶到書案邊。
我暗嘆口氣,若非那日李隆基將沈秋帶去,我早已是黃泉路上一孤魂,何必如此貪心?我睜眼看他,道:「我可能下地走走?提筆寫幾個字?」沈秋搖頭一笑:「你要假冒李成器的字,去舍掉這個太子位?」
我頷首,示意他打開。
我摟住他,始終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柔聲道:「這是先帝賜給祖母的,仿製大明宮所修建,自然好看,」我說完,替他擦了頰邊hetubook•com.com的汗,「平日這時辰也該睡了,讓人帶你下去睡一會兒,待醒了,日頭小了再來看園子,好不好?」
成器,在姑姑和親弟之中,你終究還是信了李隆基。
聲望。
「永安。」很清淡的聲音在喚我,如同在證實我的念頭,眼前的一切早已過去,像是要掙脫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我猛地用力伸手,終於看到了一絲光線。朦朧中陽光刺目,這是大明宮?不對,是太平的公主府。
太平少年出嫁,勢力大多在大明宮外,她口中所說的三成變數即是宮中內應。李隆基只要有這內應,就有機會搶在太平之前入宮,斬殺妖后!
一雙含笑的眼睛望著我,竟是衣襟沾血的沈秋:「你這口血,噴了我一身一臉,當年救下那個剖心的壯士,都還沒這麼狼狽。」我聽他的話語輕巧,可是那眼底的哀傷卻難掩,他應該是用盡了法子才喚醒我,可太平賜毒,又豈會如此簡單?
這偷天奪日的陰謀,我僅能盞茶取生機。
我不敢動,只是緊瞅著她。
我有嗣恭和念安,會甜甜喚我的娘親的嗣恭和念安。
腦中忽然閃現那日晨起,成器將我裹在錦被中,低聲說著那個斷臂的雪夜,他眼見醫師臉色慘白,明白自己已在生死關頭時,卻只是在想著我在做什麼,是在讀書,臨帖,還是已經睡了?而此時此刻,我竟和他是一樣的感覺,只是想知道他在做什麼。
不對不對,我和成器已經成親了,絕非是現在這個景況。
依舊是盛夏荷塘,依舊是那個亭台樓閣。
這麼多年,無論是在何處,我都始終帶著這張字箋。那早已刻入骨中的字跡,觸筆的力道卻極重,只有短短十六個字:
李隆基冷哼一聲,打斷道:「好了,本王只有一句話,今日若保不住小公子,你們都要人頭落地!」御醫身軀一震,倉惶看了李隆基一眼,倒跪著退回了內殿。
即便是在鳳陽門外,我亦是為了成器。
我彷彿在用自己的話,來理清自己紛亂的思緒。
該來的終歸是來了。
不能動,不敢動,只能生生忍著劇痛。
我動了下手指,感覺他仍握著我的腕子,不禁心中亦是酸楚:「隆基,我的香囊。」
巨大的眩暈感,充斥著每一寸神經,我只知道被人抱住,卻再也說不出話。
太平之後呢?
我笑著搖頭,沒說話。
「你委屈求全多年,靠著太原王氏,在潞州三年有了自己的勢力,可是你仍舊敵不過李成器,」我緩和著情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他受章懷太子恩寵時,你尚未出生,他被封太子時,你尚在襁褓之中,他開始在皇姑祖母身側布下勢力時,你尚是個孩童。李隆基,你敵不過他的就是時間,還有他在宮中的多年勢力。」最後一句,我沒有說。
而這之後,李隆基是否能放過我們,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這兩人,既能護我們周全,也能輕易奪去我們的性命。
我楞了下,正是猶豫時,李隆基已側頭看我,看出了我的擔憂:「在我馬上或在你車裡都是隨著我,我若想要害你孩兒,也不會親自動手。」嗣恭似懂非懂,並未領會李隆基話中意思,卻看出我的憂心。他想了想,才試探保證說:「娘親,孩兒會很乖。」
腦中飛快掠過所有的可能,想著我對他來說,真正的用處。
漸漸地,內殿慌亂聲弱了下去,此處也是死寂沉沉。
如今在位的是李家人,他即便是要篡位,也需要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這其中的安排,我自然猜不透,可我卻明白,倘若他當真是拉下了皇位上的人,卻仍有生父和長兄李成器在,沒有蓋世奇功,怎會讓滿朝文武擁立他這個李三郎。
到最後,才發現自己仍在他懷裡,那雙鳳眸已通紅,竟沒了往昔神采。
