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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路已經極其敏銳的感覺到，不是他不想與這些人說話，而是他現在虛弱的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多了。

鐵生說的那可是十幾年前甚至二十年前的事情，當初吹嗩吶的人還在不在人世都難說，即便在人世，也不可能這麼巧遇到當初的那個人，那種機緣湊巧的情形，想要重現，基本上已經沒有可能。

當輪椅經過一株老樹之時，中年男子叫住了郭大路，「先停一停吧。」

中年男子笑了笑，並不理會。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路邊上霓虹閃爍，水泥路上車輛喇叭狂按，叫鬧聲，呼喝聲響成一片，整個城市裡充滿了喧囂浮躁的氣息。

現在感應到鐵生隨時都要熄滅的微弱氣息，再看到他一臉深深的遺憾之色，不知怎麼的心中大慟，大聲道：「好，吹嗩吶是不是？那就再聽一次！」

他說話間想要伸出手來跟郭大路握手，但努力幾次都沒能抬起來，「我還沒介紹我自己，我叫鐵生。」

他吃力的扭頭看向郭大路，「你推了我一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郭大路笑道：「我是郭大路！是個殺豬的！」

見郭大路幫忙推著一個殘疾人，王小璐幾個女孩也都圍攏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向中年男子問道：「大叔，你這是怎麼了？受傷了還是得病了？」

好像這地壇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樹，每一棵草，每一塊石頭，每和圖書一處景點，他都熟悉無比。

一道狂風陡然暴起，吹的王小璐幾個女孩歪歪倒倒驚聲尖叫，在她們吃驚的目光中，在這月光下的地壇里，正有一道滾滾煙塵呼嘯著奔向遠方，在這股煙塵的盡頭，似乎便是郭大路高大的身影，但還不待她們看清楚時，這道煙塵已經蔓延到了地壇外面目光難及之處，人影也消失不見。

他說這句話時，氣息越發的微弱起來，眼皮子閉起又睜開，似乎隨時都要睡去，輕聲道：「真想再聽一次啊！」

「我來吧！」

郭大路急忙伸手將他的手握住，「我只是抄襲腦子裡忽然出現的一篇故事而已，比不上你們真正的殫精竭慮的創作。」

老婦人哽咽道：「我不哭，我不哭，就是眼睛有點漲！」

郭大路笑道：「我也有這種感覺，似乎咱們兩個天生就應該是好朋友！」

看到老婦人推動輪椅時的費力情形，郭大路忍不住同情心起，扶住輪椅，將輪椅上的中年男子推出了烤鴨館。

中年人哈哈笑了笑，對郭大路說道：「我母親都六十多了，她身體又不太好，今天推我出門，體力也不一定能支撐的住，我呢，除了大腦與嘴巴，身體的其它部分基本上已經不能動了。」

他抬頭看了看身邊落淚的老母親，「媽，別哭了，這麼多人看著呢！」

中年男子在郭大路推著他前進的過程中和_圖_書，對著一路上的花草樹木一一評點，「當年這棵松樹就是這麼斜著長，也是這麼粗細，到現在都二十多年了，還是這幅模樣，估計再過二十年，應該還不會有大的改變。」

輪椅上癱瘓的中年男子對郭大路感激的笑了笑，「謝謝，謝謝。」

他一臉遺憾的看了不遠處的地壇一眼，「我記得有一次在一個夜晚，也像現在這個時候，我就坐在這棵樹下，曾經有一個人就站在不遠處的地壇哪裡，站在月光下吹嗩吶，那種深夜裡的嗩吶聲，真的有一種震顫靈魂的感覺，似乎有一種橫穿恆古的魔力，可惜現在已經難以聽到了！」

鐵生笑了笑，「媽，我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我的身體我自己還是清楚的。」

「我在發獃的時候，她便在遠處看著我發獃，每到颳風下雨天氣突變的時候，她就會及時的出現，把我帶回家中，幫我洗腳按摩，整理衣服。」

中年男子輕聲細語的不斷將一路上的花草樹木乃至於石像藤蘿，一一說給身後的郭大路聽，其實與其說他說給郭大路聽，倒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

