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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方悅說完，賈琮以同樣的方式回敬了他，沉聲道：「本座警告你，不要以你的猜測，來揣摩聖意，此非人臣之禮也。」

故而以一樽清酒，先祭江月，再祭古人。」

多少官居一品的大員，都未必說得出這個道理，說的出，也未必做得到。

賈琮簡直迷糊了，問道：「不管他們是心懷叵測也好，爭功也罷，那也都是錦衣衛的事啊，和三位老先生什麼相干？若是我學問上有什麼疏漏，三位老先生自可隨意評判指點，可錦衣衛乃天子親衛，除卻天子陛下外，誰還有資格指手畫腳？三位老先生這是在自誤，還是在害我？」

底下人如何你們或許不太清楚，可唐延，堂堂一省布政使，就是你們眼前的同僚，他家從一尋常殷實家庭，到現在家財萬貫，才幾年光陰？

諸葛泰看了三人一眼，沒爭辯什麼，只目光淡淡的看著賈琮。

不過，甄家到底是甄家，只要太上皇還在世，甄家總還有幾分體面。

幸而，賈琮有宋岩這個恩師在。

不過他到底是官場老人，心智堅定，頓了頓后，又道：「也好，本官也贊成賈大人空談誤國之說。聖人亦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賈大人不愧為松禪公得意門生……只是還有一事，希望賈大人能公允處置。」

再加上部下親兵的鼓舞，總算一起渡過難關，無一人折損……

賈琮聞言，點頭道：「弟子明白，本也沒想完全移交，江南省按察司方面可以參与進來，知道進度配合辦案，依舊為錦衣衛主導。只是錦衣衛畢竟初立，許多時候力有未逮……」

「方大人！」

之前他是尊重他們，但那只是因為他們與宋岩是舊友。

可眼前這位少年顯貴，卻能清醒的認知到這一點，實在難得可貴。

弟子並不懼死，只是親兵部下卻因信我，追隨弟子南征北戰，結果因弟子輕狂，自以為是，使得他們落入危境。

或許他們本意為善，然而實際上，他們一邊強剝舊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主的田地，一邊又將這些田地用各種手法手段收攏到自己手裡。

既然如此，賈琮又怎會慣著他們？

甄家安排的車馬騾轎早就準備在旁，甄應嘉與管家微微頷首示意后，幾抬奢靡舒適但看起來並不張揚的軟轎抬來，請了宋岩、方哲、褚東明等人依次上轎，其餘人則登上馬車，告辭送行之人後，緩緩往蓮苑行去。

甄應嘉又對方悅、郭釗、諸葛泰等人道：「甄家出了個逆子，本官自會上書向陛下請罪。諸位若有什麼問詢的，只管來蓮苑相問便是，最好不要驚動了金陵方面，老太太身子不安。」

方叔和嘆道：「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呵呵，這怕不是你自己的寫照吧？果不負清臣公子之名！」

不過，幸好弟子銘記先生教誨，不敢自棄，且弟子不到進學之年，得天子以錦衣相托，皇恩之重，曠古難尋。

這話，賈琮依舊面色清淡，卻讓江南文武那邊好些人面色不自然起來。

再看如今，他也只能依靠祖上的餘威，勉強撐住場面了。

你們覺得好，那你們新黨就好好乾。

眼見賈琮油鹽不進，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威儀，褚東明三人悲憤的看向宋岩，道：「松禪公，此事你要做主啊！」

空談只會誤國。

賈琮謙遜一笑，躬身道：「弟子不敢輕狂自大，妄以微薄小功自比公瑾當年。只是如今錦衣復立，從無到有，框架已穩。天子旨意大體已經完成，剩餘者，不過按部就班緩緩發展，所以弟子……」

所以一時挫折低谷不當看的太重，實在不該自怨自棄。

宋岩聞罷，老人眼中已滿是慈愛和驕傲，他頷首道：「所以，至今日，你也能『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才完成此首佳作？」

褚東明呵呵笑道：「其實這詞讓清臣誦出，還是有些奇怪的。周公瑾赤壁大戰時，業已三十有四。清臣你誇他英姿勃發，那你自己又算什麼？旁人只道https://m.hetubook.com.com你不是謙遜，而是在自誇。」

