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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克公將流幹了鮮血，還在抽出的老母雞擱在一邊，然後掏出手絹開始擦拭殺雞的匕首。

「寫文章而已。」張克公目光冷厲地看著呂本知，「你是孝子，官家怎麼都不能殺你的，放心吧。」

「這叫『刺血上書』。」張克公笑道，「過幾日就要雜議了，現在正是上書的時候，再晚就來不及了。」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呂嘉問嘆了口氣，「正夫兄，能給吾兒帶一封書信嗎？」

「這個……」

趙挺之安排了自己一邊的監察御史里行張克公去照看他們二位，以防他們被御史台的台卒給欺侮了。

現在偌大的監獄裏面關押著的犯官就那麼幾個，其中最重要的當然就是呂嘉問和呂本知父子了。

第五是犯罪事發，這是用來區分犯罪和事發期間是否當官或是官大官小什麼的，和呂家父子沒有什麼關係。

父子倆也是被分別關押的，關呂嘉問的單間更大一些，裏面的陳設也更好些。趙挺之到達的時候，張克公正在裏面向呂嘉問請教官營工商之法——雖然呂嘉問這次被小人給陰了，但是他仍然是新黨乃至整個大宋國內搞官營工商業的大家。積累的經驗教訓，還是非常多的。

「刺血上書」就是寫血書求饒。

呂嘉問淡淡地問：「怎麼樣？官家想怎麼發落我？」

在御史台的大堂上，屬於舊黨陣營的殿中侍御史陳師錫，侍御史陳次升正在小聲交談。趙挺之朝兩人點點頭，也不吭聲，便徑自往御史台獄的方向走去。

「呆上幾年，尋個大m.hetubook.com.com赦天下的機會，就能回來了。」趙挺之接著說，「到時候官雖然做不成，但還是可以做學問的。」

第三是減章，這是七品以上的官員家屬開後門的，呂本知又能夠得上了。

張克公笑了起來，「這就是了，其實犯罪官員刺血上書大都是用雞血的，真要用人血……要取那麼多血，這傷得養多久？要是扎得不好，沒準就一命嗚呼了。」

發配沙門島對老百姓而言，和殺頭也沒多大不同。不過呂本知也不是平頭老百姓，有一班新黨大佬關照，就是去了沙門島也會被那裡的寨主當老爺供起來的。

趙挺之看到呂嘉問有些猶豫，便說道：「望之，令郎攤上這件事，怎麼還可能做官？保住你，他不過去沙門島呆幾年，不保你，你父子二人就都沒有官身了……你還是想想清楚吧！」

孝治天下啊！這頂帽子在宋明清三朝可是大得能壓死人的！

而且呂本知是文官，宋朝有不殺士大夫的祖制，即便犯了死罪，皇帝也會下詔豁免，改為流放沙門島。

否則新黨眾君子早晚被對手攆去海州吃老米！

州北大營的火如果讓下面的臨時工或廂兵來承擔，那就是殺頭了，全屍都別想！如果讓呂本知來承擔，那就不一樣了。呂本知是官員，而且還是世家出身，祖上更執國政，三世四人。

另外，呂嘉問是高官，三堂會審也定不了他的罪。還得要在御前雜議，也就是由宰執、御史、翰林學士、知制誥等高和圖書官在崇政殿上討論。

張克公領了趙中丞的言語之後，先去了御史台衙門轉了一圈。沒多久就拎著一隻老母雞還帶著把匕首回了衙門，直接去了關押呂本知的單間。

趙挺之拿到了呂嘉問的書信后，沒有其中去見呂本知，而是叫守在門外的張克公去操辦這事兒。

「早就給你預備好了。」張克公取出了一張信紙，展開在呂本知面前。

「這個，這個……」呂本知吸了口涼氣，「若是我一人擔待，會不會殺頭啊？」

根據大宋的《宋刑統》中的《名例律》規定，有八種免罪減罰的特權。第一是八議，就是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凡是夠得上「八議」條件的，都可以減一等處罰，而呂本知可以夠得上一個議故。

御史台獄是用來關押候審的犯罪官員的地方，條件比普通的監獄自然是好多了。不是把犯人關在木柵欄隔起來的牢房裡面，而是關在一間間單獨的小屋裡面。都是單間，由御史台卒負責看管，允許家人每天送些飯菜酒食和換洗衣物，不過卻不得見面，以防內外串通。

宋朝可沒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回事兒！

所以對於眼下的新黨來說，當務之急就是要拆散「三小人」和舊黨君子之間的同盟。

「還沒有定論。」趙挺之低聲道，「望之，若是能讓令郎擔待起來，你最多就是個海州安置，將來未必沒有再起的機會。」

「是啊，應該是用人血……」他一邊擦刀一邊看著呂本知，「我這不是擔心你httｐs://ｍ.hｅtｕbooｋ.ｃom•ｃom怕疼，所以才買了只雞，你要是真不怕疼的話，我現在就刺你一刀取血？你別怕，我是將門子，打小就練過的，肯定能刺出不少血。」

