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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未必足恤，祖宗未必可法。」蘇東坡早有準備，笑著回答道，「是非對錯，豈能不加證實只聽人言？至於祖宗之法，改之則需謹慎，畢竟成法行之多年，必有其可行之處，若要以新法代之，也少不得假設、求證，以及不斷修正。若盲目行事，則變不如不變！」

不過避而不論肯定也是不行的，自己縮回去了，將來有理也變沒理了。

「陶山說的對啊！」劉逵也跟著幫腔，「武好古和程頤的那一套用來治心還可以，卻不能治國。」

傍晚時分，曾布的相府之內，已經知道白天國子監裏面所論之道的曾布，一看見來訪的陸佃、周常和劉逵就埋怨起來了。

曾布心說：道理應該是在我們這一邊的！可是人家現在有了很厲害的說理辦法了，真要論起來，不一定能贏啊！

要是啥都不靈驗，那不就是蒙人嗎？那些不會求仙煉丹算卦的教，那才是假貨！

武好古聽到程頤的問題，就知道這程頤和蘇東坡這倆老頭的人慾來了……

程頤一笑：「那麼，老夫就像東坡先生和武崇道請教天道了。」

不過專門請了假來這裏旁聽的陸佃卻是眉頭大皺，蘇東坡的確在攻擊變法，但是人家用上了實證論，讓攻擊變得非常有力，而且很難反駁。

「子宣。」陸佃搖搖頭，一臉堅定地說，「蘇東坡和程頤的學問雖然高，但是我也不怕他們。因為道理畢竟在我們這一邊！」

和_圖_書儒家的大道一直不完善，所才在發展到一定程度后遇上了瓶頸，被佛教、道教鑽了空子。

只有信天道，才能求天道，只有求天道才能知天道。但是天道難知難求，不可妄想一步登天。

「一言為定！」陸佃並不想論，但是程頤和蘇東坡公開下了戰書，他作為王安石之後的新學領袖，怎麼可以當縮頭烏龜？

武好古肯定是悟道了！

……

周常點點頭道：「那武好古太年輕了，就算他有天人之資，悟得實證之道，也不可能精通百家經典，所以一定說不過我們的。」

「你們上當了！」

在場主持的周常、劉逵那個高興啊！

「長嫂如母……」

……

他們大理國是相信儒學的，講究的是佛治心，儒治國——實際上不僅大理國是這樣，大遼國、高麗國、安南國現在都是這個路線。連大宋本國，也有人提出「以儒治國，以道治身，以佛治心」的分工合作方式。

這是下戰書嗎？

蘇東坡道：「正有此意！」

至於求道之法，唯有先提出一個可信之假說而後實證。

且不說蘇東坡、程頤、武好古這奸賊小人最後能不能駁倒新學的「通經致用」，就是這麼一個圓滿的天理假說實證體系，都已經確立了儒家宗師的位置了。

「好吧。」曾布點了點頭，「你們且回去休息一晚上，養足精神再和他們好好論一論吧！」

論道，要轉向批鬥和圖書了？

就在陸佃想著要怎麼找出鐵證來打倒蘇東坡的時候，程頤又一次發話了：「子瞻，今日論的乃是大道而非倫理法度，就不必多言變法得失了。如果真的想要議論，不如等你我的大道論完，再請仲修、公路和農師一起來論吧。」

而新學的理論家陸佃這個時候氣得已經快不行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他是做學問的，到了現在還不明白嗎？

「怎麼想？當然是要把新學批成偽學了！」

「蘇東坡，你是在妄議先帝之法嗎？」國子監司業劉逵忽然厲聲發問，打斷了正在開嘴炮的蘇東坡。

不過悟道和通經不是一個概念，釋迦牟尼29歲出家修行，35歲時在菩提樹下悟道。耶穌基督被釘在十字架上時才26歲。穆罕默德見到天使加百列時雖然已經40歲了，但是他並沒有進過學校，目不識丁。那麼25歲的武好古悟得實證之道也就不奇怪了。

因為武好古的理論，直接將各路神仙都變成了假說！假說可以證實，也可以證偽，這可就有點犯眾怒了。

蘇東坡哼了一聲：「這法議都不能議，又如何能變好？不可議，則不能證，不能證，則不能知其優劣好壞。不知其優劣好壞而變，就是盲目求變，這法……如何能越變越好？變法本就是上下求索而進之事，行了那麼多年的祖宗法度都不合用了，身為晚輩臣子，就真的可以不論不證，只從通經中求出和圖書新法？」

