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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算出來的鹽和芒硝的數量，是負的。負的在九數中可以存在，但在天下現實中無法存在。」

「要麼，九數是可以騙人的。」

這是一個大騙局，本來思索火藥到底是怎麼回事的人就不多，而剩下不多的思索的人中有要考慮人心：芒硝並沒有什麼用，墨家為什麼還要花錢從別處收購？除非是火藥的配方。

方士道：「我本方士，好煉丹藥。在安邑之時，便多聞墨家之事。后吳起破大樑、墨家敗越人于潡水，君上便讓我嘗試煉製。」

勝綽的震驚不是沒有道理，他是叛墨，太知道墨家內部那些真正掌握了核心機密的人都是什麼樣的人了。

他說到這，別人聽著倒還沒什麼，勝綽心中頓時明白過來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為君者，謀國者，不可受制於人。」

到了這裏，勝綽已經不懷疑那一堆火藥的真假了，他確信這方士已經得出了火藥的正確配方。

秦君此時待眾人驚詫后，淡淡一笑，示意那方士繼續說。

木炭天下早已有之。

如果相信九數不會騙人，那麼便是墨家在騙人，火藥里根本沒有鹽和芒硝。

「那麼算到這一步，只剩下兩種可能。」

「炭、丹砂、陶土、硫磺，不溶於水。」

勝綽心中明白，卻也覺得正常，並不驚訝，只聽那方士繼續說。

「世上想要破解火藥之術的人不多，卻也不少，只是他們都不得法，以至於被墨家蒙蔽。」

「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實三十九和_圖_書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實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實二十六斗。問上、中、下禾實一秉各幾何？」

「丹砂……我等方士自然熟悉。硫磺可燃，丹砂可以煉水銀，方士皆知。我先假設裏面真的有丹砂，然而結果就是，我一點水銀都沒有煉出來。」

那方士笑著點頭，又道：「於是我從君上那裡取了百斤火藥，溶於水中，待其沉澱漂浮不再渾濁，先取溶液。」

果然，那方士接著說道：「其時我也只是懷疑。然後我又取了那些火藥沉在水下的那些東西。」

芒硝很多鹽鹼池中都有，墨家的《蒸煮析鹽之天志解》中介紹過溫度和溶解度的關係，解釋了一下怎麼樣才能將各種不同的硝、鹽、鹼等煮出來。

勝綽點點頭，硝石確實是關鍵，如果硝石不是關鍵，墨家緣何要將養硝之法傳於天下？

「二十年前，鞔之適在泗水，以祝融血毒殺泗上巫祝。從那時起，我便多習墨家文章……」

眼前這個人勝綽以前在魏國的時候曾見過，顯然這是秦君的心腹。

昔年泗上祝融血毒殺巫祝之事早已傳遍天下，恐怕這方士早已經嘗試著煉製，而且墨家對於當年的事並不諱言，甚至如何煉製都寫了出來，並且稱那物為「磷」。

除了這三種之外，剩下的幾種都是各種渠道流出的。

「到了這一步，我已經確信，墨家一直在騙諸侯。於是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找了許多弟子侍從，一同和_圖_書從墨家所有的書中找一樣東西……墨家是否親口說了火藥一定需要那九種物質？」

他們並不知道那些看似運入火藥作坊的芒硝，實際上被用在了生產韌皮紙、璆琳、瓷釉等行業。

在場諸人已經被這手段的運用所震驚。

「鞔之適用排水、稱重之法，得出了錫銅的比例。這是《解三十問》的第一問，想來許多人都看過。」

「而不溶於水的，又可以分為炭浮於水、硫磺等沉於水。」

即便不用毒，也要防備別人用毒。

芒硝吸水，天下方士真正研究過火藥一物的都知道，這也是他們配比的火藥總是不如泗上火藥威力的一大因素，尤其是剩餘的殘渣極多不少，芒硝吸水性的結晶水也會讓火藥很快板結。

「墨家常言，九數和幾何勾股不會騙人。」

那方士沉聲道：「取一定額的罐子，盛裝下相同的硝石、鹽、和芒硝，我稱重之後，發現他們的重量並不一樣。這正是《解三十問》中的第一問，六齊之法。」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說是煉丹，實則也負責煉製毒藥，貴族陰謀，豈能無毒？