「不對吧？」

「不行！」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賈琮面色平靜的誦罷轉身，看向宋岩，宋岩撫掌大笑，高贊一聲。

可賈琮卻有些壞，非將他自己定位在一個「無知少年」的位置，沒經歷過的事就不認，一個「空談誤國」，說的諸葛泰都無言以對，不過也愈發看重賈琮。

賈琮正準備離去，卻被江南大營提督陶克、總兵盧明尋上了門，看起來，來者不善……

錦衣衛指揮使，除卻站在天子一邊外，站在哪一邊都是在找死。

其餘的，與我何干？

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們，我唯一能幫你們的，就是不斷將這些敗壞國朝根本，危害天子權威的國之蠹蟲，抓出來，斬盡殺絕！

賈琮則是滿臉疑惑的看著褚東明三人，奇怪道：「三位老先生，你們剛才說什麼？」

但是我知道，就算新法是好的，執行新法的人，卻未必是好的。

他們還真不曾考慮過，會不會害了賈琮的利益……

為天子除害，為國朝除害！

還作出一副為國盡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臣模樣，讓人暗恨。

這讓諸葛泰剩下之言，都不好再出口了。

這才剛開始啊，你們新黨就連這樣的中堅大臣都腐化了。

聽聞諸葛泰所言，褚東明等老人無不嗤之以鼻，正想反駁，卻被宋岩伸手攔住，讓賈琮來應對。

這些你們果真看不到？我想不是的。

聖祖在時，老祖宗在時，江南更是只有一個聲音……

是人道性的尊重。

可石家、褚家、梁家卻和秦家關係匪淺，光姻親都有幾對，謀逆案一旦擴散起來，後患無窮！

宋岩身旁的方叔和、石公壽、褚東明、甄應嘉等人，也無不頷首激贊。

褚東明、石公壽、梁正平三老聞言，無不面色驟變，一個個臉色難看之極，鼓盪起江南十三家家主的氣勢，威壓賈琮。

本官年紀尚幼，根本沒有接觸過時政，故ｍ•heｔuｂooｋ•cｏm•cｏｍ而無從評判。

這個機會，事關他在江南立足，和新黨劃清界限……

諸葛泰：「……」

若是你們干不好，反倒指望我這個外人來做……

這種話，哪個臣子敢說？

賈琮再度會意，又道：「先生，咱們先回家去罷？江風到底有些寒涼呢。」

請問諸葛大人，這叫什麼不世良法？

宋岩也如是說道。

只是，並不是誰都有這個資本，做了能不說不認。

他們不得不氣，方哲方叔和可以不惱，他家與秦家關係不密，徐州和江陰也並不搭界，隔著七八百里遠。

督撫衙門年年上門拜見，恭恭敬敬。

他沉默了稍許，直面諸葛泰道：「臬台大人所言，新法為解決土地兼并之不世良法，對與錯我並不知。

賈琮點點頭，一直平靜的面上，出現些許愧然，道：「先生明察秋毫，當時弟子心境的確不穩。自神京而出，騎乘數千里至濠鏡，在粵州誅殺叛逆后，又馬不停蹄一路北上。時日天降大雨，再加上疲憊不堪，至赤壁時，弟子與手下數位部下皆染了風寒，幾到了難以為繼之地，險險性命不保……

賈琮點頭道：「請說。」

他們若真以為賈琮會與他們站在一邊，那就太可笑了。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賈琮這邊還未答，倒是後面的褚東明、石公壽、梁正平三老齊齊開口，厲聲阻喝道。

若非如此，他們何必大老遠的來湊這個熱鬧。

夜觀赤壁，弟子思及公瑾當年，自慚形穢之極。

「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可賈琮又並非真的只是少年顯貴，任人糊弄，他依舊一臉疑惑，或者說，是一臉譏諷的看著三個老人……