第二是請章，這個是給高官顯貴開後門的，呂嘉問夠得上，呂本知不行。

如果幾十年前舊黨就能替神宗皇帝弄來源源不斷的金錢，哪兒還有王安石變法的事情？

張克公又說：「曾相公、安樞密和此間的趙中丞也是這個意思，你擔待下來，就是孝子！若是要把罪過推給老父，那就是大大的逆子了……這孝子還是逆子，論起罪過來就不一樣了！」

這是要串供！而且還請御史台的一把手御史中丞幫忙……

「可是吾兒他……」

呂本知接過一看，又是一口涼氣兒：「介仲兄是要小弟替老父鳴冤叫屈？還要……以死明志！？」

「介仲兄所言極是。」呂本知連忙附和道，「只是這刺血上書該寫甚底？」

「介，介仲兄，你這是……」

還別說，張克公到底是將門之後，不是手無殺雞之力的書生，手起刀落，母雞就被抹了脖子，鮮血滴滴答答流到了那隻瓷碗裏面。看得呂本知耳後一陣陣發涼。

「說甚呢？」張克公笑著，「你是文官，本朝不殺士大夫的！若是你一力承當，頂天就是去沙門島走一遭。有幾位相公照應，沙門島上一樣可以舒舒服服的。」

剛剛上完朝的御史中丞趙挺之黑著面孔回了御史台。這段時間因為呂嘉問的倒台，新黨在政爭中明顯落了下風。而且更讓趙挺之感到不和圖書妙的是，舊黨在和武好古、潘孝庵、高俅這三個幸近小人聯手后，獲得了一項司馬光、歐陽修，甚至韓琦都不曾有過的特殊技能——替官家搞錢！

是夏天最多的雷暴雨，很快就把整個開封府籠罩在一片雨幕當中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看到了老母雞，就想起了斷頭飯。

「說的也是。」呂本知問，「介仲兄，小弟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動筆，還請介仲兄指點一二。」

……

「也對。」呂本知鬆了口氣，「那便依介仲兄所言了。」

「自是一力承當所有罪責了！」張克公這時取出了呂嘉問寫的書信，遞給了呂本知，「本朝孝治天下，你我這些為人子的，自不能讓老父因為自己的過失獲罪入獄吧？如果那樣做還配為人嗎？」

「判？快了，就快了。」張克公輕輕點頭，走到單間裏面的書桌前，把一個用做筆洗的瓷碗裏面的水都潑了，然後開始當著呂本知的面殺雞。

趙挺之也嘆了口氣，對張克公道：「介仲，出去看著點，老夫和呂望之有話要說。」

第七是除免罪，就是除名免罪，不做官，也不獲罪，不過呂本知的罪比較大，並不適用。

因為今年的「主題」是建中靖國，當然就要和稀泥了，所以黨爭暫時被壓制住了，也就沒有多少官員被押在御史台獄裏面吃牢飯。

「這個……」

如果呂本知一力承擔了所有罪名，那麼呂嘉問的同黨就有理由搞官官相護了。

張克公領命而去，單間裏面就只剩下了趙挺之和呂嘉問二人。

「行啊！」趙挺之笑了起ｈｅtｕbｏoｋ•ｃｏm.ｃoｍ來，「待會兒我親自送去。」

「補補？」呂本知看了一眼這雞，心裏有點發毛，「是不是……要判了？」

也就是說，在八個官員減罪特權中，呂本知夠得上兩條，殺頭的罪可以減到沙門島「度假」。

張克公笑了笑：「買了只雞，待會兒叫廚房燉了給你補補。」

看到趙挺之進來，呂嘉問忙起身相迎，拱拱手，苦笑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易啊！吏治是根本，可是如今官卻治不了吏……官是流水，吏才是鐵打的！這一次我其實也不是栽在小人手中，而是栽在了太府寺下面的胥吏和廂兵手中了。」

第六是以官當徒，就是用官階抵徒刑，一官（一級官）可以抵個一兩年。

「望之，又在說你的肅整胥吏之法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下起了大雨。

第八是誣告比徒及出入罪，這個是用來嚇唬舉報人的，要是告不準，那可就要嚴懲了！

「可是，可是刺血上書的血不應該是人血嗎？」呂本知愣愣地問。

第四是贖章，是給五品以上官員贖論減罪的。

趙挺之擺擺手：「最多是發配沙門島，不會殺頭的。」

正在呂嘉問向張克公闡述整治胥吏在官營工商中的重要性的時候，趙挺之就推門進來了。

呂本知正坐在床板上唉聲嘆氣，看見張克公笑吟吟拎著只雞進來，就是一愣：「介仲兄，你這是……」

這也是曾布一心想要保住呂嘉問的原因，雖然曾布自己也反對呂嘉問幫助王安石推行的《市易法》，但他只是反對蠻幹，並不是反對官營。

「別別……就用雞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