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四
可惜，肖海洋並不能通過「眉來眼去」領會精神，他正往嘴裏塞著麵包，兩耳不聞窗外事地研讀舊案例，無端挨了駱聞舟一爪子，眼鏡腿頓時歪歪地掛在了鼓起來的腮幫子上，肖海洋撲棱了一下腦袋，面無表情地看了駱聞舟一眼，懷疑他可能是有病。
如果把古往今來的「公主」論資排輩，小喬公主大約只能在「饞」這方面有所建樹。
他的重點是「原創」，然而說者與聽者總是錯位，駱聞舟的重點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另外一個詞上，他眼睛一眯：「那、些？」
方才無人響應的邀請函搖身一變，忽然炙手可熱起來，未婚青年們推推搡搡，合夥把企圖混吃混喝的非單身人士扔出爭搶隊伍。
費渡：「……上禮拜你那茶杯是我不小心碰碎的，不是貓。」
肖海洋難得「懂了一次事」，連忙說：「陶副隊，你怎麼給我了，自己不想去嗎？」
肖海洋聽了這熟悉的結巴，頓時想起陶然住院時，那個在他病房裡照顧了很久的姑娘，直眉楞眼地開口說：「我知道了，是不是醫院里那個？」
費渡激靈一下，隨後拍上了大門的手不由分說地箍住了他的腰，駱聞舟把他強行轉了個身，皮笑肉不笑地說：「跑什麼？」
然而沒有人感謝駱隊的「無私奉獻」，聽了這番話，大家都很想當場造反，將頂頭上司毆打成球，再一腳從大門口踢出去。
「哎，別忙內訌，我們當中混進個特務。」
駱一鍋一臉麻木地在旁邊舔著爪，身形蕭索。
「一大捧！」郎喬比比劃劃地說，「還有一張寫了情詩的小紙條，落款有個『費』！」
駱聞舟：「那叫聯誼，相什麼親？」
駱聞舟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他家確實養了兩隻貓。所有壞事的嫌疑人都不止駱一鍋一個了。費渡依照經驗，感覺這種情況下，主動賣身才是上策，於是果斷按住駱heｔｕbooｋ•coｍ.ｃｏｍ聞舟的手，湊上去親他的鼻尖和嘴唇，要笑不笑地壓低聲音：「賠你一個。」
出於「人之初，性本賤」的天性，駱聞舟得知此事後，很想把這個獨家八卦廣而告之一下，可是至今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怎麼才能一邊保持著他本人偉光正的氣質，一邊偉光正地散布八卦呢？
肖海洋一愣，陶然小聲對他說：「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你去不去？」
裡間辦公室里的駱聞舟一口茶水嗆了出來，很想替肖海洋叫個好。
陶然笑眯眯地問：「嗯？」
就聽那耿直的肖海洋又耿直地補充了一句：「還是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而與郎警官八字犯克的費總也再次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郎喬興高采烈地感慨道：「哎喲喂真巧，也姓費，跟費總是本家呢！」
駱一鍋一歪頭出了聲：「喵嗷？」
陶然：「……」
駱聞舟：「……」
肖海洋局促地一推眼鏡，蚊子似的「嗡」了一聲：「……去。」
他覺得自己和這隻貓的友誼恐怕是走到了盡頭。
肖海洋這個男青年，恐怕是不知道「悄悄」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一嗓子廣播得整個辦公室都知道了，眾人統一回頭盯住了陶然。
他話音沒落，敏銳的男青年們已經捕捉到了「歌舞團」三個關鍵字，幾個人一躍而起，你爭我搶地抓過邀請函：「活動安排是先看展覽，晚上有一場話劇……我去，還有自助晚宴！」
駱聞舟唯恐天下不亂：「沒一撇不要緊，有一捺就行。」
書房裡傳來「咣」一聲，接著是書本落地的聲音，駱一鍋豎起來的耳朵一動，鬍鬚哆嗦了一下，嚇得貼著牆根遛了。
「那位大哥，你兒子都兩歲了，還要不要臉了！」
那難道是……
陶然：「駱聞舟！」