所以求天道之法必是由小處入手，先求萬千小道，再由小入大，彙集而窺大道，證大道。

但是現在……武好古提出的大道理論一旦成為儒家正統，那麼儒家就將從迴避大道變成驗證大道的學派！

太好了！終於抓到把柄了！蘇東坡這是在誹謗新法新政……往大了說就是謗君啊！

而這真理大道……可以驗證嗎？

當人掌握了萬千的道之後，我們所假設的大道，就能得到驗證了……」

天理就是一個可信的假說！是可以由實證慢慢檢驗的……

下面坐著的聽眾，包括大食儒生白斯文和大理國的枯榮大和尚，還有在大殿的一扇側門外坐著聽講的趙佶、高俅、蔡攸都打起精神來了。

武好古滔滔不絕說著自己的天道和實證。整個大殿之內，所有的人都豎著耳朵在聽。不論這些人之前是怎麼看武好古的，不過現在他們都不得不承認，武好古提出的學說是非常完美的。至少他們找不到漏洞在哪裡？

大食國儒生白斯文自是眉頭大皺，他雖然不是天方教的宗教專家，但是他了解儒學啊，知道儒家過去都是迴避大道的。迴避大道，就不會和天方教的大道發生衝突，甚至可以用開放的心態接納天方教的道。

「子宣，人家指著鼻子下戰書，難道還能避而不戰嗎？」

武好古這廝幸好是在大宋這邊，要是去了西方，十有七八就要引發一場宗教戰爭了！

陸佃ｍ.hｅtｕbｏｏｋ.cｏｍ•cｏm一邊坐下一邊說：「若是不戰，豈不是要叫天下人恥笑了？」

請教天道了！

這場論道壓根不是分高下對錯，而是在商量怎麼一塊兒同流合污啊！

另外，蘇東坡現在也有小人相助了，想要批鬥人家可不容易啊。小人有錢啊，而且這個小人還是民不加賦來錢快，官家又特別會花錢！

坐在白斯文身邊的苦榮大和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張胖乎乎，一點都不苦的老臉兒擰成了一團。

「那是哪一個？」

「老師，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當然了，找不到漏洞不等於他們人人都能接受這一套理論。

實證者，便是事實必由所見、所感、所驗、所試而來。人雖萬物之靈長，但是也非生而知道萬事萬物，必須由學習、探索、感知、驗證而得到知識，同時在此過程中推論還沒有實證過的知識，便是可信之假說了。當假說的知識得到了反覆實證，總結出規律定律，便是人所掌握的知識了，也就是道。

可是武好古卻不可能讀通了諸子百家之經，沒有讀通，那怎麼能駁倒通經致用呢？

關洛之學的天理元氣體系完全可以和蘇東坡、武好古的實證假說體系合一啊！

要不然將來就是脫脫帖木耳那個蠻夷寫《宋史》了，咱才不要他來說好話呢！

而武好古現在提出的「天道假說」、「信天道」和「實證求道」合在一起，是既可以治國，又可以治心的。最可恨的是，還可以用和*圖*書來檢驗別人家的真理……還講不講理了？

看到武好古愁眉苦臉，蘇東坡笑道：「大郎，你別想那麼多了，好好休息，明天咱們一塊兒去駁倒王安石留下的偽學。」

陸佃聽到程頤點了自己的名，冷哼一聲道：「我對新法態度如何，正叔還不清楚嗎？要論新法不要找我，如果要論新學，我倒可以奉陪。」

宋徽宗趙佶則笑眯眯聽著武好古的道理，並沒有決出什麼不妥。他是相通道教的，而道教的道就可證！羽化登仙，白日飛升，煉丹求長生，算命測字看面相，這不都是在證道？

「不是這個……」

武好古解釋道：「天道者，自然也，自然萬物之道所合為一，就是天道！此天道，尚未可證，因而是可信之假說。此天道者，可信，可求，可知也。

梨花別院裏面，武好古聽了蘇東坡的話，心裏面只有一聲嘆息了。不就是拍馬屁嗎？不就是阿諛奉承嗎？不就是當一回小人嗎？有什麼嘛……將來還不知道誰寫歷史呢！你在乎這個有啥意思？現在要緊的是權啊，大權在握才能用天理假說和實證主義拯救國家民族。

「大郎，你現在是大儒了，能不能別說這個了？」

「武好古自然不通百家之經，可是蘇東坡和程頤學究天人啊！」曾布看著眼前的幾位，「如果王荊公在，自是不擔心的，可是現在……」

「好啊。」蘇東坡笑著應道，「那麼今日還是論大道，待明後天有時間再論新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