太平頷首,放下茶杯:「起來吧。」我起身坐到她身前,笑著問:「姑姑今天看著起色極好,看來真的是要喜事臨門了。」太平眯起眼睛,嘴邊帶著笑意:「永安,我看你自幼在母親身旁長大,只覺是個伶俐討喜的武家貴女,沒想到這麼多年下來,武家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後你竟然還站在皇權咫尺側,也算不簡單。」
薛崇簡當年能為李隆基得罪李成器,如今或許真的能為李隆基,帶走嗣恭。他救不了我,卻能救出牽制我的人,那就夠了。
中宗暴崩,韋后臨朝稱制。李隆基與太平公主子薛崇簡等人m•hetubook•com.com以萬騎兵攻玄武門,誅韋氏。二十四日,相王李旦即皇帝位,是為睿宗,改元景雲。
只要一句話,只要一句話。
二十七日,帝長子李成器固讓再三,睿宗終立李隆基為皇太子。
我放下手,肅容道:「只可惜,姑姑是個女人。」太平揚眉:「你自幼跟在我母親左右,難道還有如此迂腐的念頭?」我笑:「許是上天眷顧,我大唐有無數可令男子艷羡的女人,如皇姑祖母那般君王,有婉兒那般才女,有姑姑這般公主,甚至,」腦中晃過韋后的臉,不禁苦笑,「亦有如韋后一般野心滔天的女人。永安並非對女子當政有什麼疑慮,只是不願再見皇家如此骨肉相殘。」
連沈秋都不敢開口,怕真是無望了。
他慢慢打開那張字箋,看著那行子字,竟是猛地僵住。
嗣恭極像我,念安的眉目反倒似成器。
「冬陽,」我無奈看她,「我們終歸住在臨淄王府,萬事收斂些。」冬陽輕哼了聲,剪去燭芯,道:「這府中上下,哪個不曉得這院子進不得,這趙姬真以為自己得了寵,就敢來問東問西的?」她氣的不行,竟一抖手,徹底剪滅了燭火。
「永安?!」忽然一個大力將我扯下石凳,始終壓下的血腥猛地湧上,一口腥甜猛地噴出來。單這兩字,就已震得耳中嗡嗡作響。
李隆基沉默著,只盯著我的眼睛,毫不躲閃。
他滿身的汗,卻是笑得開心。
我抿唇笑著,剛想說什麼,他又添了一句:「陛下登基后,李成器大軍連戰連捷,如今已班師回朝,似乎已不是千里之外了。」我心頭一跳,欣喜看他,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攪得又是一陣心悸,漸喘不上氣來。
她再說不出一句話,仰頭看我時,已是淚流滿面。
「當年我求你救仙惠,你只說無能為力,卻在言語間透露了李成器的親信密令,」我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越發斷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時候你就知道,我去過壽春王府,從那時起你就試探我,用仙惠的生死來逼我,看我是不是真的知道那道密令?」
李隆基,你一定要親自來見我,哪怕只是見到屍首。
冬陽身子一震,猛地跪下。我又道,「書箱下壓了一疊書信,你收好,倘若我不能再回來,要將這些尋常家書隔五日送出一封,讓他知道我還安好。」
我含笑起身,看那個在低頭喝茶的姑姑:「永安見過姑姑。」
交待完這些,夏至已匆匆歸返。我起身更衣后,將冬陽留下,被夏至一路引著出了院子。仍舊是那個在三陽宮的老婢女,躬身問安,將我送上了一輛小巧的馬車。
他怔怔看我,我蹙眉,又動了下手腕。
我想要站起來,卻腿一軟又跌回塌上。冬陽想要伸手扶我,我下意識打開她的手,只覺滿耳都是心跳聲,重若擂鼓,似要破腔而出。
我看了眼窗外,心頭湧上一陣酸澀苦楚,沒想到我躲了一輩子他的情義,卻在今日盼著他對我仍有深情。甚至是情深到可以放棄逼宮時機,親自來救我。
來時早已做了準備,甚至是抱著犧牲我們母子性命,也不可能將李成器的密令給她,又何況如今嗣恭已平安,再不成威脅?
聽他提起成器,我心中一軟,微微笑起來,沒有說話。
身後傳來聲輕咳,沈秋拿著方浸濕的白巾,輕擦著雙手:「夫人的身子,至少要靜養三月,」他彷彿沒有看到李隆基攥著我的腕子,話語仍是一貫的雲淡風輕,「郡王若是要返京,恐怕這位夫人不大能受得住。」
這一刻又像回到當年,他對我知無不言的日子,可這些話,我真的能信嗎?
李隆基沒再多說什麼,立刻吩咐人安排啟程。
若李隆基有幸坐上皇位,他可會將矛頭轉向自己的哥哥?
不怕念起,唯恐覺遲,既已執手,此生不負。
當年在大明宮中,我在皇姑祖母面前幾番與死亡擦肩,都不過是為了保住李成器,如今我要保的不止是他:「姑姑,我今日來就沒想過會平安出府。來,不過是為了給嗣恭爭取一線生機,如今心愿已成,已不再有所牽挂。」
以李隆基的才智,看到兄長的字跡,又看到我用硃筆圈下的字,怎會猜不到?