駱聞舟卻不慌不忙地端起自己的茶杯, 慢悠悠hｔｔｐs://ｗｗｗ•hｅtｕboｏｋ•ｃom.ｃｏm地晃了晃手裡一射門票似的東西：「我就知道這事說出來你們得激動, 有個免費的集體聯誼活動, 時間是下周日下午兩點, 報銷往返車費, 機會有限……」
青年人對老大爺們組織的相親會沒有興趣，郎喬頭天晚上值夜班，剛交接完工作，打了個哈欠，她懶洋洋地收拾包準備下班，邊走邊說：「上學的時候被早戀絆住了追求真理的腳步，被耽誤成了一個普通的大人，現在，好，非但和諾貝爾獎擦肩而過，還要去因為沒對象去相親，可悲可嘆啊朋友們！愛誰去誰去，反正我不去。」
費渡忙說：「我那些都是抄的，寫給你的是原創的！」
費渡下班一回家，就感覺不對，駱一鍋沒有探頭出門迎接，費渡進屋時，它正團在玄關鞋架上，噤若寒蟬地抱著自己的尾巴。不知這二位爺是怎麼交流的，反正費渡和駱一鍋對視了一眼后，立刻敏銳地嗅出氣氛不對——他的腳步機敏地一頓，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遍自己近期的所作所為。
郎喬：「聯誼，就是分男女，坐兩桌，桌上放點橘子瓜子礦泉水，大家都是一個系統的，互相大眼瞪小眼，尷尬地彙報工作……」
費渡一看東窗事發，立刻承認錯誤：「我錯了。」
郎喬深得駱隊真傳，既不要皮也不要臉，飛快地抽走了一張邀請函，她輕快地回答：「父皇，我沒出息。」
陶然一愣：「啊？」
駱聞舟琢磨了好幾天都沒想好，憋得抓心撓肝的，就在他感覺自己快憋出夢話來的時候，神器肖海洋同志橫空出世了。
肖海洋第一反應就是搖頭，頭搖了一半，他的目光再次正在追跑打鬧的智障同事們，落到了……某個值了一宿班，還能輕鬆撂倒師兄的人身上，正在搖擺的頭好像卡住了。
「誰跟你說都是一個系統的？」
hetubook.com.com駱聞舟的聲音從裡間辦公室里傳來，打斷了她的厥詞，「那是陸局他們家太座那個歌舞團的贊助商組織的，老陸冒著跪搓板的風險從夫人那順出來的。」
駱聞舟十分牙疼：「郎大眼，我平時是餓著你了嗎？看你這點出息！」
費渡：「……」
這個人找死的技能真的好專業！
駱聞舟話沒說完，鋪天蓋地的白眼已經把他埋了。
郎喬：「哪個？」
駱聞舟：「你錯哪了？」
「有個事。」駱聞舟人五人六地推門走進辦公室, 眾人見他表情嚴肅, 還以為又出了什麼大案, 齊刷刷地放下手頭工作, 抬頭看向他。
就在這時，郎喬那張石破天驚的烏鴉嘴裏冒出一句：「有一次還給你送過花是不是？」
肖海洋從角落裡抬起頭，默默看了一眼她晃晃悠悠的背影。
駱一鍋有心圍觀，屁顛屁顛地從鞋柜上一躍而下，跟了上去，被一把拍在門外，在門上鋪成了一張後腿直立的貓餅。它十分不甘心，因為感覺一筆一筆的血債還沒清算完——例如駱聞舟那件破洞的毛衣，那分明是費渡袖子上的拉鏈刮破的，根本不是它閑得沒事叼進貓窩抓的，還有……
陶然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深藏功與名地轉身回自己工位：「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越過費渡推上了門。
駱聞舟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圍觀被一幫人按在桌上的陶然。
有道是「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有形的食和話往往夾帶無形的災難和厄運，郎喬一句話奠定了她下半年的早飯的基調——香菜全席。
駱聞舟十分曖昧地說：「怪不得托我給你找『那個』呢。」
肖海洋好像是被他們吵得受不了，默默地抬頭張望了一眼。他雖然早已經不像剛開始來時那樣滿身是刺，但性情所致，也不大活潑得起來，至今依然不會參与到這種日常het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om打鬧起鬨頻道。每到這種場合，他就成了個圍觀的人，像一盆遺世獨立的綠蘿，居高臨下地鄙視著滿地雞飛狗跳。
