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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如今終於可以放心大胆地嘲諷，早不是數年前的模樣，笑道：「墨翟先生也不持弓上牆，也只是發發號令；當年孫武子伍子胥柏舉一戰大破楚軍，養叔雖已逝，但即便養由基尚在，難道就要比孫武子伍子胥這些不善射的人功勛更大嗎？」

可終究也算是熟識，笑道：「守城的辦法多了，射箭只是最容易的手段。我懂九數，可以分配糧草，讓城內之人不至餓死，這難道不是和你的弓箭一樣嗎？」

在場的墨者都知道墨翟指的是那些人，適整日灌輸矛盾和國家是工具之類的概念，他們很清楚這其中的利益相關。

那些麥草成為習慣的時候，楚軍看到這邊影影綽綽，又有鼓聲，也不會過於緊張，反而可能會早已習慣在鼓聲中睡眠。

「等到麥收過去后，楚人依舊戒備，這時我們再用麥草扎為草人，墜于城下。」

城下，適帶著二十餘人拿著墨翟的手令，正往城門樓上爬去，就在公孫澤一旁。

商丘城破，對於一些貴族來說毫無影響，相反還能削弱宋公、司城一系的力量，他們樂得如此。

此時不是夜晚，敵人也沒有正在進攻，所以可以說話。

公孫澤怒道：「難道你竟能靠這舌頭，讓楚人退兵？我只見你整日在城內宣講，若你真有本事，可效燭之武退秦伯事！」

六指沒有上城頭，而是在城內負責別的事，在城牆上的墨者實際上不多，絕大多數還是集中在一起，應對可能的突發|情況。

適道m.hetubook.com.com：「先生，先派人夜襲，楚人戒備。尤其麥收之時，楚人必要防備我們襲擊，又擔心糧草被焚，必會集結兵力，從而讓他們可以錯過收麥的時機。」

適想了一下，說道：「先生，我想要借一些懂陳地語言的墨者，暫歸宣義部。您也知道，我弓拉的不開、持劍攻訐也不過是中人之姿，但宣義部用得好，未必就比千軍萬馬要差。」

公孫澤哼聲道：「我卻只見你每日在城內宣講你們墨者之義，卻不見你分配糧草。」

無他，因為這次楚軍的重要縣兵是陳之師，宣義部需要士卒能夠聽懂，才能發揮作用，畢竟還不是人人能夠識字的時候。

適笑道：「孫武子曾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但如今，經歷了沛縣的幾件事，墨者全然相信適的宣義部能幹出些什麼驚人的行動。

墨子卻已經聽出了適的真正目的，大笑道：「豈是為了區區羽箭？適，你且繼續說。」

否則只需幾份傳單，定然讓楚軍軍心不穩。

墨子笑道：「正是這樣，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如果用不好，墨者從此絕損也有可能。就算可以撤回，也只能等三晉兵至才能解圍，到時天下好戰之君又有和*圖*書幾人會把我的警告當回事？」

適將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墨子點頭稱讚，便叫書秘吏自行挑選一些陳地之墨者。

公孫澤看了看適身後的那些墨者，甚至看到幾個人帶著陶笛、陶瓮之類的簡陋樂器，忍不住想笑，這……對守城有何益處？

他笑了笑，嘆了口氣搖搖頭，回身指著黑漆漆的商丘城內道：「況且，我只怕我們出城若是敗北退回，恐怕會有人關閉城門不准我們進來啊！」

貴族之間的齷齪事，眾人見的多了，這種事絕對幹得出來。

真正的大貴族，倒是不用上城牆。

墨者的規矩嚴苛，他認為這是在幫助宋公，履行自己的封建義務，所以遵從了墨者的命令。

他也不再理睬公孫澤，自帶著那些墨者踏上了城牆，遠遠觀望著遠處的楚軍動靜，四周有人持盾護衛，又有善射者準備回擊城外楚軍的射手。

守城對墨者來說很簡單，怎麼解圍才是關鍵，只要糧食夠，墨者可以守到天荒地老。

適知道墨子是在給自己一個在墨者軍事力量中展示自己的機會，又道：「連續幾夜，楚人必然察覺有異。定會派斥候抵近觀察，我們夜夜擂鼓，楚人也習以為常。」

適大笑著走到了公孫澤面前，指著自己的嘴巴和舌頭道：「燭之武有他的舌頭，墨者有墨者的舌頭，今日便讓你看看墨者的舌頭能做什麼！」

「先生您只要能做到，那麼我們便可成功。」

適又看了看城外的篝火，說道：「先和*圖*書生，咱們的計劃，我看還是很有可能的。」

眾人點頭，均表示對此事嚴加防範。

適看了看城內，想到了禍起蕭牆那番話，心說宋國的事……到底算不算蕭牆之內呢？算起來幾大姓氏，都是親戚，都是一家人，到最後也只是取宋而非篡宋，一字之差，可實際上論及根本還是走的三晉與田氏一樣的路子。