可越是急越心跳的極速,手腕被攥的生疼,像是要生生掐斷一樣的疼。他還是這麼不知輕重呵,當初我為他跪在王寰殿前,也是被他生生拽到膝蓋盡傷,很多很多念頭,和_圖_書斷斷續續地略過,再也連不到一起,就在手腕上的力道盡去時,終是沒了知覺。
李隆基倒不大在意,只鬆開我的手:「那一路就仰仗沈先生了。」
到長安時,趙姬已能下地走動。她對我依舊是姐姐長,姐姐短的,卻已開始言語試探我與李隆基當年的事。有時冬陽聽到兩三句,立刻就起了怒氣,甚至有意打碎茶盞打斷趙姬的話,或是直接以念安為由,直接送客。
我看他偷擦了眼角,不禁取笑他:「一個哭的男人,如何,能做皇帝。」
我剛才走入,還沒等行禮,嗣恭就滿心歡喜側頭,笑著喚我:「娘親。」我笑著應了,伸手示意他過來,他立刻自塌上爬下,光著兩隻小腳就跑過來,撲到我懷裡:「娘親,祖母這園子真好看,方才我被人抱著走了很久,也看不到頭。」
「永安?」李隆基的聲音就在耳邊,「永安、永安……」
是太平。
我無奈一笑,頷首道:「去吧。」
太平抿唇一笑:「永安,我說過,我有七成的機會,你即便助我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我也笑:「永安不是糊塗人,只要我不給出密令,李隆基還有機會搶在姑姑之前成事,一旦我給你助力,不止是李隆基敗了,他們幾兄弟,包括我的兩個孩子,還有我父王府上所有人,甚至是武家,都將成為姑姑登基后的獵物。恕永安不願,也不能助姑姑成就大業。」
我看著她的眼睛,一瞬間竟有看到皇姑祖母的錯覺。
我抬頭看向太平和薛崇簡,嗣恭還這麼小,我不希望他聽到稍後的話。
太平抬頭望了眼日頭:「這個時辰來看,我哥哥應該已經歸天了,」我一時怔住,她又道,「我不懂成器為何將你放在李隆基身側,難道我這個始終護著他的姑姑,還不如那個一直和他作對的弟弟?」
我看著念安的小臉,眼前浮出了那日,他橫笛而吹的神情。
忽然一個畫面閃過,是那年那夜,仙惠被賜死時他的話:
「公主,太平說小公子年紀尚幼,怕照顧不周,還是請王妃親去府上照料,方才妥當,」夏至顫抖著聲音,接著道,「還說如今宮中要換天,如此大事,還是不要驚擾到臨淄郡王了。」
等著機會帶我走。
只有那一瞬的交流,我卻明白,他想要幫我。
沈秋雖是語氣輕鬆,卻難掩擔憂之情。沒人知道李成器的選擇是對是錯,今日李隆基最大的敵人是宮中的皇帝,皇帝之後或許就是太平。
「你不是大哥的人嗎?你可知他有親信密令?你以為他對你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他自做永平郡王起就有自己的勢力,當年太子即位就曾謀划逼宮,這些你可知道?你來求我倒不如去想想,他有什麼能給你的,而他真正給了你什麼!」
我和沈秋被人請出正殿時,早有備好的馬車等候,我知已再無避開的法子,只苦笑看沈秋:「你這次來,是巧合?還是成器有意的安排?」沈秋輕揚眉,笑道:「自然是郡王有意害我,」他指了指馬車,「先上車再說。」
哪怕是我身邊的人,又怎敢說真的是一心不二的。
既然她能從臨淄王府帶走嗣恭,這王府內不知已有多少人,盤根錯節地監視著所有的角落。這些內應常年依附在臨淄王府,又從未被李隆基察覺。我不敢再深想,恐怕他的寵婢妾室亦有可能。
她不急著答話,我也不再說話。
如果十年前我沒有擅自將手放在他手上,又哪來這麼多牽絆,這麼多的無能為力。
「陛下?」我啞著聲音開口,他立刻接了話,「我知道,韋后和裹兒毒殺三叔,我早就知道,永安你不要再說話了……」他哽住聲音,猛地扭過頭去。
他回過頭來看我,眼中竟是寸寸悲涼,說不出一句話。
我伸手,抹去她的眼淚:「不要哭,不要讓任何人懷疑。冬陽,邊關安危,郡王性命,我全部託付於你了。」
他彷彿忘記了我曾說的話,只是微揚起嘴角:「剛才你的話沒說完,我比不過大哥的還有聲望。所以,我這次要搶在他之前立下奇功,」他的聲音漸柔和下來,「永安,當初我確有試探的心思,可如今我卻有自信不靠大哥的勢力,拿下大明宮。帶你走,是怕你落在有心人手中,危及性命。」
王寰是李隆基的正室,太原王氏是真正站在李隆基這邊的,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太平眼中閃過一些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就消融在冷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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