中年男子的母親一個勁的向郭大路感謝，「謝謝，謝謝！」

老婦人一個勁的搖頭，「沒事的，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

她掏出手巾擦了擦眼睛，伸手便要接過輪椅，郭大路笑道：「老人家，你年紀大了和圖書，還是我來推吧！」

鐵生哈哈笑道：「大路你真有意思，寫東西可不就是把腦子裡的故事以文字的方式呈現出來么，哪來抄襲這麼一說？」

在靜靜流淌的月光之下，薄霧漸起，一切的事物都變得朦朧起來，時有幽鳥輕鳴，愈發顯得這方世界清幽寂靜。

郭大路道：「義不容辭！」

他說到這裏，看向身邊的老婦人，「媽，這些年辛苦你了！我當時真的太過分了！」

他輕聲笑道：「我也勉強算是一個沒幾部作品的作家吧！咱倆算是同行！」

中年男子輕笑了幾聲，「殺豬屠狗，每多義士！不過你不可能僅僅是只是一個屠夫，應該還有別的職業，你雖然相貌粗豪，但身上的文氣是無論如何遮掩不住的。」

郭大路雖然今天只是初次見到這個癱瘓在輪椅上的男子，但卻莫名其妙產生了一種欽佩的情緒，很想與他結交一番。

他微微嘆息了一聲，看了身邊的母親一眼：「我當時在這裏發獃，我只是以為真的只是我一個人在發獃，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我媽一直都在不遠處看著我，她怕我出事，怕我想不開。」

他此時已經完全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似乎要在今夜將自己一生的經歷在這個地方做一個總結。

「她力氣小，身子弱，每次照顧我，都要花費很大的精力，經常累的一身汗，但我當時太不懂事了，總是任性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覺得整個世界都虧欠了我，所以對她總沒有好臉色。」

或許是被他們母子間的親情，亦或是他這種面臨死亡的淡定與從容，亦或是旁邊老婦人那種明知兒子即將逝去的束手無策的悲痛以及為了不使自己顯出悲痛而愈發令人感到悲痛的情緒所感染。

一路向里推進，裏面的樹木愈發的粗大，而環境也愈發的幽靜。

直到郭大路推著輪椅進入了地壇之後，外面的一切喧嘩才慢慢的抽離遠去，只有偶爾幾聲汽笛聲還能傳來，一開始外圍還有不少納涼的老頭老太太，見到輪椅上的中年男子，紛紛打招呼，「吆，來啦啊，你小子好長時間沒來這裏轉悠了！」

他看向王小璐，「你們樂器室在哪裡？你有鑰匙嗎？」

她一句話還未說完，手中一輕，鑰匙串已經消失不見，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剛剛還站在她眼前的郭大路。

「還有這棵樹，具體叫什麼名字，我到現在都不清楚，但一到秋天，它上面就會落下很多漂亮的小燈籠形狀的果實，黃黃的，很漂亮，很多孩子在那個時候都來這裏撿拾。」

中年男子看向地壇的方向，輕聲道：「我就想去地壇里再看一眼，哪裡包含了我太多的回憶，我的童年，我的青年，我殘廢的歲月里，生命中大半的日子都那裡度過了。」

他笑了幾聲，聲音漸低，看著靠近身邊的老樹道：「我之前https://m.hetubook.com.com身體剛剛殘了的時候，就經常來這棵樹下思考一些問題，什麼前途啦，命運啦，輪迴啦，生死啦，等等一些人生的終極問題。」

還有向老婦人說話的，「哎呀，大娘，您都這麼大年紀了，就別出門啦，磕著碰著的，多危險啊！」

輪椅上的中年男子仔細看了郭大路幾眼，笑道：「不知怎麼回事，雖然今天我第一次見到你，卻好像相交了多年的好朋友似的。」

這一幫女孩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所謂群雌粥粥不過如此。

「前面這條路以前在是非常荒蕪的，野草遍地，有時候還有很多長蟲蚰蜒什麼的亂跑，左側還有一個殘損了的石像，不過現在好像已經被挪到了別的地方。」

他對郭大路笑著說：「這位兄弟，你能送我一程嗎？」

不過她們嘴裏說歸說，動作卻不慢，王小璐與宋倩卻一人一邊的扶著老夫人，跟著郭大路推著的輪椅緩緩前行。

他歪頭想了想，忽然笑道：「我知道你是誰了，前段時間《射鵰英雄傳》應該就是你寫的吧？故事挺有意思的。」

「是啊，年紀大了的，路上又這麼多車子，您得多注意啊！」

此時夜深人靜，附近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至於吹嗩吶的那更是不可能有。

她在搖頭之時，眼中淚珠不斷流出，「夜涼了，咱們回去吧！」

王小璐一臉疑惑的拿出一個鑰匙串，「這就是樂器室的鑰匙……大路哥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