說到這，勝綽這個叛墨已經開悟，忍不住拍手贊道：「妙！大妙！化繁為簡，找出規律，正是《解三十問》中第十七問的道理。」

「我又取了一些，只是點燃。陶土不可能燃燒，若是裏面有陶土，那麼很顯然不可能全部燒的乾淨。所以我知道，裏面也沒有陶土。」

因為泗上的硝石不夠用，還要用全天下的人幫ｈｅtubｏｏk•ｃom.ｃoｍ他們養硝，而他們則用硝石製成火藥，再用超額的利潤賣出去。

二則……除了泗上之外，諸侯各軍中火器的比例並不是太高，而且主要是作為輔助部隊用。

是故天下並沒有迫切知道火藥配方的動力。

方士沉默片刻，說道：「可我測重之後，卻發現個問題。如果火藥真的有鹽、芒硝和硝石，那麼這個三元方程就是無解的。」

火藥現世已有二十年，可這二十年間，天下都知道火藥用除了硫硝炭外還有六種物質煉成的。

「但是在有些事上，他們會說部分真話。從始至終，墨家都沒明確地說火藥就是九物化合，只是一些傳聞、和根據墨家運往作坊的原料推測的。」

「多次稱量，我發現硝石最輕、鹽次之、芒硝最重。而比例便是七十八、八十一、一百。」

「要麼……是墨家在騙人——火藥里，根本沒有鹽，也沒有芒硝！只有硝石！」

「所以我猜測，這火藥……恐怕根本沒有那麼複雜。」

硝石、鹽、芒硝，這三種到底如何配比，實在是個關鍵。

可他卻算出來兩個負數，這顯然不對。

這個方士，是公子連身邊干臟活的。

那方士笑道：「那一日我忽然想到這個故事，隨後又想到一件事。」

一則墨家雖然壟斷火藥生產，可是只要說是開礦、挖渠用，便可購買。金子、銅、錫、銀、糧食、硝石、水銀、皮甲……種種，都能換。

「墨家有本書，叫《解三十問》，據說是鞔之適未入墨家之時和-圖-書，他的兩位隱士夫子考驗他的聰慧而問的三十個問題。」

「然而，沒有。墨家不說謊，這是他們的義。」

「有一件事，說是某日那個唐漢先生問鞔之適，說世人都知金有六齊。今有一金，與眾不同，錫銅而成，其齊比例不知。問鞔之適如何才能夠找出錫銅的比例。」

然而那個帶著這堆粉末和那個怪異銅勾的中年人卻道：「先生說的沒錯，然而這並非是從墨家那裡偷騙來的配方。我是方士，我破解了火藥的秘密，墨家一直在騙我們！騙天下人。」

方士一開始也沒有懷疑，他只是想到了「禾出米」的問題，將繁複的原料分為水溶和不溶，然後再利用九數之中的三元方程解出答案。

到這裏就已經是九數常例中的上禾、中禾、下禾的問題了。

「煉製所用的種種原料，其實都可以分開。」

天下皆以為然。

「除非……那裡面沒有芒硝，也沒有鹽，這才有可能。」

勝綽聽到這裏，拍手大讚道：「妙極！妙極！這就是個三元方程，只需要測量出你從火藥溶水中析出的那些硝石的重量，便可知道硝石、鹽和芒硝的多寡！」

「硝石、鹽、芒硝類，皆溶於水。」

「天下那些試圖破解火藥之術的方士、丹士都是先入為主，以為製作火藥就是需要那將近十種藥物，如何配比，始終不行。」

「墨家所著的《氣亦沉重說》中說，物在天帝創世、伏羲開天之時就已經存在，不可多也不可能少。那麼，既然沒有水銀，也就是說，那些裏和*圖*書面根本沒有丹砂。」

硫磺天下早已有之。

沒有人懷疑火藥里不含芒硝，因為墨家要的太多了，而這東西又似乎根本沒用。

這倒是不假，很多人何止是看過。裏面的三十個故事，不知真假，卻都是精心安排的，目的就是讓人看完之後通過一串串的故事，領悟那種「知其所以然」的總結、歸納、尋找規律的說知之法。

到了這一步，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經明白，火藥中最為奧秘的硝石、鹽和芒硝的配比數量就可以知曉了。

「火藥，只需要三物，硝、炭、硫。根本不需要鹽、丹砂、陶土……」

火藥配方的破解，不是一兩日之內能夠完成的，勝綽心中暗道：「莫非君上早在魏國的時候，就已經在想辦法琢磨火藥配方？也是，昔年君上在魏流亡，一直關注西河變法之事……君上之心，豈是區區渭洛可容？」

「既然火藥的配方里有將近十種物質，我何不把這十種物質分開？溶於水的只有幾種，便少了許多，可以更容易推出比例；浮於水面的又有兩種，也容易推出比例……」

在場的人精通方士手段的少，可論及九數，卻是君子六藝之一，既為君子，誰人不會算個三元一次方程組？

「我卻知道，想要破解墨家的秘方，需得從墨家那裡找答案。」

「大繁至簡，正合道理。」

養硝之法，早已傳遍天下，因為想要從墨家那裡買火藥，必須要用硝石換。

「如此，那麼這個問題就簡單了。諸位也都學過九數，有方程求禾之問題，與之一樣。」