公孫澤倒是能吃苦，並不埋怨，只是煩躁墨者的宣義部整天在城內嘮嘮叨叨，說一些讓他覺得相當不滿的話。

「我們每多拖出一名楚軍，楚人就會減少五個人的糧食。」

公造冶這才明白，自己之前以為借箭已是奇謀，卻不想適的真正目的只是為了麻痹楚軍，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最終一擊。

「孫武子說，善於進攻的，能使敵人不知怎樣防守；善於防禦的，敵人不知道怎樣進攻。」

公孫澤嘲諷道：「適，你曾說你不會六藝，卻能教授六藝，卻不知你現在所教之人，可能守城攢射敵軍？」

身邊這些墨者都是墨者軍事核心圈的成員，他們基本都不是農夫出身，適卻少賤而多鄙事，因而知曉這些稼穡之事的精髓，因笑道：「麥子不收，一旦被雨淋濕，就會生牙，不能儲存。」

而且每一次襲擊，都可以清晰地察覺到楚人的調動情況，以判斷出來楚軍各個封君縣兵的結合部，從而選擇一條最完美的突破和撤退路線。

而楚軍要面臨三晉出兵的可能性，還要面臨農兵不滿的可能性——非募兵職業兵和_圖_書制度下，城外的楚軍一心想的就是回去種地。

曾經這個壓得他用盡手段才能對付的小貴族，如今已經不值一提，適根本不在意。

他這話，若是三年前說，墨者未必相信。

墨翟又道：「不過，若說起善於防禦的，敵人不知道怎樣進攻，單單這一點，我是可以依託城邑做到的。」

數日後，城牆上，公孫澤正依照墨翟的命令，守衛著一段城牆。

「你既說，攻敵所必救，又要疲憊楚軍，看來第一次出擊恐嚇，必然是要對著楚人的糧倉下手。」

城牆下就有廁所，拉屎尿尿這樣的事，也必須在城牆上解決。

墨翟哈哈大笑，其餘墨者都笑，說道：「若能做到這一點，便可稱天下無雙。世上，誰人能做到這一點？」

「虛虛實實，楚軍才能疑惑。」

公造冶還未明白，墨子已經咂摸出來幾分味道，擺手道：「你且繼續說。」

除非得到允許，否則不能下城，輕易離開，墨者可不會講太多道理，直接砍頭。

「夜色之中，楚人必然看不清楚，只能以羽箭攢射……」

「只有一樣，火藥之事，萬不可在最終一擊之前使用，讓楚人有所察覺。縱然沛縣用過，楚人或許聽說，但……徒卒眾人不曾耳聞，我們要擊敗的不是那些聽說過的貴族，而是那些徒卒。」

「先生，您嘗說，適之目的不移、胸有大勢，弟子一直半解，如今卻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屆時，再將墨者與義師傾巢而出，擂鼓楚人不驚、朦朧以為麥和圖書草，之前楚軍調動我們也可看的清楚，推測出楚軍各部結合之處，再以木塔碉樓作為信標，一舉插入楚軍內部！」

幾日之內，已經砍殺了十余名低階貴族，一些貴族的家屬家族也和墨者爆發了一些小規模的摩擦。

「至於野戰，我還不能夠做到。魏之吳起，或能在野戰之中，做到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

適這次回到商丘，並非第一次見到公孫澤。

「所謂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進而不可御者，沖其虛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戰，畫地而守之，敵不得與我戰者，乖其所之也。」

他說到這，公造冶贊道：「大善！先生說，凡守城第一兵器……嗯，在你的火藥弄出來之前，便是羽箭。如此一來，楚人的羽箭射中麥草，正好可以為我所用。」

話畢，眾墨者齊聲盛讚，想了一下自己若是楚王，到時候必然不會察覺。

……

但只要不是人數懸殊，在城內和墨者打架，根本沒有贏的機會，反而這些家族多被罰沒了糧食錢財，又砍了不少人的腦袋懸挂起來。

「適只是為了將來那一擊。」

攻下商丘，關他們屁事？反正又得不到什麼賞賜，反而荒蕪了土地，父母在家挨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