駱聞舟：「……」
駱聞舟微笑著看著他，目光慈祥得像屠夫圍觀待宰的羊，默默估量著在哪下刀：「還有什麼？」
費渡只好照實交代：「前天晚上趁你值班，打遊戲打到半夜三點。」
嚯，還有意外收穫。
駱聞舟心裏默誦著某人當年親筆寫的送花卡片，準備了一肚子秋後算的賬，拖著長音問：「費總，剛回來，還上哪去啊？」
費渡：「……」
「邀請函我放飲水機桶上了，想去的自己來取，不單身的別跟著湊熱鬧。等會要是萬一不夠分，大家就互相謙讓一點，年紀小的自覺點往後排。」駱聞舟說著，途徑肖海洋辦公桌，順手在小眼鏡那一頭亂毛上扒拉了一下，十分意味深長地看了肖海洋一眼，點了點他，說，「要抓住機會啊，年輕人。」
「不不不……」陶然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熟了，現場變成了一個結巴，「我、我不是女朋友……」
郎喬把包一扔，霸氣地亮出拳頭：「來，有本事搶！」
本來已經晃悠到辦公室門口的郎喬腳步一頓：「自助晚宴？」
駱聞舟還沒反應過來他要賠個什麼，費渡就闖進他唇舌間，裡外遊走了一個遍，駱聞舟的手指陡然收緊——費渡撤走之前還輕輕的舔了一下他的唇縫：「我來給你潤喉。」
被按在辦公桌上的陶然：「……」
眾人在陶副隊哆哆嗦嗦的口誤下安靜了片刻，集體爆發出一團大哄，陶然窘迫得想要一頭鑽進鍵盤槽里，邊躲邊擺手：「別鬧別鬧，八字沒一撇。」
費渡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交代錯了，連忙又改口：「昨天中午喝了二兩酒——最多二兩，沒再多了。」
同事報出了一個餐廳名：「各國風情美食，豪華海鮮無限量供應，義大利手工冰激凌…和-圖-書…」
這時，陶然忽然走過來，在他桌上敲了敲，隨後不等肖海洋開口，豎起食指「噓」了一聲，鬼鬼祟祟地把一張邀請函從桌子底下遞過來，也不知他是怎麼在這種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得手的。
早出晚歸隨時報備沒有遺漏，沒有參与不正經的娛樂活動，少說話多做事，堅定杜絕了駱聞舟界定的「四處撩閑」行為，連超速和闖紅燈都沒有。難道是昨天中午商務宴請的時候喝了一個碗底的酒？總不至於是昨天他車限號的時候，在地鐵上蹭了哪個女孩的口紅印吧？費渡莫名心虛地把自己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衣冠楚楚，全無異狀。
她的插隊行為頓時引起群眾不滿：「你個小丫頭片子才多大，長幼有序知道嗎，後面排著去，交出來！」
「什麼態度？組織上擔心你們這些單身狗的身心健康，特意組織的，邀請函可就給了咱們隊里幾份，」駱聞舟十分發揚風格地說，「要是誰正好那天值班還想去的，提前跟我說一聲，我給你們替班。有家室的人也就只能給你們犧牲一回了。」
駱聞舟嘆了口氣，湊近費渡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費渡臉色驟然一變，轉身要跑，被駱聞舟攔腰截住：「不是你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抄的？」
夜還很長，要算的賬還很多。
費渡沖駱一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回手拉開沒關嚴的屋門，躡手躡腳地往外遛，心裏琢磨著加班的借口。
就在他走出一米開外后，肖海洋腦子裡那根時常慢半拍的弦終於趕上了拍，他反應過來了——這張邀請函好像是陶然偷偷「讓」給他的。
郎喬沒聽完，就「嗷」一嗓子叫喚出來：「我！我去！」
這個新聞曝光的時機實在是相當及時。別人不清楚，駱聞舟卻知道陶然上周末晚上難得正點下班的原因——他是陪著姑娘聽演唱會去了，票還是費渡託人幫忙弄到的。
津津有味看戲的駱聞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