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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粵州。

這股氣度，是做不來假的。

賈琮沒有叫起，而是開門見山問道：「沈百戶，本座得報，粵省千戶所千戶聶瓊貪鄙無恥，搜刮百姓手段酷烈，與世家巨賈勾結，戕害百姓，欺君枉法，此事屬實否？」

又在貞元朝藉著武王開疆拓土之威而大盛。

粵州雖不比神京長安百萬人口之巨，卻也有數十萬人之多，是大乾南方有數大城之一。

見沈炎居然隱隱恍惚，韓濤急的跺腳。

聽著賈琮平靜沉穩的話語，沈炎心頭忽地一跳。

數十年來，便出現了不少錦衣世家，譬如沈家。

倒不是全為了關照當年的故人，幼時的好友。

沈炎也從當年錦衣親軍內炙手可熱的新秀人物，十多年來漸漸沉淪。

沈炎苦澀道：「沒有俸銀……」又正色道：「大人，雖只三十八人，但卑職敢擔保，皆是心向錦衣的忠勇之輩！否則，絕留不到今天。再者，聶瓊手下雖有二百餘人，卻有一百多人只拿正常俸銀當差，不是心腹。唯有直屬聶家指揮的五十力士，才是其中堅力量，輕易都不會離開千戶所。所以只要拿下這五十人，控制千戶所並不難辦。」

身子弱些的姑娘小姐們都已經換上了薄夾襖，可是在粵州，卻是正熱的時候。

一省之千戶，在貞元朝時地位不亞於封疆大吏，油水十足。

如今既然他得了先手，就不能讓這等好機會變成壞事。

賈琮皺眉：「你一個百戶，手下就三十八人？和_圖_書」

他和南鎮撫司鎮撫使姚元便是兩個山頭……

沈炎聞言面色一震，眼神愈發驚駭的看著賈琮，在韓濤的催促下沉聲道：「卑職手下算上犬子，只有三十八人……」

不過再想想自十三年前巨變后，都中錦衣親軍幾乎名存實亡，換個這樣的人做老大也沒什麼關係。

「沈兄，可還記得在下否？呵呵。」

對於一個錦衣世家的傳人，一個生在錦衣、長在錦衣、志向于錦衣的人而言，攤上這樣一個毛頭老大，沈炎簡直感到悲哀……

錦衣親軍始自聖祖朝，君王為耳目聰靈，不為聖聽蒙蔽所設。

韓濤見之急切，想提醒一二，被賈琮一個眼神止住。

而這樣的百姓城區，為大部分官人差役最不喜歡，因為沒有油水可撈。

賈琮沒有什麼震驚之色，似在意料中，他點點頭繼續問道：「你們聶千戶呢？」

現在都中的年輕人，都如此厲害了嗎？

進了一間簡陋但乾淨的堂屋，還未坐下，韓濤就趕緊引見道。

只是貞元朝錦衣之變后，一切都陷入了停滯。

為了保證錦衣體系的忠誠和純潔，錦衣親軍內部採取世襲傳承製度。

被分配到這裏的官員，多是沒有什麼關係，或者沒有上供的倒霉鬼，譬如，分管粵州南城的錦衣百戶沈炎。

他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幼時好友。

……

沈炎正想回答，卻見賈琮輕輕一擺手，目光中堂屋裡打量了圈后，又問道：「你的手下和-圖-書呢？百戶所里就你一個人？」

粵州夏日卻只能喝些涼茶，然後盡量保證不動，否則稍有動彈便是一身的黏汗……

在南城，多居住的是一些貧窮之極的苦力或是手藝匠人。

賈琮聞言點頭，道：「看來聶瓊也是怕死之輩……」

賈琮道：「這麼說，本座收到的舉報屬實？」

只是他看了看賈琮身邊的兩個年輕人，一個殘廢一個氣色衰敗，猜不出賈琮能幹什麼……

沈炎咬牙道：「此獠壞事做絕，怎能不心虛？粵州城內，恨其不死者成千上萬，以『聶人鬼』稱其名。」

換上一身粵式百姓衣裳的韓濤，目光複雜的看著一個人在大榕樹下乘涼的沈炎，看著他花白的頭髮，拱手問道。

沈炎聞言，一下握緊拳頭，厲聲道：「卑職在！」

沈炎到底是錦衣老人，門道知道的不比韓濤少，神色極快恢復正常，又瞥了眼不遠處淡然而立的三人後，老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點點頭道：「裏面請。」

說到最後，沈炎的聲音甚至都有些變了。

就算如今錦衣親軍再衰敗，聶瓊手下也有二百來人。

不過由於錦衣親軍的特殊身份，起著監視作用，還超然于地方司法，因此不為地方官員所喜。

沈炎搖頭道：「越是這個時候，他們反而不會外出。前些年常有深恨聶瓊之人，想趁著夜色刺殺他，所以他愈發謹慎。不過這幾年這種事極少，平常戒備並不算嚴。不過卑職聽說今日聶瓊為其三房小和圖書妾過生兒，其實就是斂銀子。外人不會給一個小妾過生，請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今日必然都到場飲宴大醉！」

