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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罷，他縱身上馬，奪路而逃。

喪軍之首，一光頭身著孝服，頭戴白巾，當先入城。

老婦驚訝望向楊長帆：「不愧亡夫托業之人！」

再複雜的局面，這屁股也要擦。

杭州百姓也皆已醒來，出門張望，只看到城東南的滾滾濃煙，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不明所以。

一行官員自永昌門遠處登城相望，只見萬余大軍身著白袍喪服，已圍在城東南側，軍前十二門從未見過的大炮正靜待下一輪齊射。

老婦搖頭道：「汪滶平庸，亡夫只求其一生平安。」

指揮使無奈一嘆：「末將必護總督家眷周全。」

軍士急報，有人攻城。

傳令兵沒有說錯，杭州府永昌門側城牆的確已是破壁殘垣，此前這面城牆歷經了十二門紅夷大炮長達兩個時辰的洗禮。

「這裏……是杭州啊。」胡宗憲瞪著眼睛道，「杭州若陷，你我還有活頭？」

胡宗憲木木點頭。

想不到，堂堂總督，自己最終的歸宿，竟是和-圖-書橫屍杭州城頭，他遂閉雙目，只待一死。

驚訝，徹底的驚訝。

大將登城，將早已準備好的白布掛好。

胡宗憲本想一死殉節，豈料力道不足，又從沒耍過大刀，竟是被趙光頭如此給救了回來，他只好死命撲騰，只求傷口裂開失血而死，卻被趙光頭死死按在地上，真箇是求死不得。

此人縱馬賓士，馬後坐著一位婦人，定睛一看，正是被納入官府為奴的汪直遺孀胡氏。

好在，杭州軍民已盡皆散去，給足了他們時間。

胡宗憲驚訝睜眼，只見城北一路人馬奔來，為首者高大異常，胡宗憲這輩子只見過一個這麼高的人。

日落之時，岑港終於展開大戰。

老婦面色煞白。

趙光頭快速奔來，一把奪過了胡宗憲手中的刀子，看看傷口，反是摘下白巾裹在胡宗憲脖頸之上：「天譴老賊！你就這點能耐！求死不得！」

話罷，奮力一抹，鮮血湧出。

「總和*圖*書督，杭州守兵不足兩千……若城破……」指揮使咬牙道，「總督先行避一避，末將留此死守。」

胡宗憲，早已沒了苟活的心情。

眾首領驚駭，心中本是有不服的，一來汪東城來的日子短，二來年紀輕，怎麼都輪不到他。可汪東城一心護主深謀遠慮卻是真真切切，早在汪直出行之前就死命勸說不要上岸，此後又安排一應事宜極其妥當，妙計連連。若是沒有汪東城，怎能取杭州擒總督？

楊長帆表情卻驚訝萬分：「長兄汪滶還在九州，當扶長兄為船主！」

眼見趙光頭俯首聽命，眾首領也唯有稱服。

「總督……」

「那……」指揮使顫聲道，「至少，先將總督家人送出城去。」

「這個可以，可以，立刻去辦。」

胡宗憲絕望四顧，然後持刀橫在頸上，高呼一句：「吾與杭州共存亡！」

趙光頭不及多想，轉身沖楊長帆便是一跪：「今後！二公子就是新船主！」

「休wwｗ•hetuｂooｋ•ｃoｍ.ｃoｍ要再說，我一世如此，至少要死得其所。」胡宗憲抓來指揮使的兵刃，默默坐在破牆之處，眼看著喪服大軍壓來。

忽聞一聲呼喊自城外傳來——「刀下留人！船主有話說！」

指揮使同胡宗憲一樣姍姍來遲，他也並不知道的更多。

「……」

老婦緩緩點頭，沉了口氣：「亡夫臨刑，托業與汪東城。哪位是汪東城？」

「船主？」趙光頭抓著胡宗憲老遠喊道，「船主沒死么？」

「含章也走了么……」胡宗憲幾近崩潰。

胡宗憲露出了與俞大猷聽聞杭州陷落時相同的表情，但與俞大猷的處境不同，他能切實地感受到腳下地面的顫抖。

趙光頭立刻行禮，看著飽受摧殘的老婦，一股熱淚滑下：「屬下不才！來晚了啊！」

趙光頭打量了一圈這個毫無英氣可言的普通老婦人，轉望胡宗憲：「可是船主夫人？」

再派使者，依然有去無回，攻城的人看來沒打算說哪怕一句話。

和圖書趙光頭與汪直手下諸位大首領，押著胡宗憲一路走向杭州北城門。

「我知道。」胡宗憲語氣顫抖，「含章何在？」

午時城破，萬余孝服喪軍壓向城池，守軍見勢丟盔卸甲，奪路而逃，將領呼之不住，指揮使見事已至此，急請胡宗憲出城。

胡宗憲此時說不出的悲憤。

指揮使火速派遣使者，自側面出城問話，然而使者再沒有回來。

「你走吧，刀留下，就讓我死在這裏吧。」

「義母請下馬。」楊長帆扶下驚恐不定的胡氏，轉而沖趙光頭等人道，「此為船主夫人，船主走之前有話留下。」

楊長帆只一路奔來下馬。

「胡總督……」指揮使已是面無人色，「如此下來，城要破了……」

待胡宗憲到達永昌門之時，城壁已岌岌可危，這可是十幾年前剛剛修過的城牆，高數丈，精磚所砌，便是用威力最大的弗朗機，轟上個一天一夜不見得會破。

喪軍蜂擁入城，開始四散瘋狂劫掠，便是趙光頭也喝止不m.hetubook.com.com住，畢竟大仇在此，畢竟是杭州。

指揮使低頭道：「剛剛找過，不見人影。」

「此賊人姦細，妖言惑眾，亂我軍心，押下去，戰後再議！」俞大猷一把扔下杭州的傳令兵，披甲出帳，「十萬大軍在此，岑港豈能有失？此人之言，萬不可外傳亂我軍心！」

杭州全城惶惶，有限的精銳馬匹全部出動，按官職高卑，一一去各家府邸接來家眷，自北門而出。百姓眼見形勢不對，亦開始捲鋪蓋逃亡，城內剩餘守軍，眼見城牆倒塌，瑟瑟發抖。

來不及洗漱，胡宗憲一路穿袍一路奔向永昌門，路上又歷經了一輪齊射。

在這日剛剛天亮，俞大猷還蓄勢待發的時候，胡宗憲被第一聲炮響吵醒。他以為是打雷，翻身再睡，沒過多久，再次被吵醒。

他們從哪裡來的？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他們怎麼來的？他們是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他們……

楊長帆在旁安慰道：「義母，餘下的事後面再說，先跟大家交待一下船主的遺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