須知寧則臣的位置，並非我在坐。」

方悅、郭釗、諸葛泰三人面色陰沉，卻不敢託大，只能點頭應下。

這他娘的……

你們還想讓我幫你們什麼？幫你們巧取豪奪么？

揣摩聖意，非人臣之道……

更何況，宋岩本也不算純粹的舊黨。

方悅眼睛瞪得鼓鼓的，www.hetubook.com.com快憋出來了。

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更不能認！

從來只有天子嚴厲訓斥大臣時才會用，可若說賈琮說錯了，倒也不算……

新法是你們新黨鼓搗出來的政法，究竟是好是壞，我不懂。

賈琮明白恩師之意，宋岩是在給他再次在天下人面前辯白的機會。

石公壽也笑道：「極是，看到清臣這樣的少年俊才，實在讓我等老朽心生哀意哪。不過結尾處，你又說『多情應笑我，早生壯志』……這裏你為何要用此句，可笑我多愁善感，竟早早生出了豪情壯志？有些不通啊，你這是自嘲？」

「好！！」

白世傑賬簿上做記載之蠹蟲，十之七八皆是新黨幹將。他們本是為了推行新法，攤丁入畝，以丁口稅入田賦，減輕丁口稅賦，增加田地稅賦，以減輕土地兼并。

又怎敢以小小風寒忘陛下所託？

周公瑾雖在赤壁風華絕代，光耀千古，但他日，我未必不能超越。

就算考慮到，相比于江南「大局」，一個賈琮的個人得失，也無足輕重。

宋岩卻緩緩搖頭，嘆息一聲道：「琮兒說的對，錦衣衛身份不同，你們還是不要指點了。不過琮兒，錦衣衛本就有緝拿不法，及審問判決之權，你做事要善始善終。」

他對舊黨勢力中的很多事，也很看不順眼。

他們許多隻會憑空，或是根據想象，對政法進行指點。

賈琮要是和他辯論新法的好壞，諸葛泰能和他引經據典的說上三天三夜，不說服他不罷休。

見這「小崽子」他娘的翻臉不認人，且比官場上最善變的變色龍還理直氣壯，石公壽三人險些沒氣出好歹來。

事後，弟子再觀赤壁江水，以為在漫漫青史長河中，眼前一切不過流雲。

郭釗沒有急智，其他人要麼地位不夠，要麼也是笨舌頭，諸葛泰不得不上陣，道：「督臣之意，是賈大人你口口聲聲說，身為儒家弟子，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天平。此四言，振聾發聵，令天下群www.hetubook.com.com儒欽佩。賈大人師承松禪公，土地兼并之害，不用本官贅言。而新法，是解決此頑疾之不世良法也。賈大人身為天子近臣，難道不該為新法出力？」

一直未開口的甄應嘉上前，道：「世侄，松禪公是受我邀約來此，本該由我負責。你還有公務在身，就去忙你的吧。」

石公壽更是直白道：「他們分明是在爭功，想以這些謀逆案，要挾我等！清臣，你不準交人！」

放在十年前，二十年前，江南哪個人敢針對甄家？

褚東明板著臉，沉聲教訓道：「清臣，這些謀逆案是你一手經辦的，此時他們來伸手，實乃心懷叵測也！你還年幼，萬不能上當！」

通常，你不做，旁人也會往你身上套，不認也會讓你默認……

這一點賈琮從不敢或忘分毫。

灰飛煙滅的，不正是他們的人么……

這是挑刺的，不過賈琮還未言，宋岩便道：「此處多情，倒也未必作多愁善感解釋，也可作『自作多情』、『不自量力』之解，意為應笑我不自量力，過早的生出壯志……可見那時琮兒的確心境並不好，頗為抑鬱，竟心生自疑，可是發生了何事？」

古人果然沒有說錯：一朝天子一朝臣。

甄應嘉見此，心中一嘆。

一直沉默的江南總督方悅忽然打斷道：「既然賈大人明知皇恩深重，就當知天子如今以新法為重！就算重建錦衣，也是為了推進新法之用，否則要之何用？本督不信，賈大人離京前，陛下沒有……」

宋岩呵呵笑道：「這些你自己斟酌便是，除了聖意，本也無人該知會錦衣衛行事。」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壯志。」

他們以長輩的身份，做此指點，在他們看來，絲毫不為過。

……

方悅聞言，一口氣差點沒憋死，面色漲到發紫，怒視賈琮，卻終究不敢亂說。

諸葛泰正色道：「江南地界，有謀逆大案發生，本官身為臬台，難脫失責之罪。然本官願戴罪立功，收拾手尾，希望錦衣衛能將白家、秦家、安家等案宗罪狀，移交江南按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