更何況韓濤還他清楚，沈炎之才，絕不下於他。

賈琮呵呵一笑，道：「讓人準備兩車炮竹，隨本座前去給聶千戶道喜，一起祝他，長命百歲，公候萬代！」

城池和天下大城的格局類似，同樣是以長安為例：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沈炎聞言面色一變，有些苦澀道：「大人，卑職手下都去外面討生活去了……」

韓濤卻沒有失態，藉著乾咳的功夫四下里打望了圈后，低聲道：「老沈，有說話的地兒沒有？」

被熱浪困頓了一天的百姓湧上街頭納涼，熱鬧不已。

他們住在草棚矮房裡……

八月的神京長安，早已是菊花燦爛，黃葉滿地。

若非十三年前之巨變，或許還會拓展到一百四十府……

沈炎嘆息一聲，道：「十年前，粵省千戶所就發不出全數的俸銀，八年前就只有半俸，五年前連半俸也沒了，這幾年，都是卑職們自己自謀生計。」

在錦衣最盛之時，旁人很難進入這個體系，只有錦衣內老人的子孫，才能直接入職校尉，再慢慢升官發財……

念及此，沈炎表情冷淡的拜下：「卑職見過指揮使大人。」

可是這一會兒，他卻瞬間推翻了剛才判斷，並且以為面前之人，並不簡單。

說罷，先一步在前引路，將人帶去了一座紅瓦院內……

天下十八省省會及蘇揚二州，www.hetubook.com.com皆設千戶所，以監聽天下。

眼神緊張又期待，好似已到了一個人生的重要關頭！

雖然言談中自居高位，但對他也沒有任何炫耀做作之勢。

直到落日黃昏時分，這座幾百年的古城，才會進入熱鬧喧嘩之時。

「沈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咱們的新鐺頭！榮國府承二等勇毅伯，錦衣指揮使賈琮賈大人！」

賈琮沒理會沈炎眼中的懷疑之色，再問道：「你手下有多少人……如果今夜拿下聶瓊，你能否控制住千戶所的局勢？」

賈琮聞言眼睛微眯，問道：「討什麼生活？」

大丈夫權勢為先，韓濤也擺脫不了這等心思。

之前看到賈琮時，他滿心以為是個靠祖蔭家世混富貴的紈絝子弟。

沈家其實原是京城的錦衣世家，因為這一輩家主沈炎年輕時極為出色，被當時的錦衣指揮使看重，便調往粵州，準備當做錦衣千戶培養。

其中五十人更是精銳好手。

賈琮看了看外面昏沉下去的天色，輕聲道：「這個時候，他們會不會外出納涼？」

若非親眼所見，連韓濤都不信，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有大志向的年輕人，會是面前這位盤腿坐在涼席上，敞開胸懷，用蒲扇扇風納涼的老人……

沈炎沉默了下，點點頭。

沈炎突聞官話，先是一怔，隨即緊盯著韓濤，黑瘦的面龐皺起一臉褶子，忽地一震，不敢置通道：「你是……老韓？」渾濁的目光中出現驚喜！

賈琮沒有讓人失望，他目光依舊和-圖-書平靜的看著沈炎，微微一笑，道：「說起來，咱們和聶瓊也算是一個體系的同僚。既然知道聶千戶家有喜事，咱們就不能不去捧個場。沈百戶聽令！」

他自忖算是閱盡世間浮沉繁華，見過無數人嘴臉，看人之准不說十拿九穩，也有七八分的分寸。

沈炎聞言，額頭的山字紋更深了，打量著賈琮，目光中根本沒有掩飾懷疑和憤怒。

有身份的官員、士子、富商們穿著絲綢長褂，普通百姓則穿著短衣，苦力們更是打著赤膊。

粵州不同於關中，關中冬日下雪結冰，大戶們可在冬日準備些冰塊藏於冰窖中，夏日時分取出消暑避夏。

左右上頭髮不下餉銀，只能靠外省各千戶所自籌，也就失去了權威性。

那不疾不徐的語氣之穩，意味著持重的信心。

沈炎聞言，冷笑一聲，道：「他倒是吃的膀大腰圓，坑蒙拐騙再加上嫖賭和人市買賣，聶家如今是粵州城裡的高門大戶有錢人了。」

賈琮擺明了要用他們的舊關係打底，誰的關係可靠得用，日後在錦衣衛內部，誰的分量就更重些。

韓濤認定，錦衣衛的重建后，內部要重新劃分勢力範圍。

開口便是乾淨利落的直指主題……

韓濤壓低聲音提點道：「老沈，大人是奉皇命持天子劍南下，重建錦衣衛。第一件事，就是要掃除沉珂，革新氣象！你忘了咱們當年起的誓言了？你真準備在這個破地方混吃等死不成，宮裡陛下的識人眼光，難道還不如